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妇人扬起手,本能地甩向黎娅。
她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从没有打过人的楚朱秀,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当初黎潼伸掌给她一耳光时,年轻女孩脸上似笑非笑,极其畅快的爽意源自什么。
手掌灼热生疼,大脑快意阵阵,甚至还趁着黎娅躲避不及,又给她重重一下。
黎娅眼中摇摇欲坠的泪水瞬间倾洒,她捂着脸,看向楚朱秀,张口结舌道:“妈、妈妈?!”
黎潼惊讶挑眉,她从客厅的茶几上摸了几颗招待客人的巧克力糖。
拆开金箔皮,将甜蜜的巧克力塞进嘴里,围观热闹。
黎漴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无视眼下发生的一切。
前几分钟的言语宣泄根本无法缓解喉中汹涌呕意。
青年踉踉跄跄地起身,冲向厕所。
一旦提及“亲妈陈芳”,黎娅的恨意就转移到黎潼身上。
她高声喊:“还不都是黎潼你的错!要不是你找来陈芳,我压根不会摔断腿,根本不会这样做——”
楚朱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嚼着糖的黎潼。
与她五官相似的女儿摊手耸肩,笑了。
“关我屁事。”
“你那亲妈又没死,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不让她来找你啊?”
“就跟你爬床一样,你想做什么,黎漴他能控制得了吗?”
黎潼舌尖泛甜,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黎娅,恶劣道:“说起来,妈说的也没错。”
“你和陈芳确实很像。”
“勾男人这方面,青出于蓝。”
黎娅惨白着脸。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她求助般想让楚朱秀替她说几句,当看到妈妈阴沉表情时,惊觉自己早已不是那个靠着撒娇卖乖获取母亲关注、爱意的女儿。
她骤然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过往黎娅的一举一动都被家人关注着,生一点小病都要被当作小婴儿,几天不准下地。
楚朱秀看到她都是柔声细语,耐心问她药苦不苦。
现在,黎娅脸皱得难看,唇色惨青,没能得到楚朱秀一句关心。
黎娅肖似生父生母的智商,没法儿支撑她像黎漴、黎潼那样靠普通本科批的方式考上大学。
她唯一的天赋只在跳舞,脑子并不聪明,从前靠的是父母、兄长的偏爱,有恃无恐,自以为万事顺遂。
黎潼说完,幽幽看着她,又拆了一颗巧克力。
她没有丝毫怜悯,只是不期想到一句话:
当一个人陷入孤立无援的情况时,就很容易做错事。
一步错,步步错。
上辈子的黎潼亦是如此。
彼时她还有无法割舍的亲情软肋,就像是面前黎娅心中无法舍弃的——
“你瞎说!我才不像陈芳!”
黎潼的话深深刺痛着她,黎娅那张天真娇嫩的脸蛋上反应强烈,她尖声道:“我什么时候像她了!”
“这都是妈妈教我的!”
楚朱秀本还在为黎潼的辛辣刻薄话,暗自鼓掌,心想不愧是她的亲生女儿,站在母亲、兄长的统一战线上。
她浑然忘却一年前击打在她脸颊上那个炽热、疼痛的巴掌。
只会暗自高兴潼潼为她和黎漴出头。
楚朱秀自作多情的时刻没沉浸多久,就被黎娅的这句话拉回现实。
优雅美丽贵妇人满目震惊,她望着黎娅湿漉漉的脸,简直要被气笑。
“黎娅,你说什么?”
黎娅嚎啕大哭。
她无法理解发生的一切。
就像是她无法理解黎漴为什么能坐怀不乱地拒绝她的痴缠,就像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
这一切坏的开始,源自于“楚朱秀要求的亲缘鉴定”,源自于“黎潼的回家”。
她又恨又怨,眼眶潮湿地看向楚朱秀。
“妈妈,你当富家太太过得不是很快乐吗?”
一声振聋发聩的反问,叫楚朱秀愣住。
她迟迟没张口回答。
黎娅抽噎,痛斥着过往受的所有委屈:“我一点也不喜欢学跳舞,拉伸压腿那么痛,要不是你给我安排老师,我去国外念个普通水本不也一样吗?”
“是你强迫我跳舞,说什么让我进舞团当首席。”
“可你自己怎么没有工作?你在家里当有钱人的老婆,天天去购物潇洒——”
“然后,你告诉我,我要有自己的舞蹈事业。”
年轻女孩眼中怨怼,她胸脯起伏,脸色涨红,“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我错了吗!”
父母的教育是一面镜子。
黎潼自幼学到的是林建刚的脏话连连。
早些年,她为了不被校园霸凌,冲着那些黄毛精神小伙、小妹儿狂飙脏话,骂得过路猫狗都要小心翼翼地抬起肉垫,不敢吱声。
她至今还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生气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扫射全家户口本,骂到对方面如土色,再不敢来纠缠。
黎娅从楚朱秀那学到的是,开始渴望拥有上流富贵夫人的舒心生活。
她并不知道楚朱秀为了维持住现在的生活付出多少——只看见她手上的大颗钻石,湖绿翡翠镯,保养得当的美丽脸庞,以及那松弛幸福的日常行程——出门和友人们做美容、喝下午茶,闲时点评一番近期专柜新品,相邀着去商场购物……
楚朱秀头一遭露出这样的木讷表情。
她眼神空白,唇瓣发抖。
“你那么幸福,为什么不让我也幸福?”黎娅尖叫道,她眼中怀着恨意,几秒后,她恍然大悟。
“我知道,妈妈,你自私。你不想看到女儿比你幸福,对不对?”
黎娅的视线落在黎潼身上。
她状似好意,阴森警告道:“潼潼,你可要小心点,妈妈可不愿意看到女儿过得比她好——”
黎漴走出厕所,他舌根发苦,听到黎娅这句话时,又想吐。
黎潼托着腮,笑盈盈,轻描淡写道:
“娅娅,我可不会像你一样。”
“我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我有我的光明前途。”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滑过楚朱秀、黎娅,还有不远不近的黎漴。
黎潼骄傲地翘着鼻子,那样漂亮,神气十足。
“我可不会和你们烂在一起。”
第41章
黎漴无法接受自己朝夕相伴十九年的妹妹将他看做“猎物”, 自黎娅说出一番令人作呕的话后,他摔门而去。
楚朱秀脸色难看,恍惚不定地看向黎娅, 听着她愤声高喊,句句泣血, 说着母亲教育上的重大错误。
很久后, 她缓过劲来, 不看黎娅,只顾着急声询问黎潼录取哪所学校。
黎潼轻描淡写地回答。
几瞬缄默。
楚朱秀茫然地瞪大眼睛, 她心脏砰砰, 呢喃着重复:“警校啊。”
哪怕是个人资产A10的黎振伟,对儿女的期待也逃不出“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传统思想。
楚朱秀希望让丈夫满意,她费心费力培养的黎娅已成废材, 如今没法指望她。
美妇人扯出一个笑容, 试着与黎潼交流:“潼潼, 复读这一年辛苦了吧,妈妈因为忙着黎娅的事,一直都没能有机会关心你——”
黎潼似笑非笑地看她。
她一眼看破她的心思。
当一个悉心培养的女儿走上歧路,楚朱秀迫切需要另一个完美作品来表明她并未在教育成果上有过失败。
她对楚朱秀变化的态度置之不理,看完热闹立刻回家。
黎漴沉浸于黎娅带给他的痛苦时,黎潼已经美滋滋地到达御水小区, 和易安约了几天后出行旅游的计划。
·
易安今年的高考超常发挥, 比起之前估分的成绩还要高出十几分,比起前几次的模拟统考, 排名进步了三十名, 位列省排前500。
这是可以上国内绝大部分985、211高校金牌专业的好成绩。
易安爸妈乐得找不到北,给她打了一笔钱:“知道你想和朋友去旅游, 这是旅游经费,还缺的话和我们说。”
旅游计划从江市出发,跨越三个省市,时长一个月整。
黎潼的四只猫陪同出发。
她们联络旅游团队中的房车出行,两位女性司机姐姐轮换驾驶。
车程中,司机姐姐为了应付驾驶中的疲劳,和同行人唠嗑起来。
期间不免提起黎潼、易安两人今年的高考成绩。
听到易安报了她心怡的专业,憧憬不已地展望未来;又听黎潼三言两语带过自己的提前批志愿,司机姐姐们朗声笑着祝贺:
“两个好姑娘,将来好好读书,可要把书读烂了!”
“咱们女娃娃真是有本事!”
她们与有荣焉。
易安脸红扑扑,被夸得直接把脸埋在猫猫肚皮里。
黎潼愣怔,旋后失笑,她亮声应好。
前往下一个城市中途,路过高速公路服务区。
易安妈妈发微信消息询问她目前到哪,易安乖乖地将定位发去,并发语音:“现在刚到服务区,一会和黎潼去吃个麦麦炸鸡和汉堡。”
易安妈妈回了几句话。
易安瞧了正在准备下车去购餐的黎潼,猫猫们安静地待在房车内的猫爬架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没一会,易安举着手机,朝黎潼道:“黎潼,我妈妈想和你说几句~”
黎潼没有拒绝,接过电话,易安妈妈柔和温暖的音色响起。
她问她这两天路上感受如何,并说,倘若觉得不安全,一定要及时联系警察和大人:“晚上住酒店,防盗扣要锁上,记得报平安……”
黎潼垂着眼帘,笑着答好。
末了,她低柔回:“阿姨,我们会照顾好彼此。”
“谢谢您的关心。”
电话挂了,易安颇为不好意思,挠了下脸:“我妈妈有点爱操心,是吧?”
黎潼微笑,她亲昵地捏了一下易安的脸颊,没应答,只牵住她的手,往服务区走。
……
黎漴在黎潼出发旅游后两天,得知她不在江市的消息。
彼时,黎家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回国的黎振伟从妻子口中得知黎娅爬床事件的经过,妻子将她从头到尾说过的话转述一番,听完后,他勃然大怒。
黎振伟张口指责妻子在教育上的失败,厌恶着黎娅肖似生母的做派。
尤其是,在陈芳曾试着给他发过不雅照片后,此刻得知她的女儿无师自通异性间勾引人的本领,黎振伟气到差点心梗。
他指着黎娅那张脸,头一次对她说出这样凶狠的话:“给我滚出去!”
在场的楚朱秀和黎漴没有动弹,前者拧了下眉头,畏惧丈夫的怒火,到底没开口;后者眼有波澜,想到此前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
黎娅还没做出反应。
黎振伟冷笑道:“不是想另立一个户口本吗?”
“去跟你亲爸姓。”
黎娅傻在原地。
她本能地要上前向黎振伟解释,一字未说,黎振伟甩开她倾上前的手:“真不愧是林建刚、陈芳的女儿。”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女儿能上警校,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黎娅胆敢对楚朱秀高声尖叫,恨意十足地痛斥她明明“以身作则”,充分展现着富家太太的幸福生活,却要她做“职业女性”的双标行为,说时充满控诉,满怀怨气。
只因她内心深处认为楚朱秀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不过如此。
可她从不敢对黎振伟使这样的技俩。
黎家拥有的优渥条件,全是黎振伟一手打拼下来的。
楚朱秀、黎漴、黎娅,无不是靠着黎振伟能享受到这样的生活。
黎娅将父亲当作这个家庭里的主人,她只会讨好,不会敌对——那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黎娅到这地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念之误,导致自己万劫不复。
她惨白着脸,眼泪涟涟,试着用泪珠挽回父亲的心意:“爸爸,是我错了,我不该妄想的,不该乱来——”
偏头看向黎漴,黎娅膝弯一软,直接跪下。
她说:“哥哥,对不起,娅娅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
黎漴只是冷眼瞧她。
黎振伟压抑着怒意,不肯再看黎娅。
他望着楚朱秀,责备她教女无方,“你看看你教的女儿,什么样子!”
“我真没见过富养长大的女儿有她这样的脾性——恶心人,贱得很。”
黎振伟用江市方言骂了几句极其脏污的话,堪称荡=·妇羞辱。
黎娅听不懂方言,可她从黎振伟、楚朱秀当下的表情中察觉出来言语的恶意。心脏沉沉地往下坠,她央求着看向父母,看向兄长,不可置信他们竟然这样轻易放弃她。
她声音都沙哑起来:“爸爸妈妈,我知道我做坏事了,可这是我做的第一件坏事,你们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雪白娇嫩的脸颊泪珠滚落,楚楚可怜之姿,可惜此地没有懂得欣赏的人。
黎娅忽然间想到楚朱秀之前说她哭起来像亲生母亲的事,她悚然发抖,深怕黎振伟、楚朱秀觉得她眼泪乱淌的样子像陈芳。
说这话时,边哭边极力控制情绪,试图压抑汹涌不断的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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