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眼睛可通天象,和那吸血的魂盘能够共鸣。若不用这双眼祭它,它会将人吸成人干的。”
“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当初你又为何一定要驱散了沈晚的魂魄?!”江凝紧紧皱着眉质问道,“到了如今,你还不愿告诉我吗?’”
时夜下意识睁开眼向夜空看去,但剧痛传来,眼前只是一片空茫,睁眼的动作让更多的血从他眼中流出。
他滞了滞,轻轻摇头。
“若我说,她若不先散了魂,就无法……呃…”时夜口中忽然涌出一大口鲜血,仿佛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痛楚一般,蓦地跪倒在地,“无法…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时夜伸出手,企图抓住江凝的一片衣角。
“我从前不与你说,是因为不可说不能说,如今我没了这双眼,已与常人无异,所以算不得泄露天机,我总算能够告诉你了。”
“妡妡,我一直…都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第156章 正文完
樾国,东都。
此地为前朝旧都,东芜的京城。
弘定二年,东芜国灭;弘定三年,旧都被废弃。
如今已经是弘定九年春。
曾经的皇城从颓败到焕然一新,俨然已变作旧都最灯火璀璨的赏乐游玩之地。连城内河流都因为洪水肆虐过一回改了走势。
沧海桑田,世事瞬移。
林立的歌坊酒肆中,江水穿行而过。
葳蕤灯火倒映在江面上,晕开一片金色,愈加显得江畔不绝于耳的丝竹琵琶迷醉至极。
一叶小舟静静淌过一座月牙桥的下方,既无人撑船,就连舟上唯一的人都睡着了一般。
桥上的小娘子们借着璨璨灯火打量着那双手交叠垫在后脑,十分悠闲地阖目躺在舟头那人。
“那是谁家公子?谁家郎君了?”有好奇地小娘子摇着小扇,倚在桥上栏杆处看着桥下飘过的小舟。
“他,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这附近有名的鳏夫。”一名妆容艳丽至极的小娘子大声回道。
“鳏夫?如何就成鳏夫了?”
“他呀,颈子上挂了一牌子,上面写着‘吾妻绵绵’,可我看他来了三年了,哪里有什么妻?”
舟上的人被月桥上毫不避讳的谈话声吵醒,他睁开眼,抗议道:“季掌柜怎么又说我是鳏夫?我有妻。”
“你有妻,怎么让你等三年都不来?你莫不是做梦,盼着神仙下凡来给你做妻?”
萧越笑了笑,不置可否,翻了个侧身躺在舟上,伸出手拨碎江面的金色光晕。
良久,他低头将脖颈上坠着的木牌举高了打量着。
他记得他在南樾皇宫刚醒来时,什么都忘记了,唯独记得他成过亲,娘子温柔又可爱,还有些爱哭。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模样,名唤什么。
后来他发现,他的桌案上写了许多名字,一曰沈晚,二曰绵绵。
所以他知道,那肯定是她的娘子,沈晚是她的名,绵绵是她的小字,否则他又怎么会提笔一遍又一遍地写呢。
再后来,陛下召见了他,那时他才发现,陛下竟是个女子。立在她旁边的人,没了双眼一脸病容,但却知道很多事。
他说,他第一次和那个唤作沈晚的人相见就是在此地。从前这里是一座公主殿,后来被烧成灰烬,现在是一湾江水流过。
那人还说,要想再见到她就要回到这里,回到他们初相识的地方。
尽管三年来,他从来没等到过她,经常看见他的人将他称作鳏夫,但他还是有些不服的。
他有娘子,不是鳏夫。
这些时日,他习惯了躺在小舟上在这江面上漂泊。有时下了雨也不动,任由雨滴疏疏落下。
今日也不例外,初现落雨时,月桥上来来往往的人步履都开始匆匆起来。
雨落在江面的声音霎是好听,萧越阖目躺着,一边听着雨打江面。
半晌,小舟一阵动荡,萧越以为像往常一样是船头撞在了岸边。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该寻一处地方歇息了。
但在他睁眼的那一刹那,腰上处忽然一重。
他睁开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澄澈至极的眸子。
有一少女身穿一袭桃红襦裙,青丝绾成双螺髻,正坐在他身上。
她见到他,那本就清亮亮的眸子旋即就弯成月牙儿,然后他被她扑了个满怀。
“阿越,我来接你回家了。”
萧越满怀温香软玉,第一反应却是想推开,正当他想要说‘我有娘子’时,忽然又反应过来。
面前的女子,他刚才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心跳得快要破开胸腔一般,他忍不住想要抱她。
难不成,这就是他娘子?
那他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你叫,沈晚?”
“是,我叫沈晚,小名唤作绵绵。”
萧越感觉脑内犹如有小烟花炸开一般,他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一边不舍得移开目光一边道:
“你…真好看。”
原来他娘子,真是神仙下凡来的。
沈晚魂魄消散的那一刻意识便处在一片漆黑中,她记起了原身死的那一日,天道与她的对话。
所以她知道,是萧越散尽了作为男主的气运,将她从漆黑中唤醒。
而他虽然不记得她了,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记忆,以后总会有重新回来的那一天。
但她看到萧越耳尖泛着红夸她好看时,又觉得这记忆还是慢些恢复才好,难得见萧越耳尖发红。
沈晚捧起萧越的脸,在他脸颊上重重嘬了一口。
声音响亮至极。
萧越猛地吸了一口气,手用力扣紧了船沿。
他娘子看起来柔弱可爱,怎么…怎么如此生猛。
但是…
萧越忽然坐直了,双手圈住了沈晚的腰肢。他看着怀中的沈晚,认真地问道:
“我也可以…亲你吗?”
沈晚用指尖戳了戳萧越的唇,笑道:“你不应该这样问,你应该说——‘娘子,我要亲你了…唔…”
细雨疏疏,江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一程风雨数年不休。
但好在此后,再也不必惧怕风雨。
番外 番外一:时夜×江凝
那夜命人安置好昏迷不醒的萧越后,江凝被人簇拥着走出了有些狼藉的殿内。
她身后有几排宫婢提着风灯,其余各人,有撑伞的,有拿着备用的暖炉的,一排一排站过去,时夜被挤到数米开外,只能远远跟着江凝。
他刚失了一双眼,走起路来还有些不习惯,只是听脚步声,勉强辨认出前方几列宫婢忽然停了下来,他于是也立在原地。
片刻后,他感到有人走近,然后一只如暖玉一般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江凝牵起时夜,和他慢慢走到前方,又和他一起往前走。
“陛下。”时夜轻声唤道。
“方才不是还唤妡妡?怎么现在又生分起来了?”
时夜薄唇开合半晌,低下头,轻声说出几个字。
“不合规矩。”
江凝侧头看他低头不语的样子,蓦地笑起来。
“怎么,如今先皇还尚在呢,你就要同我委屈,问我要名分了?”
时夜轻抿了抿唇,几度张口却没能答得出来话。
方才他见江凝离他相隔甚远,如众星捧月般,又是将来的女帝,光耀无极。而他,刚瞎了眼,一无是处,再唤她妡妡简直放肆至极。
然而他心中所想还绝未到江凝说得这般,是在同她委屈,是想要名分这样暧昧又似邀宠的地步。
但他也无法否认。
毕竟……没有名分,怎么成呢?
“好了。”江凝摸了摸时夜的脸颊,“方才出了殿是因为我想阿晚的事想得入了神,绝非故意丢下你一个人,以后不会了。”
“你从我还是江大小姐的时候就跟着我,还愁没有名分吗?”江凝牵起时夜的手,自顾往前走着。
时夜终究将‘我不是在讨要名分’的话语咽了下去,只闷闷回了一句:
“哦。”
时夜方才自己一个人走在后面时,脚下步伐还在试探,如今他倒是任由自己的步履跟着江凝。
“你这般毫无防备地跟我走,前面是火坑,也跟着跳么?”江凝问道。
时夜步伐微微滞了滞。
江凝将目光从时夜的脸上的血色上移开,她正想说‘以后自己要好好看路’的时候,蓦地听见旁边的人回答了一个字。
“跳。”
江凝笑了笑,用力拉了拉时夜的手。他被扯得微微有些踉跄,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江凝说道:
“不带你跳火坑,带你跳浴池,你身上很多血。”
不知想到什么,时夜的耳梢红了一片。
江凝疏然收了笑,“眼睛,还能治好么?”
“治不好了。”
江凝敛了眸子,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一路无言,踏雪而归。
回到寝殿后,江凝召了医官,为时夜的眼睛上了药,又用抹了药的白纱覆眼。
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归于平静后,江凝对时夜道:“去沐浴吧。”
方才从时夜眸中滴落的血,将他的衣衫都浸透了。
时夜被江凝牵着跨下浴池,本来在清洗发梢血迹的他,忽然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凑到了自己唇边。
“漱口。”
时夜有些不解,手接过杯盏,正要问江凝为何沐浴时要漱口,又听到江凝说:
“方才你吐了血,好好去去血腥气。”
江凝顿了顿,指尖点点时夜胸膛,“不然我该怎么亲你?”
时夜霎时感觉自己手中的茶盏好似变得奇烫无比,正端在手中左右踌躇之际又感觉自己的手被江凝握住。
茶盏重新凑到了他唇边,江凝用杯沿强硬地撬开时夜的唇,将茶水灌入他口中。
微微有些清苦的茶香将血腥气完全冲淡。
但这种每时每刻都知道下一秒可能要发生什么实在是让人倍感煎熬,时夜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好在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听到搁下茶盏的一声脆响后,江凝便紧紧贴住了他。
唇舌勾缠在一起的感觉,他早就无法抵抗了。
只是如今,这把火烧得愈发旺。
水面忽然惊起一圈涟漪,一声抽息后,涟漪逐渐变成摇晃的波纹。
……
番外 番外二 江辞×原身 一
【为了避免系统判定我为多男zhu文,用安乐指代原身。】
书斋前,安乐公主徘徊多时。
她知道休沐日江辞最爱来这里买书,她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就是为了在这里等他。
只是她的裙摆未免有些长,街畔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不似在宫中那般人人都为她让道,于是她的裙摆被路过的牛车踩了一脚。
黑色的蹄印在鹅黄色的裙摆边缘,安乐握着娟帕的手立马捂住了嘴,急得像是要哭了。
“放肆!!”
那赶牛车的人是一对年纪颇大的夫妻,头发花白,面黄肌瘦,那老婆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听见安乐这声厉喝,那婴孩立即啼哭起来。
年迈的二人见安乐打扮精致地如同瓷娃娃一般,便晓得这是贵人。一想方才冲撞了贵人,立即软了腿跪下来。
“贵人恕罪,方才是我们瞎了眼的。”
“什么贵人,我乃当朝五公主。”
那两人听了顿时面露骇色,磕起头来。
“公主恕罪,草民真是瞎了眼的!”
那婴孩哭得响亮,吵得安乐头疼,她被踩了新裙子,本来心就烦,便示意左右两位婢女去捂那妇人怀中的婴孩的嘴。
那老妇见状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爬着向后退。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公主饶命呐!”
“本宫只是让她别哭了,本宫又不是要杀她!本宫要杀的是这头牛!”
那老汉一听,顿时急了,“公主,小人家里儿子儿媳全都死了,只留下这一个小娃娃。这牛老了,早就干不动活了,可是小的没有办法,只能拉它出来赚些钱,不然娃娃都没有吃的!”
“您若是杀了它,等于要了我们的命啊!!我和老婆子已经干不动活了!”
安乐听了心里愈发焦躁起来。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到底谁才是公主?本宫今日开开心心穿了新衣,难道就该被你们踩吗?”
“公主,求求公主别杀老牛,公主气不过,打老婆子我就是了!求公主高抬贵手啊!”
安乐认真想了想,虽有些气不过,但还是勉强同意了,“那就你来赔罪好了。”
她见这里唯一能动刑的东西是驱牛的鞭子,但鞭柄看起来又脏又臭,于是她颇有些嫌弃地示意左右。
“你们来打。”
“是。”
鞭子一下一下抽在那妇人脊背上,那老汉扑过来护着她,安乐见了烦心,冷喝道:“方才是你要我打,现在又被护着,耍本公主不成?给我用力打!”
鞭声越来越响亮,年近花甲的人哪里守得住这个,那老妇被抽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口鼻都来血。
路过的人听见五公主的名头,热闹都不敢看。
看着地上的血,安乐有些嫌弃地捂了捂嘴。没成想她一偏头,看见她心心念念的人站在身后数米外。
江辞神情错愕至极,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安乐。
安乐神色霎时间欢愉起来,她笑得灿烂至极,双手提着裙子在他面前悠悠转了一圈,问道:“阿辞哥哥,好看吗?”
江辞连一个眼神也未分给他,径直走到老妇身前,全然不顾血污,一撩衣摆跪地扶起她。
那老妇却一边推开她,一边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年轻人,别管老婆子我,面前的是公主,惹不起的,可别让你也受了罚。”
江辞愕然片刻,阖了阖眼,温声道:“莫怕,我乃当朝御史,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江辞将人扶起,又唤了自家驱马车的两个小厮来,吩咐道:
“你二人驱这牛车将人送去府中,让小姐为他们瞧伤。”
“是,大人。”
安顿好一切后,江辞看着远去的牛车沉默良久才转过身,一双眸子中满是锐利。
“公主以为,你何以如此尊贵?”
安乐听见这冰冷的声音,方才见到心上人的欢喜也褪了大半,她撇撇嘴:“自然是因为我出身皇室。”
“皇室为谁所供养?”
“哎呀,阿辞哥哥问这个做什么?我今日特意穿了…”
江辞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安乐,将她逼近狭小的空间,说出的话语调冷漠到极致。
“皇室是为百姓所养!他们的一黍一苗,都是皇室中人的一锦一缎,他们供养皇室,却被皇室视作刍狗。你从前也口口声声唤他们为贱民,可他们何贱之有?奈何要以贱呼之?!”
安乐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你…你放肆,你竟敢妄议皇室,我让父王治你的罪!”
“那公主尽管去啊!”江辞袖中的手都有些发抖,“公主去求陛下杀了我!今日这话我一定要说,你娇纵蛮横,暴戾恣睢,奢靡成性,安乐二字,你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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