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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陆枝还是冒雨前来。
只为了程惑所剩的，哪怕一点点生还的希望。
周迟也抬起手腕，蓝宝石表盘折射着大堂炽白的光线，表针不停转动。
咔哒。咔哒。梁子清的心跳恍然变成了秒针转动的声响。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无数次跟导师上手术台，病人临危前的争分夺秒，他们心中自然形成一台钟表。
如今，这台钟表在缓声宣告程惑的死亡。
“倘若见不到最后一面，这辈子会遗憾吗？”周迟也神色寡淡，语气平静得过分，“忘了说，节目组只对外公布程惑是摔下舞台造成的颅内出血，但她罹患脑癌，她应该很早就知道了，却没有跟任何人提及。”
――脑癌！？
梁子清身体不稳，重重踉跄了下。
周迟也留给他考虑的时间，走回去，脱下外套罩在陆枝身上，又拉起帽子遮住她的脑袋。
他弯腰把人抱起，抬步往门外走。
陆枝抓住他的肩膀，不安地询问：“他答应了吗？”
周迟也脚步略顿，余光瞥见梁子清跑来的身影，轻轻“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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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院，ICU中的大半医护人员撤离，只剩下两个记录数值的护士。
陆景书站在病房外，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缓慢抬头望过去。
他的眼神，梁子清见过太多次。
每个医生都熟悉其中的无奈和悲痛，亲手送走每一位无法治愈的病人，作为医生，心中怎会没有遗憾与愧疚。
气氛凝重，针落可闻。
陆枝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下，没有听到焦急的抢救声，也没有各种仪器运作的声响，造成一种抢救成功，一切安然无恙的假象。
脚步变得无比沉重，膝盖上的疼痛突然消失了。
那股钻心的疼却蔓延至心尖，牵动着心脏每一处柔软的地方。
陆枝想起去年冬天，缀满积雪的松树随风晃动枝桠，她越过静谧的小路，视野开阔之际，目光被一道舞动的身影吸引而去。
“要一起吗？”
她声线冷然，听起来更像约战，而非邀请。
这是故事的开始。
维持生命体征的管子依旧插满女孩羸弱的身躯，护士做完最后的数据确认，合上记录本。
“死亡时间。”
“三月十七日，二十三点十七分四十三秒。”
这是故事的结尾。
这个长相漂亮，张扬艳丽的女生，在外人眼中有些傲气难相处的女生，害怕离别而拒人于千里的女生，最终留在了年轻的，受人追捧，万人瞩目的二十岁。
“砰”地一声响。
徐津南冲梁子清挥了拳头，“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梁子清膝盖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用力撑住墙，努力站直身。
梁子清抬眼看向病房，床上的女孩已然没了生气，护士为她拆掉满身的累赘，送她轻松离开。
程惑从小开始留的长发，在手术前被剪掉，如今光秃秃的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遮掩住触目惊心的刀口。
纤瘦的手臂上布满针孔，她很容易走针，小时候挂点滴，手背上就会留下一片青紫。
梁子清的手无措地停在空中，他不敢碰她，生怕弄疼了沉睡中的人。
“阿惑，很疼吧。”他蹲下，慢慢蜷缩起身子，感受到女孩手指渐渐冰凉的温度，紧绷的眼泪在这一秒决堤。
……
粉丝们苦苦等待，最后等来程惑离世的消息。《Super idol》的官博沦陷，节目录制暂时延期。
程惑葬礼那日，小雨绵绵，西郊墓园的梧桐被雨水洗刷干净，叶片呈现新绿色。
泥土翻涌着潮湿的气息，天边云层隐隐有放晴的态势。
墓碑上镌刻着程惑微博简介上的那句话――想做一朵无名小花。
做人太苦了。
我先走一步。
-
陆枝的手术很成功，卧床养病那几日，室友前来探望。
兰凌薇手里拿着手写信，“这是我家小表弟写的，他好喜欢你，快高考了，还在自习课上看综艺，号召全班同学给你投票。”
陆枝神情恹恹，笑容有些勉强，“帮我谢谢弟弟呀。”
兰凌薇知道程惑的离世对她打击不小，“枝枝，别太伤心了，你还在养病。程惑肯定也不想你替她伤心。”
“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你也别担心我。”陆枝长舒一口气，听见开门声，抬眸望去。
周迟也的电影开机，拍摄地在申城，没戏的时候会来医院陪她。
陆枝恢复情况很好，李医生又做了详细的检查，没有发现遗传病发作的苗头，一众人也就彻底放心了。
医院里的饭菜不可口，陆母每天会专门请家里的阿姨做好饭，亲自送来病房。
录制节目时，陆枝为了保持体重，食量变得很小。
陆母看她每次吃那么少，皱着眉头说：“多吃点，你这胃口比那麻雀还小，这么两口才到哪？”
她在尽力弥补这些年对女儿的亏欠。
但，妈妈似乎还不能接受周迟也。
每次两人在病房撞见，她都会找借口先离开。
兰凌薇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曾经的偶像，嘴巴张大，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周、周迟也。”她拘谨地站直身，“你好，我是兰凌薇，是枝枝室友。”
周迟也手里提着顺路买来的甜点，微微笑了下，“你好，我是枝枝的……”
他故意停顿了秒，浓黑的眼眸凝视过来，眼底大有中炫耀的意味，“――男朋友。”
兰凌薇立刻给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放心，一定保密！”
只等最后一项复查结果出来，陆枝就能出院了。发生意外后，她与世隔绝，自然不清楚圈内的一些大事。
比如濒临破产的英腾被周迟也以工作室的名义注资，周迟也实际上成为公司最大的控股人，徐津南如今也为周老板打工。
T.K和娱光两家对手公司本以为能解决一个心腹大患，没想到周迟也掌权，与徐津南强强联手，来日必定更难对付。
陈辉曾签订的一些不公平合约，公司主动与艺人重新协定。
包括陆枝的那份艺人代理合同，周迟也打算正式转变成经纪约，这样就能为她提供最优质的资源，一路为女朋友光明正大地保驾护航。
陆枝收到邀约时，不作他想，“也也，我下午要去一趟英腾，可能是要解除合约吧。”
周迟也不动声色，挑了下眉梢，“以后有什么打算？”
“很迷茫。”陆枝托着腮帮，叹气再叹气，“我没了公司，还能继续录节目吗？”
周迟也：“可能要转为自由练习生。”
陆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周迟也，你不打算签我吗？”
她扬起下巴，格外傲娇的小样子，“过时不候啊。”
周迟也佯装为难，双手撑住床板，身子往后靠了靠，“可是有很多艺人想签我的工作室……”
认识太久了，用陆枝的话说就是：周迟也屁股往哪撅，她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陆枝沉默两秒，熟练地爬到他腿上，坐下，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啵啵”两下，亲在他的嘴唇和下巴上。
“周老板，这样的服务您还满意吗？”
周迟也抿了抿嘴唇，把人拉回来，他的吻从不停于表面。
非要把陆枝最后一抹气息剥夺殆尽才肯罢休。
看着女孩气喘吁吁靠着他的肩膀，周迟也用指腹蹭去她嘴角的水光，笑容中捻着坏，“下次记得这样。”
“不然周老板会觉得亏本。”
陆枝愤愤不平，果然是无奸不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T^T!
第65章 亲你十五下
◎“阿也哥哥，你最好了。”◎
065.
自从录节目以来, 陆枝鲜少接触电子设备，即便眼睛好了，李医生也叮嘱少用眼、多休息, 她几乎与世隔绝。
每天躺在阳台的摇椅里, 天气好的时候晒太阳, 天气不好就看书学习，抽空补习专业课, 免得期末考挂科。
终于有出门的机会, 陆枝迫不及待脱下病号服，像褪去那层灰蒙蒙的皮囊，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崭新、鲜活的陆枝。
英腾召开发布会, 徐津南依旧作为CEO出席，面对记者抛出的问题, 他从容不迫应对。
直到问及旗下故去的艺人程惑，他才罕见地沉默数秒, “今后公司会着重关照每一位艺人的身体健康，尽量避免类似情况发生。”
陆枝来到英腾大楼时, 进门正对的明星墙上，一些熟悉的面孔不知所踪。
短短数月, 盛宴宣布退圈, 程惑因病离世，英腾陷入破产危机。
好像一场离奇古怪的梦境。
陆枝多么希望这一切真的是一场梦。
她会被程惑叫醒, 一睁眼又回到了度假村的宿舍，训练到中途, 盛宴会推开练习室的门, 平易近人地问她们：“需要我的帮忙吗？”
陆枝闭了闭眼睛, 轻叹口气, 低头走进电梯。
没有时间伤怀，她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去做。
比如，如何在未曾谋面的新老板手底下讨生活。
大脑急速运转的同时，电梯停在顶层，新老板约她在会议室商量新合约的签订。
陆枝留心打量着安全通道的位置，以免又遇上宋旭盛2.0的老色批，她好第一时间逃跑。
就该让男朋友跟着来的，她逞什么强？
陆枝懊悔地皱了皱鼻尖，深吸一口气，屈指叩响会议室的房门。
“――请进。”干净年轻的女声传来。
陆枝紧绷的神经松懈下去，对同性有莫名的亲切感。
她缓慢推开房门，刚才讲话的女人站在主位的右手侧，看模样是秘书或是助理。
新老板背对着她，逆着光影，身形轮廓都看不太明晰。
陆枝轻声关上门，“那个……老板您好，我是陆枝。”
女孩谨慎站在门前，一副“你敢非礼，我扭脸就跑”的姿势，跑八百米都没见她争分夺秒，这会儿倒是一级战备状态了。
陆枝此刻的模样全然倒映在显示屏上，周迟也抿着唇，轻轻笑了声，隔着偌大的会议室，这笑声微不可闻。
陆枝没等到新老板开口，狐疑地扭头去看秘书姐姐。
难不成新老板是个哑巴？
秦秘书笑着说：“陆小姐，这份初拟的合约您先看下。”
她指了指桌上放置的那份合同，陆枝拉开椅子坐下，打开合约书，每一项条款仔细阅读，连标点符号都不敢遗漏。
起初还没什么问题，越到后面，陆枝的眉头皱得越紧。
秦秘书温柔问道：“是哪里有问题吗？”
陆枝：“这份合约，是给我的？”
不仅享有公司顶级的资源，后续成团出道赚取的通告费用，公司竟然只收取代理费，分成都不要了。
新老板是来娱乐圈做慈善的吧。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陆枝不敢置信，继续往后看。
终于被她找到了问题所在――新老板妄图和她签订终身约。
陆枝一看合约期，登时乐了，“老板，这是卖身契呀，我不会签的。”
会议室再度陷入寂静，针落可闻。
秦秘书的笑容略显意味深长，“我去给陆小姐倒杯咖啡。”
陆枝：“？”
这个节骨眼离开，是想方便新老板实施潜规则吗？
陆枝神经紧绷，听着门板关上，“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她紧绷的神经险些被掰断。
“老板，如果您不能更改合约期，那我只能选择解约了。”
光影交界处，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出来，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合约，随即，熟悉的声音响起：“不想卖身给我啊。”
惯常拉长的尾音，微微上扬，挑动着陆枝的神经线条。
她眉心一跳，倏然抬起头来。
背对她的那把椅子转动半圈，顶灯明亮的光线映衬在男人深刻的侧脸上，光影泾渭分明。
他垂着眼沉沉笑了声，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下来一层细密的影，再掀起眼帘，黑眸中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周迟也屈指，轻轻敲了敲文件夹，“枝枝，你上午可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陆枝捏紧拳头，忍住把合约塞进周迟也嘴巴里的冲动。
不行，她不能动手，不然就没有男朋友了。
但――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陆枝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旁边，学他平时居高临下的姿态，双手撑住椅子扶手，眼神睥睨一切，“周迟也，不，我该叫你周总了。”
周迟也泰然自若地解释：“我的女朋友太可爱了，在娱乐圈里容易被坏人盯上，我得保护她。”
陆枝眨巴着眼睛，头往前凑近了点儿，“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的女朋友？你的女朋友担惊受怕了一下午！”
周迟也打开手机，周迟也工作室入主英腾的消息在热搜榜挂了三天。
他眼睫耷拉着，看起来有点委屈，“没办法，我女朋友最近修仙，不关注外界动态。”
陆枝拔高音量：“周迟也，我们坐一辆车来公司，你完全有时间跟我讲！”
她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周迟也摊牌了，抬手把人抱进怀里，“嗯，我故意的。”
陆枝挣扎着，但他抱得太紧，“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没想看你笑话。”周迟也缓慢又无比认真地说，“就是想让你有点其他的情绪。”
程惑离世后，陆枝总爱发呆，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周迟也问了很多次，她都闭口不言，或者用其他话题糊弄过去。
笑点那么低的人，突然怎么逗都不笑了，周迟也觉得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陆枝表情僵了僵，低下头去，“我没事，真的不用担心我啦。”
周迟也捏了下她的腮帮，“还想瞒我？”
陆枝嘴唇微动，和他对视几秒，声音放轻了些，“你都知道了？”
周迟也下巴点了点文件夹，她拿过来，翻开。
第一页是张A6纸，上面画着当日舞台上所有人的站位，程惑的位置距离升降台边沿很近，但不足以一脚踩空跌下舞台。
陆枝怀疑这场意外是人为。
“你有怀疑的对象？”周迟也递给她一支笔，下巴抵住她的肩膀，帮她一起分析。
陆枝圈出两个人，“不是很确定。”
“她现在也很不安。”周迟也说，“不安的人容易心虚，心虚就会漏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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