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加油的,这次就不说谢谢了,以后数学成绩进步再告诉你吧?”
“.”
“夏安?”徐望舒疑惑地喊他。
“哦,”少年回过神来,勉力一笑,“到时候再说吧。”
“好的,拜拜。”徐望舒鼓起勇气,最后加了一句,“芦荟膏放你桌上记得用。”
夏安匆匆颔首,显然心不在焉。
他在黑板上写完最后一点作业安排后,正准备回座位,却见顾冬月走了进来,水桶一放,然后也不理他的招呼,径直走到她的书桌前。
“应欣,让开。”女孩的嗓音冷得能结冰。
作为好友,应欣立马明白了对方此刻的状态很糟糕,赶紧起身:“怎么了.谁惹你了?”
顾冬月从桌下抽出了所有的笔记,“啪啪啪”地摔在桌面上。
这声音太响,后面讲题目的男生们都被引得抬起了头。
然后,只见少女一本一本,将不同颜色却粘在一起的笔记本徒手撕开,接着把质量明显差一截的那部分本子抱起来,朝着班里最角落的清洁区走去。
夏安此时还在讲台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苍白。
在经过他时,顾冬月依然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的目的地只有——
垃圾桶。
随着“哗啦啦”的声响,她面无表情地把怀里的笔记本都丢进了桶里。
没错,她不要了。
如果东西不是只给她的话,那一开始就不要给。
她只要唯一,不要之一。
第1章 中秋
入夜, 天色黯淡,星子稀疏,秋老虎挟裹着热燥咬在人身上, 又闷又热。
结束了钢琴课的顾冬月静坐在书桌前, 从书包拿出那几本残余的笔记。
牛皮纸封面残留了不少很难看的胶印, 有些部分还被双面胶撕裂, 狼藉一片。
好像和他有关的事情,总是狼狈收尾。
顾冬月从到家开始就泡在琴房练琴,连晚饭也不吃, 高强度弹了三个多小时。
她的钢琴老师见了都不忍心, 劝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可是顾冬月却不想停下来,因为脑子一放空,她就会回想起自己下午的丑态——
愤怒无法宣之于口,也无法缄之于心, 所以她丢掉了夏安写给她的所有笔记。
当时,她看到夏安受伤的眼神, 以为自己会满意, 可是为什么.
她还是一点都不痛快?
而且胸口就像有小虫子在啃噬心脏,疼痒难耐。
应欣在放学时劝她:“不管你生什么气, 也别拿自己的心血发泄呀。”
没错, 心血.
但不是她的, 而是另一个男生为她不知道写了多少个日夜的心血。
顾冬月不是白痴, 本子里一笔一划手抄的痕迹,与复印品是两码事。
她清楚夏安为了那几本笔记花费的时间绝对不少,因为里面的内容跟教材顺序不同, 是他分门别类独家整理的。
里面还有不少针对她的薄弱知识点,专门收集的例题和多种解法思路。
所以丢掉的一刹那, 她再怎么冷漠地昂起下颌,也无法欺骗自己毫不在意。
丢掉他的东西,只是大小姐怒急攻心的报复而已。
那同时也是对夏安的无声质问——
为什么要为别的女生整理笔记?
她承认,夏安温声鼓励另一个女孩的模样,还有那个女孩仰起头看夏安的笑靥.让她产生了出生以来最丑陋的情绪——
嫉妒。
她嫉妒他对别的女生好,也嫉妒他跟别的女生有秘密。
哪怕这种想法如此不堪,可是顾冬月就是忍不住生气。
她想知道,自己在夏安眼里究竟算什么?
朋友还是恋人未满,他能不能亲口告诉她?
倘若他无意招惹,又何必滥充好人?
少女的手指一寸一寸擦过笔记上那些残留的胶痕,唇瓣咬得发白。
现在想想,笔记可以给别人,那碗汤好像也可以。
别的女生遭遇食堂那件事,夏安也一样会挺身而出。
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和夏安根本没有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全都是她单方面的臆想。
思及至此,顾冬月攥紧了笔记本的封皮,以一种几乎要把纸捏皱的力道,将它翻折了起来。
.铱驊.
两个小时后,二中校门口。
一个戴着口罩的少女踏进了校园。
现在已经十点半,学校空荡荡的,走读生回家,住宿生熄灯。
整栋高三教学楼只有一两间教师办公室有光。
女孩走得飞快,楼道里的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就像引路的星。
她推开一班的门,径直走到垃圾桶前,然后做了一个令人诧异的动作。
蹲下来,翻垃圾。
女孩明显是个洁癖,口罩戴了两层,手上也戴着塑料手套。
她一手举着手机的光源,一手掏到最底部,似乎在摸索什么。
但一无所获。
女孩皱紧眉头,继续翻动,下一秒,她的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凉凉的、粗糙的东西,吓得她低声一叫,忙站了起来。
空气里一片寂静,她颤抖着举起手机,用手电筒照亮了那个角落——
原来是橘子皮。
她松了口气,但看到食物残渣,又不由反胃。
似乎确定垃圾桶里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后,她匆匆去了四楼的卫生间,扭开水龙头冲手。
头顶的自动感应灯照亮了一室,也让少女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
乌发狼狈地垂散肩头,有几撂被细汗黏在颊侧,脸色苍白如女鬼。
真可怜啊.
她嘲笑自己,眼睫毛的遮掩下,眼眶里凝聚着潮湿的雾气。
白天明明决绝又骄傲地把笔记本丢掉了,心里也告诉自己不回头。
可是夜色总是很容易让人生出悔意。
几本精心手写的笔记,和几页打印纸终究是不同的。
她做不到把夏安的付出全部丢掉。
所以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她回到教室,乘着月色像蠢货一样翻垃圾桶。
桶里没有一本笔记,应该是被丢掉,又或者有人拿走了。
也是,写得那么好.一般人看到都会留起来吧?
顾冬月一步一步走到教室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默默地靠在教室墙壁上,蹲了下来。
微凉的夜风拂过她的发梢,也吹落了她颊侧渗出的热汗。
她把头埋进双膝,吸了吸干涩的鼻子,喉咙里像是吞进了很多砂砾,刺得人发不出声音。
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
会吃醋,会嫉妒得发疯,会丑态百出。
就算嘴巴上说得再狠,可是心脏却软得随时都能被掐疼。
“夏安.”
她好像一直都在放弃他,又好像一直都在等他。
如水的辉光泼洒在走廊上,除了月亮不会再有人知晓——
那天晚上,教室里来过一个少女,因为没能找回她丢掉的东西,吹了好久的冷风。
*
临近十月,即使是埋头苦学的高三生们也很难不关注关注国庆假期的事宜。
虽说高三生不可能拥有七天小长假,但.蚊子腿也是肉,就算一两天也不错。
徐志辉被骚扰得烦不胜烦,干脆在班会课提前给全班发了放假通知。
由于今年中秋节位于国庆小长假期间,所以二合一,班里一阵嘘声。
“这星期调休,周日上周一的课,你们1到3号能休息三天,”徐志辉在黑板上随手画了一个线段图,“第三天晚上回来晚修,懂了吗?”
“收到——”学生们有气无力道。
龚世明最近跟胡言混得熟,对视了一眼,然后龚世明拐了拐夏安:“哥们,你放假有计划吗?我跟老胡准备.”
“有,不用带上我。”夏安直接打断了他。
“去青岛吃烧烤看海,他表舅在那有个海鲜市场,贼牛叉.”龚世明坚持说完了,并且强调,“他表舅还说包路费,不用钱。”
胡言也探了探头:“来嘛夏安,我舅希望我多带几个朋友去玩。”
“祝你们玩得开心。”夏安毫不动摇。
龚世明和胡言对视一眼,摇头叹气。
“就知道.”龚世明正感叹,却见闫佳怡突然转过头来。
“你们要去吃烧烤?”因为一起分享过顾冬月的蛋糕,闫佳怡也逐渐跟龚世明他们熟起来了,“这么巧,我们家也是欸。”
“你们去哪?”胡言甩了甩笔。
“淄博,最近不是挺火的嘛。”闫佳怡眨眼,“那里有什么烧烤节.”
“我建议别去,淄博是我老家,那边放假人多,五六点就排队,跟疯了一样。”龚世明摆手,劝道,“还不如跟我们去青岛呢。”
“喂,我一个女生诶。”闫佳怡抱着双臂,警惕地看着他。
“其实也不是不行,你再叫两个小姐妹一起呗,”胡言突然道,眼神瞥向她旁边的顾冬月,“人多热闹,反正也是住旅馆。”
闫佳怡是行动派,果然直接去问顾冬月了:“冬月,你放假有什么安排吗?”
“有。”
“什么?”
顾冬月手里是应欣的高一下学期化学笔记,此刻抄得有些手酸:“就是去.去一个游轮聚会。”
闫佳怡:“啊,游轮?你要去哪啊?”
“澳门那边,分馏.然后加热.”少女一边答复一遍小声念着笔记上的实验步骤。
“那多拍点照片啊。”闫佳怡可兴奋了,她还没去过那边,“购物天堂欸,你家人也去吗?”
“嗯。”
“好羡慕.”闫佳怡此时以为同桌只是报了个跟团游。
此时,刚从办公室回来的谢骏飞径直走到夏安桌前,敲了敲桌面:“哥们,快快快,数学导练借我。”
夏安疑惑挑眉。
“赶紧,辉哥要。”谢骏飞催促道。
夏安只能从书堆里翻找了一下:“这个早做完了吧,他要干嘛?”
“出题呗,不过是给高二的出卷子。”谢骏飞耸肩,眼角余光瞥见夏安堆在书箱上的笔记本,“欸,你笔记咋破破烂烂的?”
他摸了一本蓝色的,发现封底还有双面胶:“这是经历了什么摧残?我上次借还不是这样的啊。”
夏安冷下脸:“那个不是,拿回来。”
谢骏飞难得见夏安这副表情,不由心虚,也不敢动了:“好好好,给你。生什么气嘛.”
“导练。”夏安把练习册塞他手里,然后把那几本笔记放进了书箱,“咔哒”一声关上了盖子。
.
国庆佳节,金秋送爽。
天空上的金黄圆月柔和地散发着光晕,月光在海上折射出粼粼的波纹。
站在豪华私人游轮的三层甲板上,可以清楚地眺望到澳门亮着灯光、美丽璀璨的地标——全球排名第十的观光塔。
但此刻,游轮上的所有人都齐聚船舱的宴会厅,里面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来往的都是国内声名显赫的商界名流。
跟在许久不见的母亲身后,穿着一袭昂贵的抹胸白色礼服的顾冬月面无表情,犹如一樽牵线木偶。
“冬月,钢琴在前面,是你以前喜欢用的那种型号。”前面的短发贵妇戴着珍珠项链,眉眼艳丽,仿佛雍容的富贵牡丹,“今晚来的客人比较多,你选曲尽量用大众比较熟悉的,就那几首《钟》、《激流》、《即兴圆舞曲》.都不错的,你觉得呢?”
顾冬月抬眸淡淡道:“你都准备好了,问我有意义吗?”
在这种场合,她永远都要扮演一个被父母拿去表演和炫耀的“钢琴天才”。
从她拿到第一次奖开始,早就习惯了。
“会弹琴的洋娃娃”,“琴键上的小公主”.再到如今“屡获国际大奖的天才少女”,老一套的做法,不变的只有她父母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
“注意你的表情。”短发妇人皱眉,“妈妈很不喜欢你板起脸的样子,看到客人要笑,一个女孩子那么严肃干嘛,别给你父亲和哥哥添麻烦。”
顾冬月闭上眼,她只想冷笑。
母亲永远只在意家里两个男人,父兄永远在外应酬顾不上家。
无论是童年还是现在,家人这个词好像都是冷冰冰的。
几分钟后,大厅里的灯光微暗,负责演奏的乐团停止了动作。
主持人看了看卡片,随即以无比热烈的声音高喊:“让我们欢迎顾明扬顾总的千金——李斯特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总决赛金奖,顾冬月小姐为大家带来《肖邦圆舞曲》!”
在全场的注视中,一袭白裙的少女如同天鹅般优雅地登台,盘起的乌发和微卷的刘海让她有种默片时代的复古风情。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她得了什么奖,而是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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