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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去医院后，医生检查完，对王芳和王刚说，呼吸已经不行了，血氧饱和度和心率在不停下降，问问老人的意思，要不然，回家吧。
王刚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问是什么意思。
王玉俢对王刚说，进去看看你妈，问她想不想回家。
王刚瞬时就呆了，他不知所措地走进病房，看见王芳坐在病床握着谢梅手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王芳没有哭，她紧紧握着谢梅的手，凑在谢梅耳边问她，想回家吗？
谢梅便点头，她想回去。回自己家去。
晚上，所有的人都在卧室里守着谢梅。
王芳给谢梅喂了最后一次水，谢梅已经不会喝了。王芳便拿棉签一点点蘸了水涂在谢梅的嘴唇上。
谢梅也没有力气说话，迷迷糊糊中会睁开眼睛看一眼王芳。然后又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是几点钟，谢梅突然拉了一下在床边趴着的王芳。
王芳立刻抬起头来，只听见谢梅开口道：“天意和明杰呢。”
第70章 离别
谢梅和之前没有一点精神相比, 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感觉自己有了力气。
她让王芳叫来了辛天意和王明杰，当两个孩子站在自己面前时, 谢梅颤巍巍伸出手来, 一手握住了一个。
“你们是兄妹。记住了。”谢梅喃喃道：“和你妈你爸一样，是最亲的人。虽然不是亲兄妹，但是每家只有你们一个孩子，那就是最亲的亲人了。”
谢梅又看向王明杰：“考不考得上大学，都没关系。人就活这一世，努力了就好。要开开心心的，不要每天给你妈拉着脸, 她心里也不舒坦。”
辛天意和王明杰都拼命地点头，两人都不敢让谢梅看见自己流眼泪。
“天意啊。”谢梅又转向辛天意,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辛天意，几秒后就笑了, “好孩子, 是我的好孩子。”
谢梅说完这些，便长长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 她摆摆手，表示让两个孩子先出去。
辛天意和王明杰就站在卧室门口, 两人一人一边, 紧紧贴着门框, 往里看着, 泪如雨下。
也没有听见里面的谢梅说了什么, 刚刚和他们说话的时候, 还有些力气，可是说到最后，已经气若游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辛天意就听到王芳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就是嚎啕，整个卧室里都是哭声。
辛天意只觉得双腿一软。
就在她要跌下去的那一瞬间，王明杰一把扶住了她。
王玉俢从房间了走了出来，眼睛看着前方。
经过两人身边时，说了一句：“进去吧。”
辛天意好像失聪了似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甚至感觉不到王玉俢说这三个字的情绪，也听不到扶着他的王明杰一直在问她能不能走路。
辛天意被王明杰架着走进了谢梅的卧室。
卧室里王芳趴在谢梅身上嚎啕大哭，王刚也是。刘美兰哭着，看见两个孩子进来了，连忙说：“明杰，看你奶奶一眼。天意，你也是。”
辛天意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回过神的时候，才想起来，王玉俢不见了。
辛天意从家里跑出去，已经过了一夜，天空马上就要亮了。
大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王玉俢一个人坐在大院的长凳上。
辛天意看着王玉俢的背影，看着看着又是满眼的泪。
辛天意知道，这个时候的王玉俢，更需要自己疏解。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远远守着。
……
谢梅的送别仪式办的很简单。谢梅没什么亲人，比较亲近的大多已经离世了。只有少数亲戚来送她一程。王芳和王刚也是想谢梅安安静静地走，可是没想到，出殡那天，大家都来了。
作为棉纺厂的第一代工人，王玉俢和谢梅两人不知道手把手教了多少徒弟。出殡那天一早，家里的房间里、小院里、大门口以及胡同口都占满了人。
大家都来送谢梅一程。
还有几个和谢梅差不多年龄的工友，聚在一起长吁短叹，说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好像前几天还见她出来遛弯。
世事无常。
棉纺厂的工友大家都彼此认识，有些人看了一圈后，便说张厂长怎么没来。
张良朋算是王玉俢最后一个徒弟，也是他倾囊相授的一个。而且张良朋年纪很小就来了棉纺厂，王玉俢看他和家里孩子差不多大，心生怜悯，便经常让张良朋在自己家吃住，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
谢梅也是。
可是大家都没看到张良朋一家的身影，便纷纷指责起来。毕竟住的这么近，王玉俢和谢梅又对他那么好。
后来张良朋来了，来的稍微晚了一些，可是还是来了。
他一来便抱着王玉俢痛哭起来，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只是一直在说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后面还跟着裴娟娟和张扬。
辛天意也不知道多久没见张扬了，自从考试结束，谢梅身体不好，辛天意就没见过张扬。
张扬也没来找过她。
看见张扬的那一瞬间，辛天意好像要不认识他了。
仅仅几天没见，张扬好像瘦了一圈。
他的头发长了，没有剪。辛天意第一次见他的头发长到这个程度。
张扬一直跟在裴娟娟身后，看见辛天意后，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便没有再有交流。
裴娟娟也是少有的一句话不说。她也瘦了，整个人好像脱相了，多少天没有吃过饭似的。跟在张良朋身后，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要摔倒。
王庆华和杜绿蕊跑前跑后的帮忙，出殡这一天很多事要做，两人早早就结伴来了。
看见裴娟娟后，王庆华赶紧走了过去，小声对裴娟娟道：“昨天晚上就去你家找你了，大门锁着。今天我和绿蕊又去找你了，大门还是锁着。你们都没在家吗？”
裴娟娟脸上没有表情，抬眼看向王庆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怎么了？”王庆华立刻问。
张扬在后面解释：“我妈说不出话来了。”
王庆华立刻就明白了，转头对杜绿蕊说：“这是知道谢老太太没了，心疼的了。急火攻心，突然就不能说话了。哎，知道你们感情深，可是还好，老太太没病没灾走的，走的没有痛苦，只是年龄大了，算是喜丧。”
“对。”杜绿蕊立刻道，然后又看向张扬：“等着事情结束了，给你妈去拿点药。也给你爸拿点，我看他也有点撑不住。”
张扬眼底很深，重重的黑眼圈，只是对两人点了点头，“好。”
第71章 会回来
魏燃和袁大宝出去帮忙拿东西, 回来之后看见张扬，也忙过去打招呼。
两人暑假已经放了一段时间，本想等辛天意和张扬期末考试结束后再一起玩, 可没想到世事无常。两人自是没有来找辛天意, 可是去找了张扬。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张扬家一直锁着大门，没有人。
今天在谢梅出殡的日子才总算见着了张扬，两人便赶紧上前询问。
“怎么回事，家里一直锁着们。”袁大宝问，“最近一段时间怎么都找不到你。我们还给你家打了电话，一直没人接。”
张扬看着袁大宝, 挤不出半点笑容。
他十分憔悴，也瘦了很多, 好似好久没有睡觉一般。张扬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原因，只是对袁大宝和魏燃说：“今天是谢奶奶出殡的日子, 其他的事, 以后再说。你们刚刚去搬东西了是吗，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也是听吩咐。”魏燃立刻道：“等等吧, 有事的话回来叫我们。到时我和大宝叫你。”
“好。”
张扬说完, 三个小伙伴不约而同看向辛天意。
她一直陪在王芳身边，王芳坐在院子里的一个马扎上, 辛天意就站在她身后。
两个人都不说话, 只是默默流眼泪。眼泪好似流不尽一般, 流完还要流。
辛天意陪谢梅散步这几个月的时间, 谢梅的身体明显好了很多, 也没有患上感冒。可是, 还是顶不住岁月的招呼，直至生命走到了尽头。可不管怎样，谢梅走的没有痛苦，不像上一世那样。而且王芳也回来了，在她身边陪着她走过最后一段时间。
后面的流程几乎是被人推着往前进行的。
直到所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家门时，已经是傍晚了。
回到家的那一瞬间，王芳回头看向大家，忽然发现自现在起，家里真真正正少了一个人，永远少了一个人。
王芳再也忍不住了，从家里冲了出去，哭了起来。
王刚搀着王玉俢，让王玉俢躺下，从卧室出来后，和刘美兰说做点晚饭吧。
刘美兰点点头，询问王刚的意见。
王刚也没有胃口，只是想着谢梅去世了，可王玉俢还在。他们年轻的可以不吃，王玉俢是要吃些饭的。一家人几天来，几乎粒米未进。
刘美兰便说煮点面条吧，快。
王刚机械地点点头，抬头看见哭肿眼睛的辛天意和王明杰，道：“明杰你在门口听着点爷爷的动静。天意，你进去睡一会吧，吃饭的时候叫你。”
“我帮舅妈做饭吧。”辛天意担心看了一眼门外。
王刚道：“我去找你妈，放心。”
大家吃过饭都早早躺下了。一家人，没有一个讲话的。
王刚没有回自己卧室睡，而是在王玉俢房间地上铺了一个席子。
王玉俢躺在床上，背对着王刚，听见动静后，才道：“回你屋睡吧。不用管我。”
“地上凉快。”王刚道。
王玉俢不再阻止了，随王刚去。
王刚把枕头放好，歪着睡下了。
可刚刚睡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王芳也来了。抱着一个枕头。
王刚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往旁边移了一下。就这样，两姐弟躺在席子上，王玉俢躺在床上。
灯一夜未关。
第二天一早，李志业和李远赶到了。
谢梅刚去世的时候，大家都乱成了一团，甚至把李志业忘记了。等想起来要通知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在出殡当天赶到。可就算这样，李志业还是赶来了。
他推开大门时，王芳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连着几夜几乎没有睡觉的王芳，此刻人好像是浮在半空中一样。她有些分不清现在和过去。
因为她时时刻刻都想喊妈，甚至有时候会脱口而出，但脱口的那一秒种，随即便是泪流满面。
李志业站在院子里，看向王芳。
王芳突然站了起来，朝李志业跑去。
在房间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家走了出来。
这是王芳哭得最撕心裂肺的一次，她一边哭一边问李志业为什么才来，怎么才来。李志业不停地道歉，然后又听见王芳问他，是不是她以后再也没有妈妈了。
……
王芳和李志业一起回去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走的时候给王玉俢打包了行李，王芳坚持要带王玉俢走。
一是王芳和李志业结婚后，王玉俢他们都没有去过王芳的家。二是王芳也想让李志业换个环境生活。毕竟在这个家里，只要进门，就会想到谢梅。
王玉俢没有反对，只是走的时候，把他们过年时拍的全家福放在包里一起带走了。
辛天意也跟着一起去，陪陪姥爷，也陪陪王芳。
等行李都收拾好后，辛天意便去和小伙伴们告别。
但是转了一圈，只见到了魏燃自己。
魏燃说不用去找大宝了，袁大宝跟着袁高义和王庆华趁假期去看大海了。
辛天意便要去张扬家，和张扬说一声。
魏燃一把拉住了辛天意，告诉她也不用去找张扬。
“张扬也不在。”魏燃说，“我和大宝找了他好几次了，他家一直锁着门，家里没人。就谢奶奶出殡那天，他们回来了，后来又找不到人了。”
辛天意只觉得可惜，请魏燃见到张扬后帮她和张扬说一声。自己住上一个月就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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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等我回来
辛天意在王芳家住了一段时间, 每日都陪王玉俢爬爬山，看看水。
他们住在一个没有山没有水的北方城市，王玉俢也只是年轻出差的时候见过南方的山水, 这次在王芳家住了一个月, 算是真正感受了南方的生活。
他的身体很硬朗，精神也好，说话的声音都是年轻的。
有邻居问起，都说王玉俢要比他自己的年龄看起来年轻很多很多。
换一个环境生活，的确给了王玉俢不一样的生命力。可是刚刚过了一个月，王玉俢便住不下去了。
他每天都会往北看，他想念自己的家。
直到晚上趁王芳和李志业都在家吃饭的时候, 王玉俢提出要回家。
王芳和李志业极力挽留，可是王玉俢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最后他把筷子放下, 对王芳说：“要回去了。你妈一直念叨明杰高考的事，我回去看看，明杰报了哪里的学校。还有院子里的葡萄架上的葡萄也都该收了, 再酿点葡萄酒, 我和你妈都喜欢吃饭的时候喝一杯。”
王玉俢说完，也没看其他人, 直接从餐桌上站了起来。
辛天意看着他走了出去。
王玉俢一走出门, 王芳便哭了。
她不敢大声哭，只能忍着, 咬着自己的下唇。眼泪却像决堤了一般。
家人, 永远都是让人满含热泪的存在。
李志业安慰着王芳, 辛天意跟着王玉俢走了出去。
王玉俢就坐在院子里, 他依然挪动了椅子, 面向北方。
那里是他的家。家, 是他的朝圣地。
……
辛天意也惦记着满满葡萄架上的葡萄，说再不回去吃，估计都让明杰哥哥吃完了。她要回家坐在葡萄藤下，和姥爷一起剪葡萄，酿葡萄酒。
王芳和李志业也不再挽留，给两人买了车票，又带了很多特产。第二天便送辛天意和王玉俢离开了。
回到家先看院子里的葡萄，王刚笑着对王玉俢说，只捡了上面紫红的几个摘了吃，其他的都没碰，只等着你们回来好好吃一场了。
这葡萄是谢梅和王玉俢一起栽种的，又架上了架子。后来葡萄藤后面的那个墙爬满了爬山虎，又种了一点丝瓜，一到夏天，整个墙上挂满了丝瓜，墙里面，就是这紫红紫红的葡萄。
王玉俢站在凳子上，把垂下来的几串葡萄往架子上放，喃喃道：“这几串没晒到太阳啊。还有几颗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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