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微笑，正要回答的时候，忽然瞥见观众席第一排坐着两个很眼熟的人——向启之，和……
叶栩那个男朋友？
前两个小时她太紧张，坐在台上怕出丑，居然一直没发现。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还出现在这？
叶芊芊满心疑虑，但没空多想，调整表情后说：“我的感想在豆瓣上已经写了很多了，现在更想向导演和编剧老师请教一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导演愣了一下，旋即微笑表示欢迎，“当然。”
“我觉得剧中男主角清醒过来的时间点很妙，为什么会选择设置在他幻想中妻子病重，而不是弥留之际或者已逝之后呢？”
原本是已经聊到尽兴，只让叶芊芊中规中矩表达一下对剧的喜爱、完美结束活动，谁想到她忽然提了一个有点怪、有点“杠”的问题。
导演似乎被问到了，沉吟许久，笑着反问叶芊芊，你觉得哪种设置更好。
叶芊芊也不怯场，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答案。
一来一回，本该结束的活动又热起来，台上众人纷纷发言，叶芊芊也被调动思维，和几位主创聊了很多。
最后，两个小时的活动，硬是聊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
叶芊芊和人聊嗨了之后就完全了没有那种“搞艺术的”的矜持，笑呵呵地拿书和剧本，一个一个地请台上的主创们签名。
到她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编剧面前，她还问能不能给个 TO 签。看编剧老师年纪有点大，又主动解释 TO 签是什么。
文静的女编剧忍俊不禁，好脾气地写上“TO: 千千，期待早日在舞台上看到你的作品。”
叶芊芊拿过来一看又有点傻眼，TO 签还能给人这种压力吗……
最后众人一起拍了张合照，互相道别。
叶芊芊忙拿起手机看微信，陈诺果然已经在停车场等了一个多小时。她匆匆下舞台正要走，看见后台，本剧男主演和叶栩那个男朋友站在一起。
叶芊芊有点疑惑，下意识地顿了一下脚步。
就这一秒，那个男生也看见她，抬脚走过来。
“千千老师好啊。”男生长了一张非常精致的脸，桃花眼，高鼻梁，薄唇，皮肤白得有点过分，看脸就能理解为什么四年能换十几个女朋友，更别提这位还有个百度百科搜不到的爷爷以及常年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爸爸。
但叶芊芊还是没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上回吃饭，主要是承了他和叶栩的邀请，她也就顺便全个礼数。
人到跟前，还是没想起来，这就有点尴尬了。
好在有人一嗓子拯救了她——
“林啸！”
男生闻声回头。
哦，叫林啸。
叶芊芊想起来了。
感激地想看看是谁帮了她这忙，就看到向启之也挂着笑走过来。
“……”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向启之和林啸一起走到她面前，林啸先开口：“千千老师厉害啊。我头一回见马叔跟圈外人聊得这么尽兴。”
马叔，说的应该就是《走失的金鱼》的导演，姓马。
果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啊，什么圈子的人都认识一点，都沾亲带故的。
林啸应该是撩妹成了习惯，见着个女的，语气就不太正经，带钩子似的。
叶芊芊听着不舒服，笑了笑道：“好巧，你也喜欢这个剧？”
林啸：“不喜欢，家里叫我来给马叔捧个场。”
向启之表现得特别狗腿，补充道：“马导是林啸的亲戚，这个活动也是林啸家赞助的。”
叶芊芊不说话，有点想问看怎么不带叶栩来，想了想又没问出口。问了感觉像是抱大腿的娘家人，巴不得眼前自家妹妹时时刻刻看紧眼前这少爷似的。
倒是林啸好像看出她心思，笑一声说：“我没这艺术细胞，叶栩又要上课，这仨小时坐得，上刑呢。”
叶芊芊笑笑，客套一句：“这附近有一家铜锅不错，改天叫上叶栩，请你们吃饭。”
客套完转身要走，又被林啸叫住。
“你对小剧场感不感兴趣？”
叶芊芊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表情还挺认真的。
可他那嘴跟租来的似的，突兀地开了个头，就不讲话了，仍是向启之替他解释：“东城那边的三一工厂，你听过吧？”
叶芊芊烦他的狗腿模样，囫囵点个头。
三一工厂，这两年最火的创意园区，不少人去那边打卡拍照喝咖啡，在网上很红。
“林啸在那边有栋小房子，想改成小剧场，也算是支持一下话剧事业。”向启之说，“我们在物色主理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叶芊芊想了想，如果这事是来真的，那她当然很有兴趣。她清楚自己的优劣势，写出好作品被搬上舞台，对她来说有点难度；但写影评、做生意、开剧场这一类的事儿，她倒有自信值得一试。
可林啸的样子，就让她很难严肃对待这件事。
她轻笑一声：“你开剧场，会缺主理人？”
林啸这会儿倒开口：“人当然不缺。但如果要找一个 P 大金融毕业还真心喜欢话剧的人，可能就不多了。”
叶芊芊沉吟，试图分辨林啸是不是真的要找她做生意。
“那地方我老早盘的，没打算挣钱，这几年突然火了，我也一直没想好能做什么。最近跟马叔聊，想着搞个小剧场也不错，也算为艺术做了点贡献，”林啸漫不经心地说，“我自己干不来这种事，又马上要出国，就想着找个人负责。你放心，钱不会少，我也不会多事插手，你看着弄，每年能演几场、不倒闭就行。”
叶芊芊被说得心动，但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她抬眼问：“你要出国？临时的还是长期的？”
林啸被她诘问的语气弄得一愣，旋即满不在乎地笑开，非常坦诚，“长期的啊，我家里人基本都在国外。”
叶芊芊听明白了。
这是快要分了，估计叶栩一早就知道，能好聚好散。
她点点头，认真道：“剧场的事，我会仔细考虑，到时候给你答复。”说着想加一下他的微信，顿一秒又收回手，“我回去让叶栩把你微信推给我。”
林啸笑一声，点头。
“叶芊芊。”
陈诺刚好从正门走进来，穿过长长的观众席。
“那我就先走了。”叶芊芊同他们两位告别，朝陈诺走去。
第37章 .她了无风情。
林啸看着叶芊芊快步走向远处男人的背影，想到叶栩很认真地跟他说，“我姐特别厉害的，也很喜欢话剧。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她一张《走失的金鱼》分享会的内部票？”
林啸谈恋爱一向大方，女朋友说的是内部票，他就直接请人上舞台。
不过也确实如叶栩所言，她这个姐姐，很厉害。刚刚在台上，面对一众艺术家，一点儿不怯场。
所以他才会临时起意，想请她来负责三一工厂做新剧场的事。
富二代么，不用自己有多大本事，能认识有本事的人就够了。
只是刚刚在他们面前还一副冷淡精英的模样，现在走向那男人，连背影都流露出小姑娘似的雀跃与快乐。
那男人像是刚从什么正式的活动上赶过来，穿一身西装，但一点儿都不显装，只有挺拔清爽。
林啸觉得挺有意思，低声笑了句：“还挺配。”
向启之原本一直默默看着，也不知忽然受了什么刺激，噔噔跨出去两步，冲着两人并行渐远的方向喊——
“叶芊芊！”
叶芊芊挽着陈诺回头，不太耐烦地看着向启之。
向启之走到他们面前，看了陈诺一眼，微笑问：“不介绍一下？”
叶芊芊皱眉，不知道这位阴魂不散的发的是哪门子神经。
她耐着心说：“这我男朋友，陈诺。”又指一下向启之，“这我之前同事，向启之，T 大美院的。”
话音刚落，向启之提起声音问：“男朋友？”
叶芊芊被他尖锐的尾音刺了一下耳膜，拧起眉，不明所以。
向启之俯身凑近，“谈男朋友，还出来约？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啊。”
又笑笑看着陈诺，“兄弟，这事儿你知道不？可别不明不白地被绿了，多糟心啊，你说是吧。”
陈诺见这人第一眼就没有好印象，现在看他故意恶心叶芊芊，更窝了一肚子火。
攥紧了拳头正要说什么，叶芊芊忽然嗤笑一声。
“是啊，这不就是约出来的感情嘛。”她的手仍和陈诺十指相扣，好不得意地晃了晃。
“本来不想多这个事跟你说的，但你既然这么好奇——”叶芊芊盯着向启之，笑意盈盈，“当时跟你聊了没几天就遇到他了，看面相，也知道我该选谁吧？约这个事的规矩就这样，你能理解的哦？”
向启之笑容僵在脸上。
陈诺心中既有点想笑又有点气，叶芊芊这阴阳怪气的嘴皮子功夫，真是与日俱增。可是——什么叫“看面相”也知道该选谁？他在她心里就只有这点长处？
可好笑还是盖过了那一点点不爽，陈诺咳一声，从善如流地认领了“炮友转正”的身份，诚恳地对向启之说——
“是这个规矩。兄弟，你应该清楚吧？”
“实在遗憾的话，建议先练几个月再找目标。”
向启之多了个“兄弟”，面部神经抽搐得厉害。
陈诺欣赏完他苍白的脸色，牵着叶芊芊离开了剧场。
*
坐在车上，叶芊芊忽然觉得有什么事儿不对劲。回想两秒，恍然大悟——
“靠！”
导演是林啸的亲戚，赞助方是林啸家的公司，这次活动嘉宾的机会，八成也是叶栩拜托林啸给的。
叶芊芊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不管叶栩这恋爱是什么性质，浪子游戏也好真爱无坦途也罢，但以她和叶栩的关系，她并不想成为沾亲带故占便宜的“娘家人”。
现在看来，林啸那个剧场主理人的机会，很有可能也是借了叶栩的光。
本来她还有点心动，现在，她就算再心动也不可能答应了。
不然万一叶栩和林啸分了手，她却还在给林啸打工，那叫什么事儿？
陈诺见她一人神神叨叨地想事情，没去打扰。等她好像想完了，拿出手机开始玩，他才咳了一声，开口——
“不解释一下？”
“嗯？”叶芊芊没明白。
“什么叫，‘看面相’选的我？我就只有个面相？”红绿灯，陈诺停车，眯起眼睛质问她，“你倒是教教我，怎么从面相上看出我好睡的？”
哦，原来是对被形容成“好睡”不满意。没有在情敌面前夸到他灵魂的闪光点。
叶芊芊笑出声。
“确实啊，莫念说，鼻子高的，一般都很行。”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嗯？”陈诺的声音变得危险。
“因为向启之在意的就是这个啊。”叶芊芊轻叹一声，“我就算跟他说我有多爱你、我跟你是灵魂伴侣天生一对，都是浪费口舌。”
陈诺认真听着，颇赞许地扬了扬眉。
叶芊芊继续分析向启之，语气不屑，“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他不就是觉得没面子，他觉得只要他主动一点我就应该乖乖送上门去跟他睡。”
“所以，只有告诉他，他不行、不好睡、不值得约，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
“不然他再三天两头来我面前晃悠，也挺烦的吧。”
陈诺听她这样讲，不知怎么，连她跟向启之说起的约不约的事都不想多了。
有什么好问的。
叶芊芊这么聪明，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呢。
他左手手肘搭在窗沿，右手扶着方向盘拐弯，点头笑笑：“应该是不会来了，忙着健身吧。”
叶芊芊噗嗤一笑，陈诺这人冷不丁损人一句，还挺毒的。
她补充：“他要还敢来找我，我就什么都不说盯着他裆看，然后摆那种又嫌弃又为难的表情，绝对给他看出心理阴影，一辈子硬不起来。”
“……”陈诺咬牙，“嘶”一声：“…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越来越发现，叶芊芊这人，只要跟你混熟了，就特别荤素不忌。
她好像完全没有那种恋爱中人的“矜持”。都说女生心中会有浪漫情节，想给恋爱添上一层粉色泡泡，因此多少会掩饰、会矜持。
叶芊芊完全没有，她大喇喇敞开肚皮，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模样都不忌在他面前展现。
有点儿……不懂风情。
但陈诺偏偏很受用，叶芊芊每露出一分颟顸而天真、狡黠又鲁莽，他就像拆到一件新的礼物，欣然笑纳。
大概叶芊芊的风情，恰恰在于了无风情。
“怎么了嘛，挺好的主意。”叶芊芊争辩，“他能在我面前撩骚发情，我还不能恶心回去了？他都不觉得丢脸，我干嘛要那么体面。”
陈诺失笑：“那也用不着这么牺牲自己吧。”
“…也是。”叶芊芊瞬间被说服。
“他要是再来骚扰你，你要给我打电话。”陈诺语气严肃了点儿。
“哦，那你要怎么处理？”叶芊芊眨眨眼，颇有兴致地问。
陈诺言简意赅：“揍他。”
“……”叶芊芊嫌弃地乜他一眼，“我以为你有什么高级的招。”
陈诺轻哼：“他也配？”
“……”
行，你高贵，你了不起。
窗外流光溢彩，京城的夜热闹非凡。
叶芊芊扭头看陈诺，刚刚聊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她都忘了说——这人怎么这么会穿？板正的西装在他身上，也只有被他驾驭的份儿，端的是一派写意潇洒。
“去哪儿？”她问。
临近期末，叶芊芊挺忙，陈诺原本是打算送她回学校，听她这么一问，忽然改了主意。
“送你回学校？”他故意问。
叶芊芊看他一眼，不气他不配合，不动声色地低声道：“那多不方便。”
陈诺忍不住笑，接话：“不方便什么？”
车里没别人，但叶芊芊还是凑近了压低声音：“不方便我把你睡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可陈诺的耳廓还是一阵发麻。
叶芊芊却没离开，声音幽幽：“我看你今天的面相就很不错，特别好睡。”
陈诺攥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握紧，装严肃提醒叶芊芊，“…坐好。”
叶芊芊耸耸肩，得胜一般，施施然坐回副驾。
*
接下来的半个月叶芊芊忙得焦头烂额。
先是论文开题，被导师驳回了三次，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她跟导演片方都能侃侃而谈毫不怯场，碰到那位学界泰斗的亲导师，一聊理论研究，就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干脆先搁置一会儿，反正她导师似乎也并不指望她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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