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又让他撞上了。
见他没吱声,屈甜原本还热切的神情倏地冷下来,眯着眼,下巴微扬:“刘哥,有什么问题吗?”
刘谭叹息,他就一苦逼打工人,妥协还不行吗?
*
钟延告诉应雪,给她选了个阳台朝向好的房间,保证通风好光线足,但最终分发到她手里的却是一张民宿房卡。
房卡薄薄的,材质像塑料纸片一样,上面花花绿绿的塑料贴画被磨得掉皮褪色,看上去劣质无比。
应雪盯着房卡看了两秒,没忍住拉住了发完房卡正准备走的刘谭。她语气温和,礼貌地问:“这位小哥,能再确认一下吗?我叫应雪,是住在酒店里面的,这张房卡不是我的。”
应雪的好声好气,反倒让刘谭觉得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他回头上下打量应雪一眼,不耐烦地挥开她。
“让你住哪住哪,哪这么多废话?来演个戏,当自个是公主呢?”
刘谭袖子甩得毫不留情,走路嘎嘎带风,动静不小,旁边有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怀疑、冷漠的视线像道道冰冷的风刃,往她身上投射而来,刘谭的声音并不小,很多人会下意识以为是她想找后门换个好房间。
“瞧不起民宿,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资本。”
“总不能仗着长得好一点,就什么都想要吧。”
“哎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
应雪微抿着唇,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委屈的神色,目光回望过去,将其他窥探的视线一一逼退。
姜衿起初也觉得有点奇怪,但发现应雪被人背后编排,立刻怒道:“这些人怎么这样说话啊!好过分!”
“没关系,”应雪见姜衿神情气愤,还反过来安慰她,笑着拍拍她的手:“多差的地方我都住过,民宿已经很好了。”
应雪态度极其乐观,她为了省钱睡过公园长椅、桥洞底下,拿报纸盖在身上当棉被,半夜被忽然窜过的老鼠和野猫吓得心惊肉跳,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难道还能比那更惨吗?
另一头刘谭走出老远,也忍不住犯嘀咕。
名单到底是谁排的?应雪这个名字瞧着是有点眼熟,但怎么也排不到甜前面吧?
他最近管的服化道出了点问题,忙得焦头烂额,今天还是因为缺人临时被叫到这儿,脑子发昏接连做错好几件事。
等到刘璋回到宿舍里静下来,猛地一拍脑门。
想起来了,应雪这个名字在通告栏主演那行看到过,副导演还交代过一嘴,让照顾着点。
他怎么给忘了!
民宿呈中空的四合院样式,应雪房间在一楼,门外是苍翠的庭院,有几枝紫红花朵掩映其中。
应雪找到对应的房间号,开了门,湿腐的气息传来。房间封闭太久,里面散发着沉闷难闻的味道,将窗户打开,迎面一股热风卷袭而来。
室内没有安装空调,角落放着两个落地风扇,她拿开罩布,黑色的金属外壳上锈迹斑斑,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接下来的时间是要长住这里的,应雪看了一圈,这里条件简陋到连洗手间都没有,晚上还要到外面的公共浴室洗漱。
她向民宿前台借了一个盆,接满水端回来,拿抹布将整个床面、桌椅擦了个干干净净。
等收拾完天已经黑了,应雪揉揉酸痛的筋骨,坐着休息了会,去还盆的空挡,再回来时,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估计是迟来的室友,年岁较长,头发梳得光亮,人一来就把行李全都粗暴地往衣柜里塞,径直往靠窗的床位上一躺。
应雪的背包还在桌子上放着,衣服没来得及拿出来挂上,但柜子里已经不剩什么空间了。
应雪抿抿唇,主动跟室友搭话,“我叫应雪,今天下午到的,你呢?”
“许雯。”
毕竟不熟识,对方眼里带着些微防备,只言简意赅地答了姓名。
应雪攥着背包袋子,想了又想,指着衣柜里许雯的行李,问:“你可以把提包放在二层的箱子上吗?我的东西没地方放了。”
许雯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但是也没多说什么,从床上起身走过来,她拖鞋底沾着水,走起路来啪嗒啪嗒作响。
许雯把提包抽出来起来,往床头一丢,给她腾出来一个小小的隔间,几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这样行了吧?”
“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应雪的错觉,总觉得许雯好像有点不高兴,许雯说完就重新坐回床上玩手机了,似乎忙着跟人聊天,手机键盘音按得直响。
应雪顾不上照顾许雯的情绪,专心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又把口杯、牙刷和饭盒放在外端,摆放整齐后才算满意。
她腹中饥饿,但忙碌了一天没什么胃口,从包里找出一袋红豆夹心面包,啃着面包出了门,站在露天台上跟温茹打电话。
这个点温茹已经睡了,接电话的是钟延帮忙找的护工,张姨向她汇报温茹的近况。
“……她精神还挺好的,没再喊过胸闷,中午还多吃了半碗稀饭,胃口不错。”
“有时候我妈会半夜惊醒,最近还有吗?”
“好像没有,没事,我晚间给她喝一点牛奶,定定神。”
“好,劳你费心了张姨。”
温茹现在有了痊愈的希望,积极配合治疗,恢复速度显著提高,心情也不错,听说最近有在看一部偶像电视剧,追得可起劲了。
应雪挂断电话,感觉浑身一下子有了力量,回到房间里,神经莫名兴奋,始终清醒着。
房间里即便开了窗,也依旧很热,连风扇吹出来风都是热的,她躺在床上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雪被痒醒了。
不知是蚊子还是床褥不干净,又或者两者都有,持续不断地扰着她,她忍不住伸手去挠,可越挠越痒,更是也睡不着了。
左侧床的许雯没有动静,传来阵阵磨牙声,显然是睡熟了。
应雪有点羡慕她的好睡眠,轻手轻脚地翻身下了床,摸黑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有蚊香之类的用品。
她茫然地站了会,决定出门去洗把脸。
民宿条件差,连洗浴的地方都是在走廊外单独的一个小房间里,但潮气深重,比外面倒是凉快许多。
应雪随便擦拭了下身体,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总算清爽多了。
她出门后沿着走廊往回走,到了房间门口,发现门关上了。
应雪心间重重一跳。
再看房间号,没走错。
应雪清楚地记得出门时,因为洗浴间离得并不远,她只是把门带上,按说一拉把手就应该开了,但现在显然是被人从门后反锁了。
难道她记错了?
应雪重新用力推了一下,还是打不开。
她下意识屈起指节敲门,想起此时隔壁都睡熟了,又放轻了动作,但隔着薄薄的门板,室内的许雯肯定能听见。
“许雯你在吗?门锁住了,帮我开一下。”
应雪压低声音喊了两声,手下敲门的动作持续着,过了会,发现里面隐约的磨牙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她站了一会,没等到许雯来开门,又重新敲了敲,里面半点动静也无。
这下心彻底凉了。
第7章 早餐
天际灰蓝,冷白的圆月高悬,零星点缀着几颗星。
此时凌晨四点,万籁俱寂,这时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一眼望去,乌漆的房屋像成排的黑洞,阴森而恐怖。
许雯不会帮她了。
应雪不知道姜衿的房间号,手机落在了房里,只好去前台要备用钥匙。去往前厅的路上有一道长长的走廊,又黑又深 ,所幸周遭还有微弱的壁灯持续亮着。
佝偻的树枝投下影影绰绰的形状,随风剧烈晃动着,像是在追逐她逐渐加快的脚步。
到了前台才发现,民宿管理松散,值班的人早早地挂了牌子去休息了,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应雪没办法,在外面找了个凉亭坐下。
天快亮了,总要有人来上班的吧?
身下的椅子是由藤木编制而成,硬邦邦的,纹理又不平整,坐起来并不舒适,光是往后靠一靠都觉得硌得慌。
起先应雪还能坐直,但时间久了疲惫感袭来,只能勉强倚着靠背眯一会,慢慢地,竟也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前厅外种了一排天竺葵,郁郁葱葱,能起到一点驱蚊的作用,因此尽管姿势难受,但应雪这一觉睡得比前半夜还要好。
直到有人推醒了她。
“应雪,应雪?你怎么睡在这里?”
应雪睁开眼,面前竟然是钟延,他神情纳闷中透着点好笑,手里拎着的白色塑料袋氤氲着水汽,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早餐。
“钟哥……”
应雪还迷蒙着,懵懵地回头望了一眼,民宿的前台处空荡荡的没人来。再看天色,透着淡淡的灰蓝,还未完全透亮。
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抿了抿干燥的唇,开口时声音嘶哑:“我被锁在门外了,手机也没带。”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领你去休息。”
钟延没想太多,领着她往酒店的方向走。
酒店离民宿不远,就在对角线的位置,但两家内里风格却截然不同。大厅处处金碧辉煌,无不透着高调奢华的阔气之风,与民宿环境的贫瘠有着天壤之别。
踏进大厅的旋转门,浑身的暑夏热气被丝丝凉意取代一空。
应雪跟着钟延身后,一路都在不住惊叹,跟着上了电梯,进入一间套房。
钟延把手里拿的早餐放到茶几上,“你先坐下,等我一会。”
应雪顺着他的指示,坐进羊毛皮革的沙发里,像是陷入了一朵云团,舒适而柔软,不禁往后靠了靠,心中滋生出几分欢喜。
她好奇地打量着客厅,空间很大,阔气宽敞,右侧还有个小吧台,后方酒柜里摆满了各色酒瓶,在装饰灯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吃过早饭了吗?”
清润的嗓音在不远处倏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应雪吓了一跳,猛地一下子站起来,警惕地望向声源:“谁?”
应雪视线触碰到的刹那,立刻反应过来,原来她来时没注意,旁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半,暖黄灯光晕染出浅淡的光泽。
陆屿穿着居家的灰色卫衣,手里拿着剧本,几乎融进未明的夜色里,似乎是没看出她的惊吓,指了指茶几上那一堆,说:“钟延买了很多早餐,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应雪局促地站在原地,有些懊恼于自身的迟钝,理应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陆屿的,可她却一点准备也没有,还下意识怀疑陆屿是忽然闯入的歹人。
应雪沉默半晌,才重新坐了下来,说话音量比刚才小了一倍:“好,我看看。”
没发现的时候还好,一旦知道了陆屿也在,他整个人的存在感就强烈到无法忽视,应雪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陆屿那边看。
陆屿清隽的脸庞在专注时透出几分沉静,他头发未做过打理,看上去比在荧幕上显得更容易亲近。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第一次应雪不知道好心人是谁,第二次陆屿没看见站在楼下的她。
而第三次当应雪出现在陆屿面前时,他们马上要一起演戏,要相处不短的时光,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无法割断的牵连,至少对应雪来说是这样。
陆屿是她演戏道路上的前辈,更是她的恩人。
应雪终于没忍住开口:“陆老师?”
“嗯。”陆屿没抬头,执着笔的手依旧在纸上写写划划。
应雪深吸一口气:“钱我会还给您的,用工资抵或者写欠条都行,我会尽我所能好好演戏,另外,我妈妈的病……”
陆屿的态度冷淡,也没看向她的方向。
应雪反倒能心无旁骛地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用顾忌丝毫的面子尊严,她不觉得借钱是很丢人的事情,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直到陆屿忽然瞥了她一眼,应雪思绪忽然断了线,她讷讷半天:“……真的很感谢您。”
陆屿目光飞快地扫过应雪的脸,又不做停留地收回来:“欠条找钟延拟,帮你是因为这部戏的导演陶勘,他想要你来演这个角色。”
“谢他就行,不用谢我。”
应雪一愣:“可是那些医疗资源和资金都是您这边提供的……”
陆屿不耐烦地点了下桌面:“吃早饭。”
“哦。”
应雪拿了一份小笼包,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屿始终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动过,这样安静的氛围下,应雪渐渐放松下来。
钟延走过来,递给应雪一盒牛奶,坐在旁边,拆开一袋粉汤,吃得呼噜噜响。
应雪想起方才见到钟延,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有点好奇地问:“钟哥,你们是刚到吗?”
“对啊,我们赶的凌晨的飞机,最近的就这一班,其他时间段的都售罄了。”
“那现在不困吗?”
“都习惯了,”钟延笑得憨厚,“我在飞机上睡了一会,现在反而睡不着了,出去买早餐正好碰上你,这本地的粉汤你一定要尝尝,配上自制的辣子,贼香!”
这么快就打听好了当地美食,他们不是也刚来吗?
钟延见应雪望向桌上琳琅的早餐,以为她在好奇怎么买这么多,解释道:“陆屿有点挑食,每次都是买一些回来,让他选着吃,然后我把省下的包圆了。”
陆屿也会挑食吗?
应雪微怔,心中完美的形象凭空裂了一条缝,反倒多了些真实的气息来。
尽管钟延刻意把声音压低了,可还是感受到来自旁侧的一道冰冷的视线。
钟延缩了缩脖子,没敢回看,笑着说:“别看我长得瘦,大学时去当了两年兵,饭量可不小,也许是消化不好,一直没见长胖过。”
应雪安慰他:“没事,我妈妈说饭量大的人有福气!”
“哈哈,那替我谢谢阿姨。”
钟延说话间没有表现出半点避讳着陆屿的模样,应雪就慢慢知道陆屿并不在意这些,不然还怕吵着他工作了。
她忍不住分神,半天也没见陆屿动,他不吃早餐吗?
应雪眼看着天彻底大亮了,估摸着民宿前台总该有人上班了,便跟两人告别。
应雪临踏出门前,余光扫见陆屿坐起身,拿了份焕香坊的白粥,这才稍稍定下心,又眼尖瞥见陆屿随手放在桌面的剧本。
摊开的页面白底黑字,在灯下反着光,隐约可见大段的台词用水彩笔画了横线和符号,边上空白的地方密密麻麻写着注释和对剧情的理解。
一个剧本成型,从初稿到终稿要改上几十版,哪怕开拍后也会有更换,将后半段剧情尽数推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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