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称颂中,楚秋白与许宣早已跌坐在地气喘不已,有心去寻祸首白夭夭,却早没了力气。
而白夭夭此刻却跪在骊山圣母与观世音菩萨面前,满眼绝望。
白夭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要报恩的恩人居然不是许仙而是平凡木讷的许宣。且正因她报恩弄错了人,恩人本当因十世行善又勘破情关入佛门得成正果,结弄成了杀戮入道,贪狼入命。
不,也许她想到了。
否则,白夭夭也不会在认定许仙后,连一次掐指算其前世因缘也没有过,显是心中也在悄悄惧怕许仙不是恩人。
其实,白夭夭心里很清楚,所谓报恩,不过是心动之后,想与许仙厮守终生的借口。
许仙是不是恩人,根本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动心了。
骊山圣母轻轻叹了口气,她微微闭了闭眼,再无语可与白夭夭言说,观世音菩萨也是叹口气,道:
“白夭夭,因你之过众生罹难,这段业果你逃不得。去吧,雷峰塔下努力修行,待得塔倾之日方能得出,再修仙缘。”
“仙缘?还是先偿了这人间因果吧!”
楚秋白与许宣联袂而至,青锋光寒,面上色冷,眸中煞气盈睫,冷笑言道。
第十五章
世人皆以为仙神高高在上掌握一切,而凡人庸碌碌无为努若蝼蚁,与之乃云泥之别。却不知于天道眼中,凡人才是受尽宠爱的天道之子。
都说仙神寿长,却不知仙神之寿仅得一世即斩,寿尽之后化归天地,便有重来已非昔人。
然,凡人的一世百年却永无尽头,除非自家作死犯下不可恕之恶业,轮回往返永无尽境,所以凡人可以犯错能改正便可享康宁富贵,仙神却不容有差。
这也是为何仙神不愿轻涉凡人事的原因。
一旦与凡人对上,无论对错如何,仙神都会于天道面前先获罪三分,便是无错亦有过,这也是曾经柏麟为何输得彻底的原因。
——当日的褚璇玑与禹司凤皆为凡人,又有褚磊他们在侧,纵未出言责柏麟,也是平白罪加三分。更有天帝助力,柏麟便再是无错亦有过。
昔日的柏麟帝君一心为公尚且如此,今朝的骊山圣母与观世音菩萨又何能免?
若是不曾被楚秋白与许宣堵住还好,至少自行入红尘修行还可不经泰山府君的明堂诘问,不饮忘川水,好歹旧忆还在,修为未尽封。
可如今让二人打上门来,便是想顾忌面皮偷钻天律的空子也是不能,唯有自往泰山府君处领罪任罚。原本三世可结的因果,少不得要多受十倍重罚,苦矣!
不说白夭夭被镇入黄泉受噬魂之苦万年不得出,便是骊山圣母与观世音菩萨也不得不兵解至泰山府君驾前领罚,入世重修,此后千年万载皆以凡人之身赎尽前罪方罢。
楚秋白与许宣则就此负剑入世,欲以青锋尽诛妖邪,护世间青天朗朗再无阴霾。
小麒麟冒然出手相救钱塘之劫,本也是犯了天律,少不得天刑台上受三十六道雷劫,七十二道荒火,方完此业。
幸得璇玑知机,反手便将小麒麟给送回苍华与瑶光身边,她则身化星光直入天刑台,代小家伙领了罚。
天雷轰隆,紫电银蛇,荒火罡风灼烧不休,璇玑面若冰寒神色不动,那一道道缠绕在身上的荒火,游走于全身的紫电,于她而言恍若不过是过耳竹涛,拂面清风。透骨罡风,震魄惊雷亦乃眼前花开花落,并不能撼动心湖泛起半点涟漪。
守在天刑台的监刑神官在台下尚心惊肉跳,面若死灰,明明并无行差踏错亦心虚气弱,眼见天璇星主凛然不动如山,视天雷电火加身于无物,心下着实佩服得紧。
待得苍华与瑶光赶来时,却只见璇玑神色如常步下天刑台,反是监刑神官面色如土,体若筛糠,活似挨了天雷电火之罚的是他一般。
“璇璇,吓死我了!”
小麒麟扑入璇玑怀里,直掉泪珠子,令得九天之上也骤然细雨纷飞,他是真的吓到了。
若早知自家一时的心软会令璇玑受劫,便再是难过,小家伙也断不肯去做的。
“知道怕就好,”
天帝润玉迟来一步,此时亦是满面肃严,清俊温润的面庞显得有些威不可犯,全不似素日对小麒麟的温柔和蔼:
“仙神裨守天界,司天职以牧众生,本就不该插手红尘搅乱众生命数。你只看见苍生受劫,却不知此亦是天道对世人的誓醒。
人妖殊途,仙凡有别,身为凡人就当自强,若思捷径异途,迟早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天发杀机虽是劫,却又何尝不是天道对世人的偏爱?以刻骨惨烈把这些教训刻入世人神魂,让他们不再重蹈覆辙。
小荒儿,你立心虽良,却也算误了天机,因此有罚而无赏。今日幸得天璇星主代你承罚,日后行事还须谨慎才是。”
小麒麟垂着小脑袋,恹恹的窝在璇玑怀里不动,任由润玉训教,反是瑶光听不下去,双目一轩,冷笑道:
“他才多大,也值得天帝陛下喋喋不休说了这许多?连先天帝在时尚不曾这般教训,天帝也未免过了些。
想来该是帝尊体内真火旺盛,应当娶天妃立天后繁衍子嗣了。”
瑶光身份超然,又是上神之尊,掌着天界兵权,便是润玉贵为天帝也是要听训一二,且润玉原也不是为教训小家伙,只是听闻小麒麟擅自插手凡人死生祸劫,恐其受天罚,一时受惊太过,有些口不择言,忘了小麒麟还小,且刚受惊吓。
最要紧的是,虽是小麒麟在温养柏麟神魂,又何尝不是柏麟在帮小麒麟养魂?
毕竟,天乩之乱时斩荒自碎灵珠赴死,当时的断尘虽以天帝位换得二人溯时改命重生,可斩荒的一缕情魄却困在天乩之境,只待来日收回方可完整。
故,小麒麟其实神魂亦有残缺,若非与柏麟相互温养,早已是神魂不稳再入轮回。
——因此,小麒麟才会与苍华虽为双生,却总长不大。
这也是为何先天帝与璇玑他们这般宠溺,却不许他轻离天界的原因,就是怕小麒麟会受惊受伤,再损自身神魂。
润玉此时也后悔自家语气太过,想要哄哄吧,可小麒麟就只窝在璇玑怀里不动弹,眼见苍华与瑶光拥了怀抱小麒麟的璇玑走远,润玉只觉心口堵了团柳絮般不上不下,又眼见监刑神官在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中,更是一口气出不来,终是拂袖而去。
璇玑带小麒麟回到自家寝殿后,方才轻吐口气,面上透出些许苍白。
虽她是为天星凝辉所化的天生神祇,可到底要受天地规则所缚,承了雷罚不可能半点损伤亦无,不过是恐小麒麟见了伤心,才强做无事。
此刻小家伙睡着了,璇玑自也不用端着,露出些许虚弱。
瑶光凝聚灵力渡入璇玑体内为她疗伤,口中还不忘轻声言道:
“你也着实是个狠人,将天雷荒火竟一并受了,若是分予我和苍华一起担了,也不会伤得这般重。”
“我这伤尚是小事,”
璇玑神色不动,边灵力运转疗伤,边沉声道:
“如今小荒儿即将成年,也到了把他与柏麟神魂分开之时。不过在这之前,得利用天星轮转盘回到天乩之境,把小家伙的情魄收回。”
苍华俊雅清隽的脸上似有一缕愁色掠过,复又振作起来,温言道:
“苍华,多谢星主垂怜。”
苍华此言并非无因,乃因天地之间唯星主可开启天星轮转盘来去各个小千界大千界的各时段,便是天帝身为天道代言,也无此能为与权柄。
故,苍华如何不谢?
第十六章
小麒麟欢欢喜喜打包好自己,要璇玑一道去玩,却不想白光一闪被卷入天星轮转盘,随之迎头就见自家胞兄居然一头白发,正同长大了的自己打架。
万象令?这不是妖帝的东西吗?怎会由哥哥给了长大的自己,还需要去祭炼,那玩意儿不是拿过手就能用的吗?
小麒麟满脑门儿的问号,只觉一圈圈的小星星围着自家绕,晕!
小麒麟敲着自家嫩粉粉的小蹄子,看着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璇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自己,要倒霉。
‘你这小笨蛋,不知怎么回事,跟着去看就是了。’
识海中的柏麟有些无奈的道,让小麒麟恍然。
二人相互蕴养依存多年,早已有些不分彼此,柏麟视小麒麟为自家骨肉兄弟,小麒麟也待柏麟如父如兄。虽柏麟的神魂虚弱,醒来的时间并不太多,可只要他醒着,小麒麟顽皮捣蛋的恶作剧中就有他的手笔。
就如当年覆灭魔域时,让人往魔兵头上砸流光石,把众魔的脑袋染成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模样,以至魔殒入轮回也不能轻消,只能转生了数十世萤火虫一样。
虽魔域消亡乃天数,可萤火虫乃是尾部发光,让魔将头改尾,也着实是损了些。
然,小麒麟乃天帝皇子,又极受宠溺,休说些许小事,便是再大些的事也是无碍。
故,小麒麟的胆子之所以那么大,全是被宠出来的。
小麒麟胆子大,便是自家一个也敢闯祸,何况识海中有柏麟,身边有璇玑。因此围观长大的斩荒如何披荆斩棘震慑北荒群妖,登位妖帝,就是小麒麟的乐子所在。
不得不说,被宠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麒麟,对于围观自己外带吐槽这种事也是做得极熟。
特别是斩荒平定四海之乱,意气风发的准备上天接受上仙之封时,小麒麟对着璇玑与柏麟的吐槽就是:
“他脑子大概让王麻子家的驴给踢了,还踢得不轻,居然会相信白帝等能容他晋位上仙。
白帝在天界以天帝出身妖族为由,把天帝都压得不得不避锋芒,又怎会容妖帝成为上仙?
况,凌楚与紫宣为二帝爱徒,上仙之位不予自家弟子,反让给不受他等喜欢却偏还受天帝暗中照应的妖帝吗?
不怕兄弟联手,收回权柄,让他们没地方站?!”
柏麟听到小麒麟对斩荒的嫌弃,差点在识海中笑岔气。真是来自于自己本身的吐槽才最为致命。
事实亦如他们所料,白帝在暗地出手了。
然,小麒麟再吐槽,那也是自己,蠢是蠢了些,却也不是任由他人算计的理由。
故,小麒麟暗中一蹄子将白帝踹了个跟头,白帝打出的那记灵力轰上自家老友青帝,一时大乱,也让斩荒觉查有诈,带着逆云等将天宫给砸成了破烂。
天界可以背信弃义,可却不能做在明处,否则仅是物议便可让白帝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天帝有言在先,允以上仙位换斩荒相助平定四海,白帝所为实陷是天帝不义,陷天界于不仁。
因此,便是斩荒砸了天宫,天界依旧得派人安抚。
不过,斩荒没空理他们。
能登上妖帝位,斩荒之智自不会逊于人,故此发现有人暗中帮忙也不为怪,只不过,见到小小只的自己?斩荒表示,懵了!
而后,小麒麟也懵了,斩荒竟断然拒绝了天帝对他的补偿,无论上仙位还是封赏,都未要。
却原来,斩荒无论上仙位或是九重天,都不曾放心上。他要的,从来只有那唯一骨肉亲人的承认。
可如今,不需要了。
有什么人能比自己对自己更亲近?
至于说轻信璇玑他们?
不存在的,万年难见的五色麒麟你当是寻常?且血脉之间的相互吸引,是造不了假的。
然后的然后,天乩之境就象撒了丫子的小兽,奔向了另一个结局。
而,大小斩荒凑一起,最常做的事,就是围观白夭夭与紫宣及凌楚三人的大戏,个中还有青蛇出没,委实热闹。
人最易因情而困,陷于心魔之时,依斩荒所见,应是心无所托,情无所寄之时。
若心有傍,纵陷于情,也不会为情所困,牵绊。
“痴于情而陷于情,是为最下之流,愚不可及。”
柏麟如是说,他虽在小麒麟识海中,可他的话却能为斩荒所闻,且甚信服。
于是,逆云发现诡异的四人行中,自家主上反成了受教的娃娃,与小麒麟一样被那位不用出面就可训人的柏麟帝君给教训得傻乎乎的。
可自家主上竟无半分生恼,还与小麒麟一道作怪,活象个小奶娃娃,哪有半点昔日横扫北荒,压服众妖,在阴谲风云中踏着白骨血海登上妖帝位时的英明神武?
纵是如此,逆云也不曾生半分异心,于他而言,只要主上过得自在快活,怎样都好。
——反正妖族之人向来随性而为,逆了天去尚无所惧,何况其它。
也许这世间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人而变,天乩之境自有它的因果在。明明没了斩荒与白夭夭的纠葛,可白夭夭依旧同紫宣有缘无份。
饕餮救出了黑蛟龙,而黑蛟龙的一部分元神碎片居然寄在白夭夭的识海中温养,也因此让黑蛟龙对白夭夭生出不舍,有了依恋。
可白夭夭满心满眼只有紫宣,她对黑蛟龙毫无悦色,纵然黑蛟龙数次相救她于危难,也是横眉冷对,声声责言。
龙族向来骄傲,且黑蛟龙与天界及白帝又有怨,不忍责难白夭夭,自是转头去收拾紫宣。
而后,几番争斗,黑蛟龙将紫宣困于高塔之上,白夭夭兴水来救,她呼风唤雨之能原是源于黑蛟龙的元神碎片,却用来对付黑蛟龙,令之心丧若死,终是寻机拖上白、青二帝师徒共赴黄泉,徒留白夭夭于世,天上地下的寻她的良人。
斩荒看至此处,心有明悟,回目看向小麒麟,轻笑叹道:
“我原以为情之为物,入骨相思。而今却晓,我之所求实为能有一人倾心相护就够了,并非拘泥于儿女情长。
往日,却是我不曾看破。”
言罢,化为一缕金光融入小麒麟体内,而柏麟的神魂亦自分离出来,被璇玑引入女娲石所铸仙躯之内,与此同时,天乩之境亦开始片片崩裂。
——此地原为妖帝斩荒情魄执念所化,如今执念已消,情魄归位,此境亦不复存。
第十七章
小麒麟还是小麒麟,纵然已融合妖帝斩荒的情魄,可却还是今世受尽偏爱宠溺的小麒麟,而非仙妖两族皆忌惮不容,由尸山血海诡谲风云中拼杀出的妖帝。
且,情魄困在天乩之境中,又何尝不是在以前尘炼心涤魄?最后自悟也就不会再自误,因为此生的斩荒不再是妖帝,更不会再因情牵绊。
换而言之,神魂无缺的小麒麟如今的心境足以能配上仙,天道晋其位上仙,无须再经天帝封赏,其道心修为无缺,德可配位。
故,小麒麟回返九天还没站定,尚不及开心自家可以长大,便迎头撞上自己的升仙劫雷。十八道天雷,九道荒火,炸得小麒麟尾巴直竖,东奔西跳,口中哇哇大叫:
“不是说麒麟一见生祥吗?为何就不能吉祥一下我自己?不要炸了,人家尾巴上的毛毛都不漂亮了~”
柏麟在旁看得直摇头,修长似玉手掌轻舒,天雷荒火被他收去九成,只留下一成之威算是意思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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