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笑道:“战事终会休止,新的麦子会再长出来,若是你金盆洗手后还在仇恨里来回打转,那这手不洗也罢,对不对?”
烟年轻轻“嗯”一声。
见她发怔,李大娘问道,“叶大人又威胁你了吗?”
烟年摇头,同她谈起今日种种。
“……旁的都不重要,只是有一件事令我不安,他把钥匙交给我时,神色那么淡然,就好像他笃定我一定会去找他那样,”她轻声道:“是我太软弱了对吗?总是给他留下可乘之机。”
“留了又如何?妹子,你可真是想得太多,腿上在你身上,钥匙握在你手上,你想如何就如何,这不就是你要的自由吗?”
烟年目瞪口呆望向李大娘:“姐,你这话颇有哲理,今后我唤你李子如何,与孔子墨子一个字辈。”
“净瞎说。”李大娘美滋滋地拍打她一记:“姐姐看不得你郁结于心罢了。”
北国风霜中生长的人,对生活天然地怀抱着乐观与喜爱。
晚风吹动槐树的影子,一串串小小的、整齐的树叶像是鸟儿的翅羽,在闷青夜空中招展,划出优美的弧来。
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家门前也有一棵老槐树,阿姐与邻家的孩子们围着那树嬉笑,那笑声在?水边飘荡,构成她童年里最明快的画卷。
二十余个孩童,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十五年了。
战争带来的伤痕刻在她心中,在漫长的细作生涯中慢慢溃烂,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冷漠,一直狠辣下去,可是有了珠珠,远离争端后,却发现自己亦能是柔软的。
她惧怕软弱,可或许软弱才意味着她真正地放下仇恨,治愈创伤,触摸到吉光片羽般的自由。
内心忽然通透了,一瞬间充满了力量与希冀,烟年猛一扬手,把钥匙扔了出去。
钥匙消失在院墙外。
“想通了?”李大娘问道。
“当然。”
烟年回眸一笑,月光与雪光之中,她的猫眼清亮如昔,闪烁着她蓬勃的生命力。
轻手轻脚走进珠珠的卧室,小丫头安安静静地睡着,小嘴微张,流淌出晶亮的口水。
烟年替她掖好被角,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珠珠要快些长大哦,”她轻声道:“我的宝贝,幸好你生在太平年月,愿你长大后也能和如今的小姨一样,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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