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要录的这首歌是写给奶奶的。
他拿起散落在桌上的歌词纸看了看,这歌的名字叫《我还是不能忘》。
她在玻璃墙那头很投入的唱。
一小节唱完,玻璃墙这边的FuFu朝她打了个手势,说:“你的气息还是要找准,你可以发颤,但是不能每句都颤,不然你的特色就会变成你不会处理细节,不会唱……”
周流光对这些只是门外汉。
他除了能听懂这首歌好不好听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懂,更不明白为什么录音要精确到每个字都唱好。
于是他无聊的拿起桌上一个本子看。
翻开才发现,这是夏薰的歌词本。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习惯掏出手机记备忘录的年代,她居然还保留手写的习惯。
打开这个本子,上面全是涂涂画画,有些歌词被她很用力的划掉,有些歌词却在后面打了个五角星,想必写得很满意。
他一张张翻阅。
直到看到这一张,名叫《香烟和草莓》的歌词,比其他几张纸写得都工整,几乎没有涂改的痕迹,想必是写得很顺。
他停了下来,扫到最后几句:
你像香烟般危险,也像草莓般甜蜜。
你的危险让我上瘾,甜蜜则让我迷恋。
我被我遮住眼。
忘记危险的永远有危害。
甜蜜的终将腐烂。
他在心里默默念出这几句。
反反复复,好似咒语。
“周总,偷看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吧。”夏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录音棚里出来,敲了敲桌子。
周流光抬头看她,丝毫没有愧疚感:“你放这里不就是让人看的。”
“你很喜欢自作多情。”夏薰把她的本子从他手里抽走。
他浑不在意,扯开话题问:“你录的怎么样了。”
夏薰翻了翻她的本子,说:“托你的福,录的很不好。”
周流光靠在椅子上,挑了挑眉,问:“为什么?”
“很少有考生在老师站旁边的情况下,还能好好做试卷的。”她用了一个比喻。
周流光听罢一笑,露出了酒窝:“那我正好培养你的心理素质。”
夏薰:“……”
“你要是现在面对我不露怯,以后面对成千上万的歌迷也不会露怯。”他淡淡说。
夏薰气笑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
“您和他们不一样吧。”或许是也不习惯周流光在这里“监工”,FuFu忽然插了一句。
周流光嗤笑:“是吗?”
他看了眼夏薰:“他是觉得成千上万个人都比不过我能乱你心神吗?”他想了一秒,不急不慢问,“我这么重要啊?”
FuFu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一脸八卦的看了眼夏薰。
只见夏薰目光灼灼的看了周流光三秒。
然后把手里的本子“啪”的一声砸到了周流光怀里。
这一下特别用力,纸张“哗哗”作响,不偏不倚砸到周流光的脸上,锋利的纸瞬间将他的鼻梁刮了一道红线似的口子。
而周流光只是眨了下眼,躲都没躲。
本子落下,他鼻梁冒出血珠,他只是维持原来的姿势看着夏薰。
FuFu却吓得大气都没敢喘,张了张嘴,想替夏薰说些什么。
可夏薰却一个转身,又回到录音棚,戴上耳机说:“咱们继续。”
FuFu偷看了一眼周流光才又坐回原位,也戴上耳机,开始工作。
录了两句。
周流光出去了。
夏薰连看都没看一眼,FuFu给她比了个手势,她无所谓说:“别管他,继续。”
这是铁了心要拿他当空气。
FuFu却不能平静。
他再傻也看出夏薰和这位新晋boss气场不一般。
难不成大佬想潜规则?
FuFu顿时觉得心惊肉跳,在心里琢磨了半天,刚下定决心想叮嘱夏薰点什么,周流光又回来了。
他手里拎了一袋矿泉水。
鼻子上的那道伤口血丝已经凝结,比刚才看着更红。
他把水放到一边,又坐到刚才的位置上。
她的本子还在地上。
他弯腰拾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又摊开来,盯着那些歌词,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桌子上的笔。
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夏薰看到了,只装看不到。
她不想表现的太在乎。
他写完之后就把本子合上了,随后他起身离开。
这次没有再回来过。
夏薰录完了音,才拿起她的歌词本。
打开,恰好是《香烟和草莓》那页。
他在这首歌的最后又加了四句歌词。
她目光一沉——
你帮我打开视线。
危险到绝处便逢生,腐烂过后便是新鲜。
虚情假意,甜也危险。
情真意切,危险也甜。
他看出来了吧,这首歌,写得是他们之间的故事?
她本来想写苦情歌。
歌词里全是对爱情的失望。
但他自作主张帮她添了这几句。
话锋一转,完全变成了不同的寓意。
好一个“虚情假意,甜也危险,情真意切,危险也甜”,还挺会辩证的。
怎么,他是想告诉她,只要转换下思维,看到的就会是美好吗?
可惜,他偏偏打到了她的痛点。
因为曾几何时,他不就是虚情假意的那个人吗?
重逢之后,夏薰第一次有了鼻酸的感觉。
从前的委屈,原本被她以“我已经变强大了,不会为小情小爱哭哭啼啼”这个完美的理由压了下去,可现在又全都被他勾了起来。
这天录音一直录到晚上十点。
下班之后,夏薰刚出公司门,就有车向她摁了摁喇叭。
是周流光的车,太好认。
她原本想装作没听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压抑了一天的情绪怂恿她走了过去。
她坐上了副驾驶。
还没关车门,周流光便起身帮她系上了安全带。
他真的是见缝插针想和她有身体接触。
夏薰在心里暗笑,随手撩了把头发,没说什么。
周流光瞥了她一眼,似乎在为她的毫无反应而感到意外。
默了默,他驱动车子。
走到一半,周流光的手机响了。
是周修瑞打来的。
她扫了眼显示屏上的来电人,睫毛颤了颤。
他无声看了她一眼,随后用蓝牙耳机接听。
在他接电话的时候,她也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却在响了两声后挂断。
然后没过几秒,那边又给她打了过来。
她看了眼周流光,没学他似的戴耳机,反而开了免提。
那边传来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小薰呐,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周流光听到动静,偏头看了夏薰一眼。
夏薰也毫不避讳的迎上他的目光,然后甜甜一笑:“阿姨,不好意思,刚才我摁错了。”
“哦,我说呢,怎么刚要接你就挂了。”女人笑了笑,又问,“你现在干嘛呢,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
夏薰一动不动盯着周流光,回道:“我最近工作比较忙,等有时间了,就回去看您。”
“哎呀你忙归忙,也要照顾好身体,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叫江绥去买,平时上下班就让江绥去接你,男人嘛,就得多使唤。”女人笑着叮嘱。
夏薰也笑,目光中有得意:“我知道了阿姨。”
周流光的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
眼里攒聚着能摧折一切的狂风暴雨,又沉又暗。
电话那头周修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
他冷硬回了句:“等我回家再说。”
就挂断了电话。
他这边刚关上手机,夏薰那边也恰好结束通话。
不难判断,和她打电话的是江绥的妈妈。
听她们通话,也就知道,这两个人即便算不上亲密,也一定是熟悉的。
看来她和江绥是认真在谈恋爱,不然不会连家长都见了。
周流光紧握着方向盘,冷冷看着前方的路,忍了又忍,终是被打败,猛地打了下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
第47章 伤害
夏薰被周流光突如其来的急刹车甩了出去, 还好有安全带挡着,她最后又被狠狠摔回座位。
“你疯了?”夏薰把因为急停而糊了满脸的头发往后拨了拨,看向他, “你要死就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 没必要拉上个垫背的!”
她吓得手都在抖, 讲话气息也颤。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头埋在胳膊之间,久久没动。
夏薰气结,要开车门出去, 推了两次都没推开,转身对他说:“你把门给我打开。”
他这才抬起头。
她看了眼他鼻梁上的那道红线般细长的道子, 才紧接着去看他的眼睛。
他情绪很浓, 问她:“你几个意思?”
她反问:“你什么意思?”
他自嘲般笑了笑:“你故意在我面前和江绥他妈打电话什么意思?你想提醒我什么?”
夏薰比他笑得还要嘲弄:“你还知道江绥呢?我以为你每天在我眼前转悠早就不记得江绥这号人了呢。”
她特别轻蔑看着他:“你还知道江绥是你朋友吗?”
他不说话。
车厢里静悄悄一片。
她又问:“那你还知道我是江绥的女朋友吗?”
“那又怎么样?”周流光问。
夏薰愣了愣,什么叫那又怎么样?
他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稳了稳神:“周流光, 朋友妻, 不可欺。”
“可是是我先认识你的。”他忽然大声。
“先认识没有用。”她很快用话把他的话顶回去,“走到最后才有用。”
周流光眉头紧了紧。
舔了舔唇, 他拿起中控台上的烟, 拿出一根,咬在嘴上。
她看着他的动作,缓缓问:“你别告诉我,除了死去的曹辰, 你谁都不在乎。也别告诉我,你唯一在乎的朋友, 恰恰就是背叛你的那个。”
“说江绥就说江绥, 你能不能别提曹辰?”他把嘴上的烟拿掉,语气和刚才比更差了。
太熟悉, 所以最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刺痛对方。
她提起了曹辰。
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夏薰连连点头:“行,我不说他,就说江绥,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感受吗,你惦记他的女人,无不无耻。”
周流光低头打火。
打火机噌了几下,可能是油没了,他几次都没打上火。
到最后他急了,骂了句脏话把打火机往车后座一扔,拿掉了嘴上的烟,放在手里捻碎,任由烟草沾了满手。
他不想伤害兄弟,可他也不想放下她。
甚至于她越是拒绝他,他就越是迷恋她,她越是对他用手段耍心机,他就越是放不下她。
他这个人,不算好也不算坏,世俗的法则对他来说早就失去约束力,他更信自己发自内心的决心。
所以其实,他既然敢一次次出现在她面前,就已经把礼义廉耻都抛了。
什么兄弟妻?只要还没结婚…哪怕真的结婚了,他没准都会想尽办法把她抢回来。
可是她的下一句话,却深深的动摇了他的决心。
她见他始终不正面回答关于江绥的问题,淡淡苦笑:“既然现在这么放不下,当初早干什么去了?”
他看着她,无限爱怜。
她却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嘴唇。
他一僵,呼吸都被她夺去了,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无限温柔的描绘着他的嘴唇:“我记得你说过,你要我把这里借你用用,你的也借给我。”
她停下动作,问:“那你这里现在还给我留着吗。”
他抿了抿唇,被她摸过的地方,太麻,让他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深深看着她,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么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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