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今天,她当初绝对不会去寻找亲生父母,还不如和奶奶安稳度日,起码不会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世界上哪里有后悔药可吃啊。
江语棠站在大树底下仰起头,能从片片交迭着的树叶缝隙间窥得一星半点儿的阳光,风一吹,树叶摇晃,阳光碎片变成了闪烁的星星。
她有点想甜甜了。
江语棠站在马路牙子上,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福利院的地址。
福利院正好是午饭时间,不少残疾儿童没办法独立吃饭,得工作人员一个个喂,像甜甜这样聋哑但四肢健全,意识清醒的儿童,在福利院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今天不是周日,甜甜看见江语棠来很是惊喜,捧着饭碗兴致冲冲的跑了过来,大老远就扬起了笑容。
看着甜甜的笑容,江语棠心里的郁结疏散了不少,起码她已经要比这些孩子们幸运多了。
张阿姨看见江语棠,问她吃饭没有,给她打了一份饭,她就坐在甜甜旁边吃起了午饭。
福利院是大锅饭,比起江语棠高中食堂要好吃一点,但也算不得美味,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一日三餐有着落已经很满足,每个人都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也不剩下。
吃完饭好几个小朋友围着江语棠说话,她来的次数多,福利院很多小朋友都和她很熟,她还经常给他们讲故事,读课本,也正是因为这份情牵扯在这里,她才会经常来,舍不得断。
吃完饭,有工作人员提进来两个铁桶,里面装的全是黄灿灿的枇杷,依次分发给小朋友们。
张阿姨说:“是附近枇杷果园的老板送来的,他说这些是次果,卖不出价钱,送给孩子们尝尝,除了个头小点,没有损坏,挺甜的。”
每个小朋友三颗枇杷,甜甜一拿到就跑过来塞到江语棠的手上,“姐姐吃。”
江语棠弯唇微笑,接过枇杷剥了皮,然后还给了甜甜,打手语,“我不喜欢吃枇杷,你帮我尝尝看什么味道。”
甜甜咬了一口,然后指了指自己,“姐姐,甜甜的。”
江语棠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甜甜的就好,希望他们的人生以后也能再甜点。
吃完饭没多久孩子们就要午休了,这里是统一管理,大家中午都要午休,江语棠没待多久,从福利院出来,心境已经大不一样了。
她深吸了口气,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别再犹犹豫豫了,没意思。
这辈子她没抱什么好结果,她势单力薄,想要全身而退太难,但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狠狠地扯下江家一块肉来,也不算她白活。
回到医院,护工不在,病床上的奶奶比起之前憔悴了几分,躺了快四个月,都要瘦成一把骨头了。
江语棠坐到病床前,一握住奶奶枯瘦的手,鼻尖就酸了,忍不住后悔。
江语棠是在去年夏天得知亲生父母的存在,她找过去,却被江家用十万块钱打发了,仿佛她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她没要江家的钱,在得知父母已经有了女儿后,她就暗暗告诫自己,就当自己没来过,就当自己的父母早就死了。
今年春天,江家又突然上门,想要她回归江家,本以为江家是良心发现,可后面江语棠才知道江家是想让她去和谢星晖联姻,谢星晖的名声,但凡打听一下就都清楚了,她当然不愿意,奶奶也不肯。
江家人不肯罢休,数次来打扰,有一次只有奶奶在家,曲曼还想拿钱说服奶奶,气的奶奶拿扫把赶他们,赶走他们之后,奶奶因为太过生气,下台阶的时候没站稳,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等她回来发现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因为不是江家人推搡的,是奶奶自己不小心摔倒,她就算报警也顶多是赔偿点医药费,根本不能拿江家怎么样。
可若不是江家不要脸的纠缠,奶奶好好的又怎么会因为气昏了头摔伤?
江语棠的脸颊贴着奶奶干枯的手心,一滴泪从眼尾滑落,她是恨自己的,恨自己给奶奶带来了劫难,不亚于恩将仇报。
当然,她更恨江家。
没有养育过她,却妄图利用她,还伤了她最爱的奶奶,她没办法饶恕。
江语棠趴伏在床沿上,想和奶奶靠的更近一点。
她在医院呆了整个下午,不到六点,下班后的程文浩赶到医院。
自从奶奶住院,他就住在了医院照顾奶奶,晚上就支一张折叠床睡在旁边,哪怕现在在上班也是如此。
“姐,你又哭了?”程文浩看着江语棠通红的眼眶,神色担忧。
“没,昨晚没睡好,有点困,你下班了。”江语棠揉了揉眼睛。
程文浩坐在沙发上,“嗯,姐,要不然……放弃吧。”
他犹豫着,心里也是有刀子在割肉,“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一旦踩进去了,想退出来太难。
程文浩只恨自己没足够的能力,要不然怎么会要他姐去做这么大的牺牲。
江语棠不想说这个,撇开脸,“你在公司怎么样了?”
程文浩:“还行,江家有让人盯着我,不过现在已经松懈了很多,不用多久应该就没有人注意我了,我交了不少朋友,但还不算打入内部。”
“那就可以,慢慢来吧,”江语棠点了点头,“你要注意安全,别太激进了,别让人注意到你。”
程文浩:“我明白,姐,我担心的是你,结婚之后有太多不可控因素。”
江语棠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没什么,谢星晖很好拿捏,问题不大,只是做戏,我又不是真的结婚。”
程文浩眉头紧皱,“可是闹这么大,以后你怎么办?”
江语棠满不在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婚礼那天,你就别去了。”
“不行,”程文浩激动的站了起来,“我要去,万一他们欺负你呢?我还能保护你。”
“婚礼上那么多宾客,怎么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欺负我,又不是真的结婚,你去干嘛。”江语棠不是很想让程文浩看见那一幕,婚礼本该是神圣而庄严的,现在却成了一场可笑的戏码。
“而且那天江家混乱,公司里也人心浮动,你正好趁这个机会钻空子,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采购、仓储、工厂,都有可能发现蛛丝马迹,只要你拿到证据,我就解脱了。”
最后这句话让程文浩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只要他越快找到江家的把柄,他姐就能越快抽身。
“可万一江家一切都合规呢?你又该怎么办?”程文浩不敢去想象那个结果,“毕竟我们现在的只是假设,不一定成立。”
江语棠垂眸想了下,“那我们就瓦解了江家,虽然很难,总要试一试,反正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结果了。”
走到这步境地,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江语棠起身走到程文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为我担心,我们分头行动,我想办法让江家把你的职位往上提一点,这样也会便利许多。”
程文浩也知道其实他们是没得选,思忖片刻只能点点头,“好,姐,你要保护好自己。”
两人又聊了几句,程文浩去医院食堂打饭,晚上江语棠给奶奶擦拭了一遍身体,快九点了才从医院离开。
之后几天,江语棠基本上都待在医院,因为婚礼前一天她就得住到江家去,婚礼前两天那晚,她在医院待到快十点才走,即便奶奶没有清醒,她待在旁边陪着也是好的。
这么晚了,路上的行人都少了,倒是医院急诊部仍旧灯火通明,忙个不停。
过了马路,医院对面的大树下停着一辆有些熟悉的车,她正想着,车门被推开,谢沉从车内下来。
江语棠脚步不停的走了过去,在他的车旁停下,“你等我?”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江语棠实在没法说服自己是巧合。
谢沉颔首,“在医院待到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太不安全了。”
“没事,离的近,几步路就到了,”江语棠双手提着包包,微微仰头望着谢沉,“有事吗?”
老旧的路灯,暗淡的光芒,又被树叶挡了一半,落到两人身上的时候几近于无,江语棠只能勉强分辨谢沉的轮廓,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明天不方便见面。”谢沉深邃的眸子隐在黑暗中,放肆的打量着江语棠,“你越来越瘦了。”
江语棠没弄明白为什么明天不方便见面,不过心想她明天要去江家,是有点不方便,就没再问,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有吗?你的错觉吧。”
谢沉嗓音微哑,“比起两个月前,瘦多了。”
这话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急转直下,江语棠动了动嘴角,却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收回视线,手指攥着包带想了想说道:“谢沉,这些日子谢谢你啊,虽然我的谢谢也不值钱,不过你真的是很好的人。”
谢沉低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手揉了下江语棠的头发,“只有你说过我是好人,不过你看走眼了,江语棠,我不是什么善人,我做事向来有所图,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江语棠的发丝被弄乱,或许是因为这里黑黢黢的,也没人注意到,她没抗拒,只是听不懂谢沉的意思。
谢沉如果不做亏本的买卖,那他又图她什么呢?她可什么都给不起。
“行了,我回去了,好好准备婚礼吧,”谢沉收回手,抄进裤兜,“这是我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见你了。”
江语棠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谢沉这话应该是打算和她了断了吧,以后她和谢沉就不是朋友关系,而是亲戚关系了,还是因为谢星晖联系起来的亲戚。
“好,不管怎样,很高兴曾经遇到过你,谢先生,再见。”江语棠扬唇微笑,那晚她本是怀着报复江家的心态去放纵自己,根本不管自己选中的那个人是谁,但幸好,是谢沉。
谢沉点了点头,“再见。”
江语棠没再多待,转身进了小区,走到小区门口,即将进去时,她回头看了眼,瞧见树底下有个人影,谢沉还在那。
她极轻的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往前走。
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了。
江语棠回到家,打开灯,空荡荡的房间里没什么人气,以前回到出租屋好歹还有奶奶等着,现在奶奶也不在家了。
她拿出行李箱收拾了一些东西,明天搬到江家住,后天就去谢家住了,希望她能尽快回到这间出租屋吧。
最后一个放进行李箱的东西是宝蓝色的布娃娃,是小时候奶奶给她做的,她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这么多年,都洗的发白了,十分具有年代感,放在行李箱内有些格格不入。
她看了一会,又给拿了出来,还是算了,明天早上再放进去吧,今晚还要用。
等她洗漱完躺床上抱着布娃娃已经过了零点,她望了一眼合拢的窗帘,关灯睡觉。
次日一早江家派了车来接她,她就一个小行李箱,奔波这么多年,没有家的人习惯了轻装上阵。
明天才是婚礼,今天江家已经来了不少的亲戚朋友,曲曼一脸笑意的迎上来,慈爱的接过她的行李箱,在众人面前,她摆足了慈母的做派 。
江语棠还是那副样子,不温不火,既不热情,也不算冷淡,曲曼带她去到二楼的房间,应该是临时准备的,很大,也很空旷,一看就没有人住过。
她不认识江家那些亲戚朋友,把门一关,懒得搭理。
中午吃过饭,婚纱店把那件婚纱送过来了,众人看见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江蕙脸色难看的像是身上掉了几块肉,晚上特意堵在江语棠门前,一脸不屑,“你应该感谢我,要不然你这辈子也不可能穿上这么贵的婚纱。”
江语棠睇了她一眼,“嗯,感谢你十八辈祖宗,不过你又不是江家人,你知道你的祖宗是谁吗?每年清明节去江家祭祖,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认出来你。”
江蕙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是江家人,尤其是现在还是江语棠这个江家亲生女儿对她的讽刺,气的江蕙上前想理论。
江语棠一把推开她,眸子冷然,“江蕙,你还真以为你是江家的千金大小姐啊,别痴心妄想了,丑小鸭能变成白天鹅是因为本来就是白天鹅,野鸭就算在天鹅群长大也只是野鸭子。”
江蕙被推一下子没站稳,后退了好几步抵在墙上,难以置信的看着江语棠,“你敢推我!你还没嫁进谢家呢,你翅膀硬了!”
之前她打江语棠都不敢还手,现在居然敢动手了,江蕙不由的后怕,难道促使江语棠嫁给谢星晖,是她做错了吗?
江语棠扯了下嘴角,“江蕙,我们日子还长,我奉陪到底。”
说完,江语棠“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仿佛在给江蕙示威。
江蕙愤怒的上前踹了一脚门,这是江家,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这时曲曼听见动静上来,看见江蕙急忙拉住她,把她扯远,“蕙蕙,你干嘛呢?”
“妈妈,江语棠推我,她居然赶对我动手了。”江蕙跺了跺脚,一脸愤愤不平。
曲曼皱了皱眉,“你别去搭理她,明天就婚礼了,忍过今晚就好了。”
江蕙咬着唇,“妈妈,我们真的能拿捏她吗?等她嫁进谢家,不会让谢家转头对付我们吧?谢家怎么给她买那么贵的婚纱啊?”
几百万的婚纱,江蕙耿耿于怀,她都没有穿过几百万的高定礼服。
曲曼顺着江蕙的话想了下,随即不屑道:“不可能,谢家看重的是咱们家,又不是她,婚纱的事我打听了,买婚纱那天正好遇到谢沉,是谢沉买单,不是谢星晖买的。”
“谢沉?”江蕙嫉妒的眼眶发红,“谢沉为什么要给她买婚纱?”
曲曼摇头,“这谁知道,兴许是看在谢家大伯的面子上,这个不用在意,我和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再忍一忍,等她嫁过去,你和谢沉多多接触,谢沉给别人都能买几百万的婚纱,等自己结婚的时候还不得买更贵的,你的福气在后面呢。”
江蕙一想也是,反正江语棠都要嫁给谢星晖了,和谢沉再没有可能,谢星晖一个废物私生子,能有什么出息,江语棠嫁给私生子,将来在西城还不是要被笑话,永远都压不过自己去,江蕙想到这里,心情好了不少。
次日一早江语棠就被喊醒化妆,因为这场婚礼本就是走个面子工程,她不知道伴郎是怎么个情况,反正伴娘她都不认识,是江家花钱请的,说起来江语棠也有几个朋友,可这半年来几乎没有联系过了,她现在深陷泥沼,实在没有必要牵扯别人进来。
化妆之后江语棠就去了酒店,谢星晖也没来江家接,那些江语棠曾经见过的婚礼习俗几乎都没有,也足以看出两家有多不重视。
婚礼是中午才开始,她到酒店后先和谢星晖彩排,走一遍流程,免得到时候婚礼上出岔子惹人笑话。
彩排的时候,江语棠发觉谢星晖心不在焉,下楼梯的时候差一点踩空,彩排结束后,江语棠远远看见谢太太好像训了谢星晖几句,谢星晖也没争执,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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