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功拿到phd的录取offer那天,我回了趟家,和我爸妈说了我准备离开的决定。
比起商量,更像是通知。通知他们一个完全由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上班不好上,读书就好读了吗?当时我们可是让你同时申请phd来着,你不申啊。现在都工作了,还出去读书啊?
我妈听到我说想去欧洲读博,以为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
我已经拿到offer了。我打开邮箱,把录取通知点开递到我爸妈面前。
荷兰?这什么学校?世界排名多少啊?我妈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
排名......没有我硕士的学校好。我抿了抿唇。但是我拿了全奖,一个月3000欧的工资,外加3000欧的住房补贴,足够我在那边生活了。
意思就是,我不必像现在这样依靠父母提供的租金,去了那边,我靠自己也可以维持相对体面的生活。因此,我完全可以自己对这个决定负责。
我妈一愣,和我爸交换了个眼神。
你为什么突然想去读博了呀?是和小傅吵架了吗?她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
没有。我低下头,左右手交叠。可能就是回来后......发现我还是更适合读书吧。
实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倒不如直接给出这么一个他们无法反驳的理由。
真实的原因是什么呢?大概就像蒋芸岚所说的那样,北京这个地方,好是好,就是不适合人生活。在这里生活得久了的人,很难找到自己的节奏,也很难挣脱北京的节奏。
错过了眼前的这个机会、留在北京,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拥有选择权,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最终到底还能不能真的拥有选择权。
这样的话说出来,我爸妈只会觉得我生在福中不知福,讲得再多也没有人会听。
你phd毕业之后也是要工作的啊?你现在逃避不是解决方法!我爸也不由得着急道。去年秋招的时候有多不容易,他和我妈都看在眼里。而且现在找工作的大环境不好、一年不如一年,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他和我妈两个人一唱一和,嘴里说着选择权在我,却歇斯底里的想要我听从他们的想法留下来好好工作。
我说不过他们,烦躁的回房间里拿出来了之前在医院医生开的中度焦虑症的诊断单。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安静到我能清晰的听到房间外细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你如果和傅瑜之吵架了,可以分开一段时间,我再给你介绍别人。
对着诊断单沉默了许久,这是我妈开口的第一句话。
心跳骤然加快,我手握成拳,深呼吸了几下,努力想要平复突如其来的情绪。
可是我妈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实在不想上班,问问人力能不能请个稍微长一点的病假,休息一阵再回去上班。如果是因为可爱,那更没有必要,再买一只狗就得了,别问了这个折腾。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我脸色惨白一片,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其实在坦白之前,我便在心里清楚,我爸妈是绝对不会支持的。
哪怕我辞职是为了去读phd、是看起来如此上进的理由,这种看起来在走弯路的做法,他们也依旧不会认同。就更别提我真正想做的是,拥有更多自己的时间,来实现真正想做的事情。
做真正想做的事情,做属于自己的选择,这在当下的我看来都是如此的虚无缥缈,在我爸妈看来当然也很滑稽。
仿佛在看不见底的深渊急速下坠,前胸和后背都像被巨石压住一般生疼。我无法呼吸,随之而来的眩晕感让我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我跌坐在沙发上,听着胸腔一声声逐渐加快的闷响,整个人如坠冰窟。
三十分钟内,会自行缓解。我知道我不会死。
可是濒死的感觉却又显得那么真实。
我用尽全身力气掌心撑着沙发尽量直立起身体,大口大口的呼吸。但我却像是将空气吸进肺部的能力,无论怎么用力呼吸,都还是无法摆脱窒息的感觉。我张了张嘴,声音被淹没在尖锐刺耳的耳鸣声中。
我感觉不到自己肉.体的存在,但是肉.体的痛苦却又无比真实的折磨着我。我置身于混沌之中,看不到光,四周只剩下冰冷与黑暗。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重新恢复了意识,我看到面前母亲红着的一双眼。
你要去便去吧。
她半蹲在我面前,起身的时候双腿因为久蹲而失去知觉,身子一歪险些倒在我身上。
我和你爸,也只是为你好,不想让你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但既然现在的生活让你这么痛苦,如果去那边你能稍微好过一些,那你就去吧。
她松开一直紧紧攥在手里我中度焦虑症的诊断单,那张A4纸轻飘飘的从空中缓缓落下,最终落回了我的脚边。
-
五一假期之后的第一天,我早上来到公司,和小王总提了离职。
虽然只是为了提前交接工作、只和他一个人说了我要走,但当天下午,祁珩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把我拉到开水间想要问个明白。
谭嘉柚,你要离职?你要去哪儿啊?你不厚道啊,要走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最近祁珩基本都在出差,杨昊走后,大王总手下少了一员大将。祁珩被派到各种各样的项目里,有时候是陪着打头阵,有的时候是帮忙收尾,忙得不可开交。
嗯,我要走啦。我语气轻松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离职的消息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你去哪儿啊?才刚干不到一年就跳槽啊?祁珩露出惊讶的神情。
和小王总提离职的时候,我并没有交代我的去向,碰巧他也没问。
我去找你女朋友去。我笑了笑道。我也跟着读个phd去。
好家伙。祁珩啧了一声。看不出来啊谭嘉柚,你也挺热爱学术。
我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突然好奇他和许琦的事儿。
所以,你现在和许琦,啥情况?
也并非是对祁珩和许琦两个人的现状有多好奇,只是即将踏上与他们相同的道路,所以难免想要提前知道一下自己和傅瑜之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就那样吧。祁珩嗨的一声叹了口气。分分合合。异地嘛,也正常。不过我现在也经常出差,就算她没出国、在国内,我俩也一样异地。
她走之前,你考虑过和她结婚吗?我眉心一动。
结婚?祁珩略微诧异,果断的摇了摇头。没想过。
一点没想过?
一点没想过。祁珩脱口而出。一张结婚证,有什么用啊?该分到时候还是得分,该在一起那也不是因为那张结婚证的捆绑。
在这一点上,他和许琦倒是不谋而合。
行吧,你走了,咱们部门又少了一个人。祁珩遗憾的搓了搓手道。也不知道雷总会不会组织一顿送行饭给你?今晚我有报告要赶,明天可能又要飞,不然怎么也得给你送个行。
没事,不用。我摆摆手无所谓道。心意领了。雷总应该不会组织这个吧,之前杨哥走,也是他个人名义邀请的大家。我就不了吧。刚来不到一年,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先是送走杨哥,现在又送走你。祁珩倚在开水间的大门上,有些惆怅。行吧,别的也不多说了,就祝你前程似锦吧。以后苟富贵,无相忘。
我冲他笑了笑。你也是。我还等着参加你和许琦的婚礼呢。
第98章
◎不管过程如何,怎样努力,最终还是会回到起点◎
办理离职手续那天, 天气并不是很好。
早上闹铃响的时候,窗帘外面没有透进一丝的光亮,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曾经我很喜欢这样的下雨天。在这样的雨天待在家里, 看窗外的雨, 看雨里的行人,好像整个人忽然与世隔绝, 独享一个人的寂静与快乐。
但后来我有了可爱。每天都需要下楼遛狗, 而下楼遛狗最怕遇上的就是这样的下雨天。自己会被淋湿不说, 回来之后看到原本一身洁白的小狗身上沾满水渍和泥土,很难能保持愉悦的心情,于是我便不再喜欢雨天。
所有不能沾水的皮底鞋一律不能穿, 我最终穿了双厚底的mcq出门。
把电脑、工牌、饭卡、键鼠,全都还给公司, 就算是正式离职了。档案又转回了留学服务中心, 手续和我大四毕业那年差不太多。我恍惚觉得,好像一切都没什么改变, 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
虽然只上了不到一年班,但工位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不少。能带走的, 我都装进纸箱子里送去了快递。懒得带走的大件,我让祁珩过来挑他要的, 剩下的都留在了工位,留给下一个将要坐在这里的人。
我最后再扫视了一遍工位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在心里悄悄的说了句再见了, 然后拎着伞下了楼。
真的迎来这一刻,心情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 反倒有些复杂。
我想要是真的按照我爸妈的安排, 好好工作、早些结婚生子, 过再普通不过的人生,我也许也会是幸福的。有时我甚至在想,如果没有傅瑜之,或者只是回国后没有见过傅瑜之,也许我也可能会妥协,和周柏琛办完婚礼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可我也隐隐觉得庆幸,庆幸自己的离开。庆幸那个让我无法继续忍受下去的tipping point的到来,庆幸它在我对生命、对生活的热情全部消耗殆尽之前到来,让我有机会离开。
雨滴持续不断的砸在伞顶,沾湿我的裤脚,在地上的低洼处累积。我在公司的门口驻足,看公司院落的草木,也看从空中落下的雨滴。
我想我还是喜欢下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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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司门口的十字路口,我碰到了傅瑜之的母亲。
她站在红绿灯下,打着一把深蓝的大伞,身着浅灰色上衣,领口带着之前我便见过的珍珠项链。
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天气里碰到她,我有些诧异,但转念就想起,之前我好像和傅瑜之提起过我离职的日期。她好似从我刚出公司大楼的那一刻便注意到了我,眼神定定的看着我。我心下了然,知道她大概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阿姨。我迎着她走过去,开口叫道。
吕彦芳看着我,神情似乎有一丝忐忑。
嘉柚啊。她冲我挤出一个笑来。不好意思啊,阿姨今天突然过来找你,你不介意吧?
我回给她一个礼貌的笑。不介意,阿姨您说。
吕彦芳看了一眼下个不停的雨,又看了看四周的商铺。
去里面说吧。她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星巴克。
虽然是工作时间,但楼下的星巴克里从来不会冷清。
我和吕彦芳转了几圈才终于等到一个座位,我们面对面坐下,四目相对,不约而同沉默。
最终还是她先开口。
你喝点什么?要不我去买?她有些不熟练的操作着手机。他家是扫码点单吗?还是要去门口?
我来吧。我也掏出手机。您喝点什么?
一人一杯伯爵茶,我的那杯加了奶和糖。
开水现泡好的茶,纸杯很烫。吕彦芳伸出手探向杯托,发现短时间之内不能喝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喝水有的时候真的只是为了掩饰尴尬,但是我和吕彦芳此刻却不得不直面尴尬。
听说你要辞职出国了?她坐直身体,看着我问道。
是。我点点头,如实答道,没有想要隐瞒。
和瑜之吵架了?
没有。我摇头。
听到我要出国,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我是不是和傅瑜之吵架了。
可爱的事,我一直想亲自跟你道歉来着,傅瑜之不让我见你......吕彦芳脸色有些难看。我不知道现在宠物狗这么娇贵,吃个火腿肠就......
我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垂下眼眸。
阿姨,我出国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啊?吕彦芳不理解,想要刨根问底。
我抿了抿唇。原因挺复杂的。
那你和瑜之,打算怎么办啊?
吕彦芳停顿片刻,还是问出来了她今天过来最想问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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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话,双眼微眯,看向她,等着她说下去。
我和傅瑜之有没有分手,吕彦芳肯定早就已经跟自己家儿子问清楚了。既然特意过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问我她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
果然,见我看向她,吕彦芳有些艰难的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你这一去,怎么也要三年五载的吧?你俩现在虽然年轻,但三五年之后也三十了。傅瑜之是肯定不会出国的,你......我看你现在的意思,是不是也不一定回国?要不你俩就算了吧,趁着出国前分干净了,也省得你读书分心。
干涉小辈的感情,吕彦芳也自觉不好。但为了自己家孩子,她还是硬着头皮,试图劝说。
我和他没打算分手。我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
我知道吕彦芳不喜欢我,并且是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不喜欢我。如今我执意要丢下她儿子出国,她过来劝我们分手,也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男主妈妈逼迫分手、棒打鸳鸯的情节出现在了现实里,我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有点麻木。
吕彦芳见我没有要听话的意思,眼神也逐渐变得凌厉。
谭嘉柚,你也知道,我一直不看好你和我家瑜之。当年就是因为你影响了他高考,你看你现在是什么工作,他现在是什么工作?你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舒舒服服当你的白领,他呢?在那个小支行里,天天早起晚归,连工位都不是固定的。你已经害他这样了,难道还要继续让他在国内等着你,等到打光棍吗?你到时候拍拍屁股不回来了,跟他分手,他又不可能去找你,他怎么办?
吕彦芳把自己儿子理所当然的想成了未来会被抛弃并且没人要的可怜人,气势汹汹的越讲越激动。听到她说傅瑜之的高考成绩不理想是因为我的影响,我便开始皱眉,念在她是傅瑜之他妈的份儿,强忍着听完了她的这番话。
阿姨,高考之前我和傅瑜之只是普通朋友。我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多少次解释这件事。
吕彦芳显然是不相信的。不光不相信这个,她还把我的解释默认成了对她提议的拒绝,觉得我死皮赖脸想要纠缠她的儿子。她原本眼神中还残存的一点愧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焦急,和难以掩饰的敌意。她太想让我知难而退,以至于开始口不择言。
我查了,你的焦虑症,是属于精神疾病的,要遗传的!你就算硬拖着傅瑜之、不让他和你分手,到时候你也别想和他结婚!我不同意,你看看傅瑜之会不会娶你!
话音落下,吕彦芳也自知自己这样的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她看着我,那双和傅瑜之有几分相似的眼眸中快速的闪过一丝歉意,但很快消失不见。
我焦虑症的事情,傅瑜之居然也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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