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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果断转了思路，开始思考老者的话。那番话重点有二：一是城主留下她，便是清凌道当着大伙的面独吞宝贝；二是要求就地拍卖，由今晚在场的人争夺她。她的对策也定是避不开这两点……
思绪飞转间，苏若主意已定：“也不必拍卖了。如果真要在今夜的人当中选主人，”她扫视面前的十余人：“你们这些人我都不选。我选他。”
她抬手一指，十余人顺着她的手看去，便见到了正在吃花生米的白面书生。书生只是看个戏，不料会成为众人焦点，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他起身朝着苏若微微倾身一礼：“姑娘，对不住，在下已经娶妻，不能买你。此番来清凌道，也只是想为娘子买些药材罢了。”
老者听了书生的话，又笑了出来：“你这小姑娘，挑人的眼光也是奇差。先是城主，现下又是这位不识风月的小兄弟。只是，别说他拒绝了你，便是他同意，咱们现下是拍卖，哪里轮得到你选主人？”
苏若一歪头，依旧指着书生：“他也可以参加拍卖啊。”又朝书生道：“这位大哥，你别这般死板。你不能带我回家，但是可以买了我再卖啊。想想你这么一转手，能赚多少？冒这回险，往后什么灵丹妙药，你都能给你娘子买了！”
书生又是一愣，似乎有些心动，随即却又一声叹：“姑娘的法子是好，可我没多少灵石，怕是今夜也没法拍下你。”
苏若也叹口气：“城主都在这里，有事好商量啊。就比如，这次的拍卖金先欠着，下回拍卖所得，你和城主五五分成，便当补这次的拍卖金……”
眼见白面书生面露犹豫，真有参与竞拍的意思，老者连忙打断苏若的话，目光却是看向城主：“城主都不屑你那拍卖金了，现下所得减半，难道他反而会同意？”
苏若堵了回去：“城主都不屑我的拍卖金了，减半又算什么？他按你的法子当场拍卖，给足了你们面子，任谁也挑不出清凌道的错。那位大哥把我买下再卖出，有何不可？”
老者瞪着苏若，苏若往城主身旁退了一步，这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或者，你们不服气，也可以买了我再卖啊。看看谁许给城主的好处最多，城主自然会将我卖给谁。”
老者怒：“你……胡搅蛮缠！”他提议当场拍卖，自然是想将这炉鼎买来自己用的，可不是想转手！这炉鼎兜了个圈，竟是顺着他的法子，绕回到了她的目的！
苏若不搭老者这话。她是不是胡搅蛮缠，这些人说了不算，城主说了才算。她只是愈发警惕，担心这些男人愤而暴起。却听见身后再次传来了那飞雪似的声音：“转过来，看着我。”
苏若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城主在说话。她转过身，看向城主，不明白城主此时插这一句是何意。然后她便见城主神色淡然道：“笑一个。”
苏若：“……”
顶着这么张高冷的脸，说这么一句纨绔子弟调戏良家闺女的台词……苏若深深怀疑城主拿错剧本了。可事出反常必有因，苏若调整了下情绪，认真朝着城主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
城主：“好好笑。”
苏若再琢磨了下情绪，朝着城主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
城主再看她片刻，摇头。
苏若几番思量，朝城主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
城主微微皱了下眉，显然还是不满意，却是转身道：“你随我来。”
这是……留下她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苏若有些惊疑。她朝那十余人看去，见到老者脸色十分难看，却没有出声反对，心中立时安定：看来是她高估这些人了。她朝着白面书生倾身一礼告辞，转头几步追了上去。
城主带着苏若，顺着楼梯一路而上。中途碰到些侍女管事打扮的人，纷纷向城主行礼，城主始终不予回应。苏若看着那月白色的背影，心中思考，城主这到底是要留下她，还是打算将她纳入拍卖名单？若是打算留她在身边，他修无情道的，留她何用？若是打算将她拍卖，又为何要她“好好笑”？
思量之间，两人已经到了清凌道最高层。最高层只得一间房，家具饰品齐备，只是装修得更加典雅。城主在茶桌后坐下，问立在一旁的苏若：“会泡茶吗？”
苏若犹豫片刻，摇头。冲个茶她当然会，可这显然是茶道。城主倒也不见什么不满，只是道：“那就坐吧。”自己泡起了茶。
小火将水汩汩煮沸，沸水冲刷在茶具上。小杯子一个一个摆上，茶香渐渐散开。苏若自认耐心极佳，可城主比她还沉得住气，真就在冲泡茶水，对他的想法只字不提。眼见香茶已经沏上，苏若喝了两口，终是忍不住问：“城主，你是打算留下我，还是打算将我拍卖？”
“关景丞，”城主的声音在渺渺茶雾中，宛若一道薄荷，带着醒神的凉意：“我的名字。”
苏若怔了怔。他在自我介绍，这说明他并没有看低她。既然是平等的对话，苏若便更郑重了几分：“我叫苏若。今夜谢谢你。”
“苏若，”关景丞轻声唤她的名，只是简单两个字，生生被他唤出了品文嚼字之意：“你之前的主人是谁？”
苏若答道：“我之前没有主人。”
关景丞静静看她：“当真没有？”
苏若想了想。她今夜表达出想找个主人的愿望太强烈，也的确不像之前是自由身。她诚恳道：“当真没有。”
关景丞不置可否：“无所谓。”他问：“你不再喝些茶？”
苏若看向面前的茶杯，忽然反应过来，关景丞泡了茶，自己却一口没喝过，这茶水显然是为她准备的。可楚寒云为她准备茶水，是出于体贴关心，关景丞此举，却更像是程序性的礼仪。苏若端起茶杯再喝了几口，这才道：“好了。”
关景丞点头，站起身。他行到窗边，朝苏若道：“过来。”
苏若站去他身边，也朝窗外看去。灯火通明的奉夜城尽入眼底，而更远处，是无边的黑夜。繁华与荒芜泾渭分明，而这片令人醉生梦死的天地，是他的城。
关景丞的声音传来：“我28岁结婴，39岁化神，50岁踏入炼虚期……至今停留在炼虚期，已经四十年有余。”
苏若扭头看他。城中不知何人在放烟火，千树绽放星如雨落，将关景丞的侧颜也映出了一丝烟火气：“我父母资质普通，我20岁时，他们先后重病，我担心他们安危，道心乱。30岁时，我遇到了比我更有天赋的修士，他将我打败，我无法接受，道心乱。40岁时，奉夜城初具规模，我见到这城中万象，不明白自己缘何修行了无情道，道心乱。”
苏若拧眉思索，忽然了悟：“道心乱后，你勘破了，便也突破了。”
“正是。”关景丞的语气不急不缓：“这四十年来，我悉心经营奉夜城，见到了更加骄奢淫逸的众生百态，道心却沉稳如山。”关景丞扭头与她对视：“可你抱我之前对我笑，我心乱了。”
一阵夜风吹来，拨乱两人的发，发丝纠缠，不分你我。明明说着好似表白的话，关景丞的眸中却依旧一片冷清。他抬手，微凉的指尖落在苏若的脸颊：“苏若，你想办法让我动摇，助我修行突破，我便留下你。否则，我不留你，清凌道亦不留你。”
第7章 药鼎？请叫我尊者谢谢。（七）
◎你若存了其他念想……便是逃去天涯海角，我都能寻回你。◎
那抹凉意划过苏若脸颊，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去耳后。苏若定定看关景丞，忽然轻叹着笑了出来：“城主，往后莫要对姑娘家提这种要求了。”
关景丞放下手：“为何？”
苏若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你20岁时，让你动摇的是亲情，你勘破了，自此斩断了凡尘羁绊。30岁时，让你动摇的是胜败，你勘破了，自此斩断了声望名利。40岁时，让你动摇的是声色犬马，你勘破了，自此斩断了穷奢极欲。现下我猜，你觉得让你动摇的是男女情爱，你想斩情丝，是也不是？”
关景丞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苏若便道：“你修无情道，让你动情不易，势必要姑娘先动情，方能打动你。可她若真爱上了你，自是想与你厮守一生，你却只想勘破这情爱，寻得飞升大道。我便问你，待你真斩了情丝，那姑娘你要如何处理？”
关景丞神色冷淡道：“如她所愿将她拍卖，为她寻个好主人？”
他竟是直接将“那姑娘”替换回了苏若。苏若是真笑了出来：这人的思考方式果真很无情道，她和他谈感情，他便和她不讲道理。可这话的威胁意味实在明显，苏若改口道：“所幸，你提出要求的人是我，我可以妥善处理。”她朝他伸出手：“好吧，我同意。”
关景丞没有管那只手。他的指尖在苏若额间一点，苏若便感觉有一缕凉意贴上了她的肌肤，很快再无踪迹。关景丞收回手：“20天内，你可以去奉夜城的任何地方，没人敢为难你。”他转身，再度望向窗外：“20天后，你若没有进展，印记消失，你我再无关系。”
半个时辰后。
苏若在清凌道的客房内，拿着铜镜仔细照自己额间的标记。小晋悬停在她面前上，直接给她来了个投影：“是朵蓝色的小花。”
“是关景丞的标志。奉夜城里，谁都知道顶着这标志的，是城主的东西。”苏若在心里回答小晋：“关景丞的意思是，只护我20天，他逼我赶紧想办法。”
小晋连忙问：“那你想到了让他动情的办法没？”
苏若放下铜镜：“我没打算让他动情。”
小晋惊得张大嘴巴：“什么？！”
苏若有些无奈：“若是能帮，我也就帮了。他说我抱他前对他笑，他道心乱了，可后来我对他笑那三次，他显然不满意。我猜他那瞬间的心乱，是被炉鼎气息影响了。那时我精气太盛，身体的本能占了上风，几乎完全压倒了理智。”她回想昨夜，心有余悸：“那状态太可怕，往后我定会尽力避免，不可能为他主动堕落。”
“何况，就算我真助他道心乱，那之后呢？万一他觉得乱得不够，要求我再做些什么，更进一步怎么办？或者他觉得乱得太多，索性沉沦其中不愿勘破，又怎么办？”她摇摇头：“变数太多。这只是任务世界，我现实世界都不曾恋爱，不可能在这和谁产生感情纠葛。而且，我答应的是让他动摇，不是让他动情。”
小晋疑惑：“有区别吗？”
苏若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先补个觉，今晚试一试吧。若是不成，也只能对不起他了。我的目的是找个稳固的精气输出对象，一起去御虚宫，这可能都不需要20天。”她起身准备洗漱，忽而一笑，真心愉悦道：“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应该感谢他。清凌道……这真是最好的试验场。”
酉时，华灯初上，正是奉夜城最热闹的时光。清凌道拍卖厅中正在举行例行拍卖，只是客人们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
纠其根源，便是因为今日的侍女中，多出了一个元婴期的炉鼎！炉鼎一颦一笑尽是风华，容貌声音和气味都令人迷醉，多少客人被搅得心驰神荡，却只能干看着，不敢碰她一下。众人如此收敛，只因为那炉鼎的额头上，明晃晃的印着一朵奉夜花。
修无情道的城主收了个炉鼎！众人都不知该惊讶这消息，还是该惊讶这炉鼎不好好伺候城主，却跑来拍卖场闲逛。而引起风波的苏若，此时正与昨夜的白面书生闲谈：“所以今晚是十日一次的旬卖，公布的拍卖名单中有你想买的东西？”
白面书生应是：“4号玉还丹，”他神情凝重转向拍卖场中两人：“不知道能不能买到。我观察过，那两人也是想买4号的。”
苏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对上了两道或探究或痴迷的视线。视线的主人都衣着考究，显然比这书生更有身家。苏若问：“你不是要买药给娘子治病么，他们难道家中也有病人？”
白面书生苦笑：“那却不一定了。我娘子是生产时落下了病根，一直身体虚，那玉还丹功效是补血益气，除了治病，还能美容。他们买回去赏给妻妾，也是可以的。”
苏若了然。她低声问：“你透个底，能出多少价？”
白面书生给苏若比了五根手指。苏若口型询问：“十？”
白面书生点头。五十上品灵石。苏若想了想楚寒云的出手，再看了看另外两个竞争者，觉得书生的失败基本已经注定。她想了想，站起身，朝着那一直探究看她的男子行去。
被白面书生定为竞争者的青年男子，高瘦个，金丹期。他见到苏若朝自己行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苏若在他身旁坐下，微笑询问：“这位公子，看上了什么宝贝呢？”
高瘦青年立刻打开话匣子：“哦，随便来看看，见有玉还丹和蛛丝衣，便打算买来送人。姑娘，你真是城主的人吗？城主不是修无情道吗？他和你双修没问题吗？境界会不会倒退？哎呀，我真是唐突了，实在抱歉，只是在下仰慕城主已久，曾经想过要拜入城主的师门下，只是实在害怕那孤苦无趣，这才作罢。如果无情道也能双修，我还是能再考虑考虑的……”
苏若莞尔：“我觉得你不适合无情道，还是不要考虑了。”她轻轻一拍手：“惊喜环节！你是今夜拍卖场的幸运客人，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高瘦青年瞪大了眼：“这么好！”他瞬间忘记了自己的一堆疑惑，兴致勃勃问：“什么礼物？”
苏若：“先说好，要礼物，就不能参与拍卖玉还丹。”
高瘦青年噎住：“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规矩啊……”
苏若：“那你要不要礼物呢？”
高瘦青年：“要！玉还丹算什么！”
苏若笑盈盈伸出手：“手给我。”
高瘦青年紧张了，指着苏若手心：“放这？可你是城主的人啊，我有点不敢……喂，你该不会是设了个局，想要仙人跳吧？”
苏若无语，一把抓住高瘦青年的手，一缕精气便送了过去。青年身体一震，瞬间呆若木鸡。苏若摇头起身：“想太多了吧？你偶像那么冰清玉洁，怎么会仙人跳你呢，是吧？”
如此依样搞定另一个竞争者，拍卖之时，白面书生果然成功买下了玉还丹。实验顺利开了头，苏若在拍卖场中穿梭，为看得顺眼的男性修士送上“惊喜礼物”，忙得不亦乐乎。仗着众人看不见小晋和光板，她索性让小晋拿出光板，一边“送礼”一边记录。待到拍卖结束，她已经和十五人握手，与三人拥抱，修士等级从金丹到炼虚期都有。
拍卖厅人去楼空，苏若一人坐在八仙椅里整理数据。最后一个算式列完，苏若在光板上戳出个白色句号，朝小晋道：“好消息。加上刚刚的数据，可以确定情况不会像我之前说得那么糟。渡劫期时，我可能只需要和一名渡劫期修士保持拥抱，便不会爆体而亡。
小晋眼泪都要掉下来：“这、这是好消息？”
苏若揉揉它的短绒毛：“情况没有朝最坏推断发展，就是好消息。现下看来，修士等级提升后精气承受量的增长，整体高过我等级提升后精气输出量的增长……”她忽然起身开口：“邓管事。”
小晋扭头看去，果然见到了之前帮忙安排住所的清凌道管事。邓管事礼貌倾身：“苏姑娘，城主让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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