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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计划如何度过今夜，江冷星主动帮她调整好位置，掖好四只被脚，将其捂得严严实实。
最后，他注入灵气，被子里霎时十分暖和：“睡吧。”
屋内一直未燃烛火，田桃两手缩在被褥中，一双眼睛望向床前：“那你呢？”
“我歇在书房。”
还好，他还算清醒，两个人挤被窝，她才不愿意。
江冷星离开后，卧房只剩她一人，屋外山雪不绝，屋内光线朦胧，暖意熏得她昏昏欲睡。
实在提不起劲，她睡了片刻，但很快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见，在浊灵窟时，被江冷星双膝压在身下，引玉剑指着的人，不是涂山尧，而变成她。
寒冽的玉剑抵在心口，不似他的掌心来得温柔，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意，欲要把她心挖出。
太可怕了，这梦可不兴做。
惊吓之下，她睡意全无，悄悄穿好衣衫，瞄准散发微光之处走去。
书房连通卧室，光是从隔间散发出的，她蹑手蹑脚趴在室内门，朝光源方向望去。
朴素的长桌角落处，摆着一盏琉璃灯，微黄的光从半透明灯壁中散出，依稀照亮四周的书架。
桌上翻开卷轴，少年偏头默览，不时提笔在纸上记录，双眉轻蹙着，似乎遇到困难。
他半张脸隐于黑暗，另外半张脸，映着柔和的光，给冷玉般的脸平添温和之意。
风雪敲打着门窗，他习以为常，静静做着自己的事，在这间小屋子中，沉浸在一方天地中。
让人不禁想象到，从前他独居于此时，也是这样般，彻夜不眠，勤勉修炼。
这日子也太苦闷了吧。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田桃披着被子走近，视线落在木桌上。
“你怎么醒了。”
少年心思扑在书上，直到她出声，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卷轴合上。
挡得再严实，她那一瞥早就看光了，他看的卷轴非比寻常，金色底面上满是赤字。
字体极其难辨认，浮现黑气，像是某种神秘文字，隔着纸面，都迸发出强势的灵气。
只需扫上一眼，就令人头昏脑花。
她不太懂，但感觉那像禁书，处处透露着邪门。
田桃在他对面坐下，试探道：“什么书啊，看这么起劲，该不会是什么少儿不宜的书吧？”
“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灯盏在二人之间，少年头往下低去，刻意不与她对视。
额间的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上落下阴影，他爱干净，下颌处残留的血迹却一直未处理。
他宗服弥漫着光边，竟越发凸显他整个人落寞至极。
眼尾弧度漂亮，但那片肌肤泛红，漆瞳中浮起湿意，下垂的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哦，我恰好也无聊，睡不着。”
田桃一手抓住被子，另一只手穿过桌面，将少年白皙的手握住：“手这么冰，还写字呢。”
她的手早在被子里捂暖了，像暖炉一样，散发暖融融的气息。
柔软温和的触感覆上时，少年手指一颤，毛笔从指尖滑落，在白纸上划出腥红的一横。
正好从纸面上那个诡异的符文中间穿过，像是一把利刃，欲将邪术扼杀在摇篮。
田桃头一歪：“你在画旭日么？”
江冷星两指一夹，把纸翻到背面，可那个如血一般符号透过纸背，十分渗人。
他干脆将纸揉乱，丢到桌角：“不是，随便画画。”
旋即，想让右手离开那片温暖之地：“我不冷，松手吧。”
“都冻成冰块了，还嘴硬。”
田桃就是不让，甚至绕过桌子，挤到他身边：“让让，给我腾个位。”
少年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桌上的朱砂笔上：“坐不下。”
“少废话，往旁边坐去。”
田桃蛮不讲理地，一屁股就要往凳子上坐去，他不让，便坐他腿上。
这下吓得江冷星连忙往边上让去，给她空出一小块位置，恰好够两个人紧挨在一起。
田桃把被子展开，披在二人身上，然后握起他的手：“我也一时糊涂，能占你点便宜么？”
她笑容极其无害，揉搓着他的手指，直到两双手温度一致。
习惯雪隐峰的温度许久，少年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寒山之中，亦能生出暖意。
目光一转，凝在女孩的脸上，从她的眉眼间，落在她脸上，灵力压制之下，她脸上恢复血色。
再往下，她两片唇瓣红润，像熟透的桃子，隔着一段距离，仿佛能闻到香气。
引玉剑倚在桌边，他将剑握在手中，温暖的指尖即刻染上寒意。
“你回去睡吧……唔。”
话音未落，视线一暗，双唇倏地被堵住，柔软的触感霎时传遍全身。
但很快分开。
田桃把今日的话还给他：“近墨者黑，我也和你一样糊涂了啊。”
“你……”
少年还未从这震惊的一幕晃过神来，偏偏唇上绵密的触觉，让他意犹未尽。
田桃色从胆边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占你点便宜，给你涨涨教训。”
她继续凑近：“我图你好看，放心啦，不会破坏你道心。”
随即，俏皮话张口就来：“你不动，我来动就好。”
少年松开手中寒剑，眸光微闪：“好。”
话毕，任由她扑来，欲与沉沦。
第118章 大雪
田桃放出豪言壮语, 立刻凑到少年身前。
裹挟着腾腾暖意，占尽优势。
少年向后撤去，对将要面临之事心存顾虑, 可方才唇上触感，让他生出一丝新奇。
一念之间，所有情绪转为期待。
朦胧的光在书架上映出两道影子, 他藏在黑暗那侧的耳根，悄悄攀上红霞，气息吹来时，乌睫止不住颤抖。
随后他眼皮一合，盖住浮着烛火的墨瞳。
他发誓, 这是最后一次放任, 若有下回, 就把她丢出去……但如果, 真有下次的话。
“你干嘛闭眼啊？”
田桃忽地脖子一僵，盯着这张脸看了三秒。
“嗯？”
江冷星一睁眼，女孩面容停在某处, 光影洒落时, 俏若三春桃。
她正端详着，一脸不解，又问道：“是困了么？”
被她看得颇为不自在，他眸子偏向别处, 薄唇轻轻一张：“你不是要做些什么吗。”
“是啊, 但这种事不用闭眼的。”
田桃将滑落的被子拢到他双肩上。
“还是闭上好点。”
“真不用。”
她勾过少年脖子, 另一只手十分豪爽, 在他后背拍了三下。
背脊、怀里悉数填满温度，如春日的暖阳降临到雪隐峰, 结在窗台的冰霜即将被融化。
江冷星身体一怔，女孩小小的下巴轻轻抵在他肩上，旋即将整个脑袋枕在上边。
深夜，灯盏沙沙燃烧，风雪如雷，渗入屋内。
沉默良久，耳畔的声音，似山涧溪水缓缓流淌。
“江冷星，你今天不开心是不是。”
田桃游走在被他踹飞的边缘，随即松了口气，很好，他没动手。
她才有了底气，继续靠在他，手劲渐小，慢慢拍着少年僵直的后背。
“你放走阿……涂山尧，撇下众弟子，躲回雪隐峰，我想，肯定是有你自己的打算。”
思及和他共处过被窝的小妖怪，不禁感慨物是人非，谁能想到如今极致冷淡的他，竟有那样的一面。
自己还是个小孩，便学着照顾小弟弟。
当初，小妖怪悲伤过度，使得魔芽发作，屠尽江家人。
若是不曾亲眼所见师父身亡，是否一切将不是如今的模样。
可惜，大错已酿，唯剩惋惜。
孑然一身的江冷星，一直困顿于此，也许他是杂念缠身，才迟迟未落下引玉剑。
田桃：“不过呢，事关重大，你也得考虑其他人想法对不对。”
“事事藏在心里，一走了之，别人猜不透你的心事，只会觉得你是坏人。”
“以后出门，你得小心点，小心被扔菜叶子和鸡蛋。”
少年双手垂在两侧：“那就一直待在雪隐峰。”
“这里冷，哪能待一辈子，”田桃歪着脑袋，瞥向他眉眼，“但你放心，至少我会暂时站你这边的。”
“今天不开心，休息一晚，明天就好了。”
说完，她收拢双臂，紧紧拥着他。
他无比贪恋这一刻的相拥，可天清明后，一切还会好么。
江冷星偏过头，脸颊蹭着她的发梢，若即若离，心仿若游走铁索桥之上。
桥的尽头，是万丈深渊。
时间流逝一分，离她便远一寸，踏出这一步则无归路。
双亲亡故后，他和外人再无身体接触，他恐惧这样的体温和触感，会让他想起从前，想起从前铸成的错。
圈在身上的双臂十分柔软，却有种力量感，不知不觉中，撑起他将要破碎的心。
他手缓缓抬起，学着用她的方式去抱她，但没料到，刚起一点心念，就被打断。
“都说了，我动，你不动。”
田桃察觉到少年的举动，压住他双臂。
“……”是他想多了。
突然在这一刻，江冷星一点也不计较，她的好是否是独一份的。
倘若一切在此刻画上句号，他亦心满意足。
今年的风雪，比往年急。
急急切切，不知要把人吹往何方。
木屋在烈风中，欲要支离破碎，轰轰隆隆的声音环绕八方，天地之间，再无别的动静。
耳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没有等来她的秘密。
她领口处露出的信笺一角，被一根食指推了回去。
江冷星将她抱回床上，伫立在床前，静默不语，凝着她熏红的脸。
感激相遇的短暂时日，让他再次体会作为人的喜怒哀乐。
若世间无她，他恐怕难以习惯，将坠入比以往灰暗的深渊。
日日见山是山，见雪是雪，唯独见她，心间满园春色再起。
他多活一日，不过重复看一日苦涩的山雪。
她不一样，她心思灵巧，对世间抱有期待，有不同的活法，无论哪一种，恣意潇洒将作为归宿。
她存在于世，远比他要有意思得多。
少年掌心悬空，拂过她的身体，女孩的身体趋向于透明，再浮起一条条血色丝线，如树根一般。
这些根须最终汇聚在一处，即魔芽。
这棵邪物，占据了她的心脏，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跳跃。
按照如今的趋势，过不了几日，她就会变成曾经的小妖怪，丧失自我意识，屠戮占据内心。
一旦事情败露，纵使他能保她，她只怕无法直面血淋淋的事实。
世间难事，正道不通，还有歧路。
上古有一禁术——逆魂术。
顾名思义，施动此术，可调转乾坤，篡改天命。
但此禁术修炼条件极为苛刻，不仅要有浑厚灵力作引，还需施术者与被施术者灵魄相依。
大概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恰好这两点，二人皆符合。
逆天而行，必遭反噬。
但这都不重要了。
*
田桃打小认床，可没想到，这张硬板床她睡得习惯，休整一夜，不觉得困乏。
白日的雪隐峰和夜间一样冷。
她实在熬不住，又无聊得很，找了个小锅，拿出备用食材，计划煮点热汤喝。
不出所料，江冷星大清早就待在书房，十指动来动去，似在结印。
她心里好奇，假装不经意路过，想走近点，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可每回刚走到门口，就被发现。
江冷星会立即收住手中动作，将那本黑漆漆的卷轴合上，勒令她离远点。
这就像学霸偷偷用功读书，不让她这个学渣发现一样。
上边的字像小蚯蚓，她都看不懂，怎么可能学得会。
小气。
对比起来，她大方许多，热汤煮好后，盛了一碗，半眯着眼放在桌角。
临走前，并吐槽道：“小气鬼。”
江冷星默默抿了口汤，任由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然后垂下脑袋，继续手中的事。
中途时，还把她赶到屋外，不让她进去。
田桃身上有他灵力的余温，不觉得冷，站在门口往里瞅了一眼。
他挡得严实，不让她瞧清一丝一毫。
正当她无聊到要发霉之际，雪隐峰的结界外，云雾之中，冒出一点淡蓝的灵光。
接着一位小修士，独身御剑穿过云层，遥遥飞来。
他停在雪隐峰的结界外进不来，挥舞着手，扯着嗓子喊道：“桃师妹。”
“我在这我在这。”
田桃立即跑上前，身上的灵力使得她出不了结界外。
两人相隔着一层透明冰霜交流。
陆师弟：“桃师妹，你果然在这。”
江师兄一直居住于此，又带着一个人，去不了别处，真让他找到了。
田桃敲了敲结界，擦出银色的灵光：“陆师弟，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江师兄的，昨日之事……实在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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