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看着围着人群脚下有蜿蜒的血迹,垂了垂眉眼。
江凝正准备离开时,忽地瞥见一抹白色衣纹。
她心头一跳,缓步朝着那处迈去。
江凝站在人潮身后,从缝隙中望过去。
散着满头青丝躺在地上的,是柳衡。
第61章 西凉
看着柳衡苍白的面颊和身下蜿蜒的血迹,江凝手中的药包掉在了地上。
她用尽了力气拨开人群,扑倒在柳衡身上。
“时季...”
破碎的低喃的从江凝喉间艰难地溢出。
“柳时季!你怎么这么傻...”
“真是个呆子...呆子...”
江氏忠民不忠君,江氏四代,从来无愧于民。
即便东芜皇室被废,江氏也从来不会为了一个昏肆无道的皇室殉国。
可是她忘了。
柳时季,他就是个傻的。
他做事向来呆板守正,甚是呆板到有些迂腐,他认定了那一套仁义礼孝忠,东芜皇城破时,他便就从这百丈城楼一跃而下了。
这是他的道。
江凝怀着抱着冰冷的柳衡,仰头看着那高高的城楼,泪水萦瞒眼眶又溢出。
“你站在那里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会这般为你哭泣呢?”
“原来再也见不到我,对你来说...才不算什么吧...”
远处高楼上,一人戴着浑黑的兜帽,静静地立在原处。
风吹过掀起兜帽一角,银白的发丝随着风微微扬起,露出其下一双眸子。
秋水明眸,灿若星辰。
该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却始终如同平静无波的古丼,居高临下地看着城楼下江凝那张洇满了泪痕的脸。
江凝微微撩起袖子,将手腕上系着的一根青色带有暗纹的锦带拿在手中。
然后她用手轻轻地梳理着柳衡散乱的青丝,用那根锦带为他束好头发。
做完这一切后,江凝站起身,用袖口拭去眼泪,将自己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她没有办法带他走,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多做停留了。
高楼上,一道凉薄的视线盯着江凝离去的背影。
他拢了拢兜帽,正准备拾级而下,身侧突然如鬼魅般绕出一人。
那人声音不同于寻常男子的雄厚或是清润,反而稍显妩媚。
“怎么?国师大人心疼了?”
那一头银丝的人一双眸子倏地沉下来。
“未曾。”
“那你怎么不早些杀了江辞?害得我也要大老远跑过来。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呐。”
“时冥,我说过,在外面不要叫我国师,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西凉的人吗?”
时天下四国,唯有西凉擅巫蛊一道,以巫蛊兴国,所以也只有西凉才会有国师。
被唤作时冥的人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挑起一缕银白的发丝道:“我可没说西凉半个字,明明是你先说的。”
“不可理喻。”那被叫做国师的人微不可查蹙了蹙眉。
时冥闻言突然发狠将手中那缕银丝猛地一扯,恶狠狠道:“你还没回我的话!为何不早些杀了江辞?!”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现,他直接掏出袖中剑斩断了被扯着的那缕头发。
“我早在信中与你说过,虽然江辞是早就该死的人,但是现在问题不出在他身上。他的生死,已经无法影响西凉的国运了。”
“那请问我亲爱的国师大人,问题出在哪里?”时冥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尚未可知。”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尚未可知?看来你当真是因为对那个女人心软了,你不杀,我杀!”
“蠢货。”即便是骂人,向来言简意赅的国师仍然面无表情。
时冥听了这句话,脸上神情一狠,“你倒提醒我了,何须那么麻烦,我直接杀了萧越便是!他才是西凉灭国的根源!”
“我也与你说过,他有天下命主之像,你杀了他,焉知不是自取灭亡。你就执意要这般与我背道而驰吗?”
“我与你背道而驰?那你又在做什么?师尊把传与你占卜之术,让你我守好西凉,结果观星台三年无人,你来这里谈情说爱?现在告诉我尚未可知问题出在哪里?这就是师尊最看中的弟子吗?”
“我与师尊都从未说过我是他最看重的弟子。”国师的声音如同细雪一般冷冽,他阖了阖眼,转身迈下台阶,声音逐渐远去。
“时冥,只有你在意这个。”
留在原地的时冥双眸中满是嫉恨。
......
公主殿。
夜色浓重,萧越独自一人坐在阶前。
乌云蔽月,唯有殿内透出的微弱的光照在那道孤寂的身影上。
余光中,春夏端着一碗汤药准备进殿。
“站住。”
萧越眼眸微斜,冰冷的声音在静谧的庭院中十分突兀。
春夏的心一沉,端着药碗的手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萧越慢条斯理起身,声音幽幽响起,不轻不重,却总带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气息。
“孤饶你一命,将你从江府提过来,你就是如此报答孤的?”
“你恨孤?”
春夏立即双膝跪地叩拜道:“奴婢不敢。”
“不敢?看来不是不想。”
叩拜在地上的春夏没有答话。
“你恨不恨孤,孤都不在意。你只需记得,孤恨极了沈晚!!所以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否则孤会让你眼睁睁地看她死在你面前!”
春夏身躯微微一颤,下一秒,他听到头顶上方愈加冰冷的声音。
“还不打算拿出来吗?”
春夏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小的字条,呈给萧越。
“——江府安好,殿下勿念,还请殿下万万珍重自己。”
萧越一字一顿读完字条,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安好?你倒是衷心,还想让她看到江氏女亲笔写的东西。”
萧越眉峰一凛,“等她醒了之后,你敢对她说江府半个字,孤就将江府夷为平地。你大可试试孤做不做得到!”
春夏攥紧了袖口下的手,道:“奴婢不敢了。”
黑色织金龙纹的帝王冕服从视线中消失后,春夏愤然看了一眼萧越离去的方向。
疯子。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殿下三年前该任由他死的。
养虎为患。
如今,殿下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毁了。
第62章 做孤的奴隶
“陛下,如今东芜皇宫主位空置,还请陛下早日称帝才是啊!”
“末将附议,陛下还请在东芜早日称帝,昭告天下,也好早日打道回南樾。”
侧殿中,屈膝散发躺在地上的萧越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说话的两个南樾武将,又继续阖眼养神。
“何时称帝,孤自有打算。”
“至于南樾,你们觉得那个快成人彘的六王,能乱了孤的皇宫不成?”
两个南樾武将对视一眼,都暗自叹息一声。
陛下的心也太大了。
主宫空置,打下了东芜又不称帝。
每天天一黑就跑去主殿的台阶上枯坐着。
如此这般,都半月有余了。
帝王心思,实在难猜。
还未等武将说告辞的话,殿内又急匆匆跑进来一医官。
那医官一进殿就噗通一声跪下,“陛下,安乐公主殿下,已经醒了!”
阖目躺在地上的萧越猝然睁眼,立即坐起身。
下一秒,那两名身材魁梧重量可达两百斤的武将感觉自己被一把拨开。
还未看清陛下是怎么起身的,转眼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陛下当心龙体!”
玄黑的龙纹衣袍翻飞,在走到门口时,萧越的步伐猝然顿住。
身后簇拥着萧越的脚步匆匆的宫人也只能堪堪止步,一个撞上一个,顿时惨叫声一片。
萧越一个锐利的眼风扫过去。
“舌头不要,孤亲手剜了再喂你们吃下去!”
身后的宫人立即噤声。
萧越缓步迈向殿前的台阶,然后伸手指了指角檐下的琉璃宫灯。
“将它取下来。”
殿前跪了一地恭迎陛下进殿的人。
他们低垂的视线中萧越的衣摆却渐渐远去。
有胆大的宫人悄悄抬起头。
发现那个脾气颇有些阴晴不定的帝王只是来命人取下来一盏灯又径直出殿了。
萧越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穿过侧殿那片花林。
为什么不敢进去见她。
是怕她用那种哀恸又愤恨的眼神盯着他吗。
他会疯的。
他如果看到那样的眼神,他控制不住自己杀了她。
寝殿内,沈晚努力地眨动眼睛,好让视线更清楚一些。
系统:宿主,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沈晚:眼下的情形,如果还能有坏消息的话,大抵就是你的笔力出故障了吧。
系统:你真聪明。
沈晚:谢谢夸奖,但不是很想听到这个夸奖。
系统:我发现动笔改剧情是有限制的,要等我能量满。半月前将你写活了之后,下一次动笔还要等。
沈晚躺在榻上恹恹地摇了摇头。
沈晚:真是个很不靠谱的系统呐。
沈晚:所以你让我挡剑,又让我复活,两厢抵消,我们白忙活了是吗?
系统:...
系统:那倒也不是,因为我的确恢复了笔力,虽然还不能运用自如,但聊胜于无嘛。
系统:而且你不要担心,萧越已经捅了你一剑,没有那么恨你了,你只要不惹怒他,你暂时就不会死掉了。
系统: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确认江辞的生死,如果他活着,尽快动笔抹去他的记忆。
系统:否则他在大婚之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抢走,如果黑化了,那就乱套了。
系统:黑化的配角可能会有颠覆性的力量啊!
沈晚:我也是配角,我能黑化吗?
系统:……
系统:不能。因为你的命格是恶毒女配,不是什么正面人物,本来就黑,没办法黑化。
沈晚:罢了,怪我运气不好。
系统:放心吧宿主大人,我何时骗过你。等江辞的事了结了,你想怎么活,我都为你改命。
……
夜晚。
四处寂静无声。
正殿的天窗,照进来的天光和月色被玄黑的身影挡住一瞬。
一双暗纹锦靴缓缓靠近寝殿的床。
萧越沉默地立在幔帐前,借着月色打量着榻上。
片刻后,他眉头一皱。
那锦被下根本没有起伏。
也就是说,榻上根本没人。
“萧越?”
一道温软和稍显虚弱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背后响起。
萧越的脊背瞬间一僵,瞳孔也猛地颤了一下。
他神色讳莫如深缓缓转过身,就看见有些诧异的沈晚立在他几步之遥外。
沈晚兀自摇了摇头,“不,现在应该称您为陛下。”
萧越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晚的双眸。
他发现,她的那双眼睛里,太平静了。
没有愤恨,没有哀恸,就好像,浑然不在意他一般。
这个认知让他猝然恼怒起来。
“你当真是没有心的,你所有的一切都被孤毁了,你怎么还能如此…如此泰然自若!”
看着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的萧越,沈晚不禁后退了一步。
她兀自思忖着萧越这句话的意思。
按照常理来说,她现在被亡了国,大婚之日被捅了一剑,未婚夫君还下落不明,应该痛苦得紧。
萧越想必是很想看到她痛苦的模样。
但是说到底,她虽然不会为亡国或者父兄死了而痛苦,但是对于江辞的一切遭遇,她的确是哀惋的。
既然萧越想看她痛苦,不如随了他的意。
说不定他高兴了,也能对自己好点。
于是沈晚捂着心口,几欲泪下,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萧越。
“江辞呢?你把江辞怎么样了?!”
“我的父兄又在哪里?”
“你为什么还没有杀了我,要让我醒过来承受这样的痛苦?!我好痛苦!我太痛苦了!”
系统:…宿主,你也太会演了。
殊不知就是这几句话彻底燃尽了萧越的理智。
他将沈晚逼到墙边,一拳砸在她耳边的墙上,惊得沈晚浑身一抖。
萧越双目赤红,声音狠厉。
“孤是该杀了你!早在三年前月湖畔,孤就该杀了你。若不是湖你我卷入了湖底暗流,你早就死了!!”
月湖畔?
沈晚细细回忆了一下。
那时她还没有继续走恶毒女配的剧情。她自以为对他好些,他就不会再那么恨她。
所以说,那时她差点就死了。
原来他一直都想杀了她。
沈晚忽然有些恍然。
萧越捏住沈晚的下颌,眼底是挥散不去的恨意。
沈晚:你不是说我演的好吗?他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系统:余恨绵绵嘛,哪能一时半刻就消除掉了,继续演。
沈晚的眼泪立即滑过自己苍白的面颊,她在萧越的钳制中低声啜泣着。
“江辞,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萧越手上愈发用力,神情也逐渐冰冷。
他钳住沈晚的手猝然发力,将她贯摔在了地上。
刚从鬼门关走一趟,沈晚的身子十分虚乏,胸口的伤也还未愈合。
此刻被摔在地上,喉间猝然涌上一口血,染红了沈晚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
萧越俯下身,挑起沈晚的下颌。
他的神情几乎扭曲,阴鸷的眸光紧紧地攫住沈晚,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
“做孤的奴隶…侍奉好孤,孤会开恩让你见他一面!”
第63章 病秧子,可经不得孤的折腾
“做孤的奴隶…侍奉好孤,孤会开恩让你见他一面。”
沈晚听到这句话,思考了片刻。
罢了,就当她从前对萧越作的恶,现在该补偿他。
保命要紧。
于是沈晚应下来。
“好。”
沈晚答应得越快,萧越眼底翻涌的情绪便越浓烈。
“那请问陛下,江辞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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