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
他好笑,拖长音调,“说明,得多练。”
相同意思的话让宁安然目光不由落在了他下唇的伤口上,又想起了昨夜那个吻。
在他贴上自己唇瓣后,她便急促笨拙地回应他,像是掉入深海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浮木,拼劲全力想攀上去,用力抱住,再也不肯松开。
直到,唇间泛起隐隐咸腥的味道,她才惊愕自己居然把周司远的唇磕破了。
“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拿抽纸巾摁住渗血的唇,紧张地问:“疼不疼,要不要抹点药?”
“不用。”周司远拉下她的手,不甚在意地楷了下破皮的地方。
见那处仍在慢慢渗血丝,宁安然内疚得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周司远用虎口托起下巴,迫使她仰脸与他对视。
“这七年,没和别人亲过?”他语气意味不明。
宁安然一怔,试探地问,“你有?”
“嗯。”
宁安然心脏陡然一沉,下一瞬,却见他凑上来,贴上她的唇,慢悠悠地道:“一分钟前。”
这一回,她克制内敛得多,偏周司远吻得用力,横冲直撞,没有半分温柔地含着她纠缠,强势得不容抗拒。
在她感觉快呼吸不上来时,周司远才微微后撤,眼神湿漉漉的,灼热发烫。他额头贴着她的,声线沙哑,“确实生疏了。”
说着,又亲上来,“陪你再练练。”
――
晨风鼓动着他的蓝色制服,宁安然望着他宽阔的背脊和漂亮的后脑勺,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高考前的那个夏夜。
他们逃了晚自修,最后一次去二楼的露台观星。
“你说,这里以后会有别人来吗?”
“肯定的啊。”少年背靠着护栏,轻哂一声,“竞赛队那帮小子里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
瞧出她的不舍,周司远宽慰:“放心吧,我都给他们交待好了,以后不管谁来,都得把这里打理好。”
宁安然嗯一声,视线缓缓梭巡过露台上的一花一草。从高一到现在,这里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和秘密。
“我们以后放假都回来看看。”周司远说。
宁安然点点头,看向楼下忙着布置的老师们,问:“听说老张拉着全年级英文老师表演小组唱。”
周司远回头,瞥了眼楼下,闲闲道:“他的保留节目。”
按照临川传统,今晚最后一节自修课,高三学生会冲出教室,唱歌喊楼,尽情释放毕业的狂欢,而高三的老师们也会在楼下“深情表白”。
据陈筱筱说,何凡还特地为老九班准备了一首原创诗歌。
时间真快,三年一晃而过,他们就要毕业了。
“周司远,你紧张吗?”她问。
“紧张什么?”周司远不以为意,“我这都准大学生了。”
凭借竞赛成绩,他早早就被平淮录取,确实不用参与千军万马的竞争,但谁都知道,老师和学校都期待着他能一举夺魁,摘下状元。
不是过独木桥,而是问鼎最高峰。
“想那么多干嘛。”周司远耸肩,语气又拽又理所当然,“又不是没做过状元,就那么回事儿。”
宁安然被他这幅又拽又酷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
“那你高考后最想做什么?”她换个话题。
“谈恋爱。”周司远答得干脆。
宁安然被噎住,瞪他,“正经点。”
“很正经啊。”周司远偏过头,要笑不笑地望着她,“事关我的终身幸福,怎么就不正经了?”
“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宁安然把头扭向一边。
周司远却不给她躲的机会,用肩膀撞了下她,问,“你不想?”
“不想。”宁安然说。
周司远好笑,凑到她耳边,“你鼻子又变长了。”
宁安然羞恼,反手推开他,“懒得跟你说,我要回教室了。”
说完,一溜烟就开跑。
周司远倒没有拦着她,只是两手插兜,噙着得意的笑,慢腾腾跟在她后面。
下到高三所在的一楼时,他才喊住她,悠悠地问:“想听我唱歌吗?”
?
操场此刻已被布置得灯光璀璨,少年站在被舞台灯照亮的地方,笑得肆意飞扬,“送你的,毕业快乐。”
――
一个刹车,车子停了下来。
沉浸在回忆里的宁安然冷不丁身子往前一扑,不轻不重地撞到了周司远背上。
周司远回眸,看她脸颊有些绯红,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跳下车,想想又问:“基地有KTV吗?”
“商业区有。”周司远锁好车,瞥她一眼,“想唱K?”
宁安然摇头,“就随口一问。”
她不想想K,只是想听他再唱一次《我们俩》。
――
到了三楼,碍于周司远的显眼程度,宁安然特意挑了个最角落索性等他去买餐。
正值用餐高峰,每个窗口排队的人都很多,她杵着下巴,远远瞧着排在队伍中间,鹤立鸡群的周司远。
颀长挺拔,宽肩窄腰、碎发落在额际,侧颜轮廓好看得无可挑剔。
七年的航天生活,褪去了少年的散漫不羁,沉淀下坚毅、稳重和冷峻。
宁安然试着想象他坐在指挥中心冷静自若的模样,但她悲哀地发现,无论她如何努力去模拟,脑中都无法构建出那样的画面。
七年,她错失了他工作、生活的所有足迹和点滴。
她不曾为他的成功喝过彩,未曾在他沮丧和失落时鼓过劲,没有为他的伤痛落过泪……
喜悦、悲伤,快乐、痛苦……都与她无关。
一片空白,了无痕迹。
昨夜那种虚晃的不真实感又从心底又滋蔓上来。
她深吸了两口气,压下这空荡荡的感觉,再次看向端着餐盘回来的男人。
“煎饼人太多,我懒得排。”
熟悉的语气语调,让宁安然终于找回点真实感。
她扯了点笑,“没事,我前几天刚吃过。”
周司远坐下,把小米粥一分为二,先递给她半碗,又将一杯豆浆放她面前,“你先喝,喝不完给我。”
接着,又利索地把茶叶蛋的蛋白剥了她碗里。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他每一天都是这样做的,从未有过间断。
宁安然盯着碗里蛋白,眼眶泛起热意。
见她久久不动,周司远偏头,去寻她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她捧起豆浆,借着仰头喝的动作,将泪意逼回眼底。
周司远望着她微红的鼻尖,默了一瞬,拿起了筷子。
两人边吃边闲聊,而在喝下小半杯豆浆后,宁安然果然把杯子推给了周司远,“不要了,都给……”
你字还未出口,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咦,真是你们。”
作者有话说:
想到小周为宁宁唱《我们俩》,我就露出了姨妈的笑容……
继续往下。
第39章 宁安然,你就是最好的
来人是杨帆。
宁安然想把豆浆撤回来时已来不及了, 只能堪堪抽回手,再佯装镇定地回头,“你一个人?”
好在杨帆并未留意, 端着餐盘径自坐下, 顺带回了她的问题, “这不, 慧慧又把我拒了。”
宁安然干笑,想到了朱佳佳说的:“帆哥被慧慧姐拒了十几次吧,但他还是屡败屡战,每半年就正式表白一回。”
百折不挠, 就是……宁安然心里很同情葛慧慧。
“你知道她会拒绝你吧?”宁安然问咬着煎饼子的杨帆。
“知道啊。”杨帆不以为意地说, “她还算着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说这回再表白就朋友都没得做了。”
“那你还去?”
杨帆端起碗,喝了两口粥,才道, “不去,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改变心意呢?”
宁安然不懂, 葛慧慧事前不都已经表达态度和心意了吗?
杨帆放下碗,轻轻笑了声,“我也得要个准信。”
他笑容里的苦涩显而易见, 宁安然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道结局是输, 但他还是押上了全部, 求的是千金散尽, 彻底离场。
七年, 在那一次次热烈的表白被凉水浇灭的经历里, 也许他们都需要沽清离场。
这一刻, 宁安然忽然有些佩服他的决断和勇气。
“对了, 你今天怎么和周工一块儿?”杨帆突然问。
宁安然看了眼正在喝豆浆的周司远,答:“聊下视频的事。”
杨帆点头,视线投向对面,目光微微一顿,“周工,你嘴唇怎么了?”
正在喝小米粥的宁安然心虚地垂下眼睫,选择装死。
周司远若有似无地扫了她一眼,懒声扔出三个字:“被咬了。”
握勺子的手一僵,宁安然抬气眸,偷偷递给他一个眼神:不是说好先保密?
周司远把玩着豆浆杯,对上她嗔怪的视线,眼底蕴了分玩味的笑意。
杨帆却在此时插来一句,“被什么咬了?”
宁安然闻言一怔,随后偏头,认认真真,上下左右地扫了一圈杨帆的大脑门,很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居然能问出:“被什么咬了?”
偏偏,周司远眼还很配合,答:“人。”
杨帆先是愣了几秒,继而恍然大悟,“嫂子来了?”
对哦,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出?
周司远对外可是有家有室的身份,老婆美丽孩子可爱,标准的幸福人生。
难怪早晨张广得知他们“处对象”后,表情一言难尽,欲言又止。
八成是当他俩背德了。
宁安然好笑,目光落在周司远脸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如何来答这道题。
是,那“嫂子”没到,不到明天就会被揭穿;不是,以他已婚身份,那不就摆明是背着“老婆”偷腥?周工这一世英名啊……
思及此,她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不想,周司远根本不纠结,干脆地回答,“不是。”
果然,此话一出,杨帆就瞪大了眼,结舌道:“不、不是嫂子??”
“不是。”
“那……”杨帆竟比当事人还要紧张,讷讷问:“那是谁?”
周司远撇了下唇,视线慢悠悠地滑向看热闹的宁安然。
宁安然一个激灵,脑中警铃大作。
下一秒,却听他懒洋洋地说,“我自己。”
卟!
警报解除,宁安然暗舒口气,想想不够解气,便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周司远却是面不改色,唯有点漆的黑眸里泛着淡淡的笑意。
――――
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回收餐具时,杨帆视线不经意扫过周司远餐盘的豆浆杯,微微一顿,然后侧眸看向周司远的下唇,若有所思。
下楼时,杨帆问周司远,“周工你车还没修好?”
周司远:“有个配件还不到货。”
宁安然好奇:“你有车的?”
“摩托车。”杨帆笑着接过话,“但是,比汽车还贵。”
摩托车???他什么时候会骑摩托车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另一个声音无情嗤笑:他的事,你不知道的多去!
手臂被轻轻撞了下。
她扭头望向走在侧后方,单手插兜的男人,听见他用嘴型说:“你喜欢的款。”
五个字,如同一把拂尘,扫掉了宁安然心中的沮丧和苦涩。
她抿唇,淡淡笑了。
---
三人到了站台,就有人前来和周司远聊天。
宁安然记得这人,是上回技术验证分析会上站在袁老旁边的中年男子。
杨帆趁机将她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问:“你觉得周工的话可信吗?”
宁安然一头雾水:“什么话?”
“就是嘴唇。”杨帆用手指碰了碰嘴,“那伤口,他自己咬的?”
宁安然不接话,微挑下巴,示意他继续讲。
杨帆快速看了眼那头和人聊天的周司远,压着嗓子说,“那个位置有点不对劲,我刚自个儿试了试,怎么也不可能自己咬到那儿。”
仿佛为了印证推断的可靠性,杨帆背转身,用手指推了推自己的下唇,示范道,“你看,除非这样……”
说话间,他已把脸和唇扭成一个特别滑稽的姿势。
噗!宁安然被逗得忍俊不禁。
杨帆收了动作,自顾道,“对吧?就谁没事儿会拧成这样呢?”
宁安然憋着笑,点了点头。
“还有啊。”杨帆再道,“刚刚,我还看见他杯子上好像有口红印子。”
宁安然暗叫不好,那杯豆浆是她先喝的,可能沾了她的口红。
不过,她偷瞄了眼杨帆,又觉得他似乎并未怀疑到她头上。果然,杨帆下句就是:“肯定是他嘴巴上沾过口红。”
宁安然:……
她再次看了看杨帆的大脑门,觉得这人绝对是个奇才,细心时能窥到蛛丝马迹,但线条有时粗得能撬动地球。
“不过,我有点没想明白。”杨帆挠了挠头,“他这么早就kiss吗?”
宁安然扶额,一本正经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涂了药膏?”
“对哦。”杨帆觉得这很合理,但随即又困惑了,“不过,什么药膏能是红色的?”
“红霉素软膏。”宁安然干脆胡说八道。
“红霉素是红色的?”杨帆怀疑。
“谁知道。”宁安然不想和他扯下去,果断岔开话题,“那人是谁?”
杨帆顺着她视线看向和周司远聊天的男人,“他呀,他是宋志伟,飞船系统的总工程师。”
宁安然:“他和周工很熟吗?”
那天在会场,就是他一眼点出她的字迹像周司远。
“那是相当熟。他是周工的第一个师傅,周工刚进来就在他手下。”
宁安然哦一声,听见杨帆说:“而且,就是他坚持要把周工从平淮挖来的。”
“招他的不是李副书记吗?”宁安然问。
李副书记,李国东,现任航天集团副书记。
“李书记那都是后话。”杨帆给她讲起了历史,“在这之前,宋总就三顾茅庐,但被无情拒绝了。”
周司远本科读的是物理,但对高能物理研究颇深,大三下学期时,他独立发表了一篇名为《粒子物理与碳化硅半导体探测器研究应用》的论文,引起了中科所高能物理研究中心的关注,因为他所研究的方向正是中心一直在攻克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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