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看着周惟卿的脸,就连脸上都沾了血。
过于精雕细琢的五官上带着斑驳的血迹,两颊还带着残虐后兴奋的潮红。
看得宁扶蕊惊心动魄。
她咽喉轻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厮该不会被赵褚林的气场影响太久,长歪成病娇了吧?
堪堪用袖子替他抹去脸上的血迹,她迫使自己平心静气:“以后别这样了,多脏啊。”
对付病娇她更加不能怯了。
周惟卿脖颈一梗,温沉不定的目光望着宁扶蕊。
宁扶蕊见他脸色转好,便问道:“你不生我气了?”
“我并未生气。”
他干干地说着,宁扶蕊有些疑惑。
周惟卿确实没生气,他只是在害怕。
显然宁扶蕊跟他思想不在一个次元。
“都被你分解成这样了,”她看着那几滩狼肉,肚子破天荒地有点饿了,“那就烤了吧。”
周惟卿点点头。
他学着宁扶蕊早上生火的动作,不到一刻钟便生起了一簇火苗。
宁扶蕊双臂彻底无法动弹了,她现在就像个洋娃娃,被周惟卿搬来搬去的。
莫名的念头一起,宁扶蕊细思恐极,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周惟卿也不挑,沉默地吞食着混合着泥土雨水的烤肉。
画面太瘆人了。
此情此景,让宁扶蕊想起了阴沟里的鼹鼠。
鼹鼠见不得光,一辈子生活在地底,适应力极强,顽强地靠着一点垃圾腐肉便能活下去。
如果一见光,中枢神经便会开始混乱,器官失调,直至死亡。
短暂地休息完毕,宁扶蕊便让他将自己口袋里的罗盘拿出来。
看着方位,宁扶蕊心下一喜。
“我们朝那边走,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经过这几天堪称亲密的接触,宁扶蕊知道了。
礼义廉耻,周惟卿身上一丁点都没有。
全都是装的。
他学习与观察的能力极强。
他能装得这么好,也只是因为赵旻澜经常带着他面见一些王孙贵族,儒道大能,他趁机学的。
世人认为什么东西合理,他便学什么东西。
其实他内心根本没有合理这个概念。
他只是单纯地追求合群。
不合群与假装合群,假装合群无疑是最恐怖的。
宁扶蕊无语望天,赵家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养出这样一个孩子。
周惟卿背着她走在林荫道上,很快就看到了人留下的踪迹。
宁扶蕊昏昏沉沉地做了很多梦。
她梦见自己回家了,开开心心地坐下看电视时,电视里却放着周惟卿的脸。
这不是个好预兆,她觉得自己的精神正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伤口不疼了,只是开始往更糟的局面发展了。
她发起了高烧。
迷茫间总感觉有很多只手扯着她往下坠。
她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我不能睡,我还要......我还要回家......”
“周惟卿......”
周惟卿感觉背上越来越热,心中愈发恐慌起来。
“你病温了?”
得到的只有她的梦呓与呢喃。
“很快就到了,再等一下。”
他加快了脚步,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水打湿了鬓发。
前面隐隐能看见一个村镇的轮廓。
两刻钟后,他背着宁扶蕊进村了。
可是周遭一片寂静,所有门窗紧闭着。
周惟卿一间一间地去敲门,全都未有半点回应。
他复找到村里一家医馆,执着地敲着门。
“请问,有人吗?”
清润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没人回应他,他便继续敲门,问第二遍,第三遍。
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一丝曙光从天边照射下来。
一个掌灯小童谨慎地从医馆侧门探出头观察着他。
只听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对门外的周惟卿喊道:
“此女命数异于常人,或许可破我村之僵局。”
宁扶蕊接连睡了三日,高烧终于退了。
她略略牵动着手臂,上面被人缠了纱,上了药。
听得门外有人端了水进来。
宁扶蕊偏头看去。
“醒了?”
“我们这是在哪?”
“医馆。”
周惟卿根本不会照顾人,往常给他自己上药还好,给宁扶蕊那便是让她受第二重罪。
可是他毕竟还会给她上药,意味着他心中尚有一丝良知未泯。
“谢谢你,周惟卿。”
上药的手一顿,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谢谢。
他晦暗地想。
她伤成如今这个模样,全都是因为他故意引导。
还有他那狭隘阴湿见不得光的私心。
可她竟还对自己说谢谢。
他瞥了一眼宁扶蕊,装模做样地点点头。
“我去喊郎中来。”
半刻后,郎中从门外踱着步进来。
那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直直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事相求。
“大师!”
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宁扶蕊面前。
宁扶蕊被吓了一大跳。
“您您您您先别跪啊!”
她有点懵。
老人颤抖着声线对她说:“救救我们梧桐村罢!”
老人同她说了一些村民的境遇。
听罢,宁扶蕊掀起被子,讶道:“村中每晚都有阴兵借道?”
老人心痛地点点头,继续道:“他们点着幽幽的鬼火,曾经有村民出门撞见了,第二日便横死家中,更有甚者,直接连遗体都没了啊!”
宁扶蕊缓缓蹙起眉头。
她掐指算了一卦。
卦象没有问题,只是这个村镇的风水有点奇特。
忽然想起自己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有一个老师讲过。
大部分的阴兵借道都是因为周围的磁场变化所致。
还有一些商人会打着这个旗号震慑无知的百姓,实则是在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走私贸易。
不知这个梧桐村里的阴兵借道又是属于哪一种。
她要亲自去看看。
第28章 两碗清粥
宁扶蕊吸吸鼻子,拖着一双病体便要跳下床。
郎中赶紧制止了她。
“小姑娘你这可使不得!”
“哎呀没事。”宁扶蕊轻轻挥开他的手。
“郎君你杵在这干嘛,过来劝劝你家娘子啊!”
正在发愣的周惟卿忽然被点名,无措地看着老郎中。
“你家娘子体内阴寒之气极重,不知旧时可曾落过水?”
宁扶蕊咬着牙点点头。
原主就是溺亡而死,她记得很清楚。
不知道这位郎中又看出了什么,叹了口气:“你的体内阴寒之气极重,这淋了几天雨,寒气更是淤积于五脏肺腑各处。”
他摇摇头,无可奈何道:“若是不加以调理,这日后别说传宗接代了,入个冬都险呐。”
宁扶蕊看看郎中又看看周惟卿,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没......他不是......”
周惟卿兀自抢了她的话:“如何调理?”
郎中神色复杂,唇齿龃龉:“这个——我得跟你到外头说。”
他神神秘秘地托着周惟卿的手臂出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把门落了锁。
“不是,这......”
宁扶蕊哭笑不得地坐在床上。
寂静的室内,脑中响起系统音:
“您的奖励已到账——窥探次数已刷新,次数增加至二十次,窥探范围已扩大。”
原来所谓的支线奖励说的就是这个。
想起四殿下的断腿,宁扶蕊追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定制我的奖励?”
“......”
“多劳多得。”
好吧。
傍晚,周惟卿端来两碗稀粥。
宁扶蕊瞥了他一眼。
摆上矮案,周惟卿将粥放在宁扶蕊面前。
言下之意就是让宁扶蕊自己吃。
因为宁扶蕊是左手伤了,右手还是能动的。
可看着周惟卿乖巧的模样,她忽然不想自己吃了。
她眨巴眨巴看着周惟卿,朝他娇俏一笑。
周惟卿奇怪地望着她:“你想吃两碗?”
空气安静下来,宁扶蕊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
见宁扶蕊不发话,他便自顾自持着勺子吃了起来。
指间动作优雅清贵,似乎不是在吃着什么清粥,而是在品尝一顿法餐。
她看他掏内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好吃吗?”
周惟卿拿勺子的手一顿,摇摇头。
宁扶蕊觉得这个人唯一一点好就是够老实。
不过很大可能是因为赵旻澜教成这样的。
忽然很好奇郎中都跟他说了什么。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我想尝尝。”
一连串无厘头的话让周惟卿蹙起了眉头。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宁扶蕊。
宁扶蕊小声嘟囔着:“我手没力气了嘛。”
周惟卿放下自己的勺子,拿起了宁扶蕊的勺子。
要不说达官贵人都喜欢被人伺候呢,她也喜欢。
宁扶蕊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道出了真正来意:“周惟卿,那个郎中跟你说了什么呀?”
周惟卿听到这个手就跟触了电一样。
耳尖悄然漫上一点红意。
可他脸上还未有异色,平淡道:“吃粥。”
宁扶蕊啧了一声,她要收回刚刚说周惟卿老实的话。
她拿过周惟卿手上的勺子,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自己吃吧。”
二人各自吃着自己的粥,一时无话。
周惟卿不禁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她。
从来没见过如此狡猾的女子。
为了套他的话,前一刻还说自己手没力气,见套话不成,下一秒就抢过勺子自己吃了起来。
吃完粥,狡猾的宁扶蕊又不死心地继续八卦:“你跟千鸿是怎么认识的?”
“捡的。”
宁扶蕊诧异。
周惟卿拿着勺子的手顿住,千鸿确实是他在扬州城门口捡到的。
那时寒冬腊月,她就要被冻死了。
口中言行又与宁扶蕊很像。
后来周惟卿才发觉,她与自己才像。
本性卑贱又阴暗,为了生存、为了自保不择手段地像个疯子,却偏偏还要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后来他见她对付人确实有几分能力,便留在身边做了个探子。
宁扶蕊仿佛身在瓜田:“那你对她有没有一点......那个?”
“哪个?”
宁扶蕊朝他勾了勾手指。
周惟卿听话地递了个耳朵。
她悄声地在他耳边说道:“爱慕。”
她长得那么漂亮,性格又好,男人不喜欢才怪呢。
周惟卿没有立刻反驳。
宁扶蕊咬着下唇,仔细等着他的答案。
很可惜,眼前的青年迷茫了,他并不知道爱慕是什么。
“爱慕是何物?”
宁扶蕊肩膀一塌,这话出在他身上,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她略一思索,开口道:“就是你见到喜欢的人,你会脸红,你的心跳会加速,血液上升,肾上腺素会升高。”
说罢,宁扶蕊又觉得自己这番解释太过含糊其辞,便又补充道:
“你见到她会很开心,没见到她就会很难过,你会每分每秒都想跟她在一起。”
周惟卿十分认真地思考着宁扶蕊的话,摇了摇头。
他断然不会爱慕上一个与自己很像的人。
宁扶蕊失望地撇撇嘴。
因着宁扶蕊还在养伤,郎中执意不让她出门查案。
小药童收了碗之后锁了门,宁扶蕊与周惟卿算是关在一块了。
房中简陋,到了晚上只燃着一豆灯,宁扶蕊与周惟卿面面相觑。
郎中似乎真默认她跟周惟卿是夫妻了。
宁扶蕊试图与他商量道:“我先睡半个晚上,你再睡半个晚上?”
“不必,我可以不睡。”
什么叫我可以不睡?
周惟卿似乎不打算瞒她,便开口道:“少时已习惯了,接连半个月都不曾睡过。”
宁扶蕊同情地看着他。
赵家这不仅仅是把他当成狗养,还把他当成鹰熬。
横竖都没把他当成人过。
想罢,宁扶蕊往榻里面挤了挤,给他留了点位置。
“那你上来睡吧。”
周惟卿微微睁大了眼睛。
宁扶蕊没有半点扭捏之色。
他眼神闪烁几下,径直站了起来,坐在窗前的书桌上。
头也没回地朝宁扶蕊说道:“我今日睡这里便可。”
宁扶蕊也没多想,笑道:“好吧,随你。”
夜晚的山风从山顶吹过来,吹得纸窗扑扑作响。
周惟卿起身关好窗,闻着少女渐匀的呼吸声,缓步来到榻边。
借着一丝灯火,他坐在床头,无声地描摹着宁扶蕊熟睡的面庞。
第29章 幽幽磷火
第二日,宁扶蕊神清气爽地起床了。
门外乱哄哄的,人影纷繁,似乎围聚了很多人。
周惟卿早已经起了,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见宁扶蕊醒了,他推了推案上的中药,淡淡地提醒她道:“把药喝了。”
宁扶蕊走过去一口饮尽,唇边不小心流出来的褐色的药汁隐秘地滑入脖颈。
周惟卿凝视了片刻。又开始写握笔写起字来。
“他们为何都围在门外?”
“许是前日被我们惊动了。”
宁扶蕊一打开门,几个贴在门上的小朋友便哎哟哎哟地倒在她面前。
门外一群人拿着米面鸡蛋,期期艾艾地望着宁扶蕊。
“娘子啊,请问前日来的那位卜算大师在哪?”
“对对,我们想找大师算一算!”
“最近村上不安宁,咱们失了招待,实在是抱歉呐!”
还是头一次有人喊宁扶蕊大师,她两颊有些赧然:“算不上什么卜算大师,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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