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果蔬被霜雪覆盖过味道会更鲜甜的说法,既然严氏要献殷勤,苏老夫人自然不会拦着她:“这敢情好,到时候也给宝儿送些过去。”
话说到这里,苏老夫人便给她介绍陆宝儿。严氏是没见过陆宝儿的,之前心里也琢磨了半天陆宝儿的长相。她想着,乡野长大的,无甚好润肤膏滋补,自然是长得会差一些。要知道她的华姐儿那赛雪肌肤可是她用十两一小盒的雪花膏给养出来的,谁人看了不说她女儿肤若凝脂?因此,严氏骨子里对陆宝儿也是抱有一点偏见的。此时见陆宝儿戴着蓝宝石镶赤金璎珞,头簪了蓝鲤仿真莲花绒花,身上衣料配色不失华贵又不显俗气,可见梳妆嬷嬷是有些功底的,这一身穿得恰到好处。再一看她的眉眼,眉不染青黛却仍黑浓,唇不点红妆竟也嫣红,可见是肌肤底子着实是好。这样娇俏的姑娘家,就连严氏都忍不住想要同她讨一讨保养的方子了。
见陆宝儿一眼,严氏又想起家里那上蹿下跳的鹤姐儿,她竟然有点期待陆宝儿能用上些雷霆手段治一治这鹤姐儿。原先她想助鹤姐儿一臂之力,不过是觉得世上没几个男人能不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如今一见陆宝儿,严氏倒觉得谢君陵宠爱她怕也是有原因的。就这姿色,鹤姐儿或许还及不上这个乡野长大的丫头。
既然鹤姐儿不大可能上位,那么趁此机会严氏刁难她一下,让自个儿心里痛快一番,舒舒心也是极好的。何况是她巴结不上谢君陵,可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出力,程老夫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要是程凌鹤真的没爬上谢君陵床榻的本事,那她作为弃子自然就随便嫁个人家了,也别想嫁到显贵大户去,省得有心人翻出严氏带程凌鹤来谢君陵府上一事,让男方心里有疙瘩,结了怨。
程凌鹤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一次不成仁便成义,她定然是要拼死一战的。
想着能治一治这小浪蹄子的贱种,严氏通体舒泰,面上都带了几分笑来。她拍了拍陆宝儿的手,将一个金丝镶和田玉镯递给陆宝儿,道:“二婶娘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可准备的,这个给你,还莫要嫌弃。”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陆宝儿知道这严氏心里有百样算计,她也不能明晃晃将喜恶表露出来,此时接过镯子,道:“谢三婶娘,怎会嫌弃呢?这镯子好看得紧,我很喜欢。”
陆宝儿像个孩子一般将镯子放到礼盒内,递给老嬷嬷,托她好生保管。
苏老夫人开门见山地问:“程三夫人来京都,可是为了见家中二老?”苏老夫人自然是知道她是严家的女儿。
严氏是为了儿女亲事来的,此时闻言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她的华姐儿在半个月前出嫁,那时她还给苏老夫人递过帖子,可惜她人没来,只派贴身嬷嬷送了份贺礼来给华姐儿长脸。严氏自然是知道自己请不动这位尊贵的清平县主,她原先还奢望苏老夫人能看在两家人是姻亲的份上给点面子,哪知对方不是蠢的,自然不会胡乱过来站台,免得有心人以为严家有苏老夫人撑腰,在京都里行事还要顾及她的脸面。苏老夫人是和程家有姻亲,可不是和名不见经传的严家,莫要和她沾亲带故,讨嫌了。
严氏尴尬地笑:“是小女半月前出嫁了。”
苏老夫人佯装恍然大悟状,道:“哦!是了!瞧我,年龄大了,事儿都记不清楚了。”
苏老夫人面子上喜气洋洋,实则这话是在给严氏下马威呢!这话里话外都充斥怠慢,分明是说严氏她还不放在眼里,莫要忘记自个儿身份。
严氏知道这差事不讨巧,哪知道能那么不顺利。她满腔程老夫人的叮嘱,此时也说不出来了。
待得吃完饭,眼见着要散了席面,她才憋出一句:“宝儿呀,你嫡亲祖母托付二婶娘给你带句话,说是这么多年没见过了,实在想见你一面。若是开春有机会,去看看她老人家可好?通州山灵水秀,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你总得回去见见你娘亲待过的地方吧?”
她不说还不要紧,一说话,苏老夫人便有些恼火了。
还敢说通州?她女儿可不就是在通州那一处来京都的路上遇难的?
苏老夫人凉凉道:“若是说起宝儿娘亲,那她待京都的日子可比通州长多了!”
严氏知道苏老夫人心里有怨,这么多年两家人也没怎么来往。可她竟没想到,苏老夫人看待一个女儿也这般重情。说委屈,她程家还委屈呢!折损的可是一个大房儿子,难道比不上一个女子吗?
这话严氏自然是不敢说,她呵呵一笑,等着陆宝儿后文。
陆宝儿两边都不想得罪,正要开口,哪知苏老夫人老无赖似的握住了陆宝儿的手,一本正经道:“程老夫人是她嫡亲祖母,我也是宝儿嫡亲外祖母呢!如今宝儿嫁到了谢家,哪有不顾及夫婿就擅自跑回娘家的?没的被人笑话!谢府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她这个掌家的太太操持,怕是没空回通州了。”
这话一出,严氏也无话可说。
要是陆宝儿不回程家,他们还哪来的机会逼她改姓入族谱啊?总不能擅自做了这事,结果陆宝儿连面都不出吧?那程家岂不是成了族里的笑话了?
第54章
苏老夫人是长辈,严氏再怎么不悦也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出来,只能吃哑巴亏。她这边急得直冒冷汗,生怕回去会被大嫂阴阳怪气,说她办事不利,到时候给她扣个帽子,又要被程老夫人所不喜。
可苏老夫人这么难缠,陆宝儿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对这个外祖母惟命是从,那她也没什么办法啊。
这般一想,严氏就只能厚着老脸在京都多待些时日,等日后登门拜访陆宝儿再说了。
这一顿饭,苏老夫人和老嬷嬷都挺开心的。一个是想着她堵了严氏的嘴,程家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将陆宝儿带回去,另一个是见苏老夫人这般庇护陆宝儿半点气都不让她受,心中偎贴极了。
陆宝儿回了谢府,已是筋疲力尽。她不是瞧不出来严氏和苏老夫人打机锋,而是她一个小辈,掺和进去全无好处,况且她也确实不想回程家。她又不是在程家长大的,对那里的亲戚全不熟悉。先不说来者是敌是友,就是真的疼爱大房的孩子,也不见程家人来接过从前的程凌燕呀。怎的到了她,这程家就殷切起来了?陆宝儿不是没想过谢君陵的原因,此时她心里发酸,原是看中了谢君陵,觉得他才是香饽饽啊。
这般一想,陆宝儿便忍不住上下打量坐在马车一侧闭目休憩的谢君陵。他眉目周正清雅,莫说是学识,就是这皮相也是一等一的,怪道讨人喜欢呢。
察觉到陆宝儿炽热的目光,谢君陵睁开眼,淡淡问:“夫人这是在打量什么?”
陆宝儿单手撑着下颚,慢条斯理地道:“我就是瞧瞧夫君是哪处比较招人喜欢。”
闻言,谢君陵轻扯嘴角,笑了笑:“我哪处招人喜欢,你不知道吗?”
陆宝儿呆若木鸡,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话中有话,顿时红了脸,娇嗔一句:“夫君真是无赖。”
谢君陵不恼,懒洋洋地看她一眼,道:“我讨谁喜欢都不打紧,能讨你喜欢便够了。”
这话说得陆宝儿心脏蓦地一跳,她想细问,谢君陵却已然下车了。
到了谢府门口,谢君陵在车架旁伸手,道:“夫人迟迟不下来,是想为夫抱你下来?”
陆宝儿见旁边都是奴仆,谢君陵还敢将这羞人的话明晃晃喊出来,脸上直烧。她梗着脖子,别扭地拒绝:“不必了。”
哪知她话音刚落,脚上没踩稳,居然就这么摔入了谢君陵温暖的怀中。
谢君陵清润的笑声自她发顶响起,可见是在嗤笑她。陆宝儿连头都不敢抬了,恨不得找一道地缝钻进去。嘴上说不要谢君陵抱着下车,怎么还是倒在他怀里呢?
谢君陵将陆宝儿搂紧了,扶住她站稳。替她插好头上的发簪时,凑到陆宝儿耳畔,轻描淡写说了句:“若是真想为夫抱,说一句便好了,不必这般遮掩,还搞出一套投怀送抱的计谋。”
陆宝儿很想反驳,她什么时候投怀送抱了?谢君陵分明是胡说!
她这厢气急败坏,那厢谢君陵却牵着她的手,风度翩翩朝府内走。看上去全无诗书世家该有的矜贵婉约,却有种少年夫妻的岁月静好之感,更让人心潮澎湃。
由于在傅家已经用过晚膳,陆宝儿和谢君陵径直去沐浴更衣了。待老嬷嬷捧着长发巾子要替陆宝儿烘干湿濡黑发时,谢君陵代为接手那熏着香料的鎏金暖炉,道:“我替夫人烘发,你们退下吧。”
老嬷嬷呆了呆,却没有阻拦小夫妻亲近,给旁边侍奉的小丫鬟们使了个眼色,把人都干下去了。
一时间内室只剩下陆宝儿和谢君陵在,从前在金花镇,谢君陵确实有帮陆宝儿烘过头发,不过那时也就是用干帕子一遍遍拧干头发,冬日或许会烧个炭盆,在她坐在炭盆边上,由谢君陵打理。
如今家里也有人,为何谢君陵还要亲力亲为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呢?
陆宝儿有些不解,却也无所谓,她很享受谢君陵的殷勤。
谢君陵坐在床榻边,拍了拍手,道:“过来,我给你烘头发。”
陆宝儿点头,凑过去枕在了谢君陵膝上,她的长发垂了一地,被谢君陵信手捧起,另一手提着烘炉球小心熏着头发。这香料不知是桂花还是茉莉,清香沁人心脾,却不会太过浓郁,惹人讨厌。怪道陆宝儿身上总有香味,可见是平日衣着都用香料熏过了。
陆宝儿靠在谢君陵膝上,没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她的眼睛半闭不闭,像个孩子似的,既贪玩又馋睡。
谢君陵忍俊不禁,探手捏一把头发,见那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对陆宝儿道:“起开,躺床里头睡,别冻着了。”
然而这内室太暖了,陆宝儿被谢君陵玩弄了几番头发,竟就像只被顺毛的猫崽子,两下睡着了。她黑长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显得那鼻梁挺立,唇珠微微嘟起,不知在梦里也生什么气。
谢君陵想起她平日里闹脾气的娇俏模样,像一只炸毛的猫儿,此时眸光便柔了下来。他忍不住低头,凑近陆宝儿,旋即在她的颊边落下清浅一吻。
小姑娘还是没醒,谢君陵拿她没法子,却起了一点逗弄人的心思。他对着陆宝儿,轻声说道:“为夫想问你一些事,若是你不出声拒绝,便是默认了。”
陆宝儿睡得死,哪知道谢君陵还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手段。
谢君陵见她没反应,轻咳一声,道:“你是心悦我的,对吗?”
这句话谢君陵不曾对陆宝儿讲过,她是他的妻了,谈何心悦或是喜欢。谢君陵算是胆怯,他不敢直白逼问陆宝儿,怕小姑娘口中讲出些不甚动听的话。别看他平日里欺压陆宝儿很过火,实则他比陆宝儿要自卑得多。
这些甜言蜜语,也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同她讲起。
谢君陵见陆宝儿没吭声,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满足了什么心愿一般。
他将陆宝儿抱到床榻里侧,为她盖上被子,熄灯前,他呢喃:“我也是心悦你的。”
可惜,陆宝儿什么都没听到。
第55章
严氏带着程凌鹤来拜访谢家,已是两天后的事。
严氏的轿子落在谢府门口,下人们讨严氏的请帖,严氏却给不出来,只递了一封拜帖,让看门的下人去找陆宝儿,说是她程家三婶娘来见她。
下人们一听是夫人的娘家人,不敢耽搁,急忙将拜帖递到老嬷嬷跟前。陆宝儿昨夜被谢君陵闹得有些凶,一连夜里要了二次水,早晨起来也精神恹恹,左右没什么事做,老嬷嬷心疼她,便让陆宝儿再去睡个回笼觉了。
时值正午,老嬷嬷想催陆宝儿醒来用午膳,这才打算进内室喊她。哪知老嬷嬷还没来得及进屋,便有下人过来传话,说是严氏登门。
按理说若是见客,也得先递拜帖给主人家,这般一来,主人家才好定个时辰见客,两边都方便。哪有仗着是程家三婶娘就肆意登门,也不事先说一句的?谢府好歹也是官家宅院,又不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老嬷嬷板着一张脸,心道严氏没规矩。况且她也知道程家人的算盘,对那户人家全无好感。
她肚子里这般讲,面上却不会说。此时只仿佛下人将严氏领到花厅,好茶好糕点招待着,还让柳香去前面伺候,不要冷落了严氏。
老嬷嬷这边便去喊陆宝儿醒来,帮她梳妆打扮后再领到花厅会客。
花厅那边,严氏见陆宝儿慢吞吞不肯出门会客,心中便有不喜了。哪家掌家太太会睡到日晒三竿?保不准是陆宝儿刻意怠慢她!可惜了,严氏说的那些人家乃是家中有公婆的,那么为人儿媳自然不敢贪睡。而谢家清静也没有长辈,那么当家做主的自然就是掌家太太,也没有必要那么早起来,何况还有谁敢说她的不是?
严氏心里暗骂一句:“不愧是乡野长大的,半点规矩都没有,见长辈呢,还拖拖拉拉。”
一侧垂眉敛目的程凌鹤倒是在心中撇撇嘴,她自然能瞧出严氏隐忍不发的表情,心中暗笑,这严氏最是拎不清了!陆宝儿好歹也是侍读学士的夫人,她程家三太太又是什么官身呢?不过是娘家长辈罢了,还敢倚老卖老,给陆宝儿脸子看。
程凌鹤忍不住打量谢府,她早听说了这是御赐的官宅,离皇城最是近。不愧是皇家养过的宅子,这花草布置无一不精良,那雕梁画柱的漆都是年年上新的,全无腐朽之色。
她心尖一动,打量谢家几个院落,竟是已经盘算好今后要住在哪处了。
谢君陵早晨的时候和同僚约好出门,傍晚才回来,是以程凌鹤并未撞见这个堂姐夫,程凌鹤兴致缺缺,又想到男主子一般也不会贸贸然来见女客,此番不得见也是情理之中。
待陆宝儿被老嬷嬷搀着出来时,已是一刻钟之后了。
陆宝儿一见严氏便愧疚地笑:“让三婶娘好些等!今日实在是精神不济,是以多睡了一会儿。”
严氏笑眯眯地道:“女子总有些伤风头痛,三婶娘都懂的,你无事便好。”
说完这句,严氏招来一侧的是程凌鹤给陆宝儿介绍:“鹤姐儿,来,给你堂姐请个安。这是三房的女儿凌鹤,我带她来京都见见世面。”
严氏这话说得曼妙,她介绍程凌鹤时说的是三房女儿,却不讲是嫡支出身还是庶出,若是她的亲生女儿便是嫡出了,可惜严氏讲话间颇为疏远,可见并不是亲生女儿。那么由此可见,定然是庶出小姐了。
来京都省亲,带一个庶出小姐做什么?还是这种适婚的不尴不尬的年纪,住的还是严氏娘家。
这庶出小姐同严氏的关系这般好吗?一般大户人家嫡庶要是拎不清,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可见,这程凌鹤上京都来,是另有目的。
陆宝儿心思千回百转,老嬷嬷见程凌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却已瞧出来了。程凌鹤这头面与衣衫哪样不是新的?可见今日上谢府的门,是下了功夫的。为了一个庶女这般打扮?怕是不能够吧!
老嬷嬷眼睛一眯,心里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敢情是盯着谢君陵来的!
程家真是好算盘,知道陆宝儿不肯回去,便塞一个来,还真当程家是娘家,管到孙女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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