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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不是滋味，瞿明琮低头离开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他站在病房外，心里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回家收拾住院用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买涂料找工人把厨房烧黑的墙补一补，联系家政公司安排新保姆，还有事务所那边要去一趟，不能让王为一个人在那儿盯着。
想到要找新保姆他就头疼。
这年头合适的保姆不好找，要考察人品，要协调工时，就算他什么都不挑，保姆那边兴许还会挑剔他。
许多保姆在选择雇主时，一听说家里有老年痴呆症的病患，压根不考虑去。
细碎与繁杂填满瞿明琮的日常。
忙完一圈，他提着一包洗漱用具去事务所——离得不远，就在自家小区楼下，夹在便利店和宠物医院的中间。
名字也十分接地气，叫王小明调查事务所。
“王”指的是那个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们，王为。
“小明”指的就是他了。
一年前他离开SWAT特警队，恰好王为当时被父母催着找工作，王为不爱上班，就拉着他一块儿开了这家调查事务所，从此每天朝九晚五的在事务所里打游戏、刷视频、看直播。
虽然还是不务正业，但好歹也算有个班上，自此王为的父母再没催过工作的事。
瞿明琮走进事务所时，王为正翘着两条腿看手机直播。
见瞿明琮回来，王为赶紧放下腿，趿着人字拖凑到瞿明琮跟前，语速连珠炮似的问：“怎么样怎么样？你妈没事吧？医生怎么说？我等你老半天了！”
“还好，没什么大碍，留医院观察几天。”瞿明琮把手里的大袋东西放沙发上，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回去吧，一会儿我锁门。”
事务所的营业时间到晚上六点，等关了门，他正好可以再去医院一趟。
“那我先回去吃饭，你吃了没啊？”王为揣上手机钥匙准备回家，又瞄一眼瞿明琮，“……要不你跟我回去一块儿吃吧，我妈今天做了羊蝎子火锅。”
“不了，我等会儿去医院那边吃。”瞿明琮放下水杯，随口问道，“下午有生意吗？”
“没什么生意，只有两个找猫的，资料表我放你电脑桌面上了。”王为啧了一声，语气唏嘘，“最近死的猫越来越多了，指不定小区里哪户住着虐猫的变态……哎对了，你听说那个没？猫头女的都市传说。”
“长猫头的女人？”瞿明琮在电脑桌前坐下，挪动鼠标找到文件，点击打开。
“不是！”王为绘声绘色的描述，“猫头女的传说，是说晚上11点后马路边会出现拎着无头死猫的女人，如果有人向她搭讪，她就会举起手里的无头死猫，问对方，把你的头借我~~把你的头借我~~”
王为捏着嗓子装样儿喊了两句。
瞿明琮正专心看资料表，没什么反应，王为见状顿觉无趣，耸耸肩，走了。
目前事务所主要靠两种生意支撑，一种是调查婚外情、找小三，另一种就是寻找失踪的宠物。
前者往往酬劳丰厚，而后者钱少，但量大。
第一份资料表是寻找怀孕的流浪猫，客户想找到平日里投喂的橘猫，打算照顾到母猫生完猫崽，然后带去做绝育，再给小猫找领养。
资料表上有猫的照片，也有这只流浪猫经常出现的地点，找到的希望很大。
瞿明琮心里大致有了底，再打开第二份资料表。
一串数字映入眼帘，瞿明琮不禁一愣。
事务所的价目表是他定的，找宠物的价格通常在五百到八百之间徘徊，押金二百，无论宠物是否找得回来，押金不退，如果找回来了，再付剩下的尾款。
但是这只猫的主人，居然直接付了一千押金，而事成后的酬劳，填写的是一万。
难不成是什么名贵品种？
他拖动鼠标往下滑，宠物照片那一栏，仅仅是一只普通的白色土猫。
瞿明琮想问问王为，抬头一看，那家伙早就走了。
不管怎么样，有钱入账总是好事，瞿明琮继续看资料表。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他瞥了一眼，是一款叫甜心女友的app弹出来了，粉扑扑的游戏界面里站着一个双马尾美少女，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说着话：“瞿明琮，你听我说……”
瞿明琮皱眉，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我知道这些话听上去可能很荒唐，很不可思议，我自己现在也有点懵……哎，总之！请你认真听我说，我绝对没有开玩笑！……我其实是个人，你明白吧？真正的人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你的手机里，好像有种无形的力量把我困住了……呃呃，刚才我仔细研究了下，你手机上安装了一款叫作甜心女友的恋爱游戏，我就在这个游戏新建角色的身体里，角色等级太低，权限也很少，我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你能不能点击右下角图标，为我购买排在第一的那个新手礼包，只要16.8元……”
瞿明琮连上数据线，插电脑上，打开杀毒软件。
“老妈住院，厨房被烧，保姆要辞职，现在又多一件事，手机中毒。”他一脸不爽，心情糟透了。
第3章 你要不要先照照镜子
乔月萤原本就说得忐忑，见他不理自己，更忐忑了。
“喂喂喂？你在听吗？瞿明琮？……你干什么了？！怎么外面突然那么亮？！……”
瞿明琮紧皱眉头，心情也是怪异，这“病毒”在手机里吱哇乱叫，未免生动真实得过分了。
两秒后，“病毒”气急败坏的控诉：“你把杀毒软件打开是什么意思？！”
瞿明琮愣了愣，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毒，不但能像人一样说话，还能反向探测到杀毒软件在运行，黑客技术已经这么前卫了么？
怪有意思的。
杀毒软件显示：扫描已经完成，没有检测到异常。
他点击鼠标，再扫一次。
乔月萤这边只觉得房外嗡嗡嗡直响，原本外头只有一堆手机图标，现在多了一道连接电脑的光圈，光圈里散乱分布着各种软件图标和文件夹，那杀毒软件就在其中作威作福。
虽然她自认为不是病毒，可这种感觉真的好屈辱啊！
“瞿明琮！你至于这样对我吗？！”她既窝火又委屈，大声囔道，“你一个SWAT成员，职责不是应该除暴安良扶助弱小吗？！现在我被困在你的手机里，你有义务帮我脱困！如果你不肯帮我，我，我就……”
乔月萤气极了，大脑飞快运转，突然打开房门，朝着“拨号”图标冲出去！
下一秒，瞿明琮看见手机开始自动拨号110——
“靠！”
瞿明琮赶紧挂断！
他虽然也算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但因为查过不少婚外情，手机里存着一些出轨不雅照，如果被警察发现会很麻烦！
“你打110干什么？！”瞿明琮低喝。
“遇到困难找警察！”乔月萤义愤填膺，“我遇到这么大的麻烦你不帮忙，那我当然只能找警察了啊！警心暖民心，警民一家亲！我要找我的亲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瞿明琮头疼，“就算警察来了也只会把你当病毒处理，谁能证明你不是一段远程操控的3D动画？现在连虚拟偶像都开发出来了，还能开网络演唱会，你以为你在手机里一顿叭叭就会有人信？你有证据吗？”
“我有！”乔月萤登时昂首挺胸，言辞确凿的道，“我是青江市的明星检察官乔月萤，我很出名的！我爸是司法委员会的乔委员！只要让我和我爸见一面，不就真相大白了？”
瞿明琮无语，“你如果真是乔月萤，就不会出这么馊的主意。”
乔月萤瞪眼睛：“喂！你说话放尊重点！哪里就馊了？！”
瞿明琮问：“你要不要先照照镜子？”
“所以我让你买新手礼包啊！”乔月萤赶紧说道，“新手礼包送镜子！”
瞿明琮没搭理她，直接举起手机去了事务所的厕所——厕所里有镜子。
“看清楚了没？就你这个模样，我如果带你去见乔委员，估计刚到门口就会被保安轰出去。”
乔月萤看到镜子呆了呆。
她知道自己变了，可是没想到变得这么离谱，元气美少女的脸搭配浅褐色双马尾辫，身上穿一件近似学生制服的蓝白色连衣裙，蓬勃又朝气，和她原本的模样相差甚远。
……不过，她原来长什么样来着？
乔月萤发现自己的记忆模糊了。
她只记得自己是乔月萤，只记得自己喜欢瞿明琮。
瞿明琮回到办公桌前，打开浏览器并在键盘上敲下“乔月萤”这三个字，搜索引擎里出现了许多乔月萤的照片——
每一张，看上去都很冷。
清丽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不施粉黛，戴一副黑色眼镜，头发梳成最简单的低马尾，尽管五官轮廓都算得上漂亮，却因气质而显得严肃、冷漠，不苟言笑。
换言之，对方是一个和手机里这位“乔月萤”截然不同的人。
“乔月萤是检察院的重点培养人才，行事作风一向雷厉风行，手底下破案无数，查的都是惊天大案，抓的全是暴虐之徒，作为检察院的明星招牌，甚至一度被人传言是查案机器，由此可见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瞿明琮淡淡道，“她这种人，别说笑了，就连眼睛都很少眨一下，要不然也不会谣传是个机器人了。”
“有这么夸张吗……”手机里的乔月萤小声嘀咕。
瞿明琮讥笑看着她，“你还要坚持认为自己是乔月萤？”
乔月萤：“…………”
两人都沉默了。
瞿明琮在观察。
乔月萤在犹豫。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会为自证身份这种事而心虚，“……可是，我的意识里，我就是乔月萤啊，如果我不是她……难道，我是那个？”
“是什么？”瞿明琮挑眉看着她。
手机里的双马尾美少女睁着blingbling的大眼睛，犹豫回答：“我是……觉醒的人工智能？”
瞿明琮：“…………”
我看你是觉醒的人工智障。
“哎，没道理啊，这也太奇怪了吧。”她在手机里苦恼的摇晃着脑袋，“如果我不是乔月萤，为什么我会有乔月萤的记忆？而且我还认识你，你叫瞿明琮，是青江市SWAT特警队的成员，你所在的队伍代号是黑鹰，主要职责是处理高危险性案件，比如反劫机、反恐、解救人质，你因表现优秀被提升为队长，但一年前辞职不知去向……人工智能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对了，你为什么辞职呀？是因为你妈妈生病吗？刚才在医院我听到你和医生聊天……”
瞿明琮不想提及家人，打断她：“我和乔月萤不熟。”
乔月萤：“啊？”
瞿明琮道：“我和她只见过一面，乔月萤根本不认识我，所以你说的这些信息，更加证明了你不是她。”
“不是哦，不止见过一面……”她小声嘟囔，脑海中闪现某些怦然心动的记忆片段，眼神开始飘忽，脸也有点红。
瞿明琮蹙眉问：“你脸红什么？”
“不知道啊，也许是游戏bug咯。”她把双手放在背后，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
瞿明琮没在意，又问：“记不记得其它有关乔月萤的事？比如她经手的案子。”
她摇头。
他继续问：“关于那场车祸呢？有没有看清楚是谁撞的你？”
她满脸错愕：“什么？！我出车祸了？！”
瞿明琮：“…………”
他心中默然将所有可能性否定，在他看来，手机里这么个玩意儿，绝不会是新闻上那位高冷睿智的侦查女神。
至于“觉醒的人工智能”这种可能性，似乎也一样胡扯，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应该不是病毒，因为她会和人交流，还挺有脾气。
手机里的美少女仍在碎碎念：“我怎么会不是乔月萤呢？我明明就是啊，如果我不是乔月萤，我还能是谁？我只能是乔月萤，我肯定就是她，我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有错……”
瞿明琮观察她片刻，问：“刚才你是怎么发现我打开了杀毒软件？”
乔月萤微愣，定睛看他：“我看见的啊，你的电脑桌面乱七八糟的，文件为什么不能分类整理好？你应该养成归纳文件的习惯，这会提高你的工作效率。”
瞿明琮问：“现在还能看见电脑桌面吗？”
乔月萤摇头，“现在看不到了。”
因为他刚才带她去厕所看镜子时，把手机数据线拔掉了。
“那现在呢？”瞿明琮回到电脑旁，重新插上数据线。
她探头往门外瞧了眼，“啊，现在又能看见了，你做了什么？”
瞿明琮看着数据线若有所思，“只能看见电脑桌面吗？硬盘里的东西能看见吗？”
“我试试。”乔月萤打开房门出去，充满好奇的走进连接电脑后出现的那道光圈中。
她并不排斥任何尝试，因为说不定试着试着，就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并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在瞿明琮的视角里，他看见的是游戏角色从界面中消失，“我的电脑”被打开，然后几个硬盘挨个开了。
硬盘里的文件夹们形成一个个分岔路口，乔月萤摇摆不定，为了不在电脑里迷路，她最后选择“王为专用F盘”，奔着“王为大全-王为精选影片-欧美高清-无码”，一路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桌面上的记事本打开，一行硕大的黑字逐个敲打出来：【你电脑里装的是什么？！恶心！删掉！！！统统删掉！！！！！！！】
紧接着开始运行彻底删除的程序。
瞿明琮的眼睛微微睁大，心中泛起一种微妙的惊喜。
居然可以这样……
悄无声息的潜入电脑，翻找文件。
既然执行删除功能没有障碍，想必粘贴复制这些也一样能做到。
不过失去了“甜心女友”这个媒介，似乎会妨碍到她的表达，从语音转换成文字就是最好的证明——当她在电脑里，他既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记事本：【(╬￣皿￣)凸】
瞿明琮：“…………”
好吧，表情貌似也能看到。
“C盘里有个叫Camera的文件夹，里面有门口摄像头的程序和视频文件，你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随便选一段视频复制到手机里。”
瞿明琮在电脑桌前坐下，食指微曲，不紧不慢敲着桌面。
他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充满期待。
等了三五分钟，电脑屏幕里弹出提示框：【正在传输文件……】
当传输百分比完成，脸色惨白的乔月萤重新回到手机里。
瞿明琮挑眉，饶有趣味地端详她的表情，“怎么？复制文件会导致你过度消耗？”
“不是……”乔月萤一脸惊恐，“是我刚才差点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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