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看看难掩雀跃的女儿,知道一切都已成定数,木已成舟,他能做的,无非是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以及做好姑娘的后盾。
柏维得了消息,提了酒来找林如海,两个人围坐在院中支起来的炉火旁边,一边煮酒,一边将些果子放在旁边烤。
围炉煮酒,又暖和又畅快,柏维喝了一口热好的酒,重新帮林如海分析如今局面
“你当初来京城的时候,我曾和你说,这朝中一分为二,一半是大皇子的,一半是三皇子的,咱们别沾边儿,做好自己的事就罢了。”
“如今阴差阳错,多出个二皇子来,原先在岭南的五皇子也卷了进来。朝中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看不清楚最后结局和圣上心意。”
“今日这婚事一定,你是再也无法全身而退,哪怕不主动参与,也早就被人划了阵营。我只有一句话要讲,来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站在你的对面。”
“哪怕为了柏家满门不能表现得过分明显,但你要相信。。。。。。”
林如海心中一动,将柏维接下来的话拦下来,他知道自己是避无可避,可是柏家,原本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他用酒将柏维接下来的话堵回去,真心实意道,
“兄长要说的我都知道,不必再往下了。我只有黛玉一个女儿,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但兄长身上系着的,是柏家三房人的性命,柏安两个哥哥都派了外职,各自都娶了亲,虽然自立了门户,总归是血脉至亲。兄长的前半句,足以叫如海心中感激,这一辈子,能有兄长这样的朋友,如海觉得值了。”
林如海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眼中有泪光闪过。
柏维连忙安慰,
“又不是不见面不说话了,这是做什么,不往下说就不往下说,咱们的交情,自然不会变的,管它最后到底谁输谁赢。”
何况,陆夜不一定会输呢。
大皇子天资不够,勉强占了一个长出,三皇子心思灵巧,偏偏缺了几分仁义,五皇子更是身有残疾,说不定最后,真的就是这凭空出来的老二占了先机。
柏维敏锐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锦衣卫连同陆夜的名声便有了转变,大约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就有人为他绸缪,直至今日终于将他推出水面。
林如海点点头,叫又拿了一盆栗子,烤了来下酒吃。
~~~
林如海忙着招待柏维,外头有人来传,说二皇子的马车来了。
林黛玉换了件天青色绣荷花的上袄,跟林如海说了一声,径直去了门前。
陆夜从马车里掀开帘子,笑意盈盈地看着门口的姑娘。
陆大人天生一张薄情好面皮,不笑的时候是万般疏离冷漠,笑起来却格外多情。
他跳下马车,手上抱着大功臣小白猫。
小猫儿此时穿上了红色的喜庆衣服,毛茸茸的脖子也系了新鲜的红色围脖,看上去又可爱又欢庆,林黛玉忍不住带了笑意,走近
“把它包成个红包做什么。”
陆夜将猫儿递过去,放在林黛玉怀里,
“旨意已经下了,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林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我自然要先送来第一件聘礼。”
小白猫在林黛玉的怀里懒懒伸了个腰,将头埋在姑娘怀里,又拿圆溜溜的眼睛朝她撒娇。
林姑娘恍然明白过来陆夜给这小猫穿得这样喜庆的原因,
陆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
“这聘礼,你喜欢吗。”
林黛玉点点头,拿手指尖尖勾了勾陆夜的食指,
像从前做猫儿的时候抱着他的手指撒娇时候一样,目光坚定地看过去
“我很喜欢。”
【很早的时候就很喜欢】
陆夜指尖微颤,将林姑娘没来得及抽回的手拉回来,十指相扣,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他很庆幸,上天将这个姑娘带来自己身边。
~~~
连日大雨,黄河决堤,城中突然多出许多难民,更有黄河监察使在大雨中当街跪宫门鸣冤,
“崇文三年,百万修河款从京中拨出,一路到了河西,却只剩了四十万两,其余六十万两不翼而飞。崇文五年,八十万河道加固补贴和安迁费用发下来,到工匠和百姓手里的不过十分之一。一桩桩一件件,国库亏损巨大,百姓民不聊生,终于造成今日决堤惨案。这些钱,究竟哪里去了,臣查得迟了,臣有罪,但那些中饱私囊亏空国库的人,更该死!臣递出去的折子,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圣上手上,臣走投无路,才效仿先臣跪门求见,臣有本上奏啊圣上!”
陆夜得了消息,匆忙赶到宫门前,瓢泼大雨中,黄河监察使口不绝言,将请奏冤屈说了一遍又一遍,声音逐渐嘶哑。
周围早聚集起围观的人群,一张张愤慨的脸让原本想将人带走的衙门按着不敢动。
陆夜撑着伞走到黄河监察使白广元身边,替他挡了这雨水
“你要面见圣上,就跟着我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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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067
“你有何事要奏。”崇文帝端坐在内殿之上,旁边立着户部尚书礼堂安。
白广元身上衣服未换,衣角低落下雨水来,他先跪拜了崇文帝,说
“崇文三年,户部总账上记明,为黄河修堤拨出一百万两银子,臣亲自去了黄河堤口,河西主府官吏与臣连日对账,发现划出补贴里,到了河西入账的不过十分之四,其余银两两不翼而飞。
往后两年,黄河年年发大水,修缮,搬迁的银子年年拨下来,可这银子拨下去,等到州府手上,剩的不足十分之三。
如今黄河决堤,要正是用钱的紧要关头,州府拿不出,户部却口口声声说早拨出巨款,这些钱到底去了哪儿?到底是谁拿走了?
一两银子尚且能救一家人性命,何况这千千万万两!臣要问问户部尚书,究竟如何解释!”
户部尚书冷喝一声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在胡言乱语!户部的账,年年都是内阁对过的!内阁这么多位臣子,一笔一笔核算了,才分发出去,中途有什么差池,谁能明了,偏你一个人就逮着户部不放!”
白广元低笑,
“户部的账,你还敢提你们户部的账?
谁不知道你们真假两册账本,一进一出将多的东西都偷了个干净,活活把国库当做囊中之物!
底下人或是吃个哑巴亏不敢声张,或是递出折子石沉大海,如今黄河出了这样大的事,质疑拨款账本的事尚且不能上达天听。
内阁,内阁不是你们的帮凶吗!内阁查账有什么可信的!内阁辅政大臣明框一手遮天,他说什么便算什么,他说账目没问题,谁敢多问!”
白广元直指大皇子母族中流砥柱,言语之间毫不避讳,犹如惊雷,户部尚书一时之间也惊得有些无言。
此时明框并不在殿内,崇文帝也没想到,突然牵扯出了这样一条大鱼。
户部尚书慌慌张张跪下,
“圣上不要被他蛊惑,明大人一片赤诚之心,户部账本也觉非他所说。。。”
白广元从怀中掏出从河西带来的账本明细,直视崇文帝呈上,
“臣已将河西一脉账本带过来,叫户部也将账本拿出来,一笔一笔的算,一切就都分明了。”
白广元双手直举,一个动作持续了很久。
户部尚书凝视崇文帝神色,后背出了一层汗。
崇文帝在犹豫,他不至于看不出来两方虚假,但他不得不考虑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的平衡局面。
此次白广元摆明了要拉内阁下水,明框一旦牵扯进来,大皇子一脉子自然元气大伤。
他乐见大皇子势力衰减,以后更加乖觉地在他这个父皇手底下讨生活,但又担忧明框一倒,陆夜孤家寡人,三皇子一家独大。
明框他是想动的,但什么时候动,还得等等时机。
大皇子痛失主心骨,最好三皇子那边儿也丢一元大将。
如此两相衰减,既巩固自己地位,也继续维持平衡。
崇文帝沉默一会儿,终究还是叫人接了白广元手中的账本,道
“账本是要好好查一查,但和内阁是否有关系,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户部尚书脚下一软,几乎跪倒在大殿之上。
白广元心下也是一沉,觉得事情恐怕到此为,但终究高声叩谢了圣恩,只是出去的时候,步履比来的时候还沉重了些。
原本以为告上圣上跟前,总会有个公道,结果天子言语之间,也是叫他点到为止。
若是连一国之君都开始视人命如草芥,至百姓安危于不顾,那这天下,还有什么指望。
白广元出了主殿,悲怆一笑,抬头看看天,再看看身后红墙高柱,顿时生出一头撞死在这上头的心来。
黄河决堤之后,伏尸百万,路有白骨,圣上只字不提后头拨款押送,户部咬死了账本没问题钱都给了出去国库早已空虚。
他终究是辜负了河西百万百姓的期盼,没办法带着大家满意的答案归乡,不如一头撞死在殿前,拿命去激起悠悠众口,为河西博一条出路。
~~~
陆夜立在殿外等待,看到神情恍惚的白广元,上前扶住他,看起来这次面圣的结果并不好。
白广元进去的时候他就在想,户部连着大皇子,背后又有内阁撑腰,想要动起来格外艰难,毕竟明框一倒,大皇子一派群龙无首,三皇子一家独大,到时候再请封德妃为后,局面更是一边倒,崇文帝必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而且,陆夜自嘲地笑了笑,崇文帝是个极其好颜面的人,此前新桥坍塌百姓在宫门外请愿的时候,崇文帝就有被胁迫威逼的不耐烦之感,如今白广元身为朝廷官员,学着公开请命威逼这一套,无疑是触到了崇文帝的逆鳞。
白广元被陆夜这一扶,才从刚刚偏激的想法中渐渐缓过神来。
他如何能死,他怎么能死,他死了之后,还有人来为河西百姓讨一个公道,为黄河决堤挽一个句号吗?
他可以等,可以受白眼,可以四处奔走筹集银两,可以再在河西前线奋战,唯独不可以将一条命草草交代,葬送所有希望。
白广元站稳了身体,朝着陆夜谢了礼,
“今日多谢二皇子将我带到圣上面前。”
陆夜淡淡道,
“看起来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他视线一转,多年办案观察人的习惯未改,目光渐渐集中在白广元的脚上。
和京城中的官员穿着的锦绣绸缎做面的精致官靴不一样,白广元的一双鞋已经破烂不堪,但仍看得出鞋底纳了很多遍,用的是最耐磨的材质。
他不知道这双脚走过多少路,过多少水,最终成了今日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而此时,浸润了雨水的鞋越发难堪,走一步都是泥水的印子。
陆夜目送白广元的背影渐渐远去,缓缓跟了上去,叫住他
“城里还积着水,水浸进去,脚底凉,大人若是不嫌弃,就去府上取一双鞋。”
白广元有些诧异地看着身后的年轻人,这个刚刚认回来的二皇子无畏又凌厉的眼神直直看着他,既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盛气凌人,
白广元心中微动,问他
“二皇子觉得,这世间究竟有没有公道。”
陆夜笑了笑,
“你问出这样的话,想必已经是开始怀疑动摇,但天理昭昭,如果连最后坚持的人都没了,又怎么会得偿所愿。这天下本没有公道,只是寻求的人渐渐多了,才开始有了公道。”
查案是这样,治国也是这样。
当权者的言行和一念之间,便是世道变化的开端。
~~~
陆夜还没将人送出宫墙,李德海就急急忙忙来寻他,说圣上急召。
陆夜跟着李德海一路进了内殿,殿内已经空无一人,户部尚书是叫人搀着走的,崇文帝见了陆夜,招手叫他坐到自己身边,将白广元所奏之事大概说了,顺便说出自己的担忧
“明框毕竟是内阁首辅,又是大皇子的母族,朝中门生众多,轻易恐怕动不得。但只惩治一个户部又难免难安人心,何况户部账本确实是内阁在核对,其中牵扯明眼人一看就知。我是真的有些矛盾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陆夜略想了想,顺着崇文帝的话接下去
“不如先放一放,将河西需要的银子筹措出来,解了难民的急。”
崇文帝点点头,拉了陆夜的手
“果然还是你最懂得为我分忧,这难民的事不能拖下去了,国库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筹措银子的事,还得你来想办法。”
【这得罪人的事,还得你来干。】
陆夜神色不动,将崇文帝内心所想读了个一清二楚。
先缓一缓,保下明框,后头找个时机和三皇子那头的人一并发落。还把筹钱这样的烂摊子扔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将朝中权贵得罪个遍。
这位好父亲,还真是不给任何一个儿子留后路啊。
陆夜点点头,应下来,
“定不负圣上所托。”
崇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说起陆夜定下来的亲事,笑着道,
“内务府的图纸你已经看过了吧,就在你如今的宅子旁边又圈了一块地出来,到时候两边一打通,再添置些东西,也算齐整。等宅子修好大概要小半年,到时候临近过年,寻个好日子,最是喜庆不过。”
陆夜应了声,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自告辞离了皇宫。
外头的雨停了好一阵,地上的积水还在,踏上去就是一片涟漪,陆夜出了宫门,一路到了林府门前。
通传之后自有人来接了他进去,沿着熟悉的长廊,到了院子中央,林黛玉正抱着小白猫眼巴巴等着她。
陆夜大步上前,伸出手,将林姑娘的手牵在掌心,笑着道,
“今日去见见我的老师,好不好”
林黛玉手掌传来温热的酥麻感,红着脸点了点头。
陆大人没了母亲,幼时教养的老师便是极为亲近的长辈,这是见长辈礼的意思。
林黛玉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一路跟着陆夜出了门,坐上马车,才忐忑地问道
“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陆夜逗她,
“那可就麻烦了,若是老师不喜欢,我又那样敬重他,难免。。。。。。”
林黛玉气鼓鼓,
“难免什么,这婚事是已经定下来的,难道还要反悔不成,可见你不够真心。他若是不喜欢,你就劝着他喜欢就是了,怎么能。。。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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