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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客人们就要吵起来，徐桃忙笑着举起手中的炭笔，稍稍提高了声音：“承蒙诸位捧场，且听儿一言可好？”
喻进正好从清水澡堂出来，瞧见徐桃她们两人的摊前已经围了这么多人，微微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这可是小娘子做的暮食。他也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他加快步伐凑到了人群后头。
徐桃声音一出，众人声音戛然而止，都纷纷看过来。徐桃与付洛瑶对视一眼：“儿两人想着，再者，万一有人今日吃了米觉得还可，明日尝了面对比之后，发现其实还是喜欢米，那这不就没法支持自己更爱的那一样了吗？”
“正是正是！”有人附和。他立刻被旁边的人瞪了一眼：“莫吵，听小娘子说完！”
徐桃笑着举起了一支炭笔：“儿两人商量后，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我们手中各有一支炭笔，凡是买了吃食的人，不拘买的什么，皆可让儿二人给更爱的吃食投上一注。例如，买了米，尝了之后发现更爱面，可投面。从前日到今日，买了几份，就可投几注。但是，为了大家都能参与，也为了不浪费粮食，今日一人一样最多能购买一份。”
“这法子好！”“就是就是！儿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爱吃面，结果吃了米发现真香甜呀！”“啊，某都喜欢这可怎么办呢？”徐桃的声音落下，周围立刻炸开了锅。众人激烈讨论过后，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法子好是好，可是前两日买的人，万一浑水摸鱼怎么办？”
“前日，郎君买了一份羊肉汤饼。”徐桃笑着看向付洛瑶。付洛瑶也笑道：“这位郎君昨日在儿处买了一份黄金凤。”紧接着，两人几乎把围着的众人买的数量都说了一遍。
问话的郎君连连夸赞：“两位小娘子好记性。”
徐桃两人齐齐道了个万福。徐桃笑道：“郎君谬赞了。儿两人记，虽有总数，恐也有偏差，若有不慎记漏了某位客官，望这位客官前后的客官提醒一句。还有就是，有前两日来了的，但今日有事未来的客官，若有熟识的，也可帮忙唤一声。若是实在无法来，儿就照两者各自的总数扣去重新投注的数量，算作他们投给了买的吃食。诸位可认同？”
“可！”众人齐齐赞同。一片赞叹声中，喻进亮着双眸连连点头：果然是小娘子，这法子可太好了。等等，方才说每样都最多能购买一份，那就是说两样各自都能买一份了？他错过了两日，今日一定要都尝尝。
几位士子耷拉着脑袋走在路上。赵鹏程叹了口气，看了看前后：“咦，程二郎呢？”
白予鸿扇着扇子：“说是有事先走了。接连考了两日，加上今日，他可是整整三日憋在学堂里，估计去平康坊了。”
杜书礼杜九郎嘿嘿一笑：“某还以为白三郎也会一道去，桑娘可还等着呢。”
赵鹏程哈哈一笑：“他兄长前日进京了，他哪还敢到处走，不怕腿被打断？”
白予鸿折扇一收，顺脚一踢：“去去，就会寻某开心，某可不是他那等风流的人。夫子今儿个不骂完不放人，某早就饿了，暮食定要吃顿好的。”
杜书礼点点头：“正是，咱们这些人里，估计也就崔……”他骤然想起自己与崔清晔虽是同窗还一道去过西市，却并不熟，连他行几都不知，只得含糊道：“清晔兄能每回得夫子的赞了。得得，别瞪了，不说这个了，说说去哪用暮食吧。”
“玉食太匠气，金莼斋太过寡淡，吉祥居似是换了大厨……”赵鹏程数了一圈，陡然看到路边一个卖玉尖面的摊子，忽然一拍脑门儿，“对了，某记得，百年索饼摊的小娘子说是卖暮食了。要不去瞧瞧？”
“对，怎么忘了这茬。那还等什么，走着！”“等等，某想想地方在哪？”
等三人终于想到地方寻过来时，澡堂门口已经十分热闹了。三人挤进去，看到两个摊子时一愣，问了旁边的人。立刻有热情的人上去解（la）答（piao），给他们一五一十讲了。
待排到徐桃面前时，赵鹏程笑道：“果然是小娘子想出来的主意，某要一碗鱼肉馄饨。听闻这馄饨，鲜得不行，某最爱鲜味，投给面。”
徐桃提起一只锅边挂着的小竹篓，往碗里一倒，那白白嫩嫩的馄饨像是一只只小鹅接连扑通进碗中。她再从旁边的一锅汤中舀起一勺，最后撒上些微葱花，又放上半枚卤鸡子，递给赵鹏程：“郎君投面一票！”说罢，她转身用炭笔在纸上添了一笔。
“某要羊肉汤饼，多放些辣油。某这注待用过了再投。”杜书礼迫不及待挤上前，看到徐桃下面后又提起笔，“之前看到招旗，某就猜娘子许是通笔墨，如今一见，娘子好字。只是，为何要写这正字？”
徐桃一边添笔一边道：“正一共五笔，十分好计数。”她转身放下笔：“再者，这正可是立身之本，也表示公平公正嘛！”
“不愧是小娘子。”赵鹏程赞叹了一句，瞅准一张刚空出来的桌子，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坐下，立刻喝了一口汤。
青云仿佛是过尽千帆后重新沉淀下来的江水，浑厚而沉静；而这汤仿佛是雨过天晴后的小溪，鱼儿欢快地游过，尾巴一甩，还有些青草的芬芳，灵动而自然。同是这样清亮的汤，竟是完全不同的滋味，难为怎么想来。
赵鹏程喝了两口汤，这才抽出一双筷子，搅拌两下后，夹起一只馄饨。
馄饨皮煮过之后晶莹透明，竟能隐隐露出里头的馅儿。一口下去，面皮却不似自己看到的那样薄，还带着微微的嚼劲儿，显是皮揉得十分筋道。而里头的馅儿熟得刚刚好，鱼肉十分鲜嫩，但是其中还有些脆脆的白色颗粒。他定睛瞧了半天，也没认出是什么，好奇地冲到徐桃面前：“这馄饨里面是什么？”
徐桃笑道：“这是凫茈。”
“凫茈？”周围的人都好奇地凑上来。“某家里都拿它当果子吃。”“某家里爱浇上酪浆，最是香甜。”“儿家里也煮过这个，但再想不到它还能拿来做馄饨？”“明日儿也买些凫茈回去包馄饨。”“得了吧，就算你买了鱼和凫茈，这汤你能煮出来？这味道你能调出来？还是莫费事了，就来小娘子这边用吧。劳烦小娘子加勺辣子。”
“多谢郎君夸赞，郎君要多少可自己加。”徐桃手下不停，将做好的羊肉汤饼递给杜书礼，“娘子若是要试试，在刮鱼茸时定要留意这细刺，尤其是给孩子吃，刮一遍便要检查一下有没有短刺。这凫茈不要剁，要切，不然就不脆了。还有这鱼肉清滑，调味切不可太重。”
“罢罢罢，儿这手做不得那细嫩食，还是明儿个带孩儿来娘子这尝尝吧。” 那娘子听完忙摆手。众人纷纷笑了。
一片笑声中，杜书礼看着手中的汤饼，十分纠结地问道：“某能用那米的份例，再买一碗馄饨吗？”
正在欢笑的众人齐齐开口：“不行！”
杜书礼着实也没那么厚脸皮，端着羊肉汤饼坐到陶醉的赵鹏程旁边，忿忿吃了一口，双眼一亮！有羊肉了，还要什么鱼肉啊！他宣布，这卤过的羊肉就是世上最好吃的肉！
一柱香后，他咬下一口黄焖鸡时，整个人冒起了快乐的泡泡：不，鸡肉才是最好吃的肉！还好今日夫子拖堂让他饿惨了，不然他就要错过黄金凤这样的美食了。
旁边的赵鹏程一脸鄙夷：“瞎说，圣人言，鱼，我所欲也！”
平日里大家伙儿都是用完就先走了。今日，这些人吃完饭投完票后，都没有离开。小娘子方才可说了，今晚或是卖完，或是酉时一过就封注，她们当场公布结果。
其实结果根本就不用公布，大家都盯着呢，浑水摸鱼的也没能成功。前两日有住得较远的人今日没来，都有人专程走了一趟把那人从家中挖过来投票。每有一方暂时领先，就有另一方的支持者跑去路边招揽生意，形容得天花乱坠，还真被拉来几个。见此景，徐桃暗中记下那几人：以后食肆开了需要软文宣传的话，这几位绝对是佼佼者！
由于这全民齐努力，不到酉时，摊子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接下来，就是揭晓结果的重要时刻！
作者有话说：
菉即绿豆，凫茈即荸荠。鱼，我所欲也这句十分有名，不用标了吧。
第21章 酱香饼
◎外皮是脆的，这么薄的一片，里面居然还有多层瓤心儿。◎
徐桃净完手刚走到木板边，就有客官忍不住问道：“娘子，可还有人没投？”
付洛瑶收拾完摊位，走了过来：“米第一日卖了四十碗，有三十八注已投，余两人未投。第二日也卖了四十碗，有三十七人已投，余三人未投。”
徐桃也笑道：“面第一日卖了三十碗，有二十八注已投。”
还不待徐桃说出第二句话，众人齐齐看向木板。米一共一百一十六票，加上五票是一百二十一票。而面是一百一十六票，第一日加两票。户部当职的喻进扫了一眼，早算出第二日必须要有四人未投才可转输为胜！
徐桃笑道：“第二日一共卖了三十一碗！而这投注的是二十……”她特意顿了下，环视众人，笑道：“二十八碗！”
“赢了！我们米赢了！”人群中立刻迸发出了一阵欢呼。
支持面的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凑上前，让徐桃和付洛瑶再说一遍。算来算去，其实两边没有投的人都是五票，扯平了。也就是说，木板上的结果就是最终的结果了。
有喜欢面的人叹了口气：“娘子，若是再多备些，今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他就住在这后头，早知道这样，方才他就跑回去叫家里人买一份，多给面投一注，他们不就赢了吗？
徐桃笑着鼓励他：“郎君莫丧气，明日就又是新的一轮，三日后，鹿死谁手未可知呢！”
那郎君听了这话郑重点头：“正是这理！”明日开始，他就拉着家里人都来吃，他就不信，下一回面还会输！
这人算是理智粉，还有执着的唯粉不愿相信，差点儿和支持米的人吵起来了。徐桃忙用签子串起几枚卤蛋，和付洛瑶挤进去一人安抚一边，将这场争吵湮灭在襁褓里。
见大家平息了，徐桃笑着宣布：“按照投注结果，明日米这边会多一样品种选择。为了答谢诸位的支持，明日朝食会上一个新吃食，而且，明日现有米和面都会迎来一轮新的升级。”
听到第一句话时，支持面的众人还耷拉着头，听到朝食上新吃食，他们眸光一亮。到最后一句时，所有人的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升级，这吃食都已经如此好吃了，还能怎么升级？
众人纷纷想打听，可惜徐桃和付洛瑶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只道明日便可知。众人也无法，只能各自心里揣着小兔子回了家，打定主意明日定要来尝尝新朝食。
然而，人人都卯足劲儿想要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殊不知，早有人吃上了这新朝食。
却说时间倒回这一日清晨，呃，确切地说是午时。雪娘刚掀开床帐，便闻见了一阵喷香，宿醉而昏沉的头登时清醒：“今儿个买了什么吃食，怎么这样香？”
“娘子醒了。”侍女阿丛听见声音，忙进来伺候，“半炷香前徐娘子送了个食盒来。儿没忍住，悄悄看了一眼，没想到娘子便闻见了。徐娘子当是还未走远，可要儿去追？”
雪娘略微一沉吟，摇了摇头：“罢了，她来这一趟本就远，晚间还要出摊，就不麻烦了。扶我起来梳洗。”
阿丛扶起雪娘，给她披上外裳，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道：“那日徐娘子来过后，虽只有六七日，已是送了三回吃食了，比诸位郎君还贴心呢。”
雪娘正用巾子覆脸，闻言一把扯下巾子掷进水里：“鲍鱼与芝兰怎可同日而语，再莫作此语。我瞧瞧，她今儿个又送了些什么新奇的吃食。”说罢，她也不待阿丛过去，自个揭开了食盒盖子。
之前她在床边闻到的香气立刻飘散开来。食盒分两层，第一层放着两只盘子。一只盘子里装的是小菜，绿的是莴笋头，红的是苋菜杆，白的是豆芽，可是这里面还有一种微微带黄的丝，她好似没有见过。各种菜蔬都切丝快速焯过水，还保持着鲜脆。用酱油、醋、香油等调料一拌，再淋上些葱姜蒜水，撒上芝麻。一口下去，清爽可口，十分开胃。
雪娘吃了这一筷子，只觉得昨日被酒腻住的舌头恢复了味觉。她立刻转头看向那香气的来源——旁边盘子里盛放的厚厚一叠饼。
这确实是一叠饼。圆形的饼刚刚有盘子大，每一只都切成了八牙，一张张累叠起来。饼表面均匀地涂着酱料，还点缀着芝麻葱花。这看着有些像她家乡的那种饼，馅料都堆在表面，看得见。
不过她夹起一片饼，立刻就发现了不一样。家乡的饼大多是软和的，而这明显外皮是脆的，这么薄的一片，里面居然还有多层瓤心儿。她咬下一口，咔擦一声，外皮在嘴里碎成渣，里头居然还是软而筋道的。而那酱料中带着些微的辣，回味中又有一些甜，只觉得满口生香。
一旁的阿丛已经打开了罐子，惊喜地道：“娘子，这是一罐粥。”
雪娘被辣得嘶嘶两声：“快盛一碗粥。”说话间，她筷子还是很诚实地又夹了一块酱香饼。
待得阿丛将粥碗递过来，她忙舀起一勺粥。温润的口感压住了舌尖的辣。她这才端详起了粥，煮开花的米中点缀着绿色的菜叶，粉色的肉末，黄色的蛋花，调和在一起，竟有微微的咸味。雪娘子多用了两勺，微微挑眉：这竟然真的是咸粥。这咸粥居然还挺好喝的。
就在雪娘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人坐在了她面前：“一出门便闻见了香气，还想着今儿个是不是那位良心发现换了个厨子。结果菜色还是那些，原来是你这边在吃独食。”
雪娘抬头，见是与自己前后脚来这边的霜娘已经拿起碗在盛粥了。她哼了一声：“这是人家送我的，又不是送你的，难道不该我吃独食？”
“我今儿偏要吃。”霜娘说着，自顾自吃了起来。当饼入口的一瞬间，她眼睛亮了。再喝一口粥，她再不言语，加快了动作。
一块饼吃完，霜娘用手帕擦去额上的微汗，微红着一双眼圈儿：“哪位郎君寻来的吃食，真是爽快，快告诉我一声。今儿个偏了你的吃食，欠你一个人情。”
“什么郎君，这可是位心灵手巧的小娘子。”雪娘又盛了一碗粥，“这人情也不是我的，若是要还，这娘子在永宁坊支了个摊，你自还她去。”
作者有话说：
鲍鱼与芝兰引自：久居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久居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这个鲍鱼指腌鱼。
第22章 红烧肉
◎一块块四四方方的小肉块，棋子大小，表皮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垒成了一座小山。◎
雪娘所吃的是小巧版酱香饼，而徐桃早上卖的，就是平日里常见那种大饼了。饼被切成一牙一牙的，三文钱一牙，切好装进纸袋，再给两根竹签，干净又方便。
若说担担索饼对于普通百姓还有些贵，没法天天吃，这酱香饼的价格就很亲民了。要两块饼，就着水吃，将将撑过一早上。胃口小些的一块冰加一枚卤的虎皮鸡子尽够了。因而这酱香饼刚一推出，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喻进跟往常一样时间过来，只抢到了最后四块饼。他一路快马疾驰，赶到衙里的时候，林正言正在廊下负手看天。瞧见喻进，他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一眼：“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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