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换成给他发消息。
霍南笙:【哥哥,你不出席我的毕业典礼吗?】
霍以南公务繁忙,有三台手机,三台手机均由他的特助保管。
霍南笙没奢望霍以南第一时间回她消息,发完后,她把手机声音开到最响,换了套衣服,走到餐厅。保姆每天中午和晚上过来,收拾房间,准备餐食。
晚餐已经准备好,三菜一汤。
餐盘很大,装着的餐食不过三五口的容量。够她吃饱,不浪费。
用餐到一半,手机响了。
来自霍以南的电话。
迟疑几秒,她接了起来:“哥哥。”
电流阵阵,霍以南的音调清润,音色很沉,好似眼前的空气,看得见却摸不着。
“李夕雾出席你的毕业典礼,不开心吗?”
霍南笙起身走到了阳台,暮色不知何时被月色取代。城市建筑交织而成的钢铁森林里,她是形单影只的动物。
她抿了抿唇,“没有,只是……你怎么没有提前和我说一声?”
“因为我暂时也不确定我有没有时间,”霍以南说,“所以想着先不告诉你。”
“那为什么要让表姐过来?”
“如果我不去的话,我希望,最起码,你身边会有家人陪着你。”
妥帖又周到的安排,挑不出一丝毛病。
这就是霍以南,他没有借口,只有周全的谋划。
夜风沉沉,风里送来几分温热,轻抚过她脸畔,像是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
霍南笙的情绪被他三言两语安抚好。
挂断电话前,她嗓音柔似风,“我知道了,哥哥。”
即便他说了不一定有时间过来,霍南笙心里还是偏向,他不会过来。霍以南不像旁人,有顶头上司,他自己就是自己的老板,时间安排全靠自己。如果不是真的抽不开身,决计不会委托李夕雾前往英国。
李夕雾得知缘由后,免不了凉飕飕地嘲讽一番。
“要真想出席,怎么可能会没时间呢?”
“你没看那个新闻哦,江大歌星晚晚转场,半夜行胸,爆汁不停。”
七月十九号。
利兹大学校园内满是穿着黑色学士服的毕业生。
李夕雾踩着双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如履平地,步伐快,语速更快。港城狗仔文化盛行,新闻标题充满咸湿味,尺度大,又劲爆。
万幸身边都是西方面孔,没有中国同胞能听懂李夕雾说的炸裂话语。
她喋喋不休地:“人家一个月十二场演唱会都能挤出时间和一堆女人见面。我告诉你霍南笙,男人但凡想见一个人,百分百能挤得出时间。难不成霍氏离开他几天公司就会倒闭?我看啊,他心里已经没有你这个亲妹妹,有了别的情妹妹了。”
霍南笙平心静气:“女朋友肯定要比妹妹重要的。”
李夕雾侧眸:“霍以南真有女朋友了?”
霍南笙失笑:“没有。”
李夕雾歪了歪头:“看,你就是因为他没有女朋友,所以能够说出什么女朋友更重要的话。等到霍以南真有女朋友了,我看你上哪儿哭?”
在国外,李夕雾叫霍以南的名字,叫得那叫一个顺口。
“他有女朋友了我为什么要哭?我开心都来不及。”
“得了吧,我还记得我二哥谈恋爱的时候,他天天出去约会,他一出门约会我就哭。”
李夕雾的二哥名叫李池柏,打小,李夕雾就黏他黏得紧。李池柏也宠她,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是先手给她留着。
得知李池柏恋爱的消息,李夕雾如遭雷劈,觉得李池柏再也不会对她有求必应,有叫必到了。当时年纪小,骄纵的小公主无法忍受属于自己的爱被分走,所以用眼泪表达自己的情绪。
霍南笙有幸目睹过一次。
李夕雾哭的泣不成声,待李池柏一走,她眼泪立马收回。
她家娱乐公司的演员都没她这份精妙绝伦的演技。
“你现在不是不哭了吗?”
“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回回在外面撞见李池柏,他身边的女的就没重样过。”年岁渐长,李夕雾不再轻易掉眼泪,更何况是面对这种游戏人间的渣男。
潮热的空气里,淌着轻蔑的讽刺。
李夕雾话锋一转:“霍以南和李池柏又不一样,你和我也不一样。霍以南要是谈恋爱,那个女的估计就是来和你分霍家家产来了。”
女朋友不会分家产。
能分家产的,是妻子,太太。
“可是哥哥说过,他不可能也不会谈恋爱的。”遑论结婚。
李夕雾挑了下眉:“他亲口和你说的?”
霍南笙:“嗯。”
这激起了李夕雾的好奇心,“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日头炽盛,二人经过纺织学院,来到举办毕业典礼的礼堂。
她们到的早,礼堂里没什么人,四五米高的窗,块块分明的玻璃窗,间或有几块是彩色的,拱形设计,极具中世纪色彩。吊灯灯光四散,落在安静的长椅上。
往事如室内折射的光线,在她脑海里,回忆与现实交错。
霍南笙记得很清楚,是她十八岁成人礼那天。
霍南笙被叫一声“霍大小姐”,自然得受到霍家大小姐该有的待遇。她每年生日都会过得格外隆重,更何况是成人礼这种大日子。
霍家上下,均知晓霍南笙与霍家任何人都无血缘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众人怜爱她,将她视为霍家大小姐,照顾她,疼爱她,宠溺她。
成人礼前两天,各位叔伯堂兄们送来的礼物摆成小山。等到成人礼这天,霍起阳送给霍南笙的礼物,是霍氏的股权。
众人惊啧之余,纷纷感慨,霍南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霍家大小姐。
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霍南笙的心情没有收礼的开心,反倒凝重。
宴会结束,她想把股权转让合同还给霍起阳。
书房门没掩实。
对话声模糊,霍南笙无意偷听,本想掉头离开,冷不防听见里面的对话。
“我给她股权,是为了能让她在霍家立足,为了能让她不被旁人瞧不起。”父亲语重心长道。
“难道不是为了让她找个和她价值匹配的联姻对象吗?”霍以南轻描淡写地戳穿他的虚伪。
霍南笙脚步一滞,双腿如灌铅般扎根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双手紧攥着手里装着股权转让合同的牛皮纸袋,冰凉纸袋,莫名有着高温,灼烧她指间。
被戳穿了,父亲也不显尴尬,甚至变本加厉:“每个人都有它的价值,南笙的价值就是成为霍家的联姻工具人,为我霍家的发展再添一笔。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好心,让她一个与霍家毫无关系的人住在家里这么多年?”顿了顿,他释然一笑,“以南,你也一样,你也需要联姻。”
静了许久,霍以南蓦地出声:“每个人都有它的价值没错,但是父亲,您知道吗?您在我这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什么意思?”父亲嗓音尖锐,“霍以南?!”
“砰——”一声。
有什么东西摔倒了。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然后,是沉闷的撞击声。
霍以南沉声,冷笑:“您凭什么以为,我还会老实地站在这里任您打?”
他说:“从您让我接手霍家开始,您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养在狼群里的狼,成为了领袖,期间经过多少次嗜血时刻,又与死亡擦之交臂。霍起阳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霍以南,他的儿子,被他养成了他期盼的样子,而后——反噬他。
“我是你的父亲,霍以南,有我在的一天,你和霍南笙就得听我的。”霍起阳咬牙。
“父亲——”霍以南拖长音,叹了口气,“您是不是忘了?霍家是我的。”
话音落下,霍以南走出书房。
他气定神闲的姿态,全然不像是刚和人争执过。
走廊外,清冷萧条,无人经过。
霍以南笑了下,而后,往前走了几步,敲了敲紧锁的房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霍南笙懊恼地低下头,垂头丧气地打开门,“哥哥。”
见她怀里抱着那份股权转让合同,霍以南猜:“要把合同还给父亲?”
迟疑半晌,霍南笙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陷入两难:“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给他。”
“收着。”霍以南鲜少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她。
霍南笙眼眸低垂,不发一言。
今天是她的成人礼,小姑娘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量身定制的藕粉色礼服。方才在宴会厅,她初登场,惊艳众人。一晚上,她脸上的笑没停,到了此刻,笑意顿消。
她眼睫如薄翼轻颤,眼里的情绪怎么也藏不住。
委屈,为难,往后人生被安排了的无奈。
“我要联姻吗?和谁?”她又问,“那哥哥呢,哥哥又会和谁联姻?”
“你不会联姻,我更不会联姻。”
“为什么?”霍南笙不明白。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笙笙,”霍以南双眸黑似深潭,望不见底,他气息平定,不急不缓地说,“有我在,你可以永远做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事。你不需要联姻,不需要为了家族做出牺牲。”
“真的可以吗?”
“可以。”霍以南笃定至极。
不同于他人,霍以南的承诺极具份量,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霍南笙睖睁着眼看向他,过半晌,她轻声开口:“哥哥,那你呢,你有在做你自己吗?”
第4章
霍以南是在规矩教条训导下成长的,一直以来,身边人都在要求他做各种事。
因为你是霍以南,所以你必须要做这件事;
因为你是霍以南,所以你凡事都得做到最好;
因为你是霍以南,所以你的人生不能出错……
但从未有人问过他,你想不想这么做?
整个霍家,也只有霍南笙会问出这种幼稚,天真的可笑问题来。
以利益为主的家族,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个人情感。
霍南笙是另类。
又不是另类。
她被保护得太好了。连阴狠奸诈的父亲在她面前也总是摆个慈父样,更遑论他的母亲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以往夏天入伏,霍南笙都会被母亲带着去寺庙里修禅两个月。
正因此,她才会在意霍以南的感情。
连霍以南自己都不在意:“我在做霍以南该做的事。”
霍南笙:“什么事是霍以南该做的?”
霍以南说:“照顾好霍南笙。”
霍南笙又问他:“那什么事是霍南笙该做的?”
霍以南说:“做她自己。”
话题又饶了回来。
房间里没点灯,光是从他身后的长廊里弥漫进来的。霍以南站在她面前,阴影笼罩住她。周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像是清雪天的雪松,清冽,干净。
霍南笙居于一隅干净之中,纤尘不染。
她失笑,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霍南笙做自己……”
“霍南笙会走什么样的路呢?上大学,大学的时候会交到新朋友,会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儿,会畅游欧洲,把欧洲大大小小的博物馆逛个遍,还会看画展,看球赛,看音乐演出。”是稀松平常的人生轨迹,她脑海里冷不丁闪过,“说不定,还会谈恋爱。”
说到这里,她朝霍以南投了一眼:“哥哥,你真的不会谈恋爱吗?”
她只能看见他的脸部线条,紧绷,凌厉。
看不清他的神情变幻。
视线往下,能看清他的喉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她注意到他喉结边有一颗浅棕色的痣。随着他说话,喉结上下滚动,有着不言而喻的禁欲感。
“不会,我不可能也不会爱别人。”他如是说。
……
“不可能也不会谈恋爱,说得还挺绝对的,不过他说得挺是对的。”
闻言,李夕雾点评道,压低的声音,掺杂着若有似无的同情,“成年人的世界感情本就不纯粹,感情像是天平两端堆积的砝码,每个砝码上都标注了名字——外貌、学历、家境、资产……霍以南可以称得上是极品了,拿下他,要什么有什么。”
喜欢一个人的本身,还是喜欢一个人身上加持的东西,是两回事儿。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爱情没有绝对的真心,真心都是与金钱挂钩的。
霍南笙不予置否,莞尔一笑。
李夕雾胳膊戳了戳她的胳膊,挤眉弄眼:“你呢?你会谈恋爱吗?”
猝不及防地话题转移。
霍南笙哑然失笑。
正准备回答时,肩上一重。
身后有人拍了她的肩。
那只手出现在李夕雾和霍南笙中间,同时吸引住二人的视线。
二人齐齐回头。
入目的,是一张五官轮廓浓郁深邃,皮肤白皙,帅的极具攻击性的脸。男人身上穿的私服,李夕雾一眼辨清,是很低调的国外牌子,价格却很高昂。
“南笙,我给你发微信你怎么没回?”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嗓音音质很好,如碎玉啷当。
“有吗?”霍南笙掏出手机,屏幕里,躺着几条来自贺棣棠的消息。
她略为抱歉,“我手机设置静音了,没听到。”
贺棣棠:“我就知道,对了——”
话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转身的动作,回身时,手里多了一束花。
“——毕业花束。”
蓝色绣球,白色洋桔梗,白色翠珠混搭。
人长得挺帅的,穿搭也在线,送的花也挺好看的,但就是……怎么没有象征爱情的玫瑰呢?
李夕雾心里不免失落。
霍南笙接了过来:“谢谢。”
旋即,她给二人做介绍。
“这是贺棣棠,我的高中同学,他大学在伦敦读书,我们偶尔会见面。”
“这是我的表姐,李夕雾。”霍南笙补充,“就是他和我说,拍卖会上会有沈老先生的山水字画的事儿。”
“你好,贺弟弟。”李夕雾抓住了他名字里的棣,叠加着读,尾音翩跹,调笑而非调戏的口吻。
“你好,表姐。”贺棣棠回得巧妙。
聪明人过招,招招正中要害。
李夕雾霎时就明白,这小子对她家霍大小姐感兴趣。
要不然,为什么不叫一声姐姐?而是和霍南笙一样,叫她表姐。
谈笑间,毕业典礼开始。
礼堂内噤声,气氛庄重,严肃。
毕业典礼持续约有一个小时,结束后,三人离开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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