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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时不可能存在。”顾霜染身旁的小厮补充。
黎越看了小厮一眼，小厮低头，不动声色地退到了顾霜染身后。
顾霜染没注意到黎越的眼神：“的确，当时边疆战事吃紧，一个规模庞大的组织却费尽心机来抓一个柔贵妃，不合理。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种，这批精兵不是凶手杀的。”
三人的思路达到一致，黎越迅速收起卷宗，示意顾霜染将它藏好：“没错，接下来去找二十年前的兵册，查这批精兵都是什么背景，要是有准确的尸检纪录更好。”
黎越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再往外探了一眼，确认没有旁人偷听后，眼神示意二人可以走了。
顾霜染领了任务，却还是有些不安。
“你怀疑这些人？”
“先查。”
黎越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批精兵不是凶手杀的，那只可能是出现了第三个可怕的势力。甚至，这股势力隐藏了二十年，从未被人发觉。但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顾霜染带着小厮，跟在黎越后头，从后门离开。但双方临别之际，顾霜染和那小厮说了什么，两人又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黎越。
“不过……你一大早的是要去哪？”
黎越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衣角，很快便找到借口：“跟街坊打听些消息。”
的确，民间传闻往往比宫里的消息灵通许多，一个是那些编画本的高手都在民间，一个是大周民风开放，百姓日常私下也经常会聊一些宫中秘闻八卦。若是宫里的线索断了，那民间的确不失为一个巨大的资料库。
“的确是个路子。”顾霜染点点头，突然将一旁的小厮推了出来，“要不让他陪你一起？越公子看着不像是会跟市井街坊攀谈之人。”
小厮僵了僵：“我？我……”
黎越目光冷淡，似乎有些嫌弃：“顾捕头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小厮见状，也有些恼，转回顾霜染身边：“越殿下说的是，小的无才无德，跟在他身后怕是只会拖累他。”
“我没这么说。”黎越瞥了小厮一眼。
小厮一顿。
黎越又接着补充：“但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小厮：……
小厮的脸颊微微泛红，嘴唇紧闭，显然有些愠怒，什么都没说，转身跟着顾霜染离开。
黎越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往城郊走去。
……
城郊山林之中，竹海翻涌，青墨一色。
风声细碎，拨弹竹弦。
黎越独自上山，一路没见到什么人，目光愈发沉冷。昨夜那支利箭送来的字条上只有寥寥数笔，写着“明日辰时，玉嶂山裁缝铺”。
没自报家门，也没说会面的目的。信息越少，往往背后藏着的线索就越重要。但也说不准，万一是五皇子或是藏在暗处的敌人设置的陷阱，那黎越只能为自己的好奇心买单。
一切都充满未知性和危险性。这也是他没跟顾霜染提这件事的原因，让顾霜染知道，就是让卫潇潇知道。但他不想卫潇潇再跟着自己冒险。
陡然间一阵风刮过。
黎越的余光晃过一阵利刃折射的光影。紧接着，竹林中数个黑衣人挥刀向他砍来。
果然有埋伏。
黎越双足一顿，用风息术的轻功腾空跃起，在林中纵跃如飞，霎时便轻飘飘地落在粗壮的树枝之上。
凝神一看，四周至少有十几个刺客，想逃怕已经晚了，黎越找准时机，在一个黑衣人挥刀逼近自己时矫健地弯腰避开，并一掌劈在对方的手腕上，抢过他手中的刀。
黎越抢得武器，跟快速围剿过来的数十个黑衣人交手，青影和墨影混在了一起，黎越的招式速度之快，令那些刺客渐渐招架不住。但忽然，就在黎越打出优势时，他突然站立不定，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一个黑衣人的刀正好划伤黎越的胳膊。
黎越用刀尖抵着地面才勉强站定。
原来就在刚刚，一股钻心的疼痛突然如电流般袭遍黎越全身——黎越体内的毒居然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发作了。
黎越一手紧紧抓着刀，努力将有些涣散的注意力拉回来。但胳膊被砍伤而流下的深红色的血滴与手心的汗早已将刀柄打湿，黎越的心跳动得越来越厉害。
这种感觉很熟悉。
在逃离京郊水牢时，他曾面临过一次死亡，眼下，便是第二次。
黎越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细密的汗珠不断冒出来，脚步也变得异常沉重，痛苦的样子已经藏都藏不住，但偏偏眼神平静到令人心底发麻。
几个黑衣人都察觉到了黎越的不对劲，只是被他的眼神震慑住，略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刺客如同饿狼盯着濒死的猎物，沉寂片刻后便露出贪婪狠厉的凶光，齐齐疯狂扑向黎越。
眼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把刀疾刺向自己的胸口，黎越并不害怕，或许再深究起来，他的心底还有一丝释然，如果能够因此永远结束体内的毒带来的不定时的痛苦，或许是种解脱。
但刀至中途，陡然转向，脱离刺客的掌控横叉在了树干之上。
原来是一个身穿灰色粗布衣裳的人影用内力将刺客的刀击退，挡到黎越面前，然后轻巧地踩在黎越的刀刃之上，借力半跃至空中，将锦囊中的白粉洒进周围刺客们的眼中。
刺客顿时痛苦哀嚎。
灰衣粗衫的人影趁机拽着黎越逃跑。
风声萧萧，光影穿梭于竹林间，身后是越来越远的细碎人声，黎越体内的毒性也渐渐归于平静，身上的薄汗经风一吹，清凉提神。
奇怪的是，毒痛消失了，黎越却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种更怪异的东西堵着。他看着面前拽着自己的手快步穿梭于林间的“小厮”，慌乱、惊喜、又惶恐。
慌乱是没想到她会来，惊喜是她来了，惶恐是担心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黎越提醒自己，要记住，一定要记住……要想方设法地将这个人、将这种感觉刻在心底。往后再遇到任何困难、痛苦的事情，他就将这一刻拿出来想一遍。
第九十二章 证人
“小厮”察觉到刺客没追上来，于是放缓步子，回头查看黎越的伤势，询问他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全然没注意到黎越平静神色背后的波涛汹涌。
刚刚真的太危险了，自己晚来一步的话，黎越可能就已经死了。
她有点后怕，所以不敢看黎越的眼睛，只低头想查看他胳膊上的伤口，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黎越故意避开她的触碰：“我没事。”
“可我看你刚刚……”
“刚刚的事多谢了，晚点我会派人送厚礼去你那，卫潇潇。”
黎越已经收拾好情绪，恢复成最近跟卫潇潇碰面时的冷漠。
从顾霜染带着她过来时，黎越就已经透过对方的眼神看穿这精湛的易容术，认出小厮就是卫潇潇。之所以没说什么，是因为他们需要那样一个假身份当台阶，让他们办案时不至于掺杂私人感情。
“随便你。”卫潇潇被拆穿，也懒得演了，转身往山下走。
但身后没响起脚步声，她回头，有些疑惑：“还不走？”
黎越看看四周，觉着没有再隐瞒的必要，还是把字条拿给了卫潇潇，表示自己是收到线索才来的。
卫潇潇：“这不是陷阱吗？你刚刚差点被杀。”
黎越摇头：“应该不是一拨人。约我在裁缝铺见面，却在半山腰明晃晃地刺杀我，未免太过鲁莽。”
如果写字条的人要杀他，那也应该是在裁缝铺设好埋伏，在黎越放松戒备时出手，方才能一击即中。
卫潇潇：“那你现在还要去裁缝铺？再被杀一次？”
黎越：“……”
黎越觉着卫潇潇这话说得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卫潇潇觉得黎越现在像个为了查案不要命的疯狗。
两人沉默片刻，一起转身往山上走去。
不爽归不爽，办案的默契还是在的。
……
穿过竹林，山上小村庄总算多了些烟火气。
玉嶂山连通京城与康州，康州贸易发达，因此山上经常有商队途径，这儿便有了些用于歇脚修整的铺子。
大约是时辰还早，附近没什么商队出没，稍显寂静。
茶水铺里只有零星两个附近的村民，干完农活来讨口凉茶喝。
裁缝铺离茶水铺不远，但卫潇潇和黎越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不远处观察了片刻。
裁缝铺只挂了几件样式简单的外衣，方便兜售给过路人应应急。铺子里现在有一位客人，身形高大，脸上有着狰狞的刀疤，手中还有粗厚的茧子，正指挥着瘦弱的裁缝匠缝补一件女人的衣服，衣服材质名贵华丽，也不知是他家夫人的、主子的，又或是从哪来的。
裁缝是个三四十岁的瘦弱男子，留着两撇胡须，正穿针引线，动作细致，依着锦服的纹路小心缝补，而后却被这个粗犷客人的赖账。最终裁缝匠被迫打了个“对折”才结束这桩糟心的生意。
卫潇潇有些同情他。即便如今算不上是乱世之秋，但也没好到哪去，在这种社会制度还没健全的朝代，小百姓想讨口饭吃，总是避不开弱肉强食的硬性规则，大多活得很是艰难。
“二位定制衣服还是要缝补啊？”
裁缝匠注意到卫潇潇和黎越，主动堆着礼貌的讪笑过来问道。
卫潇潇见了这笑容，有一瞬间慌神，觉得很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能补吗？”黎越见卫潇潇没反应，主动示意了一下手臂的伤口，表示要看看铺子里有什么应急的衣服。
“哟，公子受伤了？”
裁缝连忙找来药箱，有很热心地招呼黎越坐下，要帮他上药。
“补是自然能补的，我这儿祖传的好手艺，即便是您这万寿藤纹也能修复如初，但公子伤势看着不轻，还是先包扎要紧。”裁缝轻声说着，帮他上药。
“老板一直在这儿开铺子？”卫潇潇在旁问话。
“是，祖传的手艺。”
卫潇潇点点头，跟黎越交换了一个眼神，黎越默许卫潇潇继续追问。
“今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人过来？”
裁缝顿了顿，继续道：“奇怪的人？方才那位？自辰时起便赖在我这铺子里不走，真真是难伺候。”
“刚才那位……确实。”卫潇潇似有若无地点点头，但下一秒却掏出匕首抵住裁缝的脖子。
裁缝满脸错愕地抬头看向两人：“二位这是为何？”
“乡野裁缝却知道宫里皇子公主才能使用的万寿藤纹饰，你说是为何？”卫潇潇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就猜到了裁缝的真实身份，“还有，这位公公，您这胡子，太假了。”
裁缝刻意提那客人很奇怪，辰时过来，不过都是些障眼法，根本骗不了卫潇潇和黎越。
但卫潇潇灵巧的反应也让裁缝松了口气，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二位很聪明，看来我没找错人。”
裁缝推开脖颈间的匕首，注意到外面偶有路人经过，眼神示意二人跟自己去到铺子后面临时搭建的竹棚中。
“二位在山下碰到了刺客？”
裁缝关上门，撕下假胡子，不再伪装自己的真实样貌。
刚刚那一抹讪笑让卫潇潇熟悉，便是因为他的举止同宫里那些公公们有八分相似。
看来这裁缝原本是在宫里当差的。
“那群人是来找你的？”黎越反应过来，眼神锐利地盯着裁缝。
裁缝笑着点点头，解释称近来玉嶂山不太平，常有杀手出没，多半是因为黎越突然出现，还当上了皇子，让当初那位坐不住了，才会派人来将自己灭口。但今天黎越突然出现，被杀手认出来，故而他们临时改变计划，直接刺杀黎越，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你的意思是，你当初帮‘当初那位’做了什么事，然后逃出了宫，但现在黎越回来了，当初那位想要杀你灭口，所以派了杀手过来。但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通知黎越过来，帮你挡刀？”
卫潇潇试图理清前后逻辑。
裁缝又摇了摇头：“挡刀不至于。越殿下千金之躯，怎可为小人挡刀。”
“我们能不能跳过虚假的客套，直奔主题？”卫潇潇有些无语，“当初那位是谁？他让你做了什么事？你叫我们过来既然不是为了挡刀，那一定是有事要说，对不对？”
裁缝沉默片刻，收起脸上客套的假笑：“宫里那位想杀我，但您二位对我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人。要想从我这儿知道更多的东西，得有东西交换。”
“你想要什么？”
裁缝的眼神变得阴冷，看向黎越和卫潇潇。
卫潇潇后背陡然升起一丝凉意。
……
阴雨天日光浅，大理寺的老卷宗室里，人影晃动。
顾霜染正在搜寻二十年前的宫中兵册，可屋子里光线微弱，卷宗字迹模糊，难以辨认，她便在这里耽误了许久。
这个老卷宗室专门用于存放年久的资料，若不是有旧案子要翻案，鲜少有人来。但今日却异常热闹，顾霜染还在里面，门外刘国舅便已经率兵赶到——
“谁进来过？”
第九十三章 段公公
屋内顾霜染心下一紧，连忙合上卷宗，准备逃跑。
虽然她是偷摸翻墙来的，没被守卫看见，但保不准刘国舅是收到了什么风声，特地过来抓人的。
听闻脚步声渐近，顾霜染连忙撕下一块布捂住脸，接着翻窗而逃，不慎碰落烛台。
刘国舅警觉，发现外墙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立刻率领士兵从后门追赶顾霜染。
“拦住他！弓箭手！”
顾霜染翻出大理寺的刹那，无数利箭破空而来，她运用风息术的轻功，极速避让，但一支利箭还是直直刺入她的胸口。
顾霜染吃痛，从大理寺外的外墙上坠落。
阴沉的大半日的天最终还是飘下了雨丝。
顾霜染知道自己一旦被抓便等同于死无葬身之地，只能咬着牙强撑意志，拖着沉重的身躯往街巷上跌跌撞撞地走。
然而雨滴砸在她的脸上，混着伤口的血，在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导致刘国舅的人很快就循着痕迹追赶上来。
顾霜染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见官兵赶到。
她知道自己完了。
可惜，看不见自己憧憬的太平盛世了，可惜，不能告诉那个人，自己埋藏在心底的，轻轻浅浅的，未曾言说的好感了
……
山林竹屋中。
黎越将一枚金哨子交给裁缝，“遇到危险就吹响它，羌国安插在周国的暗卫可以保你一命。不知这个诚意是否足够？”
裁缝打量黎越：“羌国在周国安插了暗卫？”
“唯有羌国嫡系皇子或帝姬才知晓这件事。且每个哨子音调独特，只可召唤一次暗卫。不信可以还给我。”黎越的语调慢条斯理，却其实跟凌迟着猎物一般稳操胜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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