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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抬起头，入目，是一张藤蔓制成的网，密网之上是潮湿的泥土，密网之下是一个个被吊起来的人类。
一眼掠过，约莫有十几二十个。
他们的四肢被深绿色的藤蔓缠绕，藤蔓长有尖刺，深深刺破了人的皮肤，淙淙鲜血沿着肢体滑落。
没有人挣扎，他们紧闭双眸，有的变成了骷髅，有的没有了一半血肉，有的半睁着双眸失去神采。
“清志——”
中岛敦一眼便看到了其中幼小的孩子。
那个在白天笑着对他们说，想去学堂上学的孩子。
那个与中原先生有着相同发色和眸色的孩子。
就那么活生生地被吊在上面，藤蔓的尖刺刺破他的血管，鲜红的血液沿着稚嫩的肢体不断滑落。
雪奈四肢冰凉，瞬间红了眼眶。
凌厉的剑气伴着金色的电光划破藤蔓，藤蔓上的尸体纷纷掉到地上。
她飞身上前，接住清志。
清志半睁着眼睛，神情涣散，没有意识。
“哪个混蛋……”
雪奈抱着他半跪在地上，看着他苍白的脸，深吸一口气，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她松了口气。
“雪奈小姐，清志他怎么样？”
中岛敦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脱下身上的绿色格纹羽织。
他将羽织抛在空中，拔出日轮刀三两下将羽织分割成细长的布条。
在布条落下间，被雪奈斩断的藤蔓蠕动起来，生出鲜红的血肉和神经附着的白骨，竟形成一个个跟地上尸体一模一样的人类来。
他们两眼翻白，低垂着脑袋，皮肤白得泛起微微青色。
这些“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发出一阵低吼。
绿色的布条掉落在雪奈的周围，她轻轻将清志放在地上，看着他身上的血窟窿，浅黄色的羽织袖子渐渐被染成了红色。
雪奈拿起布条，小心翼翼缠绕在清志的伤口上。
“雪奈小姐——”
太宰治唤道。
他不顾眼前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复制人，向雪奈跑过去。
雪奈浑身一颤，回头向他喊道：“这边危险，别过来！”
她的脸上划过惊慌之色，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复制人纷纷转身，向太宰治蜂拥而去。
太宰治看清雪奈的神情时，蓦地浑身一僵。
“这还真是丧尸出行的电影名场面呢。”
他调侃出声，眼里却不见任何笑意。
中岛敦眼神一凛，跃到太宰治身旁，拔刀驶出剑技斩断袭击者的脖子。
这些复制人不具备很强的战斗能力，轻易就被中岛敦砍中要害。
太宰治避开攻击，一个旋身将偷袭的复制人踹了出去。
他来到雪奈身旁，接过她手里的布条。
“我来吧。”
“相信我。”
太宰治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雪奈一愣，点了点头，弯起湿润的双眸，微微笑起来。
沾满鲜血的手握住刀柄，她站起身，环视四周。
被中岛敦砍断脖子的复制人在地上浑身颤抖，从断裂的地方再生出新的肢体和身躯。
“这些东西，竟然还会分裂？！”
中岛敦惊讶出声。
雪奈向它们走去，墨色的双眸紧盯着眼前的敌人。
她压低身子，将刀横在身前。
“雷之呼吸，二之型，稻魂。”
闪电状的斩击以迅雷之势落到复制体和分裂体上，刹那间血肉飞溅。
溅起的血液划过她的脸颊，留下鲜红的痕迹。
中岛敦看见那双一直充满笑意的眼睛里如今满是愤怒，他又看见清志原本元气满满的脸变得死气沉沉。
剑气如流水在复制人中穿过，中岛敦站在太宰治身前，保护他不受到攻击。
在刀光剑影间，他忽然间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话，由太宰治亲口说出的故事。
——【人类与鬼的斗争持续了千年，直到百年前，鬼王无惨现身，爆发了人与鬼的最终决战，剑士们为了斩杀实力最强的上弦和鬼王，非死即残，牺牲惨烈。】
——【在不为人知的战役中，活下来的剑士寥寥无几，相传因为过度透支生命力，没有一个可以活过二十五岁。】
中岛敦看向雪奈，她踩在遍地蠕动的血块上，坚定地目视前方。
轰鸣声起，以刀为光，化作闪电围满整个空间。
刹那间，所有还能活动的复制人化为碎块，分裂体没能再分裂出新的身体便又变为肉块落地。
空中星火点点，墙上的柴油灯被雪奈用日轮刀挑起来。
她纤细的手腕暴起青筋，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剧烈舞动。
“雷之呼吸，五之型，热界雷·改。”
日轮刀发出轰鸣，伴有高热的斩击划过柴油灯，刹那间电光和火光照亮整个地下室。
金色的日轮刀如巨大的雷电像四周迸发出闪电状的凌厉剑气，剑气与空气碰撞，顷刻间柴油灯碎裂。
柴油在空中四溅，触及到炙热剑气的一刹那，轰隆一声发生爆炸。
浓烟四起，上方织成密网的藤蔓开始燃烧，泥土哗啦呼啦往下掉落，地下室开始颤动起来。
中岛敦不由得眯起双眸，捂住口鼻担忧地望向雪奈。
“雪奈小姐，还请小心！”
雪奈置若罔闻，脚刚一落地，迎着爆炸的火光，顷刻间化为一道电光冲破硝烟。
“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雳一闪·六连。”
凭着剑技的速度，她强行破开头顶松动的泥土，刹那间月光涌进了地下室。
红色的玫瑰花瓣漫天飞舞，雪奈飞跃在半空中，身边拂过燃烧着的星火。
被火焰侵蚀的藤蔓纷纷落到地上，发出烧焦的气味。
中岛敦仰头看向雪奈，她清澈的双眸里是对鬼的愤怒，也是青春年少的意气风发。
唯独没有的，是百年后说起鬼舞辻无惨时的疯狂恨意。
他第一次感受到，太宰治说的那一番简短的话，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是看不到黎明的残酷黑夜，承载着无数人生命的重量。
而他现在，就站在这一份历史的重量里。
给他写那封别扭潦草的信的那个人，注定也会消失在这段充满血腥的洪流里。
鬼杀队里萍水相逢的一面，或许就是人生最后的一面。
中岛敦蓦地湿了眼眶，温柔的眼泪沿着脸颊落入地面。
“太宰先生，现在的雪奈小姐看起来好耀眼。”
“嗯，是呢。”
“我们只能旁观吗？”
太宰治看着雪奈，眼底倒映出无数点点火光。
“……嗯。”
半晌，他轻轻答道。
血池被爆炸波及，垒砌的石砖倒塌，血液沿着缺口流了出来。
红玫瑰倒在血泊里，激起阵阵涟漪。
冷风从破开的洞口灌了进来，吹散爆炸产生的硝烟。
太宰治抬脚迈入血水中，弯腰拾起半开的红玫瑰。
中岛敦抱起清志，连忙看过去。
只见太宰治沐浴在月光中，抬起头伸出手。
他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月亮。
忽然，雪奈从天而降，握住太宰治伸出的手，脚下用力三两下跃出了地下。
“神户先生，你的鞋袜脏了。”
“没关系，本来就已经脏了。”
“嗯……这样会不舒服吧，那不如脱了。”
“……咦？”
上方传来对话声。
中岛敦站起来，眼前略过一阵淡紫色的雾气。
他回神一看，发觉地下室不知何时萦绕着淡淡的雾气，月色下雾气中隐藏着闪闪发亮的粉尘。
中岛敦往地面看去，原本遍地散落的肉块，却都是断了截的干枯藤蔓。
“……幻觉？”
他不确定道。
然而令他难过的是，那些尸体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时间过得好快，就已经是大年初四了~
这两天又开始冷了，大家要注意保暖哦~
第120章
◎他亲手拍下了曾经见过的黑白照片。◎
月光格外明亮, 星辉在月亮的照耀下隐没于夜空中。
中原中也站在阳台边，看向庭院里的玫瑰花眉头紧锁。
轰隆一声，地下传来震动。
紧接着, 一道金色的光破土而出，刹那间玫瑰花丛四分五裂。
无数玫瑰花瓣飞舞中, 雪奈握着刀跃到半空。
风将花瓣带到眼前, 中原中也专注地看着空中花瓣拂过的身影。
忽然, 雪奈回眸看向他, 嘴唇动了动。
——“对不起。”
中原中也看清她的口型，他立刻转身，向楼下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和几位佣人察觉动静, 慌里慌张披着衣服跑出来。
“你们在这里呆着，不许出去！”
中原中也厉声道。
说完, 他推开大门, 跑向庭院。
庭院里不知何时出现浓郁的雾气，很快被远处吹来的风渐渐吹散。
等中原中也停下脚步, 雾气已然变得稀薄，雪奈等人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底。
中岛敦抱着清志跳到地面上，一脚便踩到了沾满血液的鞋子和袜子。
“啊啊啊，相川君, 你踩到我的鞋袜了！”
太宰治光着脚丫子，踮起脚尖避开地上带刺的玫瑰。
中原中也完全没心情听太宰治的话, 他一眼就看见了中岛敦怀里满身是伤的清志。
他走到洞口，俯视里面的情况。
目光所及，是遍地干枯藤蔓, 以及看不出面容的尸首。
哨声响起, 中原中也回望过去, 看见雪奈将手放在唇边吹响。
没过一会，戴着面罩的黑衣人出现在围墙上，飞速跑到中岛敦身边抱起清志。
“麻烦您把这孩子送到蝶屋，情况危急，还请尽快，谢谢。”
雪奈急切道。
“我知道了，桑岛大人。”
黑衣人朝雪奈鞠躬，身手敏捷地离开了。
中原中也张了张唇，发出干涩的声音，“是鬼吗？”
雪奈走到他身旁，看着地下室沉声道：“嗯。”
“我们没有遇到罪魁祸首，留在地下室的，是血鬼术，鬼的能力。”
在她说完的刹那，地面颤动，玫瑰园内藤蔓破土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往庭院外围撤去。
雪奈立马追过去，中原中也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往前跑了几步。
“慎一先生，您拥有很好的家境。”
忽然她停下脚步，开口说道。
中原中也一愣，看着雪奈失语。
“不要再深入我们的世界了，就这样活下去吧。”
雪奈回过头，看着他笑起来。
说完，她纵身一跃，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中岛敦见状，拿起日轮刀紧跟着离开。
“喂，保护好雪奈。”
中原中也对他喊道。
太宰治听罢，低低笑了两声。
他走过去，抬手按住中原中也的肩膀，轻声道：“现在最需要保护的到底是谁？”
“雪奈是我们几人当中，最厉害的呢。”
中原中也拍开他的手，薄唇紧抿，冷冷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两手一摊，微微笑着，突然弯腰从旁边的灌木丛后面拖出一个汽油桶。
他抬脚一踹，汽油桶便从破开的大洞里滚落到地下室，汽油咕噜咕噜从桶里溢出来。
“你有带火的，对吧？”
太宰治看向他，加大唇边的笑意。
中原中也轻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
纤长的手指取出火柴，划过磷面，火焰燃起。
他将火柴扔进洞里，瞬间地下室亮起一片火光，滋滋的声音伴着黑烟响起。
中原中也看向被火焰吞噬的不知名尸体，“安息吧，跟着现在的风，回到你们的故乡。”
太宰治望向夜空，闭上眼睛感受风的流动。
“月色真漂亮呢。”
“你别恶心我。”
*
中岛敦追着雪奈的身影，不停略过郊外的树林，来到一处山脚下。
这里没有人烟，只有一片荒芜的废弃农田，几具骷髅架子散落在小路边。
又一声雷鸣响起，前方的一个木屋房顶破裂。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中岛敦停下脚步，闻声看过去。
巨大的藤蔓如触手一般穿破屋顶，在空中疯狂摆动，中间一颗球形物被拖了起来。
屋顶上，一个竖着朝天辫的男人正在猖狂笑着。
他身着粗布麻衣，金色的竖瞳盯着被藤蔓包围的球，“只要把你吃掉，下弦大人就会替我在那位大人面前美言几句，那位大人就会赐给我更多的血——”
他的双手变换成藤蔓，源源不断向中间的球体涌去
中岛敦心中一紧，当即向鬼冲去。
“水之呼吸，二之型樱花落海洋，水车。”
他踩在木桩上，借力跃到半空，顷刻间刀尖以身体为圆心，划出车轮状的流水，斩断鬼的藤蔓。
“什么？！”
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中岛敦，眼里的得意被愤怒替代。
“鬼杀队的支援？正好，你也一起陪葬吧——”
他咧嘴笑起来，断掉的手臂冲向中岛敦，瞬间喷出大量藤蔓。
“地下室的那个血池，是你干的吗？”
中岛敦握紧刀柄，眉宇间划过杀意。
“你想知道？”
鬼笑起来，额角暴起青筋，“那要看你还能不能活着——”
他话说到一半，蓦地睁大双眸。
中岛敦还未用出下一招，就见眼前袭来的藤蔓纷纷断裂。
视野不断往下落，鬼看见了无头的身体。
“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看着前方披着山茶花羽织的身影。
雪奈挽了个剑花，将日轮刀收回腰间。
“既然你不打算说，那便不留你了。”
她回眸望进鬼的眼里，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中岛敦往前方看过去，就见那藤蔓围起来的球体牢笼被破开，飞舞在空中藤蔓如雨般往下掉落。
他甚至没有看清雪奈是如何斩断鬼的脖子的。
“在跟你的战斗中，你的藤蔓没有喷出令人出现幻觉的雾气，想必你的背后还有一只主导的鬼，就是你口中的下弦吧，那地下室的血池也是那只下弦鬼暗中操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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