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察觉到小姑娘颤栗的身子,嘴唇微微勾了勾,“不过现下为让枝枝放心,吾自会去隔壁耳房过一夜。”
沈青枝青丝散在梨花木桌上,凌乱中带着朦胧美,她纤细的指尖落在男人薄唇上点了点,随后头微微昂起吻了上去。
双手拽着他的腰封将他往下压了压,两人更紧地靠在了一起。
纵然,身份有别,但在此刻,她只想纵情于此。
不问世事。
即使,日后两人相别,她也无悔。
但江聿修却是点到为止,只在她薄唇上轻啄了几下,便将她抱了起来,一双雪白玉腿夹在自己腰间,他拍了拍姑娘的后背,柔声道,“这般还不是时候,你身子还弱着。”
沈青枝湿润的眼眸眨了眨,懵懂青涩地望向他,以及那双漆黑淡漠的双眼。
她都这般主动了,他竟无动于衷。
甚至是将她推开?
她不解,有些不悦,“谁知这还有没有下次?说不定明儿个那裴安就上沈府提亲了,我和他乃老一辈定下的婚约,虽口头之言,但如若真按照大京礼数,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婚约吧?大人改明儿说不定都不能干涉此事。”
话落,男人的视线逐渐冰冷,冻得她快要窒息了。
小姑娘慌忙挪开视线,从他身上下来,轻瞥了眼他僵硬淡漠的侧脸,她忙打了个冷颤。
“大人,我去用膳了……”
这厢气氛压抑,她还是先走一步吧。
沈青枝莲步轻挪至那八仙桌前,看了满桌丰盛的佳肴,她竟觉得饥饿难耐。
心中着实有些感动,她简简单单一句话,他竟如此上心。
思及此,沈青枝又忍不住偷瞄了那人,那霸道强势的权臣此刻正倚在梨木桌前,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满是清冷,不带任何情绪的落在她身上,让人觉得毛毛的。
她又说错什么吗?
这事儿说不难也没那么容易,说容易人想闹起来你也没法子。
即使他权势滔天,哪能捂住百姓的嘴呢?
“大人,用膳吧,这肚子总得填饱吧!”
两人方才已行了口舌之亲,他的底线她也摸了个大概。
如此,沈青枝这胆量也大了点,说完这话,便落座,拿起桌上的菜放到了铜炉锅里。
待至,铜炉咕噜咕噜响着,那人终于挪开步子往这边走来。
坐下后,大抵是沈青枝那番话让他有些不悦,他一直沉着脸,一句话也未开口。
虽不说话,但他也亲手替她调制了酱料,甚至还细心地替她将烫熟的菜捞上来,继续烫菜。
整个就是呵护倍至。
直至用完晚膳,他才说了句,“待会儿嬷嬷过来收拾,你先上床早点休憩吧!我走了。”
声音满是疲惫,竟带着一丝颓废。
沈青枝不解,她那话究竟哪说错了?
这人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想通,门便“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满室静谧,沈青枝看着紧关的木门,红了眼。
她方才只是说出实话嘛。
解除婚约之路如若难走,需要他牺牲一些东西,他还会帮她吗?
甚至,她名誉被毁,他愿意娶她吗?
他若娶她,那个相爷会不会把她乱棍打死?
她心里没底,所以才口不择言。
倒是伤了他的心。
***
大理寺卿院,在一众漆黑夜色里,依然灯火通明。
池和砚从地窖取来一瓶陈年老酒,打开替那沉默寡言的男人倒上。
“兰时,可又是为情所伤?”
语气竟带着笑意,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说裴安要去她府上提亲。”他冷冷开口,端起面前的杯盏递至唇瓣,冰凉的唇瓣上竟比那樱桃还要红上几分。
池和砚看了眼便连连咋舌。
“你两都这样了,她还要嫁给裴安?”
一杯酒下肚,江聿修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眼前雾蒙蒙一片,他哑着声开口,“总归我岁数比人大,裴安那小子年少气盛,又是护国将军,多少女眷想嫁给他,她有这想法也是正常。”
语调漫不经心,但池和砚知晓其实他在意得很,也痛得很。
池和砚这个身外人,都被他说得脑袋发昏,他拍了拍桌子,叹了口气,“我说,兰时,干脆别管了,想那么多做甚?直接抢过来,让小皇帝下个圣旨,嫁给你得了。”
江聿修抬眸,冰冷淡薄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婚前与未婚夫舅舅有私情,你想让世人如何看待她?”
池和砚噤了声,总归是不能做与那姑娘有害之事。
“所以,这事儿该……”池和砚顿了顿,朝他挑挑眉,“怎么办?”
“我有一主意。”男人长指轻扣桌面,俊美无涛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
***
翌日,沈青枝一觉醒来,那人也未归来。
她身子已然好了许多,起码脑袋没那般昏昏沉沉了。
大清早的,萧木木就提着膳食盒给她装了些点心还有药汤过来。
她虽年幼,但力气却挺大,拎着膳食盒还能健步如飞。
沈青枝接过药汤,抿上一口,苦得她差点将嘴里的汤汁吐出来,萧木木见状,连忙从随身携带的布囊里拿出一块糖果塞到她口里,“小娘娘吃口糖。”
那糖到了口中,顿时一股子清爽的甜味在她唇齿间蔓延。
她就着糖将那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萧木木笑眯眯地抱了抱她,“小娘娘好勇敢,木木即使有糖也不敢喝药的,每次都被娘亲打屁屁!”
沈青枝将那药碗扔在桌上,忙端起一旁的清水猛灌了下去。
“这也太苦了!”她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水渍,皱着眉看着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柔声道,“木木,小娘娘能不能不喝这药了。”
萧木木眨了眨眼睛,忙摇头,“小娘娘,不行的,要喝的。”
她扒拉着自己那布囊,从里面掏出许多糖果洒在桌上,“木木这里有好多好多糖果,小娘娘随便吃。”
翻着翻着,她竟将一封家书也扔在了桌上。
沈青枝正翻着那糖果呢,余光便瞥见了家书上那工整秀气的字迹。
心中“咯噔”下。
她忙放下手中的糖果,眼神定格在那娟秀灵动的字迹上,纤细漂亮的手指落在那信上,“木木,这是谁写的信啊?”
声音纤细、颤抖。
萧木木拿着那信递到她手中,囔囔道,“是娘亲写给爹爹的信,里面有许多草药方子。”
沈青枝接过那信,突觉脑袋胀胀的,不知怎地,她忙下意识问道,“木木,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呀?这字写得可真好看呢!”
萧木木听到有人夸自己娘亲,嘴角咧了咧,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娘亲姓于,名苗。”
“娘亲不但字写得好,这糖果做得也可好吃了,娘亲担心木木蛀牙,都是亲自做糖果给木木吃的。”
听闻她的话,沈青枝的眼眸暗了暗。
她从未体会过娘亲的呵护。
也想不到,娘亲亲手做糖果给孩子吃的感受。
她从小便被寄养在别人家,过得是寄人篱下,担心受怕的日子。
年幼时,甚至都没人主动给她买糖果吃,别说亲手做了。
除了她那外祖父真心待她,其余林家人,便也只是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了。
这般想来,沈青枝的眼眶红了红。
她将那翻出来的家书和糖果都塞进了萧木木的布囊里。
“小娘娘,给些糖果你吧!”萧木木不知这小娘娘怎的了,满脸伤心欲绝的样,她想安慰,却又怕惊扰了她。
沈青枝没要那些糖果,有的人出生便有人宠着爱着,有的人,只此一生,也寻不到个真心对她的人。
这就是差距。
“小娘娘,你不喜欢吃糖果吗?”萧木木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俯下身去寻布囊里的其他宝贝,“那这个桂花酥呢?还有这个藕粉团子,都是我娘亲做的,都给小娘娘!”
看到这些个小甜食,沈青枝头都大了,将那些东西通通推了回去,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甫欲开口,就听见一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木木,将你那些个甜腻腻的小零嘴拿走,别献宝似的拿出来,丢人!
——你小娘娘想吃什么,你伯伯会买,天上地下,只要她想要的,你伯伯都会送到她面前。
第27章
低沉的声音,微愠冰冷。
萧木木被吓得抽泣起来,连忙钻进沈青枝怀里,小小的手揪住她腰间的衣裳,头也不敢抬。
沈青枝睨了那人一眼,眼神娇娇柔柔,没什么威慑力。
她忙低头安抚小丫头,“木木乖,不和伯伯计较。”
美人垂眸,双目温柔,如天仙姐姐在耳边轻哄。
小丫头得了劲儿,更哭哭唧唧,小小的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小娘娘,你会不会觉得娘亲做的糕点丢人啊?”
声音奶声奶气的,含着颤音,让沈青枝好不心疼。
她生得柔弱,也没人愿意和她撒娇。
莫名的,心里生出一丝丝的护崽感。
可能姑娘家天生的母性泛滥。
她更是。
柔柔的手掌一下没一下落在小姑娘的后背上,温声开口,“怎会呢?小娘娘不觉得丢人,木木让冬葵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小娘娘有些话想和你伯伯说。”
小丫头点点头,离开的时候还特意避开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生怕又惹着他。
***
萧木木离开后,沈青枝起了身,迎着那人微微行礼,“大人安康。”
纵然心底有万般话想与那人说,但她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沈青枝今日身上穿着的是锦玉阁衣裳,丝质顺滑,更显她的肤色。
白嫩得像上好的玉如意。
“用膳了吗?”
他兀自走进来,俊美的脸上波澜不惊,他似乎刚从朝堂上下来,身上那件绯红官袍还未褪去。
禁欲清雅,淡漠疏离。
幞头之下的脸更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沈青枝眉头跳了下,她又被男人这副皮囊给诱住了,忙垂眸,应了声,“方才食了些点心。”
“那丫头送来的?”他又问。
“是。”
“大人,那萧何的夫人是什么样的?”沈青枝复开口。
江聿修走进屋子,解开腰封递给她,眼神冰冷,“会替人更衣吗?”
他答非所问。
沈青枝接过那腰封,脸红了红,摇摇头,“不曾伺候人更过衣。”
替夫君更衣那是妻子必学技巧,在大户人家,都是派嬷嬷教的。
但沈青枝却从未有人教过她给男子更衣。
故而她因着这点,面子薄了薄。
“今日学着点。”他走至屏风处,从衣匣里拿了件圆领广袖竹纹长衣[1],搁在一边。
黑眸瞥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姑娘,薄唇轻启,“过来。”
沈青枝羞红了脸,纠缠着手中的帕子,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这般正妻做的事,为何他这般自然地使唤她?
不过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沈青枝从未替人更过衣,这衣裳脱起来还有些费力,这人生得高,她得使劲儿垫脚才能勉强够到他的肩。
看着她白净细腻的小脸,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江聿修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个子生得高,那是没办法的事,故而他只能弯下腰,将脸凑到那姑娘面前,柔声道,“眼睛怎红了?”
沈青枝眨眨眼,不理他,只顾着褪去他身上那件绯色红袍。
“哭了?”他问。
沈青枝依旧沉默。
自打知晓这人对她心怀不轨,她现在底气足了些,用力将那红袍褪下,她看了眼他里头的白色交领衫,突然想起昨夜,她瞥见的那抹雪白。
忙挪开视线,她松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道,“大人,您自个换脱吧,奴家名不正言不顺,怎可给您更衣?”
男人轻扯了下嘴角,弯腰与她对视,看着她闪躲不安的眼神,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枝枝这是在向吾讨要名分?”
沈青枝红唇微张,双手抵在他胸前,头撇向一边,紧张不已,“大人,奴家哪敢讨要名分。”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朝自己胸口压了压,冰冷的瞳孔里没了笑意,相反满是认真,“在我这里,枝枝应当值得最好的。”
沈青枝柔软的柔荑覆在那胸口处,感受着他健硕的坚实,心跳加速,呼吸不稳,她忙收回了手。
“大人,奴家得要去兰时序了。”
她忙转身离开,她怕再留下来,她又得禁不住诱惑了。
转身得急,竟把男人放在桌上的镂空金冠掉在了地上。
“咚”一声她吓了一跳。
忙蹲下去捡,却是晚了一步,面前出现了一双雪白修长,青筋暴起的大手先一步捡起了那金冠。
沈青枝抬眸,有些无所失措。
颤着嘴唇,起身离开。
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到一半,竟是才想起,那萧何夫人的事情还未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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