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临春将被子扯下来些,露出一双莹润的眼眸,眼波流转,看向身侧的谢明峥,开了口。
第25章 第 25 章
“你还没告诉我, 还能怎么吵架呢?”临春还记着这件事,她已经决定明日去找谢若绸,将今日没来得及骂出口的话骂了。可倘若只有一句, 仍旧显得没什么气势。
还有便是, “若是我明日去照你说的骂她, 她定然会很生气, 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俩会打起来, 她很彪悍, 我定然打不过,你能不能……赶过来帮我一下?”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不好意思, 又将眼眸半垂下,睫羽微微颤动, 盖住一双潋滟的眸。
她怎么连吵架都不会?还得提前搬救兵……
救兵还是谢明峥。
可是她想了想, 自己从跌落云端之后,从前那些交好的人, 似乎都不见了。如今在这宫里,与她最熟悉的, 竟然只有谢明峥而已。
“谢若绸自诩名门出身,应当不至于与我大打出手, 但是她定然会嘲弄于我, 还可能叫她的宫女打我。”她在构想着可能发生的事, 以她对谢若绸的了解。
谢明峥安静听着,忽然问了一句:“不想做皇后吗?”
临春正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之中,只听见谢明峥开口说话, 但没听清是什么话。
“明日你掐着点过来,就假装你特别宠爱我……她虽然架子大,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公主,看见你还是得低头的……”
“啊?你说什么?”她一顿,看向谢明峥。
谢明峥眸色微动,道:“我说,你方才似乎说,你很想出宫?”
临春没料到他竟还记得这个细枝末节的东西,有些意外,她没否认:“是呀,小时候别的皇子公主若是想要出宫玩,都可以出去。他们每回出去,都玩得很尽兴,我很羡慕,便也求父皇……先帝,但先帝总不答应,他说外面很危险,怕我出什么事。”
“可我觉得,外面哪有这么危险,他们都没出过什么事。”临春记起这些,有些惆怅,“我只能等三哥每次出宫回来,央求他给我讲讲民间的事。”
“后来我终于有一回偷偷摸摸跑了出去,便撞上了李远,我与他大吵了一架,闹得很大。回宫之后,父皇很生气,虽然没有怪罪于我,但降罪了我身边伺候的宫人们。”
她不知道谢明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眨了眨眼,等待着他的下文。
谢明峥本意是想说,她既然这么想出宫,他可以带她出宫逛逛。但话到嘴边,被她一句三哥堵了回去。
她与晋王,关系倒真是亲近。
晋王上回自己还身处险境,也没忘记替她求情。还真是兄妹情深。
只是自幼便知非亲生兄妹,不过叫一声哥哥妹妹,是否真是兄妹之情,那就未知了。
他记得,晋王比自己还大一岁,却至今尚未成婚。或许,正是因为某人,可某人总是十分迟钝。
谢明峥脸色有些沉,原本的好心情顿时落下去几分,终于开了口:“哦,宫外确实很好玩。”
少女浑然不觉身边人的想法,还在等他的下文。直到听见他的话,顿时有些语塞。
就……
他问这个,难道就只是为了回一句这个?
谢明峥,好幼稚啊。
他真的是二十二岁的人吗?二十二岁做了皇帝的人。
并且外界传言他杀伐决断,心狠手辣。
临春一时无言,觉得这几句话放在一块,反差感十足。
又有点生气。
他怎么这样,连这种细枝末节的点都不放过,要阴阳怪气一下自己。
她这么真切地表达着自己过去的惆怅,结果他就为了酸一下自己?
临春撇嘴,重新掖了掖被角,调整躺姿,闭上眼睛,想到谢若绸。又想,谢明峥与谢若绸还是不同的。谢若绸曾经用她的那些真心狠狠伤害她,但无端地,她觉得谢明峥虽然阴阳怪气自己,却不会用那些话在人前伤害自己。
毕竟他若是想这么做,上次在卫美人嘲讽自己的时候,便可以这么做了。可他当时不仅没有,甚至还帮了自己。
可是,明日自己去找谢若绸吵架,谢明峥他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过来呢?
算了,他愿不愿意都不影响她明天一定要去找谢若绸吵架。她已经忍了好多年了,不能再忍下去了。
就这么想着,临春睡了过去,还做了个美梦。梦里她舌灿莲花,将谢若绸讲得还不上嘴,谢若绸急得红了眼,气得不轻。临春在梦里神清气爽,连唇角都翘了起来。
谢明峥还未睡着,他瞧见了少女翘起的唇角,便知她做了美梦。
只是不知她做了什么美梦,难不成,是梦见晋王?
谢明峥唇角下撇。
第二日上朝时,谢明峥便提起晋王的婚事。
“朕记得,晋王比朕还大一岁,如今朕都已经成家,晋王也该抓紧些了。晋王仪表堂堂,朕听闻京中不少贵女钟情于晋王,难不成晋王迟迟不成婚,是因心有所属?”
晋王不知为何帝王会问起这等小事,只得笑着回答:“陛下说笑了,臣并未有心仪的女子,臣不成婚,只是暂时没有成家的心思。”
谢明峥又道:“如今朕与晋王等几个兄弟,可就晋王还是孤家寡人了。不若如此,晋王与贵妃素来感情亲厚,朕让贵妃着手,替晋王相看相看,如何?”
晋王不知为何今日帝王执着于自己的婚事,但如今帝王方才登基,对他们的戒心未退,他若是过分抵抗,恐怕引来帝王怀疑自己有旁的心思。
到底帝王也没说强硬地赐婚,只说相看一二,又思及许久未见的临春,她莫名其妙成了帝王的贵妃,也不知过得如何。若是应下,应当能以相看的由头,见她一面。
晋王没再推辞,大方地应了:“那便多谢陛下了。”
谢明峥见他先前推辞,提及临春时,却又转了态度,心下更觉得他对临春有些不同的心思。
他眸色微沉,按下未言。
-
临春醒来时,谢明峥早已经走了。他一向离开得静悄悄,并不会吵醒她,甚至也不会叫她们吵醒临春。
此举落在碧云眼中,更是陛下钟情的佐证。
碧云如今瞧陛下是越瞧越顺眼,与自己主子简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临春还沉浸在昨夜的梦里,红光满面,迫不及待要去找谢若绸吵架了。碧云与朱弦伺候她洗漱过,转去紫檀木梳妆台前坐下,替她梳妆打扮。
碧云促狭道:“娘娘今日脸色真好。”
临春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光滑细嫩,白里透红,是比前几日病着的时候红润不少。
“你们替我梳一个有气势些的发髻,衣裳也要穿有气势一些的。”
她昨晚想了些东西,觉得或许是因为从前自己穿得不够有气势,所以在气势上先输了一大截。就譬如说谢明峥,他素来爱穿深色,玄色墨色深紫色之流,再加上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以及大身板,往那里一站,便极有威慑性。
所以她今日打算换换装扮,待会儿去找谢若绸的时候,也冷着脸。
碧云与朱弦若有所思,替她挑了一身殷红的束腰长裙,裙身上以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腰间佩带上挂满珍珠宝石,颇有种“我花开尽百花杀”的气质。
从前她嫌这条裙子老气,并不常穿,今日穿着,倒很合适。
碧云与朱弦又给她画了个颇浓一些的妆,勾勒出她的妩媚动人,将她面容中的纯与钝感缩小。
临春并不常做这样的打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新奇。不过这大红唇,的确很有气势。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传来步辇,往谢若绸住的吉安宫去。
吉安宫就在太后如今住的寿康宫旁边,太后近来的确身子骨不好,缠绵病榻,这是谢若绸回宫的原因之一。她就近住着,好照顾太后。
而另一个原因,正是谢明峥所言,她与驸马和离,心情不佳。
谢若绸一早便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在她身侧照顾着。太后性子温顺,知晓女儿脾性,劝道:“绸儿,我这身子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问题。你不必守着我,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哄哄驸马,你性子太烈,驸马毕竟是男人,你不能太端着,得顺着他些。”
谢若绸冷冷道:“母后顺着父皇,也未见父皇如何宠爱您。”
太后被她这话刺到,一时沉默。
她是皇帝发妻,这几十年里,却不得皇帝宠爱。这是她的痛处,痛处被旁人戳中便也罢了,偏偏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戳中,便是加剧的痛楚。
太后掩嘴咳嗽起来,面容苍白。
谢若绸见状,软下神色道:“母后,儿臣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儿臣与驸马,已经和离了。”
太后闻言,长叹一声,拍了拍谢若绸的手背。她知晓女儿的情意,可事到如今,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倒有些哀叹母女二人的命运,竟如此相似。
从寿康宫出来后,谢若绸心情不佳,没想到会遇上临春。不过遇上了也正好,她正愁一腔恼恨无处发泄。
临春努力冷着一张脸,故意挡在谢若绸面前,不肯让路。昨日她便给谢若绸让了路,今日绝不妥协。
二人的步辇便这么停着。
谢若绸身子往前倾了倾,不屑道:“好狗不挡道。”
临春一下被气到,她竟然骂自己是狗,当即想骂回去,“你……”才是狗。
但一想这话也太幼稚了,没有一点气势,她将话咽下去,重新抬眸,看向对面的谢若绸,开口:“好狗不乱吠。”
谢若绸有些意外地看向临春,呵,倒是转了性子,从前说一句只会哭哭啼啼,如今竟会还嘴了。
临春有些得意,很好,第一步沉住气,做到了。
“怎么?谢临春,你靠狐媚手段得了陛下的宠爱,便以为自己无法无天了么?与你那死去的母妃倒是一模一样。”谢若绸嘲弄道,从前每一次提及她与她母妃的出身,她总会哭哭啼啼。
临春继续冷着脸,原本还在想如何开口说,结果她自己提到了。
她尽力绷住情绪,冷声道:“男人的爱一定要使手段才能得到么?长乐公主莫非是使尽了手段也得不到驸马的爱,才以己度人?这一点么,倒是与太后娘娘如出一辙呢。”
谢若绸没想到她如今如此牙尖嘴利,提及高贵妃竟都没什么反应,还能回怼自己,一时有些恼怒。谢若绸今日本就心情不佳,如今一折腾,愈发恼羞成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我母后的不是。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临春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恼羞成怒,看来吵架也不是很难嘛。
但是她现在要打人了,怎么办,谢明峥怎么还不来?
第26章 第 26 章
临春不准痕迹环顾四下, 偌大的通道里只有她们在,并未见有人过来。
夏日的风带着闷闷的热意,从通道里穿堂而过, 临春正襟坐在步辇上, 裙摆被风拂动, 仿若大片的金色牡丹浮动。她强自镇定心神, 心道, 方才她就做得很好, 她没有哭,也没有先情绪崩溃,反而让谢若绸先恼羞成怒了, 不是吗?
没有谢明峥,她自己也可以应付得来。
她淡淡抬眸, 尽量不屑地看向谢若绸, 正色出声:“本宫乃陛下宠妃,你又算什么东西?”
想必借谢明峥的名头用一用, 他不会介意的。
临春冷着脸的时候,身上那股天真感会被压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冷艳,像红玫瑰一般。
谢若绸眉头越皱越深, 这个女人竟然用自己的话回骂自己, 她胸口起伏得更为剧烈, 长指指着临春,嘴唇颤抖着,仿佛整张脸都要扭曲起来。
坦白说, 临春还从未见过谢若绸这副模样。
或许是因为从前她们之间的争吵都以临春落败为结局,而谢若绸是那个胜利者。
她继续道:“二公主莫非以为, 你是公主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别忘了,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纵然你自诩尊贵,金枝玉叶,若是陛下不肯给你这份尊荣,你又何谈尊贵?”
临春说罢,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好厉害,好有道理,好无可反驳,好气人!
她忽而有些骄傲,谁说她笨了,她这不是很聪明么?
嘴唇不受控制地翘起,临春又迅速将嘴角压下去,维持住自己的冷酷形象。
殊不知这细微的举动落在谢若绸眼中,是明晃晃的嘲讽,她这些日子因为驸马的事,本就心中一腔火气。
那一年状元郎打马游街,谢若绸与几位交好的贵女一道去看热闹,在沿街的茶楼上,谢若绸对常嘉恒一见钟情。常嘉恒身着红衣,头顶带着簪花束冠,风流倜傥,少年意气,一举俘获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后来她便求了父皇一旨赐婚,成功嫁给常嘉恒,成为了他的正妻。从赐婚那日起,谢若绸便始终期待着大婚那一日的到来,满心欢喜。
那夜龙凤花烛长燃,谢若绸如愿嫁给了自己满心欢喜的少年郎。可放下扇子的那一刻,她见到的不是那个温柔的少年郎,而是一个满脸嫌恶冷酷至极的陌生人。
他只当做完成一件任务一般,与她走完了成婚的流程,在喝下那杯合卺酒之后,便将谢若绸独自留在房里,出去了。
谢若绸期待中的洞房花烛夜应当是热闹的,开心的,可事实上,却无比的冷清、凄凉。
她如愿让常嘉恒成为了二驸马,尽管名存实亡。
起初母亲便劝她,要放下身段,软和些态度,她也当真试过,但常嘉恒并不经受。哪怕她已经这样低声下气,常嘉恒也仍旧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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