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孟芳起不在,那两个小的针尖对麦芒,夏红缨别看年纪不小,却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计庭尧免不了要从中调停,然而他憋了半天,也只说了一句:“红缨你骑自行车去厂里,一会儿我送继平去学校。”
家里现在总共就三辆自行车,孟芳起和计庭尧各骑一辆,还有一辆是结婚时计家给的聘礼,之前给孟继平骑了一段时间,现在夏红缨正式工作后两人就轮流用。
夏红缨闷闷喝着碗里的粥,点了下头,孟继平明显有些慌张,他自觉计庭尧有话要跟他私下讲,声如蚊蚋应下:“好。”
孟继平对计庭尧要跟他谈话这件事非常害怕且羞愧,毕竟他一直崇拜且认可计庭尧,他想在计庭尧面前保持自己的好形象,就像他想维持自己跟新朋友的关系那样。
在去学校的路上,两人特意走了平时孟继平不常走的路线,两人独处的时候,孟继平做好了有一场硬仗要打的准备,没想到计庭尧却跟他说:“继平,我不问你票你究竟拿到哪儿去了,不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计庭尧没有跟这么大的孩子相处的经验,其实以孟继平的年龄也不能算做孩子了。但计庭尧知道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的心理状态,他不想把孟继平当病人那样看待,上来就默认他有问题。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孟芳起,他相信她教出来的孩子总归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孟继平忐忑抓着车架,原本编了一肚子的话,此刻都派不上用场。
不等他出声,计庭尧又跟着说:“我向你保证,在不涉及违法的情况下,你告诉我的事,我不会告诉你姐,而且我会想办法将这件事圆过去。”
他声音温和,做下的保证却掷地有声,不由得令人信服。孟继平几乎只考虑了半分钟,忽然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说:“姐夫,我告诉你。”
计庭尧将车停在路边,静静地看向他。
“其实票被我送人了。”孟继平扶着他的自行车车把,怕计庭尧反悔,又急急说,“就是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之前我们班总有同学欺负我,他帮了我好几次。听他说,他姐要结婚了,他家里想给他姐买个彩电做嫁妆,可就是一时弄不到票,我这才想着送他的。”
计庭尧皱紧了眉头。
孟继平以为他不相信,忙发誓说:“这次我真的没撒谎……其实答应后我就有些后悔了,红缨那么喜欢,姐姐也要把票拿出去卖钱……但是,话已经说了……我不想对他食言……”
计庭尧仍旧不说话,孟继平没办法了,站在一旁又说:“要不然你直接告诉我姐吧……”
计庭尧终于开口:“继平,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都好面子,但是家里情况你也清楚,下次做决定的时候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好了,这次就算了,上车吧,这件事我替你保密。”
孟继平如释重负笑了笑,忙跳上后座,而相反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计庭尧却心事重重,显然更是添了几分忧虑。不是计庭尧不信任孟继平,只是如果孟继平没撒谎,他愈发担心孟继平口中的朋友人品,哪个普通的中学生能安然接受朋友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张彩色电视机购物券,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极其重要且珍贵的东西。
在学校门口,计庭尧停下车,在嘱咐过孟继平上课认真后,他忽然又出声唤住正要走进校园的男生,笑着对他说:“什么时候也把你朋友领到家里做做客,你知道的,你那些朋友,我也就认识隔壁的小毛。回头你们要是在家里复习,我还能给你们点参考意见。”
孟继平毫不怀疑,咧嘴笑开:“好的,哪天我问问他的。”
“还有。”计庭尧又说,“你得跟夏红缨和你姐道个歉,特别是你姐,她昨晚为了去找票都生病了,夜里发烧,也不知道早上情况怎么样?”
“啊,那没事吧?”
“不清楚,后来退烧了,希望没什么大碍吧。”
计庭尧从二十去医院的路,有一段和回家的路重合,他特意从这一段路走,没有见到孟芳起的影子,想来她没有找到应该上班去了。勉强解决完孟继平的事,计庭尧却没觉得半点轻松,他开始反思自己这种行为的对错,或者他也太过冲动。万一他的做法是错的,岂不是害了孟继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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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生意
下午计庭尧特意去棉纺厂接孟芳起下班,她匆匆从厂房出来,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站在路边的计庭尧都没有看到。计庭尧连忙骑上自行车,追出去几十米才喊住她:“芳起。”
孟芳起有些惊讶地带了刹车慢慢停下,她单脚撑在路边扭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原本还打算再去路上碰碰运气的,计庭尧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说:“我早上送继平去学校,也特意看了看路边,昨晚那会儿雨下得那么大,票八成找不回来了。天快要黑了,先回去吧,回家我有事说。”
孟芳起也知道自己昨晚和今天早上,就差把那一带的地都翻个底朝天,再寻到的希望渺茫。她身体素质虽然不错,但毕竟昨夜发烧,早上又起得早,顶着一张明显气血不足的脸,轻笑着说:“那行,就不找了,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计庭尧问她:“白天没发烧吧?”
“没有。”她回,这张票搞得她心神不宁,又弄得家里失和,当然她不能把错都往别的地方推,说到底还是她教育的问题。
计庭尧不知道孟芳起将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在这个家里都是一向不发表什么意见,谁都想不到他在一家子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突然丢了个惊天大雷出来。
“这周末我们去买电视机。”他说。
他的话几乎刚落地,桌子上三个人便齐刷刷往他身上看过来,夏红缨和孟继平两人闷闷不乐,一晚上都没吭声,这会儿眼底忽然就多了几分光彩,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相较于他们的激动,孟芳起却蹙起眉,将碗搁在桌子上说:“哪里有这个闲钱,你别浪费钱了。”
“我白天找我哥打听过,12寸的黑白电视机,就咱南嘉市自己的那个牌子,不到三百块。我身上还有点钱,可以先买个电视机。”计庭尧说,他一个月工资五十六块,这两三年存了点钱,但也不多,算上之前借给孟芳起的钱,几乎全掏空了。
孟芳起自然不会同意,这在别人看来,她家成什么了?计庭尧搬过来后,又是多了自行车,家里照相机、收音机都有,这下又要买电视机,不遭人非议才怪。
当然孟芳起本身并不是多在乎别人眼光的,说到底她还是不想花计庭尧的钱,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没必要的享乐物件,她觉得当下之急是要去大城市给夏红缨治疗耳朵。
只不过除她以外,大家都很兴奋。
计庭尧没有接受她的意见,周末上午果然从外面带回来一台电视机,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夏红缨一连几天看孟继平不顺眼,两人这会儿竟冰释前嫌共同把电视机抬下来。为了大家方便,电视机被他们小心翼翼抬到饭桌附近的柜子上。
就算心里一百个不赞同,总不能让计庭尧花钱还要看她的脸色,孟芳起即使是同身边人相处,都极有分寸。她笑着什么都没有再说,还抽空用多余的布料顺手做了个电视机罩。她手巧,虽然二三十分钟弄出来的东西,却不丑,甚至还围了一圈花边。
电视机虽然只能播放到两三个台,到底是自己家的东西,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别看孟芳起都快三十岁,除了在干休所那几回,她还没正儿八经见过电视机,更别说里面的节目内容。一来,她平时忙也没时间去别人家串门子;二来,她也不是多感兴趣。
她担心孟继平会玩物丧志,又怕浪费电,给他们规定每天打开电视的时间不得超过两小时。没想到最后却是她占用电视的时间最多,有时她在房间里做衣服,都会念叨一两句电视里的台词。如果晚上有好看的故事片,她说什么都想着去瞄几眼。
计庭尧打趣她:“干脆把电视搬到我们房里,你可以一边干活一边看。”
孟芳起让他说得害臊,收敛好几天,计庭尧正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话,他本意是开玩笑,没想到她脸皮太薄。还好也就三四天而已,等她继续兴致冲冲再去看电视,计庭尧才暗地里松口气。
这天下午朱淑蓉忽然找上门来,她拎着个布袋子过来,看到计庭尧围了个白色的围裙蹲在院子里洗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庭尧?”
也不能怪朱淑蓉惊讶,计家这几个男人,总体还算不错,但是平日里几乎没见他们帮忙做过家务。主要母亲和她,包括大姐,都习惯并默认家务活女人一手包办,也不会提起让他们男人来搭把手。
只能说孟芳起调教得好,朱淑蓉兀自感慨。
“大嫂。”计庭尧忙起身,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说,“您先进屋坐。”
朱淑蓉从包里拿出一罐铁盒包装的饼干递给他,笑着说:“芳起呢,她在家吗,我这有事想问她。”
计庭尧接过,指了指屋子:“在里面做衣服,我去喊她。”
屋内缝纫机“哒哒哒”的响,孟芳起低头往前推着针下的布,脚极有规律地踩着踏板,一下又一下。缝纫机发出的噪音不低,等计庭尧走到她身边,她才注意到。
“嫂子。”她扭头停下动作,拉开凳子,笑说,“您来了,快坐下歇会儿,我给您煮点鸡蛋茶去。”
“哎,芳起,你不用忙。”朱淑蓉走过去看她正在做了一半的衣服,瞄了几眼,“这个样式怪好看的,我在商场都没见过,哎哟,料子也好,还是全毛的。”
孟芳起不好意思揉揉头:“上次我不是买布料给红缨做件大衣,红缨穿出去转了两趟,可巧让东边邻居家的亲戚看到,她把家里料子拿来让我也给帮忙做一件,我这也是闲着没事。”
孟芳起自己都没想到,人家肯出二十块钱的工钱来请她帮忙。其实这左右邻居都知道她手艺好,但是以前么,谁家衣服不是将就穿穿,现在时代可是在变了。
朱淑蓉一听这话顿时笑开:“这不是巧吗,我这正好碰到点棘手的事,想找你商量来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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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迁怒
她将叠得方正的白布从包里拿出来,说:“上次咱不是一起去百货商场买了点布吗,我本来请人想给你们大哥做件衬衫,不过咱妈说这料子不行,衣服做好了穿出去像丧服,我再看看也觉得像。”
孟芳起低头揉了揉料子,布摸起来有些粗糙,而且颜色也不正,那天人太多,朱淑蓉大概没怎么细看就买了。孟芳起说:“有点发黄。”
朱淑蓉叹了口气说:“可不就是的,我琢磨两天,又舍不得压箱底或是用这么大块的布裁了纳鞋底,想想还是来找你商量商量,看你有没有办法?”
孟芳起瞧着这布料确实有些棘手,她正在思考着,忽然朱淑蓉又说了句:“可惜现在街上很难找到染衣店了,不然还能送到店里请人帮忙染个色。”
这话倒提醒了孟芳起,她笑笑道:“您不提我都忘记,家里还有包染料的,之前给继平他们翻新衣服剩下,您要是放心,这事就交给我。”
“芳起你还会这个?”朱淑蓉有些吃惊,看着孟芳起比同龄人粗糙许多的手又忍不住感慨起来,“可真是能干。”
孟芳起站在她面前,有些羞赧地笑了,回她:“也不是多会,之前做过几次,这种靛蓝染料容易染花,就怕处理不好,您别嫌弃。”
朱淑蓉忙说:“没事,没事,能穿出去就行。要是穿着这颜色的,人家指不定要误会咱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边两人刚讨论完,计庭尧已经煮好鸡蛋茶招呼朱淑蓉去吃,这下朱淑蓉可没忍住,悄悄对孟芳起说:“芳起,你这是怎么教的,庭尧倒比在家里勤快多了?”
孟芳起一愣,不太清楚她这话是不是有几分兴师问罪,怪自己让计庭尧干活的意思,但转念一想,平日里她跟朱淑蓉相处还算融洽,该是自己多想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要求。”
朱淑蓉心说,还是得男人愿意做才行。
晚上等计庭华从市统计局下班回来,朱淑蓉便跟计庭华说了白天去孟芳起家里的事。今天周末,计庭华有事去局里加班,他放下公文包进去卫生间,正要洗脸抬头没看到毛巾,张口就喊朱淑蓉:“老婆你看到我的洗脸毛巾了吗?”
“毛巾,毛巾,就在阳台上挂着你自己不会拿。”朱淑蓉没好气地一把拽下毛巾扔到洗脸盆里,“我刚跟你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别看庭尧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人结婚了还知道帮忙洗碗做饭。你倒好,连个毛巾都要我帮着拿。”
计庭华不知道向来温柔的妻子怎么会突然发火,无奈笑了笑问:“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去庭尧那里的?” 昭,昭,整,理,禁,盗,
“还不是为了你的衣服,我去请弟妹帮我看看怎么弄。”朱淑蓉说,她扭头看到自己才五岁,蹲在地上玩弹球的儿子,又开口:“文清,你可别跟你爸学!”
小朋友听到她的声音,不明所以跑过来,她已经走到厨房里做晚饭去了。计庭华擦干脸从卫生间出来,弯腰抱起儿子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会儿将儿子放下,让他自己去玩。又进去厨房挤到朱淑蓉身边,伸出手拿过台面上的碗,说:“我来做饭,你去歇着吧。”
朱淑蓉也没跟他客气,一股脑将生鸡蛋和碗都塞到他手里,自己则脱下围裙出去了。计庭华连个鸡蛋都打不好,一会儿是鸡蛋壳掉到碗里,一会儿连油都倒不好。他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弄得碗筷、铲子噼里啪啦响,朱淑蓉也没有管他,自己去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起来。
晚上一家三口的晚饭味道怪得很,要么咸了,要么连点滋味都没有。计文清只干扒了小半碗米饭就跑开,就是计庭华自己也吃不惯,倒是朱淑蓉,食欲反而比平日里还好些。
隔了几天,当计庭尧在干休所的家里见到计庭华时,明显觉得计庭华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计庭尧不明所以,还是把孟芳起交代他的东西拿给朱淑蓉,朱淑蓉打开袋子,惊叹道:“跟卖的差不多,颜色好看,料子也软了不少。大姐你来看看,咱家芳起的手真巧,就上次那块白布做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那样的布料。”
计振薇接过看了看,这次她没出声,便是她再讨厌孟芳起,也在这件衣服上挑不出什么刺来。
“芳起呢,她今天怎么没过来。”朱淑蓉问计庭尧。
计庭尧解释说:“芳起她不是答应了给邻居做衣服吗,这几天忙得很,昨天夜里都没怎么睡,今晚还要赶工,我就让她别过来了,早点弄完也好歇着。”
“这样下去人身子也吃不消,回头你劝劝芳起,也不缺那几个钱花,把身体熬坏了可不值得。”朱淑蓉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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