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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不是我的母亲。”我看着面前漆黑脸庞的她，艰难地摇摇头。
“你是在我母亲死亡那天后诞生的。”我幡然醒悟，喃喃道。
“你是怪物。不是我的母亲。你是，我——创造出的怪物。”
“是我的恐惧铸造了你。”一切忽然好似豁然开朗，我的颤抖逐渐减轻。
她眉心微微拧起，黑洞洞的眼睛似乎生气了。却没有言语。
“我一次也不敢去触碰与你有关的回忆，对于那一天的记忆更是绝对的封尘。”
“但是恐惧……”我默默擦去泪水，“是不能逃避的。”
“在我的逃避中，作为怪物的你开始滋生、并在我小时候不可理解的诡异想象中，越来越恐怖。”
“恐惧是要面对的。”我抬眸，看向她乌青的脸庞。
“现在让长大的我再来经历一番，我却豁然看懂了：你并不恐怖。”
她的头微微一歪，似乎产生了疑惑。
“母亲从不跟我说话。后来喉咙里甚至会发出咯吱声。”我开始回忆，分析，“那是因为她生病了，她的喉咙说不出话。”
她脖子微微一晃，咔哒一声扭正了。
“她并不像巨人一样高大，只是我小时候太矮小了。”
她细长夸张的身子慢慢缩短。
“至于那一天——，那一天，是我的怯懦导致了你的生成。”我低头自嘲一笑。
而且其实仔细想来——记忆中的母亲，脸庞是苍白的，不是这般漆黑。
我静默思索了一会儿。
我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母亲。”
话音刚落，她似乎微微一怔，随后乌青的脸庞忽然恢复原貌，变得苍白而消瘦。整个身体瘦小而羸弱。
我看着这许久未见甚至有些生疏的面庞，眼眶不知为何忽然一热。
她看着我，微微露出一抹欣慰鼓励的微笑。
啊，是了。
我想起来了。
母亲是会对我露出这种微笑的。
虽然她不能说话，但她会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
“我应该回头的，”我眼睛发热，出神地望着她，“我应该跟你道别的。”
“母亲，我说晚了。”我温和地扯起嘴角。“愿你走得安详。”
母亲的脸忽然变得平静祥和，她微笑着闭上眼，轻叹了一声：“知道了。”
下一秒，母亲在光辉中消失。
整间屋子慢慢蒸腾，消失在一片亮眼的白光中。
再睁眼，我恢复了正常大人的身子，正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之中。
我望着无边的虚无，深深叹了一口气，瘫坐在地。
精疲力尽。
正当我看着白茫茫的地面出神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随后，一双白色的皮鞋出现在我眼前。
我抬起头。
王子正低头看着我，幽蓝的眼眸狡黠地泛起笑。
第26章
“霍华德？！”我惊疑。
周围是一片绿色的丛林。
王子一身白色礼服，金发闪亮。
“你在地上坐着干吗？”他好笑地伸手拉我。
我下意识搭上他的手，半震惊半疑惑地站起身看着他。
手中的触感是非常真实的，眼前的白色礼服也真实地贴在我手心。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捏着他的衣服揣摩。
他低笑了一声，扶着我的手转而搭上我的腰，将我贴近他胸膛。
“怎么？想我了？”他的语调低吟而蛊惑。
我疑惑抬头，他蓝眸中荡漾着别样的笑意。
那含笑蓝眸里升腾起炙热，逐渐靠近……
“你，”我一把推开他，“你干吗？”
我的话还没完，场景突然一变。天空黑了下来。
我坐在草地上，王子坐在身旁。
他仰望着天空：“我要消灭天下阶级。”
我心中感动，望了他一会儿，也看向夜空，点头：“嗯。”
夜空中繁星点点，草丛中昆虫鸣叫、青蛙咕呱。
“辛德瑞拉，”王子扭头看向我，“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眼神深邃而缱绻。深蓝的眼眸在星光中发亮。
周围的空气变得异样而窒息。
我攥起拳心，惊恐地望着他。
“我想说……我……”
“别说！”我大叫着站起。
天地似乎旋转，当我再一睁眼，是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狭窄树林里。
昏暗的月光撒落下来，我正和王子手拉着手狂奔。
“快！它要追上来了！”王子急切道，回头忘了我一眼，“你要是想听到我之后对你的崇拜之词，就给我撑住！”
我当即意识到身后是静谧巨物在追我们，赶忙也加快了步伐。
“出口在这边！”
王子急切而温柔地为小精灵们引路，我也赶紧给其祂生灵们指路，回头却看到王子变得一瘸一拐，踉跄不稳，我急问：“你没事吧？还能跑下去吗？”
身后巨物忽然袭来，王子抱着我扑倒在地。
一片宁静。
王子压在我身上，喘息地望着我，蓝眸中没有危险中的紧张，而是让人体温心惊的缱绻。
他逐渐放低身子，低声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我使劲闭着眼，猛地推他。
下一秒，天光大亮。上下颠倒，变为我压在他身上，他在下。我推开他的同时被他手一捞，压了回去。
我重重压回他胸膛上。
“嘘。冰人还没走。”他看着我，脸颊泛红。
我望着他，心跳如鼓。
两人越靠越近，呼吸缠绕。
“辛德瑞拉……”他低喃。
心脏剧烈跳动中的最后一秒，我一把抵住他胸膛起身。
眨眼间，周围是粉红色一片，我和王子正站立相拥。
“辛德瑞拉……”他低头看着我，眸光潋滟，“为什么推开我？”
“我们在这里，亲吻过……”他低吟道。
我心头大悸，猛地推开他：“不对！那是中毒！”
树林忽然变成莹绿色，相拥的王子消失了。
我慌乱扫视周围，看到王子正躺在前方的泥地里，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皮紧闭。周身布满了黑色的淤泥和黑气。
“不！！”我感到一阵撕裂的剧痛，飞扑了过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疯狂地扒开他身边的黑色淤泥和黑雾。
“他死得很干净！没有这些东西！”
“哦……”王子忽然睁开双眼，蓝眸毫无生气，还带着一些白雾，“所以你知道我死了啊……”
我一哆嗦，跌坐到地上。
“所以为什么非要推开我呢？”他慢慢扭曲着身子爬起来，扭着腰身，上半身对着我，下半身还躺在地上。
“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推开我呢？”
我遍体生寒，惊瞪了他一会儿，才哆嗦着开始说话：“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什么样？”他的下半身也扭了过来，变成正常体态。
“知道我为什么死吗？”他苍白的嘴角勾起，“因为就是你，一遍遍躲开我、推开我才导致我死的啊！”
看着他忽然起身的动作，我想跑，可却就坐在原地，仿佛浑身冻僵了，没有动。
他骤然窜起，猛地扑到我面前。
冰冷的脸颊正对着我。
“你为什么要躲避我？”他皱着苍白的眉毛，含着冰雾的蓝眸怒瞪着我。
“我……我……”我哆嗦着说不出言语。
他带来的冰冷气息刺痛着我的面颊。
“说……你为什么推开我。”他逐渐压低身子，我被迫跟着后仰，背触到地面。
他还在不断压下身子，冰冷的气息席卷我全身。
“说……”他的声音逐渐放低，冰冷的鼻尖轻轻摩擦过我的脸颊。
“为什么要逃避我……”
气息变得冰冷却又诡异起来，我的身体一片冰冷，手脚和面颊却烫似火，胸膛处更是燃烧一片。
我惊慌得不敢动，只觉得他将脸颊微微一侧，嘴唇近乎贴在我的脸上。
“我……”惊慌中我灵光一闪，猛地推开他，叫道，“你搞错了！你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
冰冷骤然消失。
莹绿树林也消失。
周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草地，阳光正好，温度正好。
我站在草地上，大松了一口气。
我正环视四周疑惑时，看到王子站在对面。
他还是穿着一身白色礼服，光鲜亮丽。一点没有刚刚的污泥、黑雾……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在阳光下白得发亮的修长手指，把弄着指尖，嘴角带着一抹笑。
他扭过头，对上我的视线：“非常有趣。”
“在听到我有一直喜欢的女孩时，你表现得很愤怒。”他围绕着我踱起步来。
我调整着步子逡巡面对着他。
“但其实，在知道我有其她喜欢的人时，”他带着审视又玩味的笑意看着我。“你松了一口气。”
“你宁愿我有其她喜欢的人，也不愿意我靠近你。”
我攥紧掌心，皱眉凝视。
“出了魔法森林，你就打算离开我了吧？”他眸光锐利，嘴角带笑。
我一惊。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嗤。”看着我的反应，他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不是以往对我的轻声低笑，而是嘲讽的嗤笑。
“你在逃避什么啊？”他抬起眸子，眉眼间闪露出对我的一丝不耐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怒视回去：“我没有逃避。”
他单眉一挑，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们之间本就是合作搭伴的关系。”我义正言辞道，“出了魔法森林自然是各自散伙——这很正常。”
“哦……”他继续踱着步，嘴角笑意加深，“就和……你说你跟母亲不熟一样。”
我一惊，大声怒斥：“这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跟你也没关系！”
“哦对，你知道的吧，”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看着自己的指尖，轻飘飘道，“我临死前说了一句话。”
我心头一颤，不可控制地锐痛了一下。
“我临死前说——”他慢慢走近我，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我，嘴角勾起，“我一直喜欢的女孩就是你。”
我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喉头梗住。
那是他最后说的话……
我无法反驳。
我撇过头看着草地，狠狠压着因气愤而急促的呼吸。
“你连看都不敢看我啊。”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不服地抬起头，却发现他已走远。
“你逃避你的母亲父亲，就和逃避我一样……”他已走到之前的距离，看着远处的花草，慢悠悠踱步。
“你在逃避什么啊？”他转过身看向我。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吧。”
“你应该……有话跟我说。”
我被他搅得心烦意乱：“没有！”
“直面你自己的内心。”他忽然正色道，几近严厉。
一刹那，小精灵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真正的勇敢，是直面你的恐惧。】
对啊……我是在试炼里……
这里是勇者试炼……那么为什么王子会……
我惊然瞪向对面的王子。
“说吧。”他神情依旧严肃，语音却放轻了。
我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快速眨了眨眼，搜刮着一切可能的话。
“我……我对不起你。”我努力搜刮着，“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是这句。”他打断了我。
我惊诧地望着他，又继续在脑海里搜索，包括这一切的幻境演变……
我心头一慌，垂下眼眸：“我，我会救你出来的。”
“不是这句。”
“你等着我。你会活……”
“不是这句。”
我诧异地抬头看着他，内心的紊乱和慌张挤压到了一起。
“谢谢你。”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句了。
他轻启嘴唇：“不是。”
“你刚刚，就没想到一句吗……？”他慢慢踱了过来，语音逐渐放低，藏着极尽暗示的意味，“就没有……想到一点吗？”
我低下头，心里惶恐混乱，掌心被攥了一遍又一遍，传来痛楚。
“……”我咬紧嘴唇。
“看来你是不想让我活了。”他忽然撇过头，抛下一句冷淡的话。
我惊慌抬头，连忙道：“不是的！等一下！”
他闻言扭回头，眼里毫无波澜：“是吗？”
【直面自己的内心。】
为了救王子。
没关系的。说出来也没关系，只是为了救人。
但我还是喉咙口堵着……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的脸毫无表情，淡漠地望着我，就像他自己已经死了一般。
说出来吧。
没关系。
我紧拧着眉头，瞪望着他，嘴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
索性他没催促，就那么望着我。
为了救人！
说出来！辛德瑞拉！
我胸口一股热血涌上头颅，一鼓作气，拼尽全力突破那层不愿说的屏障。
喉咙终于吐出了那句话：
“我喜欢你。”
我看着他。
一瞬间世界好像安静了，只剩下我慌乱叫嚣的心跳声。
完蛋，说出来了。
是这句话吗？
我迫切地深深地望着他，惶恐结局是否如我所愿。
我说对了吗？
他望着我的眸子忽然放柔，仿佛倾斜出无限阳光，华光溢彩。
他低声念着我的名字：
“辛德瑞拉。”
“你在害怕的，一直是【爱】啊。”
我怔然僵立。
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轻声道：“祝你下一关好运。”
说完便转身离开。
我急唤：“等一下！”
他回头看我，面露疑惑。
我眼眶一热：“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闻言，他笑得温柔：“只要你相信，我就能……”
他的话没说完，声音和身形都消散在了一片茫茫白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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