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族长又对无为道人说道:“既然是误会,那老朽就放心了,您就请继续安心待在咱们闻家村吧。”
“贫道待得挺安心的,不过……”,无为道人话锋一转,“贫道倒想问问这位保长,是谁跟你说的啊?”
“呃……”
见无为道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保长卡壳了:难道真的是听错了?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他敢说是自己媳妇偷听到的,那岂不是做实了就是他诬赖人的事实?
“是…是……”保长“是”了半天,憋得面红耳赤,什么都没“是”出来。
“你要是说不出来,那贫道可就认定你是故意来挑衅的,怎么?你是对道门有什么不满吗?”无为道人步步紧逼。
眼见无为道人三言两句就把事情上升到对道门不满,保长当即就给跪了,大叫:“没有、没有,我没有。”
闻族长也慌了,转过头来就大吼保长:“快说,是谁?”
保长心慌意乱之下就吐出了几个字:“是,是李寡妇……”
还没等他说完,在旁边看热闹的李寡妇当即倒地不起:“冤枉啊,冤枉,我从来没说过哇……”
保长顿时汗如雨下,实在怕李寡妇会说出一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改口:“我是听到李寡妇的儿子胡诌了那么两句,可能是我听错了,对,是我听错了。”
“哎呀,你糊涂啊,那管大说的话怎么能信?”闻族长一脸恨铁不成钢。
他转过来朝着无为道人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道长不知道,那管大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平日里就是胡说八道,信不得、信不得。”
村里的人都知道,李寡妇的儿子管大是个傻子,而且这个傻子神神叨叨的。
就算这样,李寡妇也不服,拍着大腿又嚎起来:“凭什么说是我儿子说的?无凭无据的,你们欺负人哇,你们一个个的欺负我们寡妇寡业哇……”
闻族长不管李寡妇,只是一味地给无为道人赔笑道:“道长,您看,都是误会,您大人有大量,是不是就算了?”
无为道人看着眼前这群人狗咬狗,其实兴趣不大,不过他不喜欢被人盯着,这次一定要叫这个什么保长、族长知道厉害:
“贫道是无所谓的,不过苦主可是这位闻小居士,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算了呢?”
无为道人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到闻香身上。
闻香一脸平静,但是不说话。
闻族长当即大喝一声:“闻福,你还不快点给闻丫头赔礼道歉。”
形势逼人强,就算是保长也得吃下这一记重拳,他哭丧着脸上前:“贤侄女啊,都怪我老眼昏花,实在是听错了、听错了,你就原谅十四叔吧。”
看到保长求饶,闻香内心暗爽,嘴上还得刺他两句:“保长,您这次听错了,下次不会再听错了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保长连忙摆手保证。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吧。”闻香见好就收。
得了闻香的谅解,保长又一脸讪笑地朝无为道人点头哈腰:“道长,都是小人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人吧。”
“既然苦主都原谅你了,那就算了吧,不过……”,无为道人停了一下。
这个“不过”让保长才刚放下半截的心又悬了起来。
无为道人却面向闻族长意有所指道:“如果总有好事者来挑拨是非的话,本道长就无法安心静修了,贫道不希望有下一次,你明白吗?闻族长。”
“是、是,老朽明白、明白。”闻族长一脸讪笑着答应,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保长、乡贤耆老们匆匆撤退了。
闻香望着族长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奇怪,保长为什么又蹦跶起来?族长不是对大哥很器重吗?他居然没阻止保长来闹事?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他们却不知道。
保长的吃瘪也给了闻道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一种说不出的隐秘快感,迅速从他内心深处爆发出来,令他整个人都舒畅开来。
保长气势汹汹而来,又灰头土脸而去,至于回去后,会不会被族长狂K就不是闻道感兴趣的事了。
等周围的一干吃瓜群众也散去,他立刻朝无为道人投去感激的眼神,而闻香则飞起两脚把院子大门关紧,再狠狠地锁上。
如果说昨天,闻道对无为道人戏弄闻香的行为还有点小介怀的话;今天,他是彻底倒向了无为道人,并把道长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得亏这群不速之客,闻香终于出现在晚饭的餐桌上。
餐桌上,无为道人悠然自得、大王姿态高傲、闻香扭扭捏捏,闻道兴奋异常,总体来说,就餐的气氛十分和谐。
鉴于无为道人的“识时务为俊杰”,闻香决定姑且原谅他的威逼利诱,双方和平相处。
第111章 族长的背刺
第二日,闻仲才知道这场风波,当即气得跳脚大骂“王八”、“瘪三”、“臭不要脸的”,也不知道是骂保长?还是骂闻族长?
保长发难事件过去没多久就是除夕,在这阖家欢聚的日子里,闻香总算提起一点劲头,在家里清洁大扫除,各种准备年夜饭。
闻仲惯例叫闻道兄妹俩过去团年,但兄妹俩不约而同地婉拒了,今年的除夕,他们想自己过。
去年的这个时候,兄妹俩的父母才过世不到半年,闻香磕坏脑子后、一心想要回归上天的怀抱,闻道既内疚又伤心,只能陪着一起瞎折腾。
经过一年的努力,闻香恢复了正常、家里的田地大丰收、不仅赚到了大钱,还在城里置办了房产,在村里的地位更是直线上升。
这是一年前,闻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竟然就这么发生了,并且一切还在向着美好发展。
小农思想的闻道对现状十分满意,如果没有保长的存在就更完美了,他不懂闻香的“远大抱负”,除了一点小遗憾(没能在学业上有所收获)外,只觉得生活美好而幸福。
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不知道的是,世事无常,磨难有时候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春节期间,是各家各户饮食最丰富、生活最悠闲的日子,就连放债的人都不会在正月里给众人添堵。
大家纷纷走村入户拜年祝福、小孩子嘴巴里的零食就没断过,呼朋唤友般、成群结队地嬉戏打闹、耍玩鞭炮,热闹非常。
有时候,这种悠闲、轻松、自在、没压力的乡村田园生活会给闻香带来一种错觉:如果没有某人的时时骚扰,好像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人生就是这样,在你以为岁月静好、生活美满幸福的时候,它偏偏要出其不意地给予你一记迎头痛击。
过了立春又是元宵,热热闹闹过完元宵,村里突然开始流传一则“谣言”。
村民们在村头村尾窃窃私语,好事者们议论纷纷,交流着各自的情报:
有人面露讶异之色,一个劲儿追问是真的吗?
有人不可置信直言不可能、不可能。
有人动了恻隐之心但又爱莫能助。
有人深表同情又难掩内心的幸灾乐祸。
又有人愤愤不平之余直接骂娘。
每当闻香路过的时候,好事者们总是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并堆起一脸的假笑;而当她背过身离去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喁喁私语。
最重要的是,众人同情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若有若无地落在兄妹俩身上。
谣言的内容是关于什么,闻香暂时不得而知,不过她敏锐感觉到肯定与他们兄妹相关。
迟钝如闻道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似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而他们兄妹俩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这种感觉糟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瞒着他们呢?
就在闻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大伯闻仲正在族长家严正交涉。
“族长,这个事情是真的吗?”
“老仲啊,这个事情,你可能有所误会。”
“误会?怎么个误会法。”
“这个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怕跟你说实话,这事是老大他亲家自作主张干的。”
“你也知道,他亲家是做跑船生意的,心疼女儿,手里有些余钱就拿去帮他女婿跑门路,谁知道偏偏就跑了这个位置。不然,你以为攒典这种职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
“族长,话不能这么说吧。那天司土大人说的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攒典就是给我们家闻道的,而且同知大人对闻道也是赞赏有加,这些,族长你也是清楚的。”
“唉,老仲!”族长摇头叹息:“司土大人就是提了那么一嘴,具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你我都不清楚。”
“再说了,这些肥缺,谁不盯住!哪能这么轻易就得到,我听说他们花了一百两银子呢。”
“族长,咱们闻道为闻家村做了多少事啊,这改良土地、育秧苗的法子,还有番薯、洋芋、玉蜀的种子,更别说他还为村里挣来上农之家的荣誉。”
闻仲忍不住气愤道:“如今,就得这么一个结果?”
“我知道、我知道,闻道是个好孩子,这次委屈他了。我已经狠狠地骂过老大了,这事是他们做得不地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咧,闻仲差点就想狂吼出声:你TM还白嫖人家一石番薯、洋芋、玉蜀呢,但他深呼几口气,总算忍住了。
这时,闻族长朝外面大吼一声:“兔崽子,你还不给我进来?”
只见门帘一动,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正是闻族长的大儿子闻兴。
闻兴和闻仲祖上三代是同宗,他俩是同辈,但闻兴年纪比闻仲要小许多。
闻兴一进来就朝闻仲鞠躬道歉:“老大哥,对不住了,这个事情怪我丈人自作主张,在这里我郑重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你TM的,抢了人家的职位,一句“对不起”、一句“添麻烦”就完了?
闻仲忍不住冷笑:“那我们闻道就这样吃下这个暗亏?!”
闻族长摆摆手示意儿子靠边:“哎,老仲,你先消消气,别焦急,当然不能让你们家就这么吃大亏,我提一个建议,你看看怎么样?”
闻族长沉吟半晌,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我做主,你们家免除五年的徭役和劳役;第二,老仲你正式加入咱们村会,村里的大事你有一票投票权。”
“另外,老社长早就跟我说不想干了,闻道是读过几年书的,虽然没考上功名,但是教一教、管一管咱村的社学应该没大问题。”
“我想,就让闻道做这个社学的社长,一年下来也有差不多五两银子的收入,而且来上学的村童也会有一些拜师礼,算是给他的补偿,你看怎么样?”
第112章 前因后果
闻族长提的这个补偿方案令闻仲大失所望,社长的一年收入是五两银子,不过是攒典的四分之一,最、最重要的是社会地位完全没有可比性。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讲,小鬼难挡,底层的官吏有着其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攒典虽然是没有品级的职位,但已经算迈入官家的行列,平时来往的又是衙门内的人,可以算是脱离了泥腿子阶级,未来可期。
反观社长,不过是闻家村的社学头头,平时就是管一管村里的顽童,不仅收入差强人意,而且一眼就看到头,没有任何长远发展可言。
见闻仲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闻族长再加一把火:“老仲啊,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呢?有资格决定攒典人选的是知县大人、是同知大人。”
“再说,攒典的任命书都发下来了,事情已成定局,我又能做什么呢?”
听闻此言,闻仲心中一痛,面上也是黯然失色:是了,一切已成定局,我除了发泄怒火还能干什么呢?
“老仲,怎么说,咱们祖上是一家,咱们要是闹不愉快,岂不是叫外人看热闹。”
闻仲脸色阴沉难看:你TM还知道咱们是亲戚吗?但凡有点亲戚情谊的人,都不能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情。
“闻道这个孩子是好的,只是命运多舛,我记着了,以后一定多照看他。”
“现在我就把话撂这了:我百年之后,我们家依然会照看你们家、照看闻道。”
一旁的闻兴识趣地开口:“老大哥,您尽管放心,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看闻信、闻道他们的。”
话说到这份上,闻仲知道事已不可为也,如果他再纠缠不休,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会彻底得罪族长。
在村里,与一族之长又是里正撕破脸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不管是明枪暗箭难挡,还是日常的穿小鞋,都能整得你怀疑人生。
作为一名成年人,他知道他应该面带笑容、若无其事地接受族长的“好意”。
但是,对兄弟早逝的痛惜和愧意,对闻道的期望又让他的内心痛苦万分,脸上一片惨然。
“你说呢?老仲。”
听到闻族长的追问,闻仲用尽力气控制住了表情、费劲站起来、声音嘶哑道:“既然如此,便按照族长的意思办吧。”然后,就踉踉跄跄地出门去。
屋内静默了半刻,过了半晌,闻兴小心翼翼开口:“爹,你说他们会接受吗?”
“不接受也得接受,兴儿,你记住了,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弱肉强食,要想不被吃掉,就得自己强大。”
“老仲他一大家子都在村里,他知道该怎么办的。至于闻道嘛,他还年轻,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上门来,你要注意分寸。”
“是,孩儿记住了。不过,现在村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恐怕……”
“恐怕什么!我已经搞定那些耆老、乡贤们了,底下的人说什么根本不足以为患,说不定幸灾乐祸的人更多呢。”闻族长冷笑道,他一点都不担心。
“那孩儿就放心了,还是爹厉害。”
“话虽如此,但老仲他们家和咱们祖上还是有关系的,还有那个无为道人一直在他们家,说不定会帮他们出头。咱们承诺闻仲的事情一定要办好,这样也能堵住别人的嘴。”
“自然如此,爹,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这次给你运作这个攒典十分不容易,你要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好好干,咱家的振兴就靠你了。”
“是,孩儿一定好好干。”
就在闻族长教导儿子的同时,闻香借机把石头骗进屋里,正在严厉逼问石头流言的内容。
别看石头年纪小小,他可是村里流言交流中枢,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流言。
此时,石头却在顾左右而言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给我装蒜!”闻香气得抓住石头两只耳朵,一顿狂扯。
“哎、哎,痛、痛,放手、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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