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造成这一切的明昭公主也出了名,从目中无人到嚣张跋扈,成了负面的代名词,而非是举国女将军。
至于刘清逸在宫宴上让四品官员实则阉人为驸马时,也只被人们当成茶后饭点,说个乐趣。
身在明阳殿的刘清逸,还穿着出门时的那身红衣屈膝坐在窗口上,侧头看向窗外,而搭在腰间的左手有意无意擦过空荡的绳结。
书案上的香还在燃烧,迷糊了婚书上的名字。
同时觉音楼男子趴在矮桌上,放在桌面上的手心里握着一枚羊脂白玉。
第5章 落梅园
次日一早,东厂督主和长公主喜结连理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原本看戏的群众这才知道,传言不虚,容绪帝当真把长公主许配给一个阉人。
虽说那人是个正四品官员,但也无法遮掩对方是个阉人的事实。
然而却无人敢以挑拨,听到消息也纷纷当作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纵使昨日还在茶余饭后激烈探讨,如今就都把嘴闭了个严严实实,对昨日的事充耳不闻。
在愚钝的人都知道需有是经由人的嘴添加传播,然而一旦确凿,添油加醋的嘴巴往往会成为害人害己的凶器,没人想要惹恼皇帝再祸殃自己最后落到个人首异处。
而传闻中的主角之一则是面不改色,坐在书案前处理事务。
冷卓君放下笔,用手捏着鼻梁,懊悔昨日不该放纵自己喝那么多酒以至于积累的事务得不到有效的处理。
待那股疲惫消去原本打算重新拿笔的他却径直越过笔拿起了放在旁边的羊脂白玉。玉上刻有“刘”字,普天之下能在玉中刻此名者唯有皇家,而玉上的云样纹路是先后的象征,是皇家中唯一的羊脂白玉,也是天然的通行令牌。
而这枚玉的拥有者正是刘景之女,当今长公主,刘清逸。
至于为何到了冷卓君手里完全是故意的,昨日在与刘清逸“切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取下揣进怀里,他抹了把手感良好的玉就将玉放在书案上,这块玉对他接下来的行动可大有用处。
偏头看见窗外的景色发觉时候差不多了,遂起身正欲走出门,一直待在屋里的男人出声了。
“督主,你要去见长公主?”
出声的乃是当今中书省右丞相之子,张怀瑾,一个天性风流爱玩,又不失聪慧手段的公子,也是率先凭借厚脸皮跟冷卓君单方面达成知心好友的少儿郎,也是首个靠近冷卓君没有被杀死的奇迹。
冷卓君回首看着张怀瑾,不承认也不否认。
倒是与张怀瑾对弈的兰亭沉声问道:“听闻督主在昨日与长公主有过简单的交手,不知状况如何?”
张怀瑾睁大了眼睛,张嘴做了个无声的“哇”。
“有万夫不当之勇。”冷卓君重新坐回软垫上,正研究屋子里文雅陈设的苏知远闻言放下手里的青花瓷瓶,谈笑道,“督主对长公主的评价很高嘛,不过昨日民间的传闻还在谈论宫宴趣闻,今日再去却什么都没有了,可见百姓对这门婚事的躲避程度,也不光百姓就连圣上都开始派人着手,更不不要是作为夫方的东厂兼司礼监,唯独内阁始终无从作为,也不知道……”
这话音还未落,门外就传出侍从的叩门声,侍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将手里的信双手交予冷卓君:“打扰了,这是长公主交予督主的信。”
冷卓君接过信,侍从就将门重新合上,而其他人也默契的没有出声。
“季已入春,本宫诚恳邀约驸马到落梅园赏梅,昨日一别,驸马英姿久久未忘,其好动身子不亚于性情刚烈小野猫,还望准时赴约。”
冷卓君读完信之后,将其递给邻近的苏知远,由他看完后再将其递给二人。
率先绷不住的是张怀瑾噗嗤一声笑出来,给兰亭嫌弃的赶紧离他原点顺便将信还给冷卓君。
“哈哈——性情刚烈小野猫,这是什么比喻!”还没等他说出就被善解人意的苏知远误上了嘴巴,这时他才注意到冷卓君看他的神情。
嘴角上扬,神情愉悦,眼神无悲无喜。作为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张怀瑾知道这是对方心情不悦地开始,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眨了眨眼睛当起小哑巴。
“你打算怎么做,那可是长公主?”兰亭语气平淡,若不是眼中难得的悦色可以看出心情不错,只怕还是会让人以为是那位无悲无喜的提刑按察使司大人,对方在行事时的狠辣手段可是众目耳闻。
兰亭的言外之意就是长公主可不像内阁功臣,也不像处理的罪臣,金枝玉叶的是外表是血统,她是拥有杀伐权的长公主,中原的战神。
可冷卓君他是正四品官员,是先做后宣的东厂督主,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是外人惧之畏之的杀戮者。
“当然是去见见这位敢戏耍本督的“未婚妻”。”冷卓君捏着嘎嘎作响的拳头,在三人的目睹下离开府上。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夺门而出的冷卓君,最终还是张怀瑾一个没撑住,手里的茶杯摔碎在地上,磕磕绊绊道:“刚,刚刚我好像听到,督主再说什么“未婚妻”?”
兰亭的冰块脸出现了裂痕。
三人之中唯有一身蓝衣通晓文艺斐然的苏知远意味深长地看着紧闭的屋门,哪怕是喝茶都拦不住上扬的嘴角。
这三人的心思冷卓君不知也不想知道,那股子冲动直到坐上轿子时就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涌上心头的羞怯。
他刚才当着三个人的面说了什么?说了“未婚妻”,他究竟是在想什么竟如此自然就将未婚妻说了出来。
冷卓君双手掩面,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这段路可以慢一些,好让他平复下该死的心情。
可惜时间永远在推着他。
“督主到了。”侍从拉开门帘,冷卓君下了轿,映入眼帘的是庄严的红色宫门。
明明每日都曾来过的皇宫,却在每日的踏进都能感受到肩上的沉重压力,哪怕升入再高也抵挡不住。
他是宫中人又不是宫中人,谁又能知晓,正如同他真的愿意做东厂督主也无人知晓,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冷卓君叹息一口气,走进皇宫。
落梅园,是先后在刘清逸九岁生辰赐予她的园林,位于明阳殿后身,说是园林实际上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林海。
一到春季梅花争先恐后陆续绽开,伴随着微风,花瓣飘落,落在地面上行程厚重的毯子,踩上去软绵绵的。
还未出征前不论繁忙刘清逸都会来到这梅林放松心情,每当来到这里她都能感觉到母亲在陪着自己。
而如今……
“你来了。”刘清逸并未侧身也未回头,尖细的男音从身后传来,“很美的景色,长公主。”
侧过身的刘清逸看着身边的人,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浓妆艳抹,身上散发着胭脂水粉的味道:“你很准时。”
“长公主既然考验小人的耳力,小人自然不敢怠慢。”
刘清逸摇摇头,走到一颗梅树下,脚尖轻点地面,身体高高跃起,再次落地花瓣纷飞的同时,手里还多出一只盛开的梅花枝。
她将梅花枝递给冷卓君,眉眼含笑:“不必这么严肃,我们也算是有缘,更何况冷小公公很快就会成为本宫的驸马,这便算本宫的见面礼。”
冷卓君却道:“小人怎敢接受公主好意。”
刘清逸不言,只是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不远不近。
她是将军,是一国公主,也是一名女子。
最终这场无声的博弈以冷卓君伸手接过梅花枝而结束。
只不过他并没有将其别在身后,而是将其弯成一个小圈用身上的红绳固定,看向刘清逸,后者了然伸出右手,任由对方将梅花枝做成的手环戴在手腕上。
在一身华贵的服饰下,手环显得好不起眼,可刘清逸却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娇嫩的花瓣,爱不释手。
“公主……”
“唤清逸。”
“……清逸公主,小人冒昧了。”冷卓君执起刘清逸带有花环的手,漫步在花海当中。
美景伴佳人。
那是冷卓君从未在意过的事情,如今却轻易展示在眼前。
二人此时正坐在园中的小亭里,刘清逸横坐在软垫上,右手拄脸,观赏佳景。
除去血腥肃杀的东厂,其次就是庄重的皇宫,在不就是惊心动魄的任务,像这般清闲是微乎其微,可接连两次都与她有关。
赏花时俩人默契没有聊工作,而是以家常作为契合点相谈甚欢,这一来二去,更像是嬉戏的伴侣。
正当冷卓君以为会一直平静下去,刘清逸开口了:“此景该配一曲。”
他了然于心,起身坐在石椅上,双手指尖放在琴弦上,抬手就是一段悠长的琴音从小亭为中心像四周扩散。
曲子最能反应人心,此时的冷卓君因为一路走来的平静而心情舒畅,所弹奏的琴音也是动听清闲。
刘清逸听着琴音看着落花,忽然道:“在本宫九岁生辰时母亲赠予我一片梅林,每日本宫都会来这里思念母亲,这里是本宫的故土。”
琴音悠长。
“没想到经过多年征战,本宫以为这里早就败落了,没想到今日一来它开的依旧美丽。人要是都像这梅花花瓣一样,美丽纯净就好了”
刘清逸伸出手纷飞的花瓣不一会就落在手心里,一片两片三片。
有粉也有白,没有一模一样的。
“……冷小公公抢走本宫玉佩所为何事?”数着花瓣的她说着漫不经心的话。
琴音乱了,变得急促起来。
“你可知宫宴上本宫为何会对说那些话?又是为何在昨日与你动手?今日又邀你到落梅园一叙?”手掌向下,花瓣散落。
“冷督主是聪明人,也该一点就通。”刘清逸正过身直面冷卓君,“琴音乱了。”
“碰!”
冷卓君猛地睁开眼睛,印入眼中的是刘清逸一张无情脸,怀里的白玉变得滚烫。
冒烟的琴弦,凌厉的目光,肃杀的气息通通落入刘清逸的眼中。
她弯起嘴角,似笑非笑。
“这里没人,敞开说你想借着婚事干些什么,准确说打算对本宫做些什么……”
第6章 顾恩侯
“不知长公主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冷卓君坐在石椅上,双手依旧保持弹琴的姿势。
他很清楚自身的实力,能做到不知不觉,哪怕对面是武艺高强之人起码也是如此。
但冷卓君显然忘记了一点。
若是平常人他大可隐藏,或是直接碾杀,根本不会让人抓到破绽,即使抓住破绽,人不在要破绽何用。
冷卓君起身,走到刘清逸面前,无悲无喜,神色平淡。
——但对方可是刘清逸。
面对她冷卓君需要推翻之前做事的一切原则,重新开始。
刘清逸反问:“这很难吗?”
确实不难,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连考验都不算。
习武之人对身上的重量非常敏感,更何况对方拿的还是先后做的对她重要的饰品,况且……
“你放心本宫不会过问你其他,”刘清逸笑道,“本宫只是跟其他小女生一样要个结果。”
“冷小公公觉得不过分吧。”
冷卓君笑了。
“当真是只要个结果。”
刘清逸点头。
“还请长公主把调军令收好,”冷卓君弯下腰凑近人耳边,低声道,“看得太明显了公主,小人的眼睛还未瞎。”
刘清逸伸出手做工精细的令牌在她手上,当军权被交付于她的手中,这枚军令也被一同交付给她。
秉此令者即可号令三军,并毫无怨言,哪怕是在前统领者面前也无法阻止,无论何地,无论何时,令牌一出,百万大军冲锋陷阵。
刘清逸把玩着手里的令牌,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别忘了是冷督主先做出违背之事,本宫只是在防备罢了。”
冷卓君挑眉冷笑:“防备?能用大军进行防备,长公主是想看小人被东厂刑罚还是被打入地牢,不得善终?”
刘清逸眼神一厉,暗红低沉毫无波澜,犹如不见天日的战场。冷卓君也不后怕,漆黑眼眸暗沉无光,犹如一潭死水。
俩人的目光激烈对撞,一场没有战火的硝烟在小亭中诞生。
刘清逸道:“本宫何人冷督主岂会不知?”
冷卓君道:“自然知晓,小人拿走公主玉佩绝非嬉戏也非报复,但小人不能还给公主,以公主的聪明才智何必做愚钝者。”
一个是正四品宦官,一个是一国长公主。
前者本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即使他面对的是一国公主,又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也毫无退让,谁让他们俩并无感情。
既然无感情,又分别立属两个党派,其中的弯弯曲曲绳结圪塔数不胜数,在首领面前起码还能维持表面功夫,到了暗处哪怕是呼吸都要提防空气有没有毒。
更别说走路脚下有没有坑,要不就是被一脚绊倒,再也爬不起来。
而后者自小就跟皇上对着干,对方说什么她就反着来,面对安排进来的掌事姑姑她板着脸当天就给人打跑了。
安排进来几个她就打跑几个,刘景不知骂过她多少回,都被她给怼了回去,反倒说教者自己气个脸红脖子粗的。
整个皇宫就没有没被刘清逸怼过的,谁也不知晓她是怎么学的武,在宫廷比武时当着全宫人的面前亲手击败了当时的大将军,也就是调兵令前拥有者北陵王。
刘景当时可谓是跌进墨潭里了,脸黑的不成样子,与拿着军权一脸得意的刘清逸行成鲜明对比,原本就不好的父女关系更是陷入了冰点,要不是前线一直传来好消息,恐怕刘景都要跟其断绝父女关系了。
刘清逸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不分对象对待任何人,包括眼前的冷卓君。
“冷督主——”刘清逸冷着脸,“真当本宫不敢动你?”
“小人不敢,”冷卓君却道,“若是长公主非要动我,只怕圣上会不高兴,更何况我的师傅……”
刘景?
刘清逸“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
“你真以为有他罩着就安全无忧了?”刘清逸说,“谁都知道刘景是个傀儡皇帝,如今的朝廷上真正的掌权者难道不是你的师傅,冷萧吗?”
冷卓君眼里闪过一丝狠辣,被刘清逸清楚捕捉到,她继续道:“那是之前,可惜本宫回归朝廷,原本平衡的局面就有了裂痕,你猜猜本宫要是现在就悔婚撇清咱俩之间的关系,你说你是不是就成一枚弃子了。”
一枚没有人关心的弃子。
冷卓君不言语,他想起了冷萧说过的话,若是得不到长公主的权利哪怕毁掉也不能便宜他人。
一想到这,他下意识用余光看向右手,出门前他在袖口里藏了一把袖箭,这是他出门时的习惯,身份东厂督主因为行事作风的问题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在做何事都会遭遇偷袭,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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