车夫低声回道:“善少爷,前面有人打架,挡住了路。”
果然,外头的吵闹声渐渐传了进来,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声,和一个男人气愤的咒骂声。
“哭哭哭,哭什么哭!哭魂啊!”
“爷有没有跟你们说滚远点,你们非要天天在这里碍爷的眼!”
“既然说了不听,那就别怪爷的拳头不认人!”
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女人喊疼大哭的声音。
车夫道:“听起来像是吕家的二公子。”
宫善脸色一沉,撩开帘子一看,前面还堵着几辆马车,他一个闪身从车厢里飞了出去,轻点几辆马车的厢顶,很快就跃到了吕二公子身后。
凌歌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看热闹。
可容几辆马车并行的大马路上,一个穿淡金色长衫的男子站在路中间,不停地踢着地上的一对乞丐母女。
那母女衣裳破烂,满面尘土,身子瘦得不正常,明显是经常挨饿,这会儿除了哭喊更加没有跑的力气了。
周围十几辆马车围着,哪怕旁边过得去也老老实实等着,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劝阻,就怕惹得眼前的男子更加生气。
宫善刚站住,就见金衣男子提起拳头,拳间虎虎生风,力量奇大,隐隐有灵力波动。
他这是要杀了这对母女泄愤!
宫善再不迟疑,旋身一脚踢在金衣男子身上,将他踢得倒了个跟头,滚出去老远。
“哪里来的混账!敢挡着本公子的路!”
接着他追了上来,提拳就打,拳拳都照着他的面门去,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金衣男子愣了一下,出手反击。
可是宫善明显技高一筹,打得金衣男子根本抬不起头来认人。
“喂!……你,你是谁……连爷都敢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宫善见教训得差不多了,这才停了手,又一脚将他踢开。
“我管你是谁,居然还敢学吕二公子穿金色长衫?”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也配!”
宫善立在原地理了理衣服,义正言辞,周围的人顿时全都变了脸色。
金衣男子摇摇晃晃地爬不起来,旁边的随从这才一拥而上,将他扶了起来,但他们都对宫善投以害怕的目光,没人敢上来找茬。
“谁……谁!长了眼睛没有!爷就是吕二公子,吕志昂!”金衣男子终于站直了身体。
“哎哟,还真是志昂兄!”宫善仿若刚刚才发现,立刻露出笑脸迎了上去。
“对不住啊,我没看见是你,心说这曲通城里还有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穿金衣呢。”
“怎么样,伤得重吗?我那一脚是踢得用力了点儿,这不是为了给你出气么。”
吕志昂酒醒了一些,他看着宫善露出一个冷笑,慢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下摆。
他知道宫善是故意的,旁观的众人也都知道,可是遇上这么个玉面郎君,还真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没事,没事,善少爷打我一顿踢我一脚,回去我爷爷恐怕还要夸你打得好呢。”
“哈哈哈,志昂兄说笑了,”宫善笑得好像听不出吕志昂话里的讥讽。
“今儿怎么心情不好,大中午的就喝这么多酒?是在大洪赌坊玩得不痛快吗?”
吕志昂冷道:“爷今天手气不好,不说也罢。”
“哪里的话,是那些伙计们不会做事儿。下次志昂兄再玩得不痛快,就说找赌坊的洛三爷,我敢担保,洛三爷一定会伺候好志昂兄的。”宫善还是笑眯眯的。
吕志昂气笑了,“宫善啊宫善,爷也是服了你了,我吕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在大洪赌坊叫不来一个管事,你宫善的面子竟然可以?”
“想你一个外乡人,既没有顶尖的修为,又没有深厚的背景,竟然上到朝廷重臣,下到赌坊老板,人人都说你好……”
“好手腕,好手段!”他“啪啪啪”的拍了几下掌。
这话说得明褒暗贬,几乎是直接掉宫善的面子,周围的气氛立刻诡异安静起来。
宫善嘴角笑容不变,但眼神却迅速冷了下来。
他走近两步,在吕志昂身边低声道:“志昂,你在这儿闹了这么久,恐怕早就有人把这里的事传到你府里去了。”
“你想想吕府中多少人等着拿你的错处,看你的好戏,你回去要应付他们借机发作?”
“还有你大哥,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你天天在外面丢脸杀人,把吕家嚣张跋扈的帽子全都扣在你身上。”
“你如果真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傻瓜,就继续闹下去吧。”
听了这一番话,吕志昂彻底笑不出来了,日光在头顶,他身上却凉嗖嗖的,原来已是一身冷汗。
他目光森森地看了宫善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终于一挥手。
“走,回府!”他带着人扬长而去。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拥堵的道路重新开始走动,来来往往的马车都要跟宫善打个招呼,称一声“善少爷”才离去。
那对母女连忙挪到宫善面前道谢,宫善温和地扶起她们,又给了一些散碎银子,让她们去看病买吃的。
回身跟一个下人吩咐了两句话,宫善这才准备回自己的马车去找凌歌,一转身,却见那个英姿勃发的女子就站在后头,抱着肩看着他。
凌歌看了一场好戏,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对话,心中早就大呼过瘾!
没想到啊!
宫善以暴制暴打了回去,还打得光明正大,让人挑不出错来,也不敢回头报复?
这宫老三怕不是狐狸变的吧!
而且听起来他居然这么八面玲珑,在这临丹国京城黑白通吃?!
果然他们兄弟几人,每个都不一样啊!
就不知这吕家到底什么背景,而且他们为什么怕宫善?
“你让那个人去干什么了?”凌歌看着那个听完吩咐就离开的下人问道,直觉告诉她,宫善的吩咐一定不是好话。
宫善一伸手示意凌歌先回去,等到两人坐在马车里后才轻声道:“派人先一步回去吕府,把这件事告诉吕志昂的对头大哥。”
“哈哈哈,”凌歌笑出了声,“当着大家的面打了他还不够,还要回去再告一状,你真是把人欺负狠了!”
“这个吕志昂一向不把平民当人看,心情不好就随意杀人,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我既然碰到了,当然要狠狠教训他。”宫善神色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马车重新启动,等抵达住所后,这曲通城吕家的事,凌歌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吕家是临丹国曲通城的世家大族,家主吕昆是朝中左丞相,又有黄灵境修为,深受皇帝器重。
吕家深宅大院内勾心斗角,子弟参差不齐,而这吕二公子吕志昂就是最纨绔的,他仗着家主是他亲爷爷,对他最为宠爱,从小在外头闯了不少祸,嚣张跋扈至极。
之前宫善说的金衣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十七岁那年吕志昂开始觉得金衣富贵,只有他才能穿,于是把街上所有穿金衣的人打了,把所有卖金色布匹成衣的铺子给砸了,放出话来“从今往后,曲通城只有我吕志昂可以穿金衣,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平民百姓买不起,其他大户人家惹不起,自然就没人穿了,可是皇宫中的贵人谁会听他的?
吕志昂不能压皇帝,但可以压皇商,他利用吕家的权势把所有贡衣料的皇商都聚在一起,一人一杯毒酒摆上了桌。
“谁还想贡金衣料子,就喝了酒回去!”
商人怎敢与丞相家的孙子抗衡?当然一个个拍胸脯保证一定听话。
至此别说曲通城,整个临丹国,真的无人敢再穿金衣了。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吕家主吕昆只是在人前骂了几句“逆子跋扈”,在皇帝面前哭诉了一通“老臣无能,溺爱孙子”,其余的阻止动作什么都没有。
但吕家的威势和声望却越来越大,直至压过了皇室。
“呵,吕家凌驾于皇帝之上,听起来跟青波国的何家很像。吕志昂这一招看似莽撞,实则试探了所有人的反应,最后连皇帝都屈服了,不可谓收效不丰啊。”凌歌一边说,一边下了马车。
抬眼一看,只见这院子外头不显山不露水,实则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几处屋檐自树间露出,又雅致又高贵。
宫疾怿的小院跟这一比,简直就是个破落户。
这宫善,真有钱真享受啊!
第53章 临丹、曲通、吕家
宫善眼露赞赏,显然对凌歌的分析很认同。
他将凌歌引到雅室中坐下,拍一拍手,自然有侍女上来净手除尘,又端上异香扑鼻的热茶来,最后安静地退了下去。
凌歌喝了一口茶,顿觉从里到外都舒坦了,几天的颠簸疲累立时消散。
她继续问道:“既然吕家人都这么不好,那个吕志昂尤其不是人,你还跟他这么周旋做什么?”
“要是依我说,这种人,杀一个世上就清净一分!”
宫善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道:“那是因为吕家跟何家的另一个相似之处了――他们都依附千山宗。”
“啊?”凌歌微微睁大眼睛,想不到这里居然也有千山宗掺和,“怎么人人都就认准这条大腿了。”
“非也,”宫善微微摇头,“千山宗有意在各国培植自己的势力,大国都避免不了,何况临丹国这样的小国?”
“所以,吕家既然是千山宗的走狗,又家宅不宁诸公子争权,我为什么要杀吕志昂给他们一个团结的机会呢?”
“当然是好好哄着他们,坐看他们两虎相争,将来好伺机彻底收拾他们啊。”
宫善眼神深邃,明明是清纯至极的相貌气度,此时却多了几分老谋深算。
凌歌突然大笑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宫善不解问道。
“你跟宫疾怿最大的区别是,他善刚,你善柔!”
“一个是直接杀,一个是悄悄虐,对不对?”
宫善有些无奈,低头喝茶,但嘴角压不下去的笑意却将他的得意显露无疑。
“哎哎哎,宫善你快说说,你在曲通到底是什么地位啊?既然那个吕志昂那么不可一世,刚才他们家人怎么就不敢跟你动手呢?”
宫善的神情更加气定神闲,带着运筹帷幄的霸气,“小可不才,在曲通城经营了几年,上到朝廷重臣,下到贩夫走卒都混了个脸熟,有几分薄面,打听消息办事都畅通无阻!”
“这京中的世家我都帮过忙,他们知道不可小看我,当然就不敢跟我动手了。”
“真的吗?你什么人都搞定?”
“什么人都能搞定!”
“哈哈哈……瞧把你美的!”
凌歌笑过之后,又想起一事,问道:“难道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只认千山宗了吗?不管大小国家还是宗门?”
宫善点点头,“如今能独善其身的,只有安龙国了。其它的一些被千山宗打压下去的国家和宗门都很惨,几乎不被世人所知了。”
“哦……”凌歌这才明白过来,“那吕志昂这样做,也是仗了千山宗的势咯,可是千山宗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小国呢?”
“哎对了,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选在临丹这个小国,而不去其他大国家呢?”
宫善眼中精光一闪,“这就要说到临丹国的特殊之处了!”
*
当日,吕志昂又喝了几轮酒,跌跌撞撞回到家时,吕府上下早就已经在等他了。
吕家家主吕昆高坐堂上闭着眼,吕家几个露脸些的公子都在下面安静陪着。
吕志昂刚要回自己院子睡觉,就听前厅里传来一声怒喝,“孽畜!你还知道回来!”
正是自己的亲爷爷,吕家的家主。
吕志昂一看那架势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冷笑了一声,歪歪斜斜地冲进厅去,“爷爷又发这么大火,嗝……小心身体,气病了就不能教训我了。”
“你!”吕昆隔老远就闻到吕志昂身上的酒气,更加怒不可遏,“大白天的就喝成这样!还怎么指望你稳重懂事,为家里多分忧!”
“我懂什么事,分什么忧啊!家里还有这么多哥哥呢!”吕志昂一指周围的几个公子。
“他们又能办事又能告状,我谁都不如,就当个吃喝玩乐的废物好了!”
闻言,其中一位公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弟弟们这不是担心你吗?你大白天喝醉酒在大街上要杀人,丢的不是我们吕家的脸吗!”
“是啊二哥,家主最心疼你的,你就算为了家主,也不能总这么不务正业啊。”另有一位公子阴阳怪气说道。
吕志昂歪七扭八地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端茶喝,“五弟、七弟,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不就是打了两个乞丐吗,我就算杀了他们又算什么事,还给朝廷省银子!有事就说,没事我就要回去睡觉了!”
五公子吕文更加气愤,“二哥你这是什么态度!”
“当!”
吕志昂将手里的茶盏一摔,犀利的目光立刻射了过去。
“我平时再不着调,至少也给吕家做了贡献!你们呢,给吕家做了什么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事!就知道在这里端着架子教训我!”
此话一出,几个公子都没了声音,坐回座位低头喝茶装没事了。
的确,金衣这件事就够吕志昂吹一辈子了,其他人为家族做了再多,都只是琐碎的无用之功!
吕家大公子吕景元一直纹丝不动,似乎没在意刚才的争吵,只是他捏着茶盏的手慢慢收紧,面颊也有一丝隐隐的抽动。
吕志昂几十年不着调,就做了这一件事!结果就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家主吕昆略带不满的扫了坐在他下手的吕景元一眼,心知他一直跟吕志昂不对付,那些人都是听他的安排故意告状。
但他到底偏疼自己的孙子,觉得吕志昂说得对,见刚才这一番话把其他人都镇住了,更是觉得骄傲。
他清了清嗓子道:“算了算了,就是两个乞丐,死了也没人多问一句。”
“但是志昂,你记着以后不能在白天闹,也不要被别人看见,尤其是在宫善面前,不要太过分。明白了吗?”
“嗯。”吕志昂漫不经心一点头。
吕昆正色对众人道:“今天把你们都叫来,是有一件重要的正事要让你们去办――那边传了话,要找一些疗伤的丹药法器,至少要珍品、稀品,你们看看有什么主意。”
一说是那边传来的话,几个公子都打起精神来,连吕志昂也支起了耳朵。
能让吕昆这么认真恭敬对待的,只有千山宗了。
吕志昂可以在家里混不吝,但他不傻,知道吕家的地位全赖于千山宗,他就算把吕家的人全得罪了,只要把千山宗巴结好,就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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