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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
石罂花在空中飘着,二丈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昭瓷摇摇头,吭哧吭哧的,费好大力才将人弄到床榻上。
薛忱的体温本就比正常人低上不少,这会儿,更是低得怖人。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完全感受不到半点人的温度。
昭瓷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到难以察觉。
她骤然想起在秘境里,薛忱眼里几次闪过的那点红光。
“他这,好像是魔气入体了。”石罂花左右端详,总算瞧出点门道,又不太确定,“但薛家人受天道庇佑,魔族又隐匿许久,怎么可能会沾上如此庞大数量的魔气啊?”
昭瓷摇摇头,小说没写,她也不知道。
不过魔气入体,倒是能解释薛忱之前的异样了。
书里说魔气载着世间恶念,光是沾上点,就很容易干扰人的心神。更何况,听石罂花这意思,他还沾了不少。
余光瞄见薛忱身侧那只手背有点儿红,昭瓷以为又是血,便从盆里取出帕子,拧干,准备往上覆去。另只手,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衣袖。
骤然间,她愣了愣,才发现那是片赤红色的纹路,密布于手背,缝隙里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这样的纹路太过独特。
不久前,昭瓷刚看过一次,在那片废墟里的焦黑石块上。
她刚想再仔细瞧瞧,那片纹路却俶尔消失,快到方才像是场错觉。
床上紧阖双目的少年,眼睫之下似乎又渗出鲜红的血珠,那点红痣愈发妖冶。
昭瓷赶紧捏着帕子,小心往贴过去。
陡然间,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住她。
昭瓷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一对赤红色的双目,冰冷得怖人。
床帏无风而动,窸窣声里,弥散开阵阵诡异又不详的气场。
可很快地,少年双目里的冷意如潮水般退去,收手,抿唇轻声道:“抱歉。”
昭瓷摇摇头,不甚在意。
“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指着自己的眼睛示意,“你昏迷的时候,从眼睛里流了好多血。”
有时是一滴滴地往外冒,有时又跟葡萄串似的连在一起渗出,洗帕子的水都换过几次了。
得亏这是修真界,在现代估计早得出问题。
“小事。”薛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取过她手里的绢帕,眼里的赤红也在消退。只是不知怎的,动作稍偏,触碰到了昭瓷的指尖。
他面不改色地改过方向,将绢帕放回盆里。起身穿靴,缓步往门外走去。
这期间,昭瓷始终盯着他看,一眨不眨。
“怎么了?”他挑眉问道。
昭瓷盯着他良久,俶尔垂眸,轻声地、肯定地说道:“你看不见了。”
“没有。”薛忱矢口否认,仍在微笑着。
“薛忱。”昭瓷很轻地喊了喊他的名字,睫毛飞速颤抖着,“我也瞎过。”
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也熟悉一个瞎子的动作和神态。
薛忱抿抿唇,不笑也不再说话了。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叩响。
“昭师妹。”宋鸣当真锲而不舍,又一次找上门,“你在吗?”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
薛忱笑着想。
他习惯性侧首,却看不见她的神情,通过那过于安静的心里,猜她又是在发呆了。
“宋师兄。”薛忱慢悠悠地将门拉开,也不在乎宋鸣是个多么复杂的神情。
修士同普通人还是有所区别,就算他看不见了,依旧能靠神识感觉到周围的状况。
宋鸣嘴唇翕动,半晌后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到:“薛师弟啊,我来找昭师妹,想请教有关植物的问题。”
“嗯。”薛忱笑了一下,“她没空。”
“啊?”宋鸣愣住,目光越过他投在室内坐着的少女身上。
她双手撑脸,盯着外边看,露出半边姣好的侧脸,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但……”宋鸣还想说些什么,面前少年已经很不耐烦地合了门。
却不是什么震天的声响,安安静静的。
适应后,看不见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薛忱慢条斯理地往回踱步,坐在她的对面,笑着喊道:“昭瓷。”
昭瓷没听见。
薛忱又喊了一次:“昭瓷。”
“啊?”昭瓷如梦初醒般回头,眨眨眼,“怎么了?”
就算像现在这样看不见,眼底光泽暗淡,大反派的眼睛依旧很漂亮,像是晨间蒙着薄雾的湖泊。
该说不说,他整个人都生得很漂亮。
薛忱唇角不自觉上挑,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方才宋鸣在敲门。”
他指节屈起,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叩着。
昭瓷一颤,谨慎地问道:“那他走了吗?”
【救命,我们不熟。如非必要,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宋鸣说话啊啊。】
“走了。”薛忱叩叩击桌面的速度放缓,笑着应声。
面前的少女果然松口气,心里变得愈发安静,又有走神的趋向。
“你怎么这么爱发呆?”他笑吟吟开口。
“可能轻松吧?”昭瓷歪了歪脑袋,不太确定道。
以前躺在病房里没事做的时候,她就成天发呆,养成了习惯。
纠结良久,昭瓷才犹豫地开口:“你的眼睛,会好吗?”
石罂花说这是魔气入体导致的,无药可治,只能等体内魔气被去除掉。
“嗯。”薛忱低低应声。
末了,又补充道:“不是第一次了。”
烛影摇曳,投落在墙壁的影子突然间变得张牙舞爪。
昭瓷望眼薛忱的衣裳,陡然意识到哪不对劲。
那片总在肩部的饕餮纹变了位置,像是有生命般,缓缓爬至胳膊处,狰狞的兽嘴几乎对着他的心脏。
石罂花却蓦地躲进她识海里,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道:“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吧?”
什么意思?
昭瓷愣住,却还是认真道:“不会。”
石罂花松口气,瘫软在识海里,怀里抱着的还是那日捡回来的植核碎片。
霎时地面颤动,有什么锤子似的东西一下下猛然叩击窗户,红雾隐隐从缝间穿过。
目标很明确,是她。
联想方才石罂花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懂。
“它们是冲你来的,那日在山上也是。”昭瓷平静道,语气分外肯定,“你有事瞒着我。”
也怪她蠢。
以为结契是最大的保险,灵植说什么就信什么,没多怀疑。
石罂花不敢说话,嗫嚅着应了一声。
奔向她的那团红雾,突然被只苍白修长的手捏住。
稍一用力,化作四散的粉末。
外边的东西顿时没了动静,像是在观察,偶尔试探地撞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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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水月镜,贺川一言难尽:“老周啊,这就是你说的好点子?把深渊底层的东西放出来干什么?”
“我没有啊。”周驰在旁捣鼓别的东西,闻言愣住,“我还什么都没弄呢。”
两人俱是一愣,神情霎时变得分外严肃:“终止秘境……”
话音未落,殿门吱呀大开,青云宗宗主从外走入,沉声摇头:“不用。”
“秘境里的死亡于实体无损,权当给弟子们早一步的历练了。”他目光短暂在昭瓷面上停顿,平静道,“深渊的封印早不牢靠,魔物出逃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那堆东西连青云宗都不放在眼里了。”
“原先还只是表层的魔物四处乱窜,现在连底层那些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都敢擅闯青云宗的秘境。”他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贺川叹气:“好好一个奖励机缘的秘境,被搞成这样子。”
青云宗宗主淡声:“天道自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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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发呆啊。”
很近的地方传来声轻笑,摁着昭瓷的脑袋,躲过从天坠落的石块。
倒也不是昭瓷想发呆,只是刚才有刹那,眼前突然浮现过什么,快得难以捕捉。
昭瓷缩了缩脖子,回过神,乖巧由着他扯到角落。
“别乱动,待着。”薛忱笑了笑,双眸又变作赤红,“这次是说真的。”
昭瓷用力点头。
薛忱抬手,指尖点在她身侧那把防身的匕首:“这个借我用下。”
昭瓷继续点头。
本以为他拿匕首,是要这样那样大杀四方。然后……
她亲眼看见,薛忱将匕首用力划过自己的手腕,深得能看见白骨。
赤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却成了蒸腾的烟雾。
什么神奇操作?
昭瓷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最受震撼的,还是那层单薄窗纸外的红雾竟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落荒而逃。
薛忱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匕首,血珠渐消,匕首很快变得焕然一新。
目光落在他仍淌血的伤口,昭瓷微微一愣,眸中担忧缓慢退去。
一样的匕首,一样的毒,这次却非常迅速地在她眼皮下愈合。
昭瓷睫毛轻颤一下。
石罂花也是,薛忱也是。
都骗了她。
第029章 (第二更)
“那我走了?”
春光融融, 柳絮纷飞,玄衣少年立在窗边,墨发随风晃动不停, 偶尔地挡住眼底那颗冶丽异常的红痣。
他探身入内,遮住桌前大半的阳光。
昭瓷放下书,分外平静地撩起眼皮,冷淡道:“嗯。”
“让让,你挡着我阳光了。”她四指合拢,左右晃动着,赶客意图相当明显。
从之前薛忱说,做事前会告诉她起外出、或者干什么, 便总时不时同她汇报一下。
就同上学时期的每日打卡差不多。
其实也不用这么详细得啦,想要对她动手前解释一下就好。
昭瓷这么想着, 又不知道怎么同他说, 索性由着他去了
“你, ”薛忱微蹙眉,顿了顿, 抿着唇谨慎问道, “是因为我之前装受伤而生气吗?”
“不是。”昭瓷态度平和应道, “你打扰到我看书了。”
【你现在不仅是大坏蛋, 你还是大骗子!】
【亏我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结果你自己就能好, 还装得那么像。】
【我讨厌你,超级讨厌你,你和石罂花都是并列第一的讨厌。】
第二次了。
她说讨厌他的次数, 和喊他名字的次数竟然一样。
薛忱微压眼皮。
略一犹豫,他正准备开口解释时, 昭瓷已然起身,将他往外推,面无表情道:“祝你好运。”
啪。
窗子在他面前猛然合上。
“主人。”石罂花小心翼翼从旁飘来,蹭了蹭她的脸,“那什么,我其实没有完全骗你。”
昭瓷将它从脖子旁拎下来,冷静反问:“你还想要完全骗?”
石罂花缩成一团,小声解释:“植核不是睡觉时丢的,但我确实不知道是谁拿的。那堆脏东西缠上我,是因为我的上任主人拿我去封印深渊。它们想找我复仇。”
那团血雾,就是从深渊里跑出来的。
深渊,小说写它以前是叫魔渊的,乃魔界同修真界的交界处。
但从魔族于大战中败给修士后,魔渊便被诸位大能联手封印。他们认为“魔”字听着便不吉利,所以将魔渊更名深渊。
小说后期,魔物确实从深渊集体出逃,认黑化的大反派为尊主,大杀四方。
而男主宋鸣,就与他一众红颜知己携手作战,最终将薛忱斩于剑下,封印深渊,从此声名煊赫。
不过最神奇的地方还是,黑化前的大反派,竟然尽心尽力地在铲除深渊出逃的魔物。
比如在汴都,或是这段日子里不时的离开。
“你的上任主人,是百年前的某位大能?”昭瓷问道。
石罂花点点头,又摇头,突然有点失落:“我不记得上任主人叫什么了,只记得她把我丢在黑漆漆的深渊里好久好久。”
昭瓷又问:“那你怎么出来的?”
石罂花:“不记得了。”
许是昭瓷的态度稍有软化,它立刻凑上前,用两片叶子抱着她的脖颈道:“那主人,我们和好了吗?”
“我保证下次……”
它话都没说完,又被拽下来。
昭瓷将石罂花塞进花盆里,与那朵食人花放在一处,温声道:“你晒晒太阳。”
不能随便乱作保证。
答应过的事情没有做到,会比欺骗啊、隐瞒啊更让她不高兴。
昭瓷微抿唇,睫毛同样颤了颤,想起点不大舒服的往事。
“你别担心呀。”见石罂花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她又有些心软,拍拍它的脑袋,宽慰道,“你是我的灵植,我肯定还是会帮你找植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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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悬碧空。
昭瓷起了身,弯腰捧起地面长有锯齿样花朵的瓷盆,缓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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