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琳迫不及待拆信。
信中钟离靖说峡谷之行还算顺利,十万大军饿死了两万,他们赶在北甸发兵围攻之际,从外面撕开一条口子救出被困的八万大军。之后他们与北甸起了几次战事,打得北甸落荒而逃,他们乘胜追击,怕是没有月余回不来。
信的末尾是他们行军路线不固定,不许她擅自离开益城去找他,那样太危险了,他要她好好在城里等着他。
容王给舒樱的信大同小异,都是要她们留在城里。
师琳和舒樱面面相觑,只得无奈照做。
她俩没闲着,平时帮忙处理物资调度,以及妥善安置源源不断被送回来的伤员等事务,办得有模有样,当地郡守赞不绝口。
岂料这一等就到了开春时节,终于有一天,探子回来报喜,说是北甸大败,认输退兵了。
钟离靖率先回城,师琳和舒樱早早得了信,在城墙上望眼欲穿,远远看到只有一骑快马,心情沉重起来。
待他进了城,两人快步下了城墙。
钟离靖翻身下马,朝走在前方的舒樱说:“十七哥公务在身需尽快回京,为了节省时间就不进城了,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停在四公里外歇一刻钟吃干粮。”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吃完又上路了,不过这个距离不算很远,她只要全速前进很快就能追上。
容王选在这个地段歇息,显然也想让她追上去以解相思之苦。
“多谢相告。”舒樱立刻上了他的马,夹紧马腹,“驾——”
舒樱急得来不及告别,不过师琳没在乎,她眼里已经没有别人了,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穿着甲胄的男人。
钟离靖深深地注视她,没说话,对她张开双臂。
师琳眼眶一红,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她数不清多少次梦到过重逢的场景,梦境里有多欢喜,醒来后就有多空虚,这次如愿以偿触碰到了他温暖的体温,怀中是满满的充实感,她喜极而泣。
一别两月,他清瘦了些,可见行军打仗时吃了不少苦。
师琳既心疼又不甘,粉拳捶着他的胸膛:“坏东西……”舒樱痊愈后他还是不允许她跟去,她明明可以自保的!
气不过,她再捶一拳:“你这坏东西!”信上报喜不报忧,要不是回来的伤员说战场上的事,她都不知道他遇到过多少危险。
“好,我坏。”钟离靖任打任骂,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抵到唇边轻吻。
然后引来一连串的笑声。
师琳这才发现他们就在城门口腻歪,前后左右都有人的!
有人嚷道:“要不我把我家的床借给你们?”
大家的笑声顿时变味了,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甚至还有人回道:“来我家吧,我家床大!”
边关民风彪悍,这些荤话太常见了,大家对这类打趣都是一下笑而过。
师琳本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臊得慌,窘迫地埋进他怀里,脸红得几欲滴血,觉得没脸见人了。
钟离靖神色自若,闲闲回道:“不劳烦了,我们这就回去睡自己的床。”
他拥着佳人,朝城门尉勾了勾手,城门尉立即敛下笑意,一本正经地牵马过来。
钟离靖抱着她上马,把披风裹住她,策马离城。
经风一吹,师琳脸没那么烫了,好奇问道:“我们去哪呀?”
“回去睡咱们的床。”
“……你正经一点。”
“好吧,换个说法,回家。”
钟离靖低头偷香一口,接着说:“你不是让人带了一封家书给我?娘说她和爹回到玄天境了,那边的亲戚还不知道我们成亲的事,所以娘要给我们在玄天境也办一场婚礼,一切准备就绪了,咱们回去就能办喜事。”
江湖人不是很执着于黄道吉日,有的话最好,没有也无妨。
师琳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上一次在我娘家办,我嫁给了银面侠,这一次在婆家办,我嫁给了钟离庄的少主。”
他有两个身份,她与他每一个身份都拜了堂,感觉很圆满。
钟离靖所想也差不多,下巴搁在她发顶,嗓音变得低沉:“回去就马上成亲,不然我要疯了……”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师琳听清了,拉着他的蓝色披风遮住脸,窃笑,忍者神龟终于要忍不住了。
钟离靖迫不及待地拽紧缰绳,恨不能马上回到玄天境,把肖想已久的美人儿吞吃入腹。
棕色的马儿踏着初春刚发的嫩芽,伴随着一路上二人的欢声笑语,欢快的往南疾驰而去。
第48章 番外
师琳万万没想到, 她嫁同一个男人嫁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隐门,于梅花初绽的苦寒之时,因地制宜的办了朴实的婚礼, 收到了隐门上下的祝福。
第二次跨越了三个月,当日春暖花开, 晨间烟岚飘渺,暮至云兴霞蔚,在高耸入云的玄天境内,钟离庄举办了多达百桌的盛大婚礼,天下无人不知钟离庄的少主迎娶了官宦之后。
第三次婚礼和第二次隔了一个月,师琳和钟离靖在京城的镜天玄府中,宴请银面侠的好友, 兑现请他们喝喜酒的诺言,摆了不下五十桌。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熟得通透。
师琳坐在婚房里, 自动忽略酒席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淡定地掀开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坐到桌边吃瓜果点心。
亥正时分,外头的响动趋于平静。
钟离靖一边送别没喝醉的好友, 一边吩咐下人安顿酩酊大醉的友人入住客房。
有条不紊的妥善安置一切,他摘掉面具回到正院,知道她不喜欢他身上沾染的酒气,在偏房里洗漱一番,披着满天星斗大步流星回到婚房,见到的就是新娘子嗑瓜子看戏本的画面。
都是三娶三嫁的“老夫老妻”了, 夫妻俩不似上次洞房那般关了门就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着了大半夜, 差点误了敬茶的时辰。
咳咳,总之,这回游刃有余。
师琳姿势不变,随口问:“樱师姐和十七哥回去了?”
她左手支撑着斜靠的脑袋,朱唇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身上还穿戴着一整套的凤冠霞帔,烛火的照映下,一身大红衬得肌肤胜雪,抬眸望去时,美眸里似有潋滟的水波流动。
钟离靖视线落到她身上,里头隐藏着火星子。
慵懒的姿态为她增添了一抹动人的风韵,她的容貌本就长得妩媚,此时含情脉脉地看人,珠脆的娇声尾调也微微上扬,比寻常时候多了分勾人的妖娆,千娇百媚不过如此。
他慢慢关紧屋门,隔绝了外边的纷纷扰扰,嗓音霎时变得低沉:“十七哥公务繁重,戌初便走了。”
老皇帝自启王暴毙后就病了,一直未见起色,容王上个月被册封为太子,目下代理朝政。
龙元旌在监国后忙得脚不沾地,舒樱伴他左右,上次他们在玄天境大婚时舒樱他们没去成,这次离得近,终于抽出一点空来讨杯喜酒喝,喝完就得回去批阅山高的奏折。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这是没办法的事。
师琳招呼他坐过来,边剥花生仁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玄天境?爹娘只许我们下山七天呢。”
从边关回到玄天境,他们父子有过约法三章,他成婚后必须肩负起少主的责任,未经允许不可擅自离庄,就算经过允许,也得在规定期限内回到钟离庄。
钟离辉祎批准他下山七天筹办这场婚事,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即是归期。
本该如此,钟离靖有些迟疑:“十七哥缺人手,他叫我去帮忙。”
她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可愿入朝为官?从此平步青云,成为两袖清风的青天大老爷?”
“不……我不喜入朝堂,我喜欢广阔的天地,江湖更适合我。”
他只是不忍义兄为难,有心相帮,可实在不愿被规矩众多的官职束缚住,且同僚间尔虞我诈的风气令他看不惯。
师琳噼里啪啦剥花生瓜子,语气轻快:“文武百官一个萝卜一个坑,空缺的职位自有很多人挤破脑袋去竞争,大家通过诠选后各司其职,两全其美,而你要明白一件事,朝廷永远都在缺乏好官。”
每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他在江湖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长处,若是进了庙堂难免束手束脚,还不如悠游江湖来得自在。
她把一小抓干果仁塞进他掌心里,接上前话:“十七哥是真心邀请,却不见得忍心要你为难,若是你不想去的意愿占了上风,回了即可,十七哥绝不会怪你,或许反而松了口气。再说咱们家已经出了一个武将,你能做的事大哥也能做。”
钟离靖啃着果仁,觉得这话很中肯。
钟离清改邪归正后,经过和龙元旌两个月的并肩作战,有了一定的战友情,加上有他做纽带,龙元旌不计前嫌,培养钟离清成为自己的心腹。
龙元旌用人不疑,如今钟离清是从三品镇西将军,他暂时在黑羽司做陆宁的副手,日后龙元旌登基,陆宁晋升御林军大统领,钟离清就顺理成章接管黑羽司。
黑羽司干着锦衣卫差不多的活,钟离清能加入黑羽军,说明龙元旌真的很重视他,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钟离靖和大哥不同,他对当官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这或许是个很不错的借口。
他笑得意味深长:“你前天不是遗憾没能多陪我闯荡江湖?现在机会来了。”
师琳茫然回视,不解何意。
“你明日就知道了。”钟离靖捏住她的下巴,轻轻转过她的脸,凑上去轻啄美人香颊,在她耳畔呢喃,“上次没能好好看清你穿嫁衣的样子,这回就这么穿着……慢慢来?”
他本就忍耐了很久很久,回了玄天境还要准备好几天婚事,洞房当夜猴急得差点把她的嫁衣撕成破布。
事实证明忍太久不是什么好事,一旦猛禽开闸,某人逮着机会就大快朵颐,哪管什么日夜,实在是太无耻!太下流!太舒爽……不是,太没羞没躁了!
往事不堪回首,没想到他不仅没收敛,还玩出了新花样。
师琳面上生了粉霞,恼羞地捶他胸口:“胡说什么呢!”然后小小声说,“穿着不行,嫁衣会沾上痕迹的,让人瞧出来我还怎么活?”
钟离靖脑袋搭在她颈窝里,抱着她诱哄:“站着来?这样不易沾到,我抱着你,你不会受累的。”
师琳被他作乱的手弄得逐渐飘飘然,但并未完全进入状态,脑海里尚有神智。
以前也试过站着,她被抛上颠下也累的好吗!
她没来得及发表意见,钟离靖先下手为强,两条蕴藏着磅礴力量的铁臂轻松抱起人,得逞地轻笑。
……
两套婚服最后都弄脏了,皱巴巴的,惨不忍睹。
钟离靖一大早就被她打发去洗衣裳,他摸摸鼻子,当真乖乖去洗,洗完夫妻俩招呼留宿的客人用早饭。
送走最后一批友人,他去书房写信寄回钟离庄。
师琳端着果碟来找他,站在他身旁瞄了眼信上的内容,他把太子招揽他的事写上,然后说他要好好考虑清楚,所以暂时先不回钟离庄了。
比起继承家业,钟离辉祎更愿意他和大哥一起为官,如此一来,哪还会催他们回去,巴不得他留在京城里当官呢。
她忍不住斜睨他,食指戳着他的项肉,娇嗔:“给了爹希望,最后又让他失望,你可真是个坏东西。”
钟离靖放飞信鸽,伸手揽过美人腰,略微使力,温香软玉抱满怀,挑眉:“昨夜你可没少骂这根坏东西,今儿还来,就这么不解气?明明你后来缠着我……”
师琳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防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指的是他整个人,他指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夜间受不住了时,她就说它是坏东西。
钟离靖眼里满是笑意,笑里有几分邪气,改为轻吻她的手心。
师琳索性就这么坐在他腿上,叉了一块瓜果塞进他嘴里堵住,免得他又说出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浑话。
他笑眯眯地搂着美人儿,嚼完香甜的瓜果,小日子别提多舒心。
*
离了镜天玄府,二人提着礼品赶往桃源居,去探望数月未见的好友。
他们成婚三次,佘三刀一次都没到场。
回归江湖路的第一站,他们自然少不得去桃源居瞧一瞧。
桃源居还是老样子,竹林葱郁,菊田茂密,秋千架仍如旧,只是大门紧闭,路中央的杂草无人清理。
“靖哥,你看。”师琳指着匕首钉在门板上的一封信。
钟离靖取下拆开,是老佘的笔迹,念道:“展信安,知你们成婚,我心甚慰,我不喜热闹,喜酒就不喝了,我外出云游去,归期不定,药庐里留有礼金,自取,勿念。”
将信纸搓成粉末,他怅然若失:“去得这般干脆,不怕我真烧了他的宝贝菊花。”
师琳握上他的手,柔声说:“佘大哥愿意主动离家,说明他在尝试放下执念,这些菊花于他而言已经可有可无。”
有些事,有些情,永远烙印在了内心深处,就算无旧物来睹物思人,也一生都不会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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