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池厌的表情说不上满意,目光平静:“一般吧。”
作为爱慕女主的主要男配之一,夏池厌对温絮来说并不陌生。
国内第一梯队的配音演员,曾为游戏、影视和大热的动漫角色配过音,年少成名,有一批庞大的二次元死忠粉。
嗓音像被天使吻过,夏池厌长得也好。
一头柔软的秀发,肤色冷白,眉眼鼻唇标致,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温絮在意识里见过这张脸。
笑起来很阳光的夏池厌,似乎做什么都毫不费力,是上帝的宠儿,年纪轻轻就站在了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但私下里,他其实比谁都拼命。
努力到狼狈至极,结束了配音的工作后,他回家不睡觉,彻夜刷题看书,顶着淡淡黑眼圈,誓要卷死同龄人。
高考成绩对得起他的努力,夏池厌考了非常亮眼的分数,稳上A大,是她未来的学弟。
“一般?”温絮静静看着眼前的卷王。
夏池厌的眼睛亮亮的,点头:“是啊,我脑子很笨,不像你,学习这么好。”
温絮无语地抽走他手里的学生证,重新塞回敞开的口袋里。
看她这么随意,夏池厌好心提醒:“装好,别再弄丢了,补办一次好麻烦的。”
温絮不冷不热地“嗯”了声,头一歪,靠在窗边闭上眼。
少年红艳的嘴唇微张开一条缝,看了她几秒。
见她没有聊天的欲望,夏池厌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
半晌,他从兜里摸出一块夹心软糖,半拆开包装,含嘴里。
似乎觉得无聊,干净清澈的眼睛没有聚焦,思绪放空,注视着列车外的风景。
一位中年大叔握着泡了茶叶的玻璃杯,边吹热气,边穿过过道,走向夏池厌和温絮后排的座位。
临近过道的位置,坐了一位打瞌睡的大爷。
“让让。”男人身材膀大腰圆,费力地往靠窗的位置挤进去。
大爷膝盖一挪,中年男人没站住脚,踉跄了一下。
双层玻璃杯里的热水泼洒出来,冲着前排的温絮浇下去。
“哎呀。”大叔喊了声,已然来不及。
夏池厌朝斜侧方抬起脑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飞快伸出手,摁住温絮的脑袋,想帮她挡一下。
他动作慢一步,温絮猝不及防被烫到,慢慢坐直,“嘶”了一声。
幸好戴着帽子,没烫到脑袋。
头发上沾了两片翠绿的茶叶,少许热水没入脖颈,洇湿了一大块领口。
“没事吧?我这有纸。”夏池厌从裤口袋里掏出纸巾,扯了两张,按在她被烫红的脖颈上,动作放轻,忙乱又笨拙地擦拭着。
温絮把湿帽子掀了下来,侧过头,接过夏池厌递过来的纸,擦了擦身上的水和茶叶,抽了口气。
“谢谢。”她低声道谢。
“疼不疼?”夏池厌轻声问。
后排的中年大叔拧上盖子,坐下了。
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他刚刚拿热水烫了一个瘦弱的女学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温絮其实挺好说话的,弹性素质,涵养分人。
别人和颜悦色和她赔礼道个歉,她也跟人家讲礼貌。
要碰见没素质还觉得她好欺负的,她能跳起来把对方祖宗的棺材板掀了。
温絮把帽子一丢,面前的小桌板收起来,扣好。
刚准备起身,跟后边的大叔讲讲道理,余光瞥见夏池厌站了起来。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该跟我旁边的女孩子道个歉?”
温絮抬起头,看着胳膊撑着椅背,嘴角上扬,笑容有点吓人的夏池厌。
他长得秀气,有点像女孩子,个子却一点也不低,目测有一八五。
身上的夏装很薄,材质柔软,上杉下摆侧开叉,随着抬手的动作,能看到精悍的腰腹。
面对高大挺拔的小伙子,大叔头也不抬,一声不吭,握着茶杯装聋。
“听不见是吧?”夏池厌呵笑,喉咙里轻轻带出一声,“好。”
他偏过脑袋,用视线安抚温絮,气息如羽毛般轻:“别生气。”
温絮诧异地扬起眉毛。
小说里可没写,夏池厌有这样的一面。
中年男人大庭广众丢了面子,瞪着夏池厌,一副无赖的嘴脸:“我就不道歉,你能怎么样?”
秀美少年撸起袖子,慢条斯理卷到手肘,动作斯文。
他似乎在笑,带着某个超人气游戏角色的语气,一字一顿,优雅地爆了粗口:“你大爷。”
温絮眼皮子一抖。
“觉得小姑娘好欺负是吧?你泼一个大男人试试?”
“不和她道歉,这事儿没完。”
声线悦耳,语出惊人。
夏池厌最讨厌某些男同胞仗着体型优势,欺负弱势群体。
跟这种人讲道理完全是浪费情绪。
车厢里大部分都是暑假回家的大学生。
周围的人目睹了事情的经过,朝中年大叔投去鄙视的目光。
“无语,怎么遇到这种人。”
“小姐姐真倒霉。”
温絮本来想发脾气,现在也发不出来了,散了个干干净净。
手指勾住一边的布料,摘下黑色口罩,她抬起脑袋,看着为她打抱不平的夏池厌:“骂人能别用苏悯的声线吗?”
苏悯是某国产乙女游戏里的纸片人男主。
和白劲惊的声音极为相似,温和悦耳。
原来CV是夏池厌,难怪撒旦说,男配身上都有她喜欢的特质。
这话他听了无数遍,夏池厌脸黑了:“这就是我本来的声音。”
他大概是想笑,也有点无奈,尾音发颤,拐着弯,跟撒娇一样。
温絮笑着看他:“挺好听的。”
凶人的气势泄了一大半,夏池厌撇头,瞪她:“你别打岔——”
看清温絮的脸,他神情一愣,瞬间忘记了要说的话。
“姐姐?”夏池厌的语气极其不可思议。
温絮知道他把自己认成了温瓷,捏了捏手里团得皱巴巴的纸巾,“谢谢你。”
夏池厌诧异地望着她。
猝不及防遇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一下子变得寡言,目光湿漉漉的,像被人抛弃的受伤小狗。
“逼他说对不起没有用,感同身受才是道歉。”温絮歪着头,打量面前的漂亮少年,“你怎么了?”
猛地想起学生证上的名字,夏池厌轻轻啊了一声,缓慢地回过神。
“你叫温絮,”他彻底想起来了,心神不宁地坐下,过一会,低声自言自语,“名字就差一个字,还都是A大的。”
温絮听不懂的样子:“终点站是淮京,你到哪儿下车?”
“淮京,策水县,明雁镇。”他气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温絮食指抵着下巴,瞅着旁边的富家小少爷:“你去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干什么?”
夏池厌弓着脊背,掌心撑着额头,黑发从手指间冒出几缕,想起了遥远的回忆。
良久,他轻轻笑了,声音温和悦耳:“去看看,和姐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温絮随口问:“怎么不坐飞机?”
高铁要六个小时,路途漫长。
作为夏家的小少爷,夏池厌的家境在温瓷的追求者里数一数二,家里有私人飞机。
就算他不靠父母,配音演员的收入,也足够他经济独立。
他不是会省那点机票钱的人。
“想看路上的风景。”夏池厌弯着嘴角,神色认真,“这种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去另一个城市的心情,不觉得很美好吗?”
“……”
“我想让这种心情持久一点。”
温絮沉默一会儿,面无表情转向窗外。
她对浪漫过敏。
列车停停走走,呼啸着经过一座座城市。
漫长的几个小时里,温絮安静听音乐,玻璃上映出模糊的侧脸。
夏池厌的嘴角不轻不重地弯着。
偶尔闲得无聊,他会用膝盖碰一碰她的腿,嘴里嚼动,声音很甜,笑容懒洋洋的:“小姐姐,你吃糖么?”
温絮不太想理他。但过几秒,她会摘下耳机,不耐烦地扭头:“哈?”
夏池厌就看着她笑,也不怕她打人,三番四次扰她清净。
她真的,好像姐姐啊。
害他刚才白激动一场。
还以为,那句话是对的,重逢的人会再重逢。
……
终点站到了,夏池厌帮她把行李箱搬下来。
余光一扫,看见温絮抱着胳膊站那儿,把他当劳工使唤,还一脸理所当然。
他没急着走,手压着行李箱的拉杆,说话带着甜味儿:“吃了我的糖,就算认识了,加个好友?”
他俩早晚要有交集,温絮答应得很干脆:“行啊,我扫你。”
她抓着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对面的少年却没了动静。
“手机没电了,算了吧。”他犹豫着,耙了耙头发。
夏池厌的语气没多少诚意,显然没真打算加她,单纯想看她反应,逗逗她而已。
“不加吗?”温絮眨巴着眼,关了手机屏幕,“将来可别求着我加你。”
夏池厌怀疑自己听错,啊一声,笑出声:“我还求着加你微信?”
温絮又补了句:“还得再给我磕一个。”
夏池厌:“……”
他松开拉杆,手肘压着蓝色座椅的顶端,缓缓俯身,平视她的眼睛,语气格外温柔:“小姐姐,要真有这么一天。”
温絮:“?”
他目光明亮,笑得放荡:“我脱光了去你们学校跑十圈。”
第10章
出站口候着十几位出租车司机。
温絮和夏池厌一前一后走出来,司机们立马迎过去,热络地吆喝:“两位去哪?”
盛夏空气闷热,夏池厌半眯着眼睛,偏头朝她笑得阳光,指尖夹着身份证扬了扬:“走了,小姐姐。”
温絮在打车和坐公交之间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按妹妹回家的路线,跟一群陌生人挤公交。
她拉着行李箱,朝公交站牌方向走。
过了会,夏池厌跟了上来,和她一起等。
站牌处候车的人不少,夏池厌和温絮互相望着对方,异口同声:“你怎么不打车?”
“重温回忆。”夏池厌笑着问,“你呢?”
“省钱。”温絮诚实地说。
夏池厌稍微睁大了点眼睛,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上下扫她两眼,小少爷弯着眼笑,一副没心机的傻白甜模样:“你不像是缺钱的。”
温絮:“那像什么?”
夏池厌想起在高铁上看见她的第一眼。
靠窗的女生戴着鸭舌帽,黑色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到脸。
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颈白皙瘦弱,安静坐那儿,就让人无法忽视。
夏池厌想了想:“像大明星。”
坐了两个半小时公交,倒了三次车,车门刚打开,夏池厌立马跑下去,脸色苍白,吐了两口酸水。
明雁镇到了。
温絮握着行李箱拉杆,目光慢慢扫过周遭环境。
“你不晕啊?”夏池厌弯腰撑着膝盖,额前黑发被冷汗浸湿,显得皮肤更加苍白,“你怎么什么事也没有?”
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发自内心佩服温絮。
一分钟不到,夏池厌呕了三次,乌黑眼睛逼出了泪水,看上去极为难受。
温絮担心他厥过去,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我经常坐这趟车。镇上连个酒店都没有,你来这里干嘛?”
“说了重温回忆啊。”夏池厌接过矿泉水,拧开,漱了漱口,睫毛湿漉漉的,“我以前来这里自杀过。”
温絮深深看了他一眼。
暮色四合,夕阳余晖逐渐暗淡。
镇上的人不多,不到七点,街上就看不到行人。
“明雁镇只有一家宾馆,条件简陋,你找找吧。”温絮转过身,往家里方向走。
行李箱的四个轮子在柏油路上摩擦,噪音挺大。
夏池厌撑着膝盖,脑袋仍然有点晕,扭头看着温絮的背影。
走出十米的距离,温絮听见身后的少年喊了声:“喂。”
夏池厌直起身,拿着半瓶水,手背一擦嘴唇上的水渍,遥遥问她:“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走回去?”
温絮站住脚步,回头:“不然呢?这里叫不到车。”
“还得打个车?我靠,这么远?”夏池厌乌亮的眼睛动了动,毫无城府地问,“你家住村里啊?”
温絮看着他,没说话。
胃里依然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小少爷直犯恶心,神情萎靡,可怜兮兮还有点蔫吧。
看了他半晌,温絮突然说:“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罪吧?”
“你能受,我怎么就受不了?”夏池厌喝了口水,翘起唇角,“你还是女生呢。”
秀美少年笔直站着,像挺拔的小白杨。
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拉过温絮粉色的行李箱,拽到自己跟前。
声音像黎明的骄阳,清脆利落。
“我送你回家吧。”
……
月亮从稀薄的云雾后冒出头,波光粼粼的河面像撒了星光。
静谧的夜晚,绿竹轻轻摇曳。
“给我吧。”温絮戴上鸭舌帽,冲他伸手。
夏池厌松开行李箱,站在马路上,看温絮独自一人往前走。
月色朦胧,少女背影清瘦,纤细的胳膊在身侧晃荡。
长发迎风飘落,像坠入人间的小仙女。
“这地方还挺养人。”夏池厌收回目光,拿起快没电的手机,看了一眼。
腿沉得像负重二十斤,小少爷在地上蹲下来,累得眼皮子都不想抬一下。
温絮沿着记忆走回家,进了院子,放下行李箱,捏了捏酸痛的手臂。
察觉到院子里有人,她抬起头。
皎白月光下,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靠在椅子上,穿着白背心,拿着不孕不育机构发的广告扇子驱蚊。
温絮摘下后背的包,走过去:“奶奶,学校放假了。”
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冷着脸,絮絮叨叨嘀咕:“女娃念大学有啥用,不如早点嫁人,浪费那钱干啥。”
温絮看了眼愚昧的老太太,提着行李,回到妹妹的房间。
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
脱落的白墙皮,简陋的木质床桌,顶上悬下一个白炽灯,桌腿边放着一个发旧的塑料暖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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