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两个孩子都抬起头。
沈鸣秋皱眉:“你想让他走仕途?”
沈春行纠正:“不只他,该是你们俩。”
沈鸣秋抿紧唇,目光中透出几分执拗。
气氛莫妙僵持住。
吴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再三,还是小声提醒:“罪籍不可参与科考……”
沈春行看他眼,这才退了一步,轻声念倒:“读书或许不是最好的出路,却能给你们选择的机会,知道的越多,能选择的才越多。别等到机会临头,才可惜于没早作准备。”
“我也不是非让你们去考科举,只希望,等你们长大了,能有能力选择自己最想走的那条路。”
吴庆懵懵懂懂,可从沈家姐姐的神情中,能感受到如同自家姐姐那般的关爱,紧张地握住小拳头,弱弱地应道:“我会努力的!我,我跟冬宝一起学,他,他也会努力的!”
沈春行:“……”
这就很尴尬了。
她所言的道理中,不包括小老四!
有一种人,得天庇佑,待得开窍时,自能横行无阻。而在没开窍前,教啥都白搭!
沈春行同情地瞥眼沈鸣秋,嘴里含糊:“你高兴就好……”
沈鸣秋:“……”
他看起来哪里像高兴!
然而沈春行已经没功夫搭理,还是那句话,小孩子才做选择,她都是独断。
耽误了好一会儿工夫,等到县城,已快至午时。
集市门口早就等着俩人。
一个站着如木桩,一个蹲着似大石,浇上点雨,就可以演苦情戏了。
“你咋又来呢?”
没等沈春行站稳,茂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府里来客了……据说是京城来的!”
第125章 免开尊口
薛永安外出还未归,府里需要主事人,茂平在来之前,猜想过许多,唯独没猜到,沈家大姑娘在听闻府里情况后,竟说了一句:“哦,那你去把骆金芝放出来,让她去接待。”
此刻。
两人正站在游廊底下,隔着段距离,朝会客厅内打量。
有客上门,主家迟迟未现身,已然有失礼数,若再让骆金芝添油加醋一顿哭嚎……
茂平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姑娘莫不是在说笑?”
屋内人不少,端坐着的却只有两位。
一个老妪,脸颊干瘪,面色阴沉,跟谁欠了她几百两似的,不耐地跟身边丫鬟吩咐着些什么。
另一个则是位中年男人,长得白白胖胖,远望像座弥勒佛,只悠闲品茶,未表现出丝毫的急态。
两人对面而坐,瞧着有些陌生,可偏偏是同行而至,又都从国公府出来……
沈春行收回目光,望向庭院,往日幽静的地方,摆满了红色木箱,各种礼盒叠放在一起,甚为引人注目。
跟杨守备拿去自家的礼,那是完全没法比。
她笑得意味深长:“眼下老爷不在家,骆金芝好歹是国公府送来的管家娘子,她不出面,我一个小丫鬟,如何现身?”
茂平迟疑:“可骆金芝被关了那许久,出来定要告状……”
“她哪来的脸告状?”沈春行不在意地摆摆手:“既有人千里迢迢送礼来,怎么样都该让他们见上一面。阵仗摆的这般大,若是碰见什么棘手的事,你说我是答应他们还是不答应?最好免开尊口。”
茂平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咂着舌,一溜烟跑没影。
骆金芝被关在大牢里,想要将其放出来,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儿。
沈春行索性就坐在游廊底下,冬儿替她端来热茶。
开春后,天气明显回暖,待在没风的地方,不至于被冻着。
待喝完一壶茶,兼吃了两捧瓜子,三块点心,沈春行无奈地阻止了宝儿继续投喂的行为。
好嘛,俩丫头都一个风格,生怕谁嘴巴会寂寞!
就在这时。
大门外,传来一声激动且尖锐的叫声。
“你们可算来救我了!”
虽被关进牢中,但并未有人故意虐待骆金芝,只是将其放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免得徒生事端。
因而此时骆金芝被放出来,依旧底气十足,除了身上的衣服变得脏乱臭,头发散乱如同疯子外,看上去倒也不像受过什么罪。
屋内的二人看清她的模样,都不由感到错愕。
“骆娘子这是……遇见拦路抢劫的贼匪啦?”中年男人关心询问。
这话无异于踩到骆金芝的痛处,她眼底的愤恨转为慌乱,到嘴的责骂也卡在喉咙。
当日确实是她鲁莽了,谁能想到那穷酸竟骗了所有人!到京数载,硬是把一身好武艺藏得严严实实!心机之深,不得不令人提防!难怪少夫人放心不下……
想到此,骆金芝隐晦地瞄了眼那老妪,不搭理男人,直接哭着跪倒在她膝下:“我还以为,今生再无见到嬷嬷的机会……”
“这话怎说得?”陈嬷嬷脸一沉,拍起桌子,“莫不是有人故意为难你?”
骆金芝双眼含泪,不住地摇头,“没,没有,老爷待我极好……”
配上她此刻浑身的狼狈,真有点委曲求全的意思。
陈嬷嬷乃是国公府的老人,年轻时曾在宫中当过差,后年纪大了被允出宫,才去国公府做了教养嬷嬷,平日里很受尊敬。
她见着几位公子长大,心中自有偏颇,可有一点——那就是对旁支来的薛永安极为看不上眼,总担心他会挡了嫡系的路。
如今奉命而来,却连本人的面儿都没见着,更是觉得此人上不得台面,看不清局势,难怪会被贬至此。
陈嬷嬷将骆金芝扶起,阴阳怪气道:“往年在京城时,那位可是隔三差五去国公府请安,咱老爷从未慢待过他。如今相隔千里,主子还特地让我等来送年礼,谁曾想,就换来如此对待?当真令人心寒啊。
“骆娘子本也可在京城享福,还不是念着两家的情分,才被委派而来,你们竟如此对她……莫不是想在国公府面前摆官威?”
茂平笑得很尴尬。
可沈春行猫在旁边不肯现身,他就难以反驳。
总觉得里面憋着什么坏……
还是中年男人出言阻止:“嬷嬷这话严重了,想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薛县令为人刚直,曾受过国公爷赞赏,岂会故意怠慢?”
听他提起国公爷,陈嬷嬷这才闭了嘴。
两人此来,还真是有要紧事。
中年男人瞥了眼茂平,画蛇添足般补了句:“就依着两家的情分,但凡国公爷有什么吩咐,薛县令也定然会全力办妥,小小误会,不值一提……”
左一句“情分”,右一句“情分”,沈春行听得生烦。
眼见到重头戏,她忙拍了拍脸,焦急地跑进会客厅,福身致歉:“真是不凑巧,我家老爷出去办公,至今未归……”
沈春行不经意抬头,跟骆金芝来了个眼瞪眼,捂住嘴:“骆娘子?谁这么大胆,竟敢私自将谋害老爷之人放出!莫非是欺府中无人,想要跟朝廷作对不成?”
嗓音凄厉沙哑,惊怒中夹杂在着胆怯。
话到最后,沈春行还激动地咳了几声。
——其实就是吃咸了。
瓜子磕多了,却不敢多饮茶,怕等会儿说到关键处时,想找茅厕!那多埋汰啊……
茂平张大嘴。
哑口无言。
论唱戏,真就没见过比沈家大姑娘更厉害的人……自己还莫名其妙背了口锅!
屋内几人亦是惊疑不定。
什么叫谋害?
怎么就跟朝廷作对啦?
这一条条罪名压下来,谁能顶得住?
陈嬷嬷眼底闪过精光,抢先呵斥:“哪来的丫鬟,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将其速速拖出去,莫要丢了薛府的脸!”
阔别数月,京中一直未曾收到边关来信,国公爷那边暂且不论,少夫人……可是早有谋划。
陈嬷嬷在来此之前,就猜到骆金芝许是遇到了麻烦,只是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的麻烦……
行事不严的蠢货啊!
第126章 小小误会
中年男人欲言又止,脸上笑容淡了三分。
情义面前方可谈论其余,若丢了两家的情分,便没了张嘴的机会。
几个丫鬟闻声朝沈春行逼近,竟当真要在这县衙后堂,将主人家给赶出去!
茂平自然不会干看着,忙招呼一声。
守在附近的下人们当即如饿狼般涌入,将沈春行团团围住。
越是生活在困境的人,越能快速找准立场。
拿着县太爷给的月钱,别说是教训几个不长眼的丫鬟,为了沈姑娘,便是将京城来的这伙人给直接打出去,他们也绝不带怂的!
陈嬷嬷面色难看,却没有被唬住,使劲拍了下桌子,怒斥道:“好啊,你们这是铁了心要跟国公府作对?真真是枉费国公爷的一番心意!尔等如此作为,就不怕传出去,会害得你家老爷被世人指责吗?”
看似义正言辞,实则以势压人。
沈春行以袖掩唇,故作为难:“这位嬷嬷还不知道吧?骆娘子在马匪面前,为了活命,胆敢将老爷推出去挡灾,那可是被一两百号人看在眼中的!如今骆娘子谋害主家的恶事,早就传遍了红泸县,衙门亦是曾发出过告示……”
闻言,几人面色大变。
陈嬷嬷眼神直勾勾,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态会发展到此等地步。
骆金芝不复方才的悲痛,猛地直起身子,目眦欲裂瞪向沈春行:“你怎么敢!”
虽然这些日子被关在大牢里,可她从未真的担忧过自身处境,在骆金芝眼里,薛永安不过是个攀附国公府的穷酸,即便一时听信了那死丫头的胡言,将自己关押,也绝不敢与国公府撕破脸。
谁曾想,他竟当真将自己的罪行公诸于众!
有道是人言可畏啊。
骆金芝浑身颤抖,眼里有了惧色,国公府的颜面不可丢,刁奴欺主,留给自己的,似乎只剩下一条路……
果然。
中年男人铁青着脸站起身,“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自做出背主之事?莫不是想挑起薛氏一脉的内斗?国公府平时待你可不薄啊!”
骆金芝被吓得脸色苍白,彻底软倒在地,嘴唇抖动,却终究是无力辩解。
一人担罪,总好过牵连出一堆。倘若她敢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恐牵连全家啊。
陈嬷嬷亦是咬紧牙,缓缓坐到椅上,摆出副不再管的架势。
“此等刁奴,就应当好生看管住,莫要再让她偷跑出来。”
茂平被中年男人警告般扫了眼,忙喏喏称是,喊来俩人将骆金芝带走,送回大牢。
谁都不是傻子啊。
沈春行隐晦地翘了翘嘴角。这俩人,一个生性刻薄头罩乌云,一个为人圆滑目含凶光。
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国公府派他们来送年礼,绝非简单。
搅和完,沈春行便准备退场,极有礼数地福了福身,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与疏离。
“国公府的恩情,我家老爷自不会忘记。还请二位回去后代为转告,待得有朝一日能回到京城,我家老爷定会亲自登门拜谢。至于骆娘子……”
她呵呵笑两声:“小小误会,不值一提。”
“想来是刁奴自作主张,岂会与国公府有关?二位莫要担忧,待得老爷回来,定你会查清此案,还国公府一个清白。”
听意思竟是要送客。
陈嬷嬷没忍住,又拍了下桌子,刚要呵斥,却见中年男人微微错身挡在自己身上,方才忌惮地闭上嘴。
“总归是国公府管教不严,我等还是在此候等待薛县令归来,也好当面表达歉意。”
小小误会……
方才他说过的话,转了一圈,又还给自己。
中年男人在心里长吁短叹。
早就听闻这流放路上出了位沈家姑娘,行事不同于常人,今日一见,非浪得虚名。
这事儿闹得……
即便再没脸,想着来时主子的交代,他也得厚着脸皮住下。
国公府可等不了薛永安再回京城!
“既如此,我让人收拾客房。您是不知道呀,这红泸县穷啊,账房里连个铜子都找不见,还得老爷自掏腰包,如今连自个儿住的地方,都无暇多顾,怕是要委屈诸位了。”
沈春行煞有其事地跟茂平吩咐着,期间,不忘转头朝中年男人诉苦。
中年男人装模作样地附和:“如此真是委屈表少爷了,幸好国公爷早有预料,命我等送来些许薄礼,想来能暂解表少爷之忧。”
他挥挥手,让人从院中抬进口箱子。
打开,里面装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沈春行暗中咂舌。
有银票不用,非要拿银子砸人,也不怕路上被抢……
她二话没说就笑纳了,让下人将东西全抬进库房后,才多补了句:“记得让厨娘多做几个好菜,莫要叫……对了,敢问这位如何称呼?”
中年男人讪笑:“鄙人姓陈。”
沈春行点头,“莫要叫陈管事跟我等一同吃苦。”
陈合:“……”
这到底是让吃,还是不让吃?
他琢磨着跟随茂平离去。
等到院里空了,沈春行才招手唤来冬儿:“去给前头递个话,就说国公府来人采访老爷,让他们想法子寻人通知。恩,就找民壮班的班头吧,这人还挺知趣。”
冬儿应下。
沈春行匆匆往外走,又朝跟在身后的宝儿叮嘱:“打明儿起,若那帮人有什么要求,你就拿主子不在无人敢做主为由推脱,若是其对衣食住行有所不满,你便哭穷,让他们自行解决。”
宝儿记下,犹豫着问:“姑娘不住在府里吗?”
“我可不能跟这帮人精多待,容易被绕进去,凡事等老爷回来再议。”
沈春行才懒得跟这些人打交道,左右就是早坑一把,晚坑一把的事儿,且随他们耗着。
——
一连三日。
陈合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让人出去打听过,知薛永安当真是出去办公,实非推脱,心里再不愿,却也没法子催促。
可架不住待得实在难受啊。
薛府的下人完全就秉持了一个原则——主随客便!
爱咋咋地!
嫌被子太薄?把人领去库房,但凡能找到一条厚被子,尽管拿去!
饭菜不够香?这个好办,你们买肉我来烧,保证香掉你舌头!
“咱都是当下人的,能给出如此待遇,已经是沈姑娘厚道,诸位若有什么不满之处,大可随意,我等绝不多加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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