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桃花眼凝视着你,几乎让人产生深情的错觉,但仔细一看,不难发现眼眸深处满是惫懒与冷慢。
身周风景包括人物,一切美好得好似一幅画,陆今湘却只觉得心哇凉哇凉的。
昨日因金疮药刚浮起的一丝好感,戛然而熄。
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嘴里的温度怎么总是直逼冷刀凝结成冰呢。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努力抿出一个微笑。
“我之前不知道,日后就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后音,覃煊轻轻挑眉。
“然后?”
陆今湘脸上茫然:“然后什么?”
覃煊轻飘飘看她一眼,经过这几次交锋,他发现,这个女人或许是改变招数,没有之前那么尖锐,变得更加愚笨了。
也可能是在装笨,但无论怎样,他今日忙里偷闲,有得是时间跟她慢慢耗,他一只手背过身懒懒而立,泼墨色长发及腰,纠缠着绯色腰带及佩饰空中轻轻涤荡,泛冷眸光落在她脸上,慢悠悠地提醒她。
“如此你就想揭过这件事?”
陆今湘眼睛不由睁大,合着他的意思是这事儿没完?鼓着脸闷了一会儿,算了,毕竟是人家的院子,先低个头也没啥,她好声好气道。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这次吗?”
覃煊嗓音慢悠悠的:“不能。”
就知道!这个人就是存心找茬!
陆今湘拧起眉梢,脸上带着匪夷所思。
“不然呢,你总不能为这件事打我吧?”
覃煊冷笑一声,打量他不跟女子动手,更不可能朝她动手,就在他跟前耀武扬威是吧,不过他有的是法子整蛊她,抬眼四下打量,倏忽,眼睛扫到什么,定住那个地方不动,少倾,他嘴角勾起。
“看到你门前那棵银杏树了吗,什么时候它通身变黄,一片碧色不再,你就什么时候再出门。”
陆今湘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翠绿色的叶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彻底变黄,这个大少爷的要求简直离谱,照他的说法不到寒冬腊月她是别想出门了。
她于是鼓着眼,气咻咻地瞪着他,一脸不乐意。
“不乐意啊,行,那换一个,日后不得随意溜出去上街。”
那更不行了,整日在宅邸里待着有什么意思,老夫人都只惩罚她禁足三日呢。
覃煊见她还是不乐意,眼睛微微眯起,倏然,又想到一个。
“近日祖母在吃斋念佛,你不若早起陪祖母一道。”
她难道看着像会早起的样子?
这个人,一箭刺中她的弱点,这些她都不可能做到。
亦或者说,他就是专门逮着她的弱点攻击,以此欣赏她举步维艰狼狈不堪的模样,方便后面提出更加不合理的要求。
陆今湘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半晌,吐出一口气,踏前一步,示意自己白嫩.嫩的脸颊。
“来,你还是打我吧。”
覃煊:“……”
打是不可能打的,陆今湘最后还是吩咐小厮将东西搬回小院,先随便找个角落放好,总之先腾出地方别来沾这位大爷的眼。
小厮麻溜搬东西的功夫,陆今湘眼角瞥见旁边大少爷沉着脸,一脸风雨欲来的架势,不禁头疼,他不会憋啥坏心眼回头准备找茬吧,何必呢,他们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
想了想,她干脆一咬牙,俯身搬起一件轻便的毯子。
她,堂堂少夫人,亲自搬东西,诚意足够了吧。
沉默侍立一旁的关月瞧见这一幕,吓得心跳骤停,猛然扑过来,抢过陆今湘手里的毯子,叠声急道。
“少夫人,您的手腕还没好全呢,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语罢,她面朝覃煊扑通一声跪下,头扣在地上。
“少爷,您别朝少夫人撒脾气,这事都是奴婢自作主张,少夫人对此完全不知情,您要惩罚就惩罚奴婢吧。”
虽然的确是她主张将东西放一边,但后来见东西众多,却是陆今湘主动说将东西搬出去,省得摆在院子里碍眼。
陆今湘蹙眉,刚要说什么,后面赶过来的鱼柳扶住她的胳膊,眼泪汪汪道:“少夫人,您还好吗?您手腕疼不疼,不会又加重了吧?”
陆今湘抬起一脚,又落下,顿在原地,脸上缓慢浮现虚弱的神色,握住手腕,俯首轻声呻.吟。
“我,我手腕好似真有点不舒服。”
听到这句话,鱼柳和关月脸色大变,关月顾不得跪下请罪,忙不矢站起身,凑过来想要解开陆今湘手腕的纱布查看。
被陆今湘给死死按住了,并且一边按着,一边偷偷观察覃煊。
“就是有点隐疼,可能刚刚搬东西太过用力了。”
“可能是扭到了,您怎么这般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回头老夫人知道,又该念叨您了。”
“祖母一向疼爱我,若知道我是为相公出力,想来怒气也是有限。”
……
覃煊眉眼沉着锋锐,沉默地望着这一幕。
半晌,闭上眼睛,声音几乎从嗓子眼挤出来。
“行了,我不会惩罚她。”
陆今湘立即眉眼开怀,松开手腕,乐呵呵地道。
“我就知道,相公一向雅量。”
一个没注意,关月将她手腕的纱布拆开了,仔细一看,上头丝毫没有加重,反倒用过上好的金疮药,此时上头的淤青已经消减许多。
陆今湘咳嗽一声,趁着关月愣神功夫,自己又暗搓搓胡乱将白纱布裹上了。
隐隐的,覃煊似乎传来一声冷嗤。
陆今湘脸皮厚到当全然没听到,友好地朝他笑一脸,然后悄悄朝鱼柳关月使了个手势,转身准备抓紧离开。
“不过,“一道嗓音悠然叫住她们,声调懒漫,落在陆今湘耳朵里却恍似雷落耳边,“我没说这件事就此作罢。”
陆今湘身影僵住:“你不是说不惩罚她了。”
“我依稀记得,你当初信誓旦旦,日后一定离我远远的,”覃煊耷拉着上睑斜睨她,一字一句复述,薄薄眼皮里敛着几分凉意,“这次的事情,包括上次流萤之事,你却在频频越界。”
陆今湘面庞浮现茫然,不是,她都没主动招惹过他,上次是意外,这次是他主动找茬,怎么就成她越界了?
于是抿着嘴,脸上带出不赞同。
“上次是鱼柳逗我,姑娘家家怕个毛虫子不是很理所应当,这次嘛,您心思变化万千,就算我再如何玲珑剔透心肠,恐也猜不出来您即时的发挥。”
说到最后,她眼神虚虚地落在他身上,里头就差写着洗垢求瘢几个大字。
还挺有理,覃煊淡淡地注视着她,安静地等她说完,然后道:“听起来你很为丢虫子和有碍瞻观的事振振有词。”
陆今湘很想说一句是,但瞧着他冰凉的眼神,到底怂怂地住了嘴。
“因着你偷溜出去受伤,老夫人为你的事麻烦我,你是不是也觉得义正词严?”
还有这事?
陆今湘张大着眼,她完全不知情呀。
对上他平静的眼神,她神色不由讪讪。
“还有这事呀……”语气软软的。
“是故,这事没完。”
陆今湘瞧着彻底蔫了。
良什紧紧跟上覃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远。
路上,他悄悄抬眼观察主子,发现回来路上一直气场低沉的主子心情好像变好了。
疏淡的眉眼纹路都舒展几分。
覃煊自是发现,若一个人让他不如意,那么想办法回馈回去,他的不如意就会转到对方身上。
甚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去了,晚上回来就没什么时间码字了,先就这些,明天再补上,么么哒。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021◎
三日禁闭后,陆今湘来到宁安院。
陆夫人庄子新得了一批香梨,说分一些与她。
过来后,发现院子里还坐着一位容貌娇媚的妇人,与一旁温婉内敛的覃孟椿。
见她进来,娇媚妇人与覃孟椿起身,覃孟椿敛裙行礼,娇媚妇人也微微颔首见礼。
陆今湘停下脚步,看向娇媚妇人与覃孟椿,但不等娇媚妇人说什么,陆夫人便神色淡淡开口道。
“行了,你的心意我已收到,你先回去吧。”
娇媚妇人神色恭顺,闻言眉眼笑意不变,应下一声,随即又朝陆今湘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覃孟椿一声不吭跟在她身后离开。
至此,陆今湘才回忆起来,这娇媚妇人乃覃孟椿生母,自家姑父或者说公公颇为宠爱的妾侍之一。
陆今湘坐到姑母身边,随手拿起桌上一块米糕啃了起来。
陆夫人见她没有追问那对母女过来作甚,神色变得宽宥慈爱,主动跟她解释她们过来的原因。
“过几日成洛郡王举办一场赏秋宴,届时会邀请满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勋贵世家,罗姨娘想请求我带覃孟椿过去。”
陆今湘恍然,成洛郡王名声她听说过,这位郡王乃当今亲叔叔安王的嫡次子,安王是个富贵王爷,成洛郡王便是个富贵郡王,平时骑马斗兽赏园子,可谓悠闲富贵风流倜傥雅士也,因着还算老实规矩,圣上对他也多有好脸色。
罗姨娘请求陆夫人带覃孟椿过去的目的昭然若揭,覃孟椿正值芳龄,正是该说亲的大好年龄,虽说齐国公府的姑娘不愁嫁,就算覃孟椿只是个庶女亦不愁,齐国公府势大,加上府上没有嫡小姐,覃孟椿这两位庶女身份就更显贵重。
但俗话说,养在深闺人未识,到底要多带出去给人看看,才能加深那些跟齐国公府门第相当的世家勋贵的印象。
陆今湘点头:“是该如此,她行长,算作嫡长孙女亦无不可。”
陆夫人性情宽厚,自然不会在庶女婚事上做文章,闻言随意应道:“咱们国公府的姑娘身份尊贵,她的婚事自有老夫人和老爷挂记心上。”
不说这个,陆夫人叫她过来,同样是为成洛郡王这场赏秋宴。
“过几日赏秋宴,你也跟着一道去。”
陆今湘猛然直起身,眼睛亮得发光。
“我也能去?”
老夫人会允许吗?
陆夫人笑:“放心,请示过老夫人。”
经历过那件事,老夫人不仅没有持续禁她的足,居然还允许她出门赏秋?
她决定了,这一刻的祖母是世上最好的祖母。
从宁安院出来,陆今湘哼着小曲往回走。
转过一道弯,再往前走一段就能进入西跨院。
突然,旁边冲过来一个人。
陆今湘一个愣神,鱼柳已经挡在她跟前,满目警惕地瞪过去。
冲出来这个人,却是个孱弱妇孺。
一身紫棠色衣饰,两手拘束于身前,尚显清丽的脸庞满是局促不安。
看见来人,鱼柳渐渐放松警惕,继而变为疑惑。
陆今湘也很疑惑,一时半会脑子没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
还好妇人率先做了自我介绍。
“妾侍管氏,少夫人安好。”她缓慢说道,似是不经常说这些吉祥话,口齿间磕磕绊绊,十分笨拙。
管氏,公公的另一个妾侍,相对比得宠又娇媚大方的罗姨娘,就显得低调不起眼了,因而陆今湘才一时没想起来。
她神色恍然,但还是不懂:“有何事吗?”
管氏双指纠缠在一起,脸庞涨得通红,吭吭哧哧憋不出一个字,看得鱼柳直焦急,恨不得掰开她的嘴替她说。
好在她深吸了口气,似乎总算缓过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递给陆今湘。
“这是妾这几日连夜做好的,少夫人您看,是否喜欢?”
手帕被递到跟前,样式一下子映入眼帘,相对比她这身略显陈旧寡淡的紫棠色,这方手帕就显得明艳干净许多,藕荷色配色,上头绣着清新素雅的莲花伴荷叶,甚至碧色滚边还点缀着几粒晶莹剔透的露珠。
虽然很好看,当然也很喜欢,但陆今湘抬起眼,不明所以。
“这个,为何送我这个?”
听到她问这句话,管氏抿紧唇,脸色倏得惨白,好似她刚刚说了什么出口伤人的刺头话。
看得陆今湘更加一头雾水,乃至有些心虚了。
她好像没说什么吧。
管氏抿着唇,酝酿了半晌,终于启唇:“这是,敏姐儿送给您的。”
敏姐儿……哦覃孟敏,齐国公府的另一位庶女,亦是眼前人的亲生女。
跟管氏一般,覃孟敏性子沉默寡言,之前请安时她眼角还瞥见过一眼,只是她实在低调不起眼,一路全程没说什么话,陆今湘对她就不像对覃孟椿印象那么深。
不过,提起这个,她约莫知道管氏特意送过来手帕的缘由了。
上次请安,覃孟椿当众给每个人都送了礼物,蕙质兰心的小心思无怪老夫人偏爱,但这样就衬托得覃孟敏呆笨又不孝,她回去后想来没少憋闷。
管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为她做打算,于是就发生了眼前这一幕。
慈母心肠啊。
噫吁一声,陆今湘想了想,收下了。
这是管氏母女的一番心意,她若不收,反倒让她们不好受。
陆今湘嘴角一抹柔和笑意:“谢过管姨娘,我很喜欢。”
听到她这句话,管氏面上肉眼可见变得红润欢喜。
将手里香梨分给管姨娘一些,陆今湘跟管姨娘分开。
另一边,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匆来到覃孟椿住的芳歇苑。
低声跟覃孟椿禀报:“小姐,流馨苑那对母女找了少夫人,奴婢远远瞧见管姨娘好似递给少夫人一方手帕。”
覃孟椿正在修剪花枝,闻言手中动作顿住,美眸轻轻眯起,柳眉一扬,冷笑道。
“无知蠢妇,竟然连那个低贱门户的女人都不吝讨好。”
旁边大丫鬟想得更多一点,神色流露忧心。
“她到底是少夫人,若是想提拔那边……”
“她有什么权柄提拔那边?不过一不得大哥欢心的摆设罢了。”
覃孟椿不屑,眼角瞥见大丫鬟还有些踌躇,淡淡一揽道,“放心,日久天长,总有兄长休弃她的一日。”
上次堂上兄长对那个女人冷言冷语的场面她记忆犹新,当着众人的面,兄长都如此不给那女人面子,可见兄长厌恶那女人若斯。
那女人若能翻天,她倒立着吃屎!
隔日,陆今湘来到寿安堂。
禁闭完,该过来给老夫人请个安。
寿安堂人还挺多,两位庶女及祝家表妹都在。
她态度恭顺地朝上行了个礼,老夫人抬眼看见陆今湘,神情分外和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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