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婚姻这件事很现实,但是那种将她作为商品待价而沽,因为一些因素就降价的滋味很讨厌。
也许能够向世俗妥协,却不能完全妥协,是她最大的悲哀。
“你喜欢他?”刘叶春问得直白。
刘婕一顿,“他很好。我想,如果跟他结婚的话,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可我问的是你喜欢他吗?”
刘婕垂眸,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刘叶春看了眼店外的方向,耐心地等她回答。
“有好感。可以这么说吗。”刘婕指尖画圈圈,嗫嚅。
今天热浪翻滚,可她忽然就记起前段时间某次见面,倾盆大雨里,他举着外套送她上楼。她借口上厕所,一瘸一拐跑出去,目送他上车,消失在雨幕外。
她经历过数次相亲,分得清人品,也知道陈昭的可贵。假如不是他出现,她大概还要跟家里对抗一段时间。
“就这样?”
“你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有道理?”刘叶春故意要逗她似的追问。
“姑姑。”刘婕求饶似的讪笑,“他还在外面呢,给我留点退路吧。”
刘叶春笑吟吟看出去,刘婕意识到什么,也扭头,头顶的A4纸顺势滑落。
陈昭拎着手机刚从门外走进来,见两人齐刷刷看向自己,“怎么?”
“没什么。”刘叶春微笑,“陈昭是吧,做什么工作的?”
“目前在空军部队服役,姑姑。”陈昭说。
“空降兵?”
“飞行员。”
“哦?”刘叶春眼前一亮,脸上明显多了赞赏神色,“卫城的还有空军基地?礼台区那个?小婕姥姥家也在那里。”
陈昭笑而不语,刘叶春反应过来,“不方便说太多是吧,不问了不问了。”
见面半小时,刘叶春第一次拿出和蔼的长辈态度。
陈昭亦笑着应对。
刘叶春身体虚弱,没待多久,潇洒告别。
-
晚上客人不多,大约
坐到八点半左右,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先后离开。刘婕开始收拾店里的狼藉——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挤炸了的奶油胶、拿出来但没有用的各种混在一起的装饰品。
重复性的机械活动总让人觉得烦闷,刘婕劝自己:挣钱,都是为了挣钱。
肚子忍不住咕噜噜抗议。
她晚饭时在招待客人,没怎么吃,忍不住按住胃的位置。
有人敲门,脚步声渐近,“身体不舒服?”
是陈昭。
他晚饭后有事离开,她原以为他不会再过来了。
她窘窘地抬头,“有点饿。”
商业街的夜市大约十点开始收摊,这时还算热闹,刘婕叫住一个小摊老板,买了份章鱼小丸子。
“你吃不吃?”她手捧纸盒举高,问陈昭。
陈昭摇头,“你吃。”
“好嘞。”刘婕很不客气。
灯影摇晃,凉风习习,卫城夏夜格外舒服。繁华的夜市烟火气十足,人来人往,打卡拍照。
刘婕两口一个小丸子,两颊鼓鼓囊囊,吃得惬意,唇角不自觉上扬。
“姑姑身体还是不太好?”陈昭问她。
“唔嗯。”刘婕吞下嘴里的东西,“浸润性乳腺癌,年初做了手术,现在化疗结束了,在接受放疗。”
陈昭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情况,“抱歉。”
刘婕看他一眼,摇头,“没什么好抱歉的。她很乐观,之前听见我哭都会骂我。现在病情控制得很好,她也许还会回来接手克林呢。”
“看来很有个性。”
“对啊,姑姑一直很酷。从大学辍学搞乐队到自己创业,拒绝结婚生子,她想什么做什么,爱憎也分明。”刘婕仰慕。
“是么,难怪今天看我不顺眼。”陈昭微笑。
“啊......” 刘婕语塞,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姑姑她,她只是恼我爸妈,总是想赶快把我嫁出去,可能,有点迁怒你。”
陈昭若有所思,“她觉得你是因为被催婚催得急了,才随便找个人结婚。”
“嗯。”刘婕点头,又赶紧解释:“但我没有那么随便啦......”
陈昭笑着睨了她一眼。
刘婕低头看了眼自己鼓鼓的小包,首饰盒静静躺在里面。她用牙签扎起小丸子,咬下一半,咀嚼后咽下去,“你呢?是奶奶给的压力吗?”
“是,也不是。年纪到了。”
年纪到了,该结婚了。
“那你......”
是随便找个人结婚吗。
刘婕欲言又止,有点问不出口。
陈昭看着她,唇边含笑,显得格外有耐心,似乎要引诱她讲出来。
又或者,他只是跟平时一样,只是她看错了。
刘婕纠结为难,片刻后,决定继续吃东西。
她没瞧见陈昭摇头,无声地笑了下——这么个小怂包。
“你好,新店关注一下......”路过街口,有人跟刘婕打招呼,顺便递一张传单过来,刘婕下意识接过,等走上过马路的等待区,才想起看一看到底是什么。
“卫城首家汽车影院文城房车谷......”路灯不甚明亮,她探头端详,皱着眉读出上面的文字。
大晚上读这个太费力。她拿开,掸了掸。
“什么?”陈昭顺手接过传单。
“一家新开的汽车影院的传单。”刘婕说。
陈昭看了看,“想去么?”
刘婕吃掉最后半口小丸子,舔了舔唇角的酱汁,抬头问他,“你有时间吗?”
红灯变绿灯,行人蜂拥朝马路对面涌去,她一愣神的功夫,被大部队甩下,有点慌乱。陈昭忽地握住她的手腕,带她往前走。 不炎热的夏日夜风在耳边呼啸,带来他清朗磁性的声音,他漫不经心道:“有啊。”
“只要你想。”
-
到家时大约十点,陈昭问刘婕要不要去洗澡,她原本找了睡衣出来,临时推脱有事,叫他先去。
陈昭冲了个澡,从浴室推门出来,卧室灯光亮着,床上空无一人,薄被整洁摊开,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转身前注意到房间里多了点什么。
两盏铃兰花的小夜灯,花枝粉绿娇嫩,一左一右,静静坐在床头柜上。
陈昭视线停留片刻,眼底浮现愉悦。
第19章
他出去找她, 客厅厨房都没有人,打了个电话,刚拨出去, 听见书房有动静。
书房门被推开,刘婕抱着门框探头, “我在这里。”
陈昭挑眉, 用下颌指了下卧室方向, 意思是该回去洗澡了。
刘婕抿唇, 露出犹豫神色,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那个,我有点事,可以再给我,三、两个半小时时间吗?”
“做什么?”陈昭问。
刘婕讪讪笑了笑, 企图蒙混过去。
“嗯?”
“写点东西.......一个小兼职。”
刘婕悄悄对手指, 陈昭以为只有小孩心虚时会这么做,她装作若无其事神情配上这个动作,未免太孩子气。
陈昭:“必须今晚写?”
刘婕:“嗯嗯。”
陈昭:“早点结束。”
刘婕松了口气, 用力点头。
她扶着门框要关门,陈昭伸手抵住了,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了把椅子坐到书桌后。
刘婕原地罚站三秒钟, 回到书桌前。
她今晚必须要更新了,昨天答应双更,白天有点忙, 只写了几百字,晚上必须得完成。
键盘声闷脆, 像小孩堆积木,有节奏地噼啪响起。
刘婕眼睛盯着面前屏幕,双手忙碌,偶尔分节,抬眼看一下对面的男人。
陈昭手里是刚从书架抽的书,似乎是历史传记小说,她没读过。他似乎看得很认真,她于是大着胆子肆意打量他,她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看他。
陈昭坐在藤椅上,刚洗过澡,换了身家居服,松松垮垮的,露出半截锁骨。他捧书的手肌肉线条很漂亮,修长有力,昨晚这双手臂箍得她喘不过气来。
陈昭忽然抬眸,介乎痞硬周正之间的深邃眉眼叫她心头一跳,立即挪走眼神。
“写完了?”
“没有。”刘婕摇头。
身前多了个人,还一直盯着她,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但这也是她自己招来的,刘婕后悔不迭,只能硬着头皮敲键盘。
咔哒咔哒的声音慢了许多,陈昭看过去,“快结束了?”
“还得一会会。”刘婕忙着敲键盘,打完手里这段话才抬头,“那个,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先睡。”
“等你一会会。”陈昭翻书。
他云淡风轻地学她说话。
“挺不好意思的.......”刘婕喃喃。
“放你一个人熬夜。”陈昭慢悠悠,顺便瞥她一眼,说不清是揶揄还是调笑,“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刘婕耳根发烫,再不说话了。
这本书陈昭刚才随手拿的,小时候读过,他很快翻到最后一页,心思早不在这上面。
随意往前翻了几页,修长手指搭上去。
刘婕写作时很认真,遮住眼睛的头发都被拢到耳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她目不转睛盯着屏幕,葱白指尖在键盘上跳跃,偶尔停顿片刻,皱眉思索。
她和十六七岁的模样没有太大区别,那时候更稚嫩,现在要成熟些。
那是一二年,卫城大雪,实验中学允许走读生提前一节课放学,他因为什么事没走。
第四节晚自习下课,剩余的学生蜂拥冲向教学楼外,陈昭慢吞吞走在后面,准备去牵自行车,有个面生的女孩红着脸叫住他,哆哆嗦嗦说等他很久了。
他确实混了点,也不至于丢下女孩就走。
那个点大多都是住宿生放学,人潮涌向宿舍方向,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顶着风雪逆行。
宽大的校服裤子被风吹得贴腿,米黄色棉服鼓鼓囊囊,宽大的帽檐遮住脸,毛领沾满雪花
。
身前的女孩继续说些什么,陈昭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身影。
终于,她路过,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抬头看了一眼。鹅毛大雪飘落,她眼睛微眯,鼻尖冻得通红,脸颊粉白,像只圆滚滚的兔子。
她看到他了,然而那只是陌生人好奇投来的目光,又怕打扰,所以不作停留。
那身影很快消失。
那天陈昭拒绝了身前的女孩,也没要那礼物。后来听别人说,那女孩特担心他会讨厌自己。陈昭笑说不用担心。因为他压根不记得她是谁。
后来陈昭发现,他对于刘婕来说,也是这样。
陈昭从回忆中抽身,眼前的女人依旧安静认真,键盘噼噼啪啪发出声响。
一别十年,结婚前刘婕提过自己除了克林做过别的事,当时没有说是写作。她在写什么陈昭不知道,说是兼职,但看这熟练的架势,不像是最近才开始的。
从四月份见面到现在同居,他与她相处时间不过数十小时,对她的生活所知甚少。
至于她对他的了解,恐怕更少。
所以显得慢热。
隔着一张实木桌,陈昭目光轻轻落在刘婕脸上,她对此一无所知。
房间安静,只有键盘的咔哒声,偶尔夹杂翻书的沙沙声。
刘婕尽自己所能加快写作速度,她几乎来不及回看,最后潦草通读一遍,复制过去,点击发表。
她愉快地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注意到对面男人抬眸看过来,她笑了下,“写完了。”
“睡觉。”陈昭合上书本起身。
刘婕扣上平板,将键盘关掉。叫他等自己这么久,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后尽早结束,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每天都要写,”陈昭看了眼她的平板,“小说?”
“网络小说。”刘婕点头,“我没什么存稿,只能每天挤点时间写。今天是因为昨晚......所以得写双份。不过这本已经快写完了。”
这项副业她遭人嫌弃过,后来很少向别人坦白,然而陈昭毕竟对她来说身份特殊。
刘婕观察陈昭的神色,后者似乎没什么鄙薄的意思,“不知道你还写这个。爱好么?”他问。
刘婕犹豫片刻,“算.....为了赚钱吧。万一克林开不下去,还能有条退路。”
其实每个月最多也就挣那么两三千块。
陈昭点头。
“我先去洗澡。”他好像没有鄙薄的意思,刘婕松了口气,脚步松快地朝浴室走去。
-
浴室热气蒸腾氤氲,刘婕关了热水,拿浴巾擦身子,昨天在浴室耽误大半天,今天这么晚,总不能像昨天那样折腾。
镜面水雾朦胧,嫩白的曲线随着擦水乳的动作晃动,奶豆腐似的。
刘婕套上棉质睡裙,走到浴室门口,拧把手时动作顿住,她抿了抿嘴唇,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卧室吊灯没开,只剩两站小夜灯发着微弱的光,陈昭坐在床头,听见浴室门打开,脚步声错乱,却又走远。
陈昭:?
大约两分钟,刘婕折回来,摸索到床边,迅速钻进被窝蒙上被子。
“怎么了?”陈昭手臂撑在身侧,看着被子里鼓起的人形。
“没事。”刘婕瓮声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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