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他阴沉着脸,直视着阶上那个将他视作仇敌的男人,“父皇不是说,儿臣与淑妃有染么?父皇还要放淑妃出来,再做父皇的宠妃?”
“放肆!”承乾帝一把将手中的茶盏丢出去,茶盏的一角嗑在他的左边眉骨,滚烫的热茶将李煜的半边脸迅速烫红。
承乾帝被气得手指哆嗦,“逆子,朕...朕昨日说的只是气话,淑妃..淑妃她不可能像你母亲那样,背叛朕,不可能。”
如果李煜此时足够冷静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父皇对淑妃的痴恋,已经到了一种令人起疑的程度。
作为帝王,应该深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
一个陷入毒害天子的嫌疑中的宠妃,无论是否真的有意害他,都不可能重获圣宠,打入冷宫已经是对淑妃最轻的惩罚。
可是,承乾帝的这半个月,可谓过得是辗转反侧,抓心挠肝。没有淑妃在旁侍寝,他每晚总感觉腹部有股火烧,难以排解。
到后来,他需抱着淑妃的衣物或是用过的东西,才能暂时入睡那么几个时辰。在梦中,还时常梦到淑妃温存软语,轻解罗裳,在与他逗弄嬉戏...
等醒来之后,他便忍不住口干舌燥,接着变得烦躁易怒,似乎看什么都不爽利,而太医院的御医们则只说,“陛下只是因为复朝事宜过多,有些烦忧导致肝火过旺,臣开几副药,陛下按时服用,不日便能缓解。”
可他越吃药,越发觉得心焦体灼。前几日晚上,他做了那梦后,竟独自披衣而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折姝宫。
淑妃瘦了些,可风韵依旧,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轻易地绞死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那晚,是他半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当她挽好衣裙,站在破败的宫门边盈盈地向他撒娇,说想吃龙须酥的时候,他的魂儿都要化了。
他当即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要把淑妃接回来,重新狠狠地宠爱。
可他只是稍微表露了些复宠之意,太后便用龙体康健,社稷稳定之类的话来压他,还说春选在即,届时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他对春选没有任何兴趣,有淑妃一人,足够他后半生销魂。
这样想着,承乾帝更加坚定,“朕早料到你会不答应。只是朕无意之中听人说,你宫中有一宠婢,名叫柔儿,她的命你也不想要了?”
空荡幽静的殿内,承乾帝尾音略抬,如同阴森诡异的恶鬼,突然扼住了李煜的命门。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束手就擒。
--
李煜回去之前,还去过一趟慈宁宫。等他回到东宫的时候,东宫殿内的灯笼已经全部掌起。
骆闻见李煜回来,焦急地凑上前去,“殿下,你的脸?”
李煜垂头,向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骆闻这才放下心,而后语气又急切了起来,“殿下走后不久,御林军统卫江蒙奉陛下之命,将柔儿姑娘给带走了。”
整座宫殿,都被暖黄的烛火给包裹着,李煜的心中却如一块寒冰。他神情有些落寞,除却被热茶烫过的部分,其余地方都显得十分苍白,“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太后已经答应了放出淑妃,只要他在与唐晓璃的婚事上重新表态。
李煜站在主殿的案前,站了好久,才这样对他说,“骆闻,你说的没错,她不该靠近我...”
骆闻突然觉得,此时的殿下比任何时候都脆弱。只是不过须臾,他的眼神却报复性似的变得更加锐利。
李煜的嘴唇微微动着,“骆闻...”
他的脸部轮廓分明,像是一把利刃,被烛火映照在墙壁上时,将黑暗与光明分割成两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影子越来越微弱。骆闻走出主殿的门时,天光微露,他的心不由地沉重了些。
“哎哟喂,这是怎么了?”张清略带焦急的声音从外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令骆闻忍不住抬腿走去。
“快,快去请太医,再给柔儿姑娘准备身干净的衣物,和一些降温的冰袋。”
张清在见到商邵柔的第一眼,便惊呼着转过了身,那血衣之下,皮开肉绽,叫人不忍直视。
商邵柔疼地不省人事,浑身脆弱地像一张纸。被御林军统卫江蒙一手提着她的领子,脸上面无表情,“张公公,她伤得不轻,有劳了。”
张公公被这惨状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呵斥一旁的小宫女,“还愣着干嘛?”
小宫娥似乎还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脑袋混混沌沌地,脚步也有些踉跄,“是...”
有衣料划过疾风,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下一秒李煜落定在江蒙面前。
他的落点并不像从前那般稳,接过商邵柔的时候,动作却异常轻柔,若仔细看,还能察觉出他浑身的颤抖。
她被打得,仿若骨头都化掉了一般,整个人只剩下一些皮肉,了无生机地被盖在染血的破败衣物之下。
李煜抱着她,仿若抱着一只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折翼蝴蝶。
他的目光从商邵柔身上,渐渐游移到对面的人身上。他看向江蒙,气质依旧温润内敛,可眸光中狠戾与森寒却似道道利刃,“你打的?”
身为御林军统帅,江蒙高大勇猛,此时却他忍不住呼吸一滞,仿若万箭齐发扎进他的心头。
如果商邵柔此时有力气睁眼的话,她肯定要不禁感叹,后来江蒙真的死在了万箭之下,英年早逝。而他的死亡,便是今日种下的因...
第50章 伤口(一更)
长夜漫漫, 黑暗如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东宫主殿的上空。有阴暗残忍的因子,附在网绳上, 透过一个个的结渐渐滋长着。
商邵柔的情况很糟糕。
江太医来过几趟,花白的胡须在黑暗中颤颤发抖,浓浓的药味儿充斥在殿中,宫女太监们的脚步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了些。
锦儿是东宫资历较深的宫女,被张清派过来服侍, 她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对李煜说,“太子殿下,奴婢要给柔儿姐姐换下染血的衣物...”
这话中的意思十分明显,李煜他是需要回避的。
可李煜站在床沿边上, 只说了一个字,“换。”
锦儿伸向商邵柔衣物的手抖得厉害, 太子殿下要在这儿,她也无法阻止,只是她的身子有意无意地挪了一下,试图挡住商邵柔的身体。
李煜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人。
要换下这血衣并不是一件易事。被藤鞭打出来的长条伤口粘着衣物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只是轻轻一扯,商邵柔的额头和颈口便冒出汗来。
她昏迷不醒,可痛苦还是令她眉心皱成一团, 口腔里溢出极度痛苦的□□来。
光是一个尾音, 就足以让李煜心颤。
“轻点儿!”李煜像头发怒的狮子怒斥, 锦儿被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一不小心又将伤口撕裂了些。
商邵柔在昏迷中哭出声儿来,眼角也滑落出一滴泪, 转眼便没入发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锦儿吓得浑身颤抖,在地上磕头求饶。
李煜的眉间已经聚集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可是他也知道,为了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商邵柔的衣物必须尽快换下来。
于是,过了一会儿后,他的唇齿之间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继续。”
李煜语气中催促意味很浓,连江太医也在屋外小声地催促,不能再拖了。锦儿连忙唤来几个贴心的姐妹一起,一人拿剪刀,一人托着商邵柔的身体,还有几人仔细检查。
将商邵柔的衣物从背后扯出来,又是一个难题,几个小宫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
李煜看出他们的踌躇与害怕,上前一步。
锦儿赶紧掖过丝锦蚕被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盖在商邵柔的重要部位。
李煜盯了她一眼,似乎看不出什么神情来。锦儿立即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些后怕。
可是即便大家都说柔儿姐姐已经是殿下的人,她也肯定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殿下看了身子吧。尤其是,这样一幅满是伤痕的丑陋身子。
李煜一只手放商邵柔的颈部,小心托起她的身子,坐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他向锦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将她背后的衣物一点点地剪下来。
待全部完毕之后,床前的几人皆大汗淋漓喘着气,尤其是锦儿,她握着剪刀的手颤个不停,脸色也因过度紧张而变得苍白。
因伤口被不可避免地撕扯,商邵柔全身淌着血,李煜周身气压低得吓人,江太医隔着屏风在外头指挥里面用棉布小心按压止血。
李煜双眼猩红,目光所及之处,整整九十八道长鞭伤痕,血淋淋,触目惊心。
用来鞭笞的鞭子,上面涂满了使伤口裂开的药水,每一下都会将痛感放大数倍,这是宫里默认对犯错的宫女和太监们的酷刑。
李煜从没想到,有一天这鞭子会狠狠地抽到商邵柔身上。他那所谓的父皇,还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再不快点儿,恐怕她的小命就没了。”
他的父皇可能是坐在那把龙椅上太久了,早已经将人命视为蝼蚁。
商邵柔的伤口终于初步止住了血。
“上药。”李煜沉声命令着,喉间喑哑苦涩。他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满身疮痍。
粉末溶在血红的伤处,带来的是钻心蚀骨的痛,商邵柔在昏迷中被痛醒,哭着喊疼。
“殿下,不能让她再动,牵动伤口了。”江太医在屏风外焦急地说。
李煜微微仰头,心头的难受在腹中反复翻搅,他攥了攥手,努力平复内心的怒火与挣扎。一只手伸到前面去,试图钳制住商邵柔乱动的双手。
商邵柔在梦中痛恨这个制止她的人,倏地就张口狠狠地咬在了李煜的小臂上,似要将一切痛苦都发泄转移到到他身上。
“殿下!”小宫娥惊呼着上前,却被他用一只手制止,他眉心微蹙,沉声命令,“还愣着做什么,上药。”
锦儿连声领命,利索地打开药瓶子,小心翼翼地往伤口倒上粉末,眼角却忍不住往太子殿下那瞥去。
李煜的右手被商邵柔死死地咬着,她的牙关已经隐隐地渗出些血来。李煜一声不吭,他无法减轻她的痛苦,那与她同受着,也是好的。
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了,牙口也松了力。
药已经上好了,锦儿又小心翼翼地用纱布包住了她的伤口,偶尔渗出血丝来,两道阴恻恻的目光就会马上投射过来,令她心惊失色。
尽管李煜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可他就是忍不住,要逼迫眼前的小宫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小心再小心。
“殿下,好了。”锦儿心中惴惴,退到一旁去等候李煜的吩咐。
李煜松开手,轻轻地将商邵柔放平,枕在枕头上,又为她掖好被子。锦儿的余光这才看到,李煜的手臂上那一排触目惊心的牙印,牙齿啮合处的肉已经充血成紫黑色,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殿下,您的伤口...”李煜盯了她一下,锦儿便吓得立即噤声,不敢再说些要帮忙处理伤口之类的话。
“你们都下去。”
江太医在离开之前,还细细地嘱咐了李煜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比如说往后几天只能吃流食,不宜下床走动,牵动伤口之类的。
“殿下,虽然柔儿姑娘的伤口及时处理了,但小范围的感染还是会引起头痛发烧。殿下需注意派人时刻守着,及时给她降温,等明早烧一退,往后再好好养着身体,多半就无碍了。”
李煜一一记下,“江太医,有劳了。”
--
夜,慢慢静了下来。
“商姐,特大喜讯!咱们公司派出去的几个小爱豆,在选秀中高位出道啦,今晚杜总请我们大家去夜宴,费用他全包,接下来还有全套按摩...”
“铁公鸡终于舍得拔毛了。”
“那可不,这都多亏咱商姐慧眼识人...”
“是是是...”
商邵柔倚着桌子,手中拿着一杯咖啡,嘴里含笑着眺望落地窗外的江景,整个A市的美景都被她尽收眼底。
她转过身来,眉眼间尽是雷厉风行,“接下来,也不可掉以轻心。跟几个小孩再好好谈一次,出道后务必要多加谨言慎行,不要做出有违人设的事情来。还有,再全网搜索一遍他们出道前的一些不当言论和黑历史,统统封死。”
下属们纷纷哀嚎,商邵柔则宠溺地笑了笑。隔着玻璃窗,门外有一人步履匆匆地赶进来,“不好了,商姐。咱们的那位殿下李煜,又出事了。”
商邵柔眉心一蹙,端着咖啡的手收紧,脑中的记忆开始翻天覆地地搅在一起,“李煜?”
她的整个人似乎也逐渐被淹没在黑暗的浪潮中,不见天日。
李煜守在她的床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即使闭着眼,她的唇角却轻轻勾起露出好看的弧度,整张脸恬静明媚,有着无法形容的光辉。
她在睡梦中喊了喊李煜的名字,眉心便马上蹙了起来 ,整个人也立即变得不安。
李煜心中一凛,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却感受到了她异于常人的温度。他伸出手,往她的额头一探,果然烧得厉害。
忙到后半夜,她的烧总算退下去了些。李煜坐在床边,替商邵柔拢了拢额间凌乱的发丝,“在我身边,你就这么不开心么?”
--
大雨浇了几日,商邵柔终于醒了,可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肉都往下陷,粘在了床板上动。她刚刚退烧,脑袋混沌地很,可眼神却很清明。
她清楚地记得,几天前发生了什么。也清楚地记得,那一道道鞭子,打在身上的蚀骨之痛。
江蒙是宫中统卫,直接受命于皇帝。李煜前脚被皇帝召去养心殿,后脚她便被江蒙带走。很明显,皇帝也听到了风声,想利用她去威胁李煜。
可这位皇帝究竟想达成什么目的呢?她莫名想起了之前,李煜对她说过的话。
难道皇帝是因为淑妃一事?她抓住一旁侍立的小宫娥,问道:“太子殿下呢?”
“回姑娘,殿下他去上早朝,此时还未归。”
商邵柔心中有些繁乱,如今宫中形势瞬息万变。皇后那边情况不明,淑妃也大有复宠之势头,而李煜最大的竞争对手,李劼,也蠢蠢欲动。
怎么办?
“柔儿姑娘,七殿下来了。”小宫娥的声音在门外想起,商邵柔心中一惊,疑惑万千。
李劼? 她没听错吧,她微微转头问道:“这儿是东宫,七殿下怎么会来?”
“回姑娘,您这几日昏迷不醒,不知宫中局势变化。前几日太和巫师辟谷回京,一回来便说咱们东宫的玉矿灵气蕴然,能疗愈万物。就连七殿下的腿...也在这几日有了起色。”
商邵柔只觉得离谱,李劼这腿本就没断,他心里肯定在憋着什么坏招。
小宫娥继续说道,“所以,太后娘娘便下旨,特许七殿下在东宫西房,另辟了个小宫殿,靠近西北角的玉矿,暂时住了下来。”
33/71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