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一时没有说话, 军官露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笑来,不住打量着易北洲和江归荑二人的神情, 似乎在等待他们妥协。
“不,我还是不能和你走。”
江归荑沉稳的声音响起。
说这话的时候, 她没有看易北洲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向她投来的视线,关切中带着隐隐的担忧。
军官颇为意外地挑起眉,他卸下身后一直背着的战术背包,单手打开拉链, 从中取出了一把狙击.枪。
他脸上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来,慢条斯理道:“你信不信, 我用这把枪,第一颗子.弹能够打穿研究院的大门,第二颗子.弹能够打穿活体变异种实验室的气密门。从此——”
他摊开手,微笑道:“让西京基地研究院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很显然, 他已经准备和西京基地撕破脸了, 就算撕破脸, 他也要于今日带走江归荑。
江归荑和易北洲对视了一眼, 他们明白, 之前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联合政府内部必有猫腻, 因为, 这根本不是一个诚心招募研究员的态度。
易北洲冷冷开口道:“西京基地的研究院没有履行好自身的职责, 被群众指责理所应当;但是, 联合政府就履行好自身的职责了吗?联合政府又真的是清白无辜的吗?”
此话一出,气氛都冷凝了下来,三人只能听到机场上空呼呼的风声,像是无数人的哀怨和低泣。
军官的脸色顿时变了。
半晌,他微微歪着头,脸上挑衅的神情尽显:“西京基地的执政官似乎对联合政府意见很大,不过,我们是民主的政府集合体,你说什么都可以——”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但是,你有证据吗?”
他们自然是没有任何证据的,目前,江归荑对异化值检测仪和污染值检测器的诞生存疑是源自于自己的推断,而联合政府自建立以来也兢兢业业,与各个基地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唯一一件出格的事就是对江归荑的执着。
可是,这些都不能成为板上钉钉的证据。
气氛再次落入僵局。
军官见状满意道:“那就这样吧,江小姐,时候不早了,我相信,联合政府会成为你的新家园的。”
说到“新家园”几个字的时候,他停顿了几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在讽刺。
无论如何,在江归荑看来,“新家园”绝不是一个褒义的称呼。
江归荑却并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那只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复道:“我不能跟你走。”
“因为,我已经答应基地中的其他人,会帮助他们降低异化值。”
军官意外地挑起眉:“降低异化值?”
江归荑点点头:“是的。”
在军官的眼里,她似乎是因为困惑而蹙起了眉,缓缓道:“我发现,我似乎拥有一种能够降低变异种和人类异化值的异能,但是,这种异能作用的普适程度有多高,我还需要进一步通过实验来论证。因此,我已经联系了一部分基地中的人,试图帮助他们降低异化值。”
江归荑表面上依旧沉着冷静,但她逐渐加快的心跳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这是一步豪赌,也是一步险棋。
如果江归荑仅仅拥有降低异化值的异能,那么联合政府依然能强迫她离开。
但如果其他的基地人员也知晓了这件事,那就不一样了。
一个原本答应为他人降低异化值的人,突然被调去联合政府工作,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值得诸多猜测了。
但对于江归荑而言,这是一步豪赌的原因是:
在西京基地有内鬼的情况下,他们不知道内鬼已经将西京基地的消息传递到了哪一步,若内鬼能够将西京基地的大事小事全都事无巨细汇报,那么他们的谎言自会不攻自破。
江归荑在赌,内鬼和联合政府之间的交流存在一定的延迟,毕竟,无线通讯还未完全搭建完成。
望见军官从怀疑到犹豫的神色,江归荑知道自己赌对了。
军官果然无法判断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此时局势完全逆转!江归荑和易北洲竟隐隐占据了上风。
军官皱起了眉,思忖了一会儿道:“联合政府也具有更加先进的研究条件,你也可以选择到了那里再进行下一步验证……”
江归荑故作为难地蹙起眉,摊手道:“可是如果这样,联合政府就要经受更多无端的猜测了,人们会想,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联合政府一定要把一位研究员调到联合政府工作,而完全不顾那位研究员对其他人许下的承诺呢?”
江归荑在赌,目前的情况已经接近明朗了,很明显,正是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联合政府才一定要控制住她或者除掉她。
那么,如果联合政府带走她的这个行为,能够唤起更多人对联合政府的怀疑呢?
在江归荑的眼中,军官的脸上几度风云变幻,半晌,他讽刺地哼笑了一声:“伶牙俐齿。”
随后他道:“针对这一点,我需要询问联合政府研究中心的意见。”
即便是他,在知道江归荑具有这个“异能”的时候,也不敢贸然带着她去联合政府了。
不仅仅是由于基地内部人员可能的纷纷猜测,更重要的是,江归荑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可能扭转变异局势的人,兹事体大,他不得不询问上级的意见。
没有达到来时的目的,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落入下风的局促,他对着易北洲敬了个军礼,话却是对着江归荑说的,冰冷的脸皮上要笑不笑地道:“那么希望下次,联合政府能够成功争取到江小姐为我们工作。”
说完,没等二人回应,他转身转入机舱,几分钟后,直升机上方的旋翼开始旋转,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机体缓缓升空,随后消失于天际。
就这么简单?
江归荑和易北洲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即使,江归荑方才所说的正是她的杀手锏,打毫无准备的军官一个措手不及也是理所应当,但军官的退缩也太过轻易了。
他们原以为,军官至少还会坚持一段时间的。
毕竟,下次再来时,待江归荑和易北洲会做好准备,想要带走江归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了防止内鬼向联合政府报信,军官杀一个回马枪,二人离开基地机场后,易北洲立刻联系秦粒,让他真的找了几个异化值较高的人,和他们说了江归荑会尝试帮助他们降低异化值的事情。
被联系的几人听到后都非常震惊,也很惊喜,其中一人想要尽快安排实验,毕竟,他的异化值已经超过三百七了。
易北洲征询了江归荑的意见,江归荑自然同意了,她本来也想要尽快安排实验,以测试出自己的“异能”究竟有什么原理或作用。
地点选在了执政官办公室。
来人的脸上戴着一只口罩,头上顶着一个鸭舌帽,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看到江归荑坐在办公室中,来人的眼中飞快闪过了什么。
江归荑望着那双眼睛,也觉得有一些熟悉,但是回忆宛如罩着一层纱,怎么都想不真切。
直到那人摘下鸭舌帽和口罩,江归荑才吃惊地道:“安西?”
她的语气有些飘浮,似乎有些不确定。
眼前之人正是安西,但从某种意义上,他与一个月前江归荑所见的安西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曾经羞涩的年轻脸庞上染上了些许坚毅,曾经圆润的下颌线条有了棱角,下巴处还添上了一道伤疤。
短短一个月过去,他已经从一个男孩逐渐蜕变成了一个成熟的青年男人。
但最为明显的,还是他的脸上,曾经白皙的皮肤都已不再,从下巴蔓延到脸颊,他脸上的每一根青色血管似乎都充血肿胀,像是狰狞的蜈蚣,攀爬在原先光洁的脸上。
远远看去,他的脸上简直像是被一张青紫色的网所笼住。
“江小姐……我……”他的声音还是与此前一样,年轻而清亮。
江归荑有些不可置信:“你的异化值为什么上升得这么快?”
江归荑还未给安西测量异化值,但从他的外表也能推断出,他的异化值至少在四百左右。
之前,江归荑知道有一个异化值超过370的人,但没想到就是安西。
安西道:“基地建议我们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间隔一段时间,以减缓异化值的上升。但我……”
他轻声道:“拒绝了。”
安西抬起眼,现在的他已经和曾经那个被罗临夸一句都要脸红的社恐年轻人判若两人了,残酷的野外和失去队友在他的心上刻上了深深的一道。
他的眼中闪过遗恨:“如果当时我再强大一点,可能罗哥根本就不会死,罗鸢也不会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爸爸……我,我想多出几次任务……”
江归荑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口,最终没说什么,而是温声道:“那我开始了?”
安西递上了手腕,江归荑将异化值检测仪一端的感应器贴上安西的手腕。
五分钟后,仪器表盘跳出了一个数字:393。
江归荑轻轻松了口气。
她微笑道:“接下来,请握上我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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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可……可以吗?”
安西结结巴巴地问道, 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一旁站立着的易北洲身上瞟。
安西不是傻子,在连续几次都见到他们在一起后,已经隐隐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江归荑笑了笑:“否则, 你如何接触我呢?”
安西不敢看易北洲的表情,紧闭着双眼, 伸出一根手指戳向了江归荑的手心。
在面对异性女孩子时,他又回归了之前羞涩的状态。
江归荑自然不知道安西心中复杂的心理过程, 她握着安西的一只手,沉思着:
如果“异能”发挥的途径是接触,那么在之前,她并没有避免与其他人发生肢体接触,但也没有人在接触她前和接触后都分别测量一次异化值。
因此, 即使她的“异能”不能发挥作用,也至少不会对安西造成无法预料的伤害。
易北洲在一旁, 把异化值检测仪调整好,重新把感应器贴上安西的另一侧手腕,然后目光注意着表盘上的读数变化。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安西一直战战兢兢看着他, 连忙说着“执政官, 我自己来, 我自己来……”, 但是紧接着被易北洲抬起一只手制止了。
异化值检测仪并不是实时呈现数据的仪器, 而是每五分钟计算反馈一次数据,其中的原理除了联合政府研究中心的研发人员无人知晓。
在这格外漫长的五分钟中, 江归荑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余光打量着安西和异化值检测仪的表盘。
易北洲则立在江归荑一侧, 那似乎是一个可以随时保护她的姿态, 他的目光沉静,表面上情绪不显,但细看之下,眼底似乎含有微微的不忍。
他在不忍什么?
是为安西所遭遇的一切感到不忍……
还是不希望看到她真的成为救世主?
几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执政官办公室中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漫长的五分钟终于过去,江归荑看向表盘,看到结果后,她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放松。
易北洲也在心中读秒结束的同时就看向表盘,见到读数后,他心中既有喜悦,但同时闪过一丝怅惘。
他轻轻说:“果然如此。”
表盘上赫然写着一个数字330。
其实即使不看读数,二人也能注意到安西的外表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安西脸上原本充血肿胀如蜈蚣爬行般凸起的粗壮血管已经逐渐消退,某些血管甚至恢复了应有的状态,重新蛰伏在脸部皮肤之下。
现在的安西,虽然仍能从他清透的皮肤下看到明显的青色血管,但那些血管已经不再凸出而狰狞,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异于常人了。
安西无法看到自己的外表变化,但他怔怔道:“我似乎……感觉平静了一些,原本空荡荡的胃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再不停叫嚣着饥饿了。”
江归荑的眼神中透出一分若有所思:“你的胃并没有被填满,但你的一部分细胞恢复了正常状态,因此不再渴求无穷无尽的能量了。”
安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随后,他注视着江归荑,道:“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逆转变异种的方法了吗?”
电光石火间,江归荑想起安西曾在研究院大门前,眼睁睁目睹秦九连变成的变异种被击毙时,曾痛苦地问出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击毙它呢?我们怎么知道它不具有自主意识?联合政府研究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能把人从变异种恢复原状的办法吗?”
……
江归荑望着安西眼中期盼的光,思忖了片刻,说道:“我不确定,我似乎可以通过接触降低变异种和异化值较高的人类的异化值,但这种降低,似乎是有限度的……”
安西不解地问:“限度?”
江归荑轻轻点了下头,口中道:“对,在你们异化值下降而感到平静的同时,我会感觉到心跳加速,甚至是血管内血液的流速的加快,这些不适的反应会迫使我松开与你们接触的手,如果对方异化值过高,我甚至可能会昏厥。”
她指的是上次肢体接触陈真的事,不过,安西自然不知道这件事,随着她话音落下瞪大了眼。
说话间,她放开了安西的手,颇为抱歉地笑了笑。
“……而且,即使我逼迫自己不放开,我仍然隐隐有一种预感……”她颇为困惑地皱了皱眉,道:
“我只能降低被接触者一定程度的异化值,而无法将一个已经被污染的人重新变成末世前的人类。”
安西眼中的光倏忽淡了。
他苦笑着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有了方法,可以将变异种转变回完完全全的人类。
“不过……”他闭了闭眼:“这样也很不错了,人类毕竟拥有一线生机。”
.
夜间十一点半,江归荑躺在床上,静静思索着这几日的经历。
经过了长时间精神的高度紧张,她已经非常疲累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将近期的研究发现在头脑中细细梳理,并尽力找出那些挥之不去疑云的突破口。
正当她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她感觉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她坐起身,环顾了一圈,找到了变化的源头。
在上床前,她已经熄灭了灯光,但室内并不是完全漆黑的,由于窗帘只有薄薄一层,遮光性不是很好,因此,在室内的人仍能感受到从窗外透过窗帘照进来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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