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那些矿石,未必出自于狭村这条。”
姜氏心思细腻,所非常人,她既有意将矿脉之事隐瞒,自当会定期去河边查勘,又岂会给曹老汉发现的机会?
界碑山脉与六壬城接壤,若有人刻意搅动风云,借铁矿将山匪引至红泸县……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怕都是剑指向一处——夏渊!
她头疼地扶了扶额:“屁大点地方,竟还能出现两条矿脉?也不知是此地太有福气,还是……”
男鬼也震惊了:“什么,两条?另一条在哪儿?”
沈春行当即眼露同情:“就在狭村,后山底下。”
男鬼:“……”
再顾不上哆嗦,呕得快要喷血!
辛辛苦苦俩月,还以为立了大功,结果东西就在眼皮底子下?
这这这,太欺负鬼啦!
“你也别气馁,下回再努力吧……对了,你叫啥名来着?”
男鬼用控诉且委屈的眼神看向沈春行,老实回答:“小的名叫柳三郎。”
“……”
不跟老四杠,改跟老三杠呢?
她随口问:“你在家排行第三?”
男鬼摇头:“我爹年轻时曾打死三只狼,故给我起名三狼。”
“……”
居然是这个“狼”!
她差点笑出声,忙掐了把薛永安的手背,装模作样道:“你爹是个狠人啊,你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怂,赶明儿得空了,咱去趟六壬城,会会那个副城主。”
柳三狼眼底冒出绿光。
做人都讲究个有仇报仇,何况是做鬼!若非怕耽误自己下辈子投好胎,他其实都不舍得回来!
可细想到在六壬城中所见,柳三狼艰难拒绝:“姑娘还是先别去了,保命要紧。”
他偷偷瞥向薛永安。
“九峰十八寨的人正在集结帮手,至多两月,就要来攻打红泸县……并以薛爷的头颅为赌注,在六壬城中放下狂言,能取红泸县令首级者,将成为六峰共主!”
“我劝姑娘,早走为妙。”
薛永安面色不渝。
非是畏惧胆怯,更没有丝毫的惊诧,而是实实在在的——不高兴。
“没完没了了还?”
先前雇杀手来暗害苏苏,已然触碰到他的逆鳞,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底线蹦哒,无异于找死。
沈春行掰着指头算:“庾苌走了也有五日,按说也该到地方了。”
这人伤势一见好,立马就走,跟谁虐待他似的……
按照双方那离谱至极的约定,九峰现在归他处理,且看戏要如何唱下去。
“天塌下来,有当官儿的顶。我家老爷是小官,不慌。”
比起匪患,她更关心民生。
沈春行忽然换上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对着柳三狼笑眯眯道:“赶了许久路,累着了吧?”
“……”
柳三狼又蹲回角落里发抖:“姑娘有事直接吩咐吧,我一个当鬼的,还能怕干活儿?”
他是真怕了薛家子!
以前活着时没发现,如今死了才能感知到,那犹如实质般的滔天杀气!
一介养在乡野的寒门书生,到哪去养来的气势?
靠杀鸡吗?怕不是杀了有一万只……
“那我就直说了,”沈春行就不是客气的人。
她站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言辞充满蛊惑:“前线吃紧,粮草无收,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很需要像你这样的有志青年施以援手!若你能找来粮食,当记一大功!”
柳三狼听傻眼了:“我,我,我去哪找?”
沈春行循循善诱:“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粮食嘛。江湖上不是有个词儿,叫,劫富济贫嘛。”
柳三狼张大嘴:“姑娘是让我去偷……”
沈春行一摆手,批评道:“为国者,怎么能叫偷?顶多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柳三狼:“……”
他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也不是傻子啊!这一听就是要犯错误!
“天道予以众生一线生机,同样也是给了尔等改过自新的机会,”沈春行义正言辞,最后以一句话结束,“若你办好这件事,我许你还阳一年。这些日子受苦了吧?你就不想吃点酱肘子、烧花鸭、粉蒸排骨……”
柳三狼咽了下口水,狂点头:“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没有什么比一盘肉重要!
如果有,那就是两盘。
沈春行勾唇,迅速掩去笑意。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如今只要是做鬼,都有来狭村一年游的机会。
论信息差的重要性,悲哀啊!
第103章 递帖子
柳三狼就这么被忽悠瘸了,他是灰头土脸而归,打着鸡血飘走。
竟连一刻都不愿歇息。
离开前,还对着二人赌咒,言一日寻不来粮食,终生不入地府!
沈春行刚要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想想不对劲,冲着屋顶笑骂:“美得你!”
是个鬼都不想入地府!
连她当年乍遇见老白来勾自己魂,也都曾想过要逃跑……可惜活着时恐怖片看少了,到底没敢。
等到碍事者消失。
薛永安拎起茶壶,给杯子里续上热茶,动作温柔地递到她手里,刚想说几句情话,突然感到被挠了下。
掌心微凉。
眼前白皙修长犹胜女子的双手,吸引到沈春行的注意,她羡慕地捏了又捏,不解道:“你用护手霜啦?”
这让薛永安很难回答。
见她大有要上脸蹭的架势,他忙将其按住,故作矜持地轻咳声:“别乱来。”
沈春行不由嗤笑:“摸个小手就是乱来啦?那我要摸脸,你岂不是得喊非礼?”
薛永安很诚实:“我应该会喊继续。”
沈春行:“……”
她反手拍了他一小巴掌。
动作极轻,像是小猫爪子,挠在了心窝上。
“你这脸皮是越来越厚啦。”沈春行灌了杯热茶,大为感慨。
想当初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老古板,后来被她一点一点化开,才有了些年轻人的鲜活劲儿。
“多亏你教的好。”薛永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好歹是经过现代社会的熏陶,只要一想到她如今十三,什么旖旎的气氛都没了。
谈情对于两人来说还太早,就只好聊正事。
“说说吧,究竟找我有何事。”
“真没什么大事儿……就你上回提起的蒋家,差人送来了请帖,邀请你十八号去吃喜酒。”
沈春行闻言呛了下,顺手接过帖子,见上面只写了自己一人的名字,啧啧称奇:“往县令家递帖子,却只请府中丫鬟,我算是长见识了,难怪他们这一脉被大房压得死死。”
谁说古代规矩多?寻常人家也干不出这种事啊。
脑袋得被驴踢了多少回吧!
薛永安勾唇,笑意不达眼底:“许是觉得你心善好欺,被卖了,还能帮着数钱。”
虽不知蒋家在打什么主意,可这封帖子,意图太过清晰。
沈春行撇撇嘴,把帖子扔到桌上:“蒋二老爷没什么城府,虽做的出这种事,却不会做。蒋四老爷则心思太重,不至于犯蠢。我估计,跟牛家那几个,脱不了干系。”
她突然想起一事,饶有兴趣地问:“给蔚千户下帖子了吗?”
薛永安点头:“据我所知,帖子乃是以蒋家的名义递过去。”
不过是一介家奴的婚事,守备府自不会因此而宴请官员。
可若是娘家人能有本事请来蔚千户,当被夫家高看一眼。
“那他准备去吗?”
“蒋家那边早早放出口风,言已收到回礼,恭候蔚千户大驾。”薛永安看她眼,突然转了话头,“前几日,晋国刚退兵,如今驻守在边线不动,赤岭才能得以喘息,蔚千户忙里抽闲,当真很够意思。”
何止是够意思,打生打死之际,被央着去吃酒,没开骂都是脾气好!
沈春行笑吟吟地拍起手,“这热闹我得瞧啊。”
牛家兄弟要倒霉了,蒋家与其搅和在一起,必受其累。
她很好奇,当蔚达见着蒋家受苦,会有何反应?
沈春行转了下眼珠子:“帖子上没说不能带家属吧?”
薛永安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陪你走一趟。本县令不请自到,该是抬举他们了。”
正月十五一过,就该到春耕的时节。
狭村那边还许多事等着沈春行去处理,她其实并无闲工夫,可谁让有人上赶着来送钱?
花点时间,就花点时间吧。
“姑娘当真要穿这一身?”
十八号那日,沈春行早早被唤醒,在宝儿的伺候下洗涮完毕,依旧是双丫髻,一身枣红色棉麻褂子,瞧着很喜庆。
“怎么?”听了冬儿的话,沈春行低头看眼,抖起衣裳问宝儿,“有哪不好?”
宝儿摇头:“干干净净,没洞没补丁,姑娘长得真好看,像是年画里走出来似的。”
沈春行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胖娃娃,噗嗤声,乐得不行。
“我有那么胖吗?”
葛宝儿急了:“姑娘不胖!姑娘瘦的只剩下肉呢!”
“……”
沈春行佯怒,去掐宝儿的脸蛋。
冬儿在旁欲言又止。
她其实也觉着姑娘穿啥都好看,可若是去守备府吃席,就好像显得不那么得体?
然而真让她说,又说不出所以然,毕竟冬儿的见识,都是从茶馆外面听来的。
“姑娘穿这身跟老爷站一起,不大合适。”冬儿苦思冥想,才找到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哪不合适?”
“像叔叔带着侄女。”
站在游廊等待的薛永安:“……”
仨人刚走到垂花门那儿,未曾注意到他的身影。
宝儿附和:“对对!老爷的衣服都是黑的灰的,比我爹还老气。”
沈春行捂嘴笑,故意使坏:“你们在背后说老爷坏话,小心被听见。”
“啊……”
宝儿被吓得一缩脖子,刚想说“不能够吧”,余光瞄到快把脑袋埋进胸口的冬儿,福灵心至。
“听见也没关系,老爷如此喜爱姑娘,跟姑娘乃天造地设的一双,定然不舍得责罚姑娘的丫鬟。我受罚不要紧,重要的是,姑娘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啊……”
冬儿目瞪口呆,眼里快冒出小星星。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宝儿妹妹——如此了得!
第104章 礼遇
“别的不论,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就服你。”沈春行瞄到垂花门后摆动的衣角,随口称赞。
“姑娘谬赞了。”宝儿脸红着低下头,竟好像真的在被夸。
“……”沈春行嘬牙花子,一只脚迈进游廊,朝着躲在后面的人挥挥手,“呦,果真是黑衣。”
薛永安抿唇。
心中大悔。
他素来不讲究吃穿,原身离开临安城时,本就没有带太多行李,加上脑袋挨了一闷棍,便更无法计较这些琐碎。
还是年前,府中婆子问到茂平头上,茂平又来请示自己,才依照往日里的偏好添了几身新衣裳。
十八岁的县令当然可以穿得严肃些,可想当十三岁姑娘的夫婿,则应该保持住起码的少年感。
他拧眉,忽得伸长手臂,从园中折了两枝腊梅。
一朵别在自己的衣襟处,一朵插入沈春行发髻里。
点点朱红落在玄色衣裳上,如同黑夜里的一抹亮光,微弱且顽强,给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携裹上温柔的伪装。
他打量许久,满意点头:“如何?”
沈春行很诚实:“感觉有点俗。你就不能给我打个金的吗?”
薛永安:“……”
俩丫鬟别开脸,忍笑忍得很辛苦。
“好吧,你高兴就好。”沈春行无聊地摸了摸发髻,“我再多嘴问一句……”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薛永安面无表情地拉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如清风拂过,“时辰不早了,赶紧出发吧,你不是急着要看好戏?”
沈春行闭嘴,乖乖上了马车。
阿淮随时都能调戏,吃瓜就没这么方便了,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晚一步,都可能错过多少八卦!
——
赤岭关作为北境最重要的防线,辖内分布有众多军屯。
蒋家便是被分到了一处军屯里。刚过去时,也如狭村里的百姓那般,领着救济粮埋头于荒野间。只可惜那儿少了一个沈家,便等于少了主心骨。
无人修屋,无人赊种,更无人在寒冬赠予药汤。
虽有银钱傍身,蒋家的日子仍过得极不好。
待到年关时,前线战事吃急,朝廷下达了征兵令,他们这些身在军屯的罪民自受到波及。
寻常人家只需出一名男丁即可,蒋家却是需要全员上阵。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们立马慌了,蒋家的男人向来养尊处优,能囫囵走到边关,已然算命大,若真上战场,只怕没法活着回来!
万般无奈下,蒋四老爷花尽积蓄找了以前的关系,才给侄女寻摸来这么门亲事,为的就是能跟军营搭上关系,好免去兵役之苦。
只短短一月,便到了蒋家女的出阁日,可谓是仓促之极。
沈春行等人赶到杨家屯时,守备府门前冷冷清清,完全不像是大喜的日子。
马车停了有片刻,仍不见有人来引路。
“姑娘,此处确是杨守备府,今日也确实有人娶亲。”
冬儿上前喊门,敲了半天,才喊出来一瘦脸婆子,待得到肯定答复后,她返身回到马车旁,小声禀告。
“谁家娶亲连红灯笼都不挂……看来这位新娘子不是很受重视啊。”
连宝儿这样涉世未深的小丫头都能看出,何况是沈春行。
她透过半掀起的帘子,朝外打量,发现守备府大门紧闭,只在旁边开了一道小门,那位出来迎宾的婆子脸上没有多少喜色,眉眼间暗藏着不耐。
沈春行摸了摸下巴,“先进去吧,左右咱只是来吃席的。”
冬儿应了声,小跑去前面通告茂平。
虽然帖子上请的是沈春行,可只要有薛永安在场,便要以他为主。
那婆子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起初见沈春行有丫鬟傍身,还以为她是哪家小姐,结果进府时,礼单上赫然写着“红泸县令”,至于旁边的小姑娘,那是提都没提。
偏偏帖子上又是点名“沈家女”。
直把妇人都弄迷糊了,猜不透二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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