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吃的,娇娇脸上的阴郁散去了不少,点头:“吃。”
于是没一会儿,就变成了林娇窝在他的怀里,一边说着今日的事情,一边吃着葡萄,那葡萄籽与葡萄皮,都吐在裴景手里端着的小盘里。
裴景自然是在认真听着她的话,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她真的这么说了?”
林娇听他这么问,连连点头:“真的!既然知道孟姐姐喜欢哥哥了,再听她替秦霜求情,我……”
她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低着头不说话,葡萄也不想吃了。
裴景自然是知道她是怎的想的:“是不是觉着,既希望她能成功救出秦姑娘,又愧对于她?”
林娇被他说中了心思,点点头。
“愧疚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她的心情?”
林娇再次点头。
裴景眼里闪过无奈,依着他的娇娇这般心善,又对亲近之人如此信任,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况且,宛宁公主又并不全是假意,对于娇娇,她的好,至少有八分都是实打实的。如此,自然是很难让人生出疑心。
只是……他可不觉着,这一切就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宛宁公主对娇娇好是真的,他信,对林书南好是真的,他也信。但若说会救秦霜,他就无法相信了。
因为那种人,从来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舍己为人?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裴景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又捏过一颗葡萄送到了嘴边,看着她张嘴含住,腮帮子鼓鼓地咀嚼,脸上不由带上了一丝笑意。
其实……若不是有她,自己也许与宛宁公主,是同一种人吧。
或者,若不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他也会这样,为了得到这个人,不顾一切,不论手段。
但正是因为有了前世的经历,他才被赋予了一道良知的底线,才会如此瞻前顾后,才会……不忍伤她所爱。
这就是冥冥之中命运安排好的一切。
“娇娇。”
“嗯?”林娇在他的怀里抬起头。她的明眸中映着的都是自己的面容,小动物一般钦慕又信任的濡湿眼睛,衬得那瞳仁愈发漆黑,着实让人心生爱怜。
如此说来,还是自己更幸运一点,所爱之人正好也回应了自己的感情。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你哥哥与秦家姑娘的事情,若真是委屈了宛宁公主,日后再好好补偿就是。”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林娇勉强点点头,却并没有看到裴景眼里的深思。
不愿让她再想这些事情,裴景问她:“葡萄甜不甜?”
“甜。”
“真的吗?”
“不信你尝一尝嘛,”说着,林娇捏了一颗要喂他,头刚抬,手还没举起来,唇就被一片温热覆盖。
眼前是裴景那张近在咫尺依旧完美无瑕的脸。
她已经习惯了接吻这件事,却总是无法习惯,每次接吻之时,裴景从不闭上的眼睛里,总是藏着的万千情绪。
让人分辨不出具体的,却莫名面红心热。
林娇每每都是先败下阵,被他看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便听到裴景像是愉悦的笑容,将她的姿势调整得更舒服一些,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那按在她脑后的手,带着可以察觉到的温柔。
男人眼里的狂热与迷恋,在她闭眼后,愈发不加掩饰。
他的娇娇,他的挚爱,他此生存在于世的唯一意义。
你陪我流离一世,此生,便将所有的风雨交由我来扛。
他想要守护这个人,守护她的一切,包括眼里那份纯真。
“是很甜。”末了。林娇似乎听到他这么说了一句。
大坏蛋!她张嘴咬住旁边的手,可是软绵绵的人又没什么力气,更可况男人的肌肉又异常坚硬,她啃两下就松了口。
“怎么哪哪都这么硬?”小娇气抱怨了一句,却让裴景目光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刚刚升起的情潮,还未被压下,就被她再次勾起来了。
他语声低哑:“到底是哪哪,夫人可要好生检查检查。”
说着一把将人抱起往床上去了,明白过来的林娇羞得满脸通红,老色胚,真是不知羞。
***
地牢。
林锦正进来的时候,秦牧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即使是在昏暗的牢笼里,他这位老友依旧是遮挡不住的满身正气。
他的状态看着还行,一边的桌上更是放着丰盛的膳食,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动筷,但是至少能说明这里没人敢怠慢他。
林锦正这么打量的时候,秦牧已经睁开了眼睛。
“清砚,你来了。”
他目光平静,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已经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秦牧起身,从床上下来,又坐到了桌前。
满桌的他没有动过的美食,像是在坚守着什么气节,可是这一刻,他还是拿过杯子与酒,给两人倒上了一杯。
“今日我们哥俩,便喝上这最后一杯吧。”他笑,“用新朝的酒,敬新生,敬逝去。”
林锦正站了一会儿后,在他对面坐下。
端起酒杯、碰杯、一饮而尽。
君子和而不同,这两人的交往便一直是秉承着这个信念,所以在一起也大都是谈天说地,不说政事,像这样沉默饮酒的时候,也并非没有。
一杯接一杯,一直到秦牧这千杯不倒的人,脸上染上红色,流血不流泪的人,眼里开始湿润。
察觉到林锦正担心的眼神,他摆摆手:“我没事。”然后捂脸平静了好一会儿。
“清砚,”半晌,他才终于开口,“我知道,当初是我没有听你的,如今再来求你,太过无耻。但是……我也只有你,只有你可以求了。”
“我这一条命,我不在乎。可是霜儿她太年轻,当初……是我的固执害了她。我实在不忍心,连累她这般年纪轻轻,就随着她这个迂腐的老父亲……”
秦牧声音逐渐哽咽。
他是真的错了,若是当初借了裴景、孟跃的势,不在乎这低头不低头,让秦霜嫁入国公府。
至少如今,还能保住这一条命。
是他连累了自己的一家人。
林锦正叹了口气:“你我之间,就无需说这些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把霜儿当做我的半个女儿,无论如何,我也会拼尽全力救她的。”
此刻,说谢谢都太过轻薄了。
秦牧不言不语,只是又饮了一杯酒。
他不是林锦正这种和而不同的君子,相反,他底线尤为明确。能与林锦正成为挚友,是因为这个人的人品确实超越了一切的立场。
所以即使在觉着这人背叛了皇帝,与奸臣同流合污,他也无法做到真正地割席。
如今也证明,他确实没有交错这个朋友。
林锦正离开后,他对着林锦正离开的方向,默默叩谢一拜。
清砚,霜儿就交给你了。
***
翌日,原本是绿莜正在给林娇报告,她之前没有找到的那个金钗,是被一个打扫的丫鬟给偷了。
“想来是觉着夫人您首饰多,少一个两个也看不出来。”
她将已经找到的金钗递过去,放到了林娇跟前。
这还是在国公府的时候没有的事情,她盯着那金钗看了一会儿,正要说将这人打发卖出去,又听绿莜说了。
“只是……这丫鬟是明夫人那边安排过来的。奴婢是觉着,您若是直接处理了,怕是会让外人觉着,这是在给明夫人下马威,不若先交给明夫人,看看她的态度。”
到底是以往府中的大权还是在明夫人手里,这次交给她,一是以表尊重,同时看看她的态度,以后如何做,心里也是有个数。
林娇是没想这么多的。
“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姨母了。”
正说着的时候,就见浅画一脸惊慌地进来了,开口就是坏消息。
“夫人,听说,秦统领在牢中自杀了!”
第72章 心痛
林娇被这个消息震得回不了神。
秦伯伯自杀了?哪怕是在秦霜的问题上有些分歧, 但那是看着她长大,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宠爱的长辈,对于疼爱的秦霜他都是严厉的, 却总会对自己露出慈爱。
“女孩子要矜持。”
“你也不能太惯着你家七丫头了。”
“七丫头身子骨太弱了,明日跟我去练武场一起练一练。”
林锦正就在一边笑:“你再不说矜持了?你还是把你那老人参给我家夭夭补一补实用点。”
秦伯伯当时没说什么, 但是没过几天, 就真的送了人参过来。
平日里,林娇若是撞上了他的部下,他也总会多说几句:“这是敬国公家的那个七丫头, 你们以后见着了也护着些,娇贵着呢。”
若非如此, 当日叛乱之时,她如何能如此笃定对方会手下留情。
这是林娇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离开。
不是没有预兆的, 在父亲用那样沉重的语气说着他未可知的命运的时候,也许就已经有了预兆。
可林娇的心还是觉着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了, 闷得她眼眶都是酸涩的。
“夫人……”绿莜不悦地瞪了一眼浅画,又赶紧拍着明显正在背气的林娇给她顺气, “您别激动, 等大人回来了,您再确定确定,说不定都是谣传呢。”
只要裴景在, 不管是不是谣传,至少大人都能好生安慰夫人。
浅画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了,赶紧顺着她的话说:“对啊对啊, 我也就是听着外面的丫鬟瞎说的, 指不定是听错了呢?夫人,您先不要心急。”
可林娇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了, 她锤了锤憋闷得难受的胸口,一时间泪如雨下:“这可怎么是好?”
或许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能意识到,这一场改朝换代意味着什么,她那么害怕裴景在这场事故中出事,却没有认真想过,裴景的安全,意味着秦家的失败。
“裴景呢?裴景回来没有?”她一边哭着,一边叫着裴景的名字,至少得保住秦霜才行。
林娇想着,她再也不与秦霜作对了,以后都会让着她,再也不与她争吵了,叫姐姐也好,嫂子也好,她现在只希望秦霜能够平平安安。
绿莜一边给她递手帕,一边正要差人去看看大人回来没有,就听见了珠帘卷动的声音。
不同于平日里总是轻柔细小的声音,这一次是卷帘激烈的碰撞,能让人联想到主人的迫切。
绿莜一回头,果然是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裴景。
“娇娇。”
绿莜赶紧退到了一边,林娇一看到他,眼泪流得更凶了。
“裴景。”
裴景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猜到了林娇心里必然不会好受,这才急忙就回来了。
他甚至还在喘着气,却还是先把娇娇搂进了怀里。
“你放心,秦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开口,就是林娇最关心的事情。
怀里的小人带着哭腔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停住哭泣。
“这可怎么办?秦霜知道了会很难过……”
林娇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她方才原本是在想了,秦霜若是知道了自己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该有多难受。
那时她无法想象的痛苦。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曾经梦里的记忆也在那一刻汹涌而来。
那不是梦境,是前世。
不仅仅是她与裴景相爱的前世,还是自己失去亲人的前世。
因为无法再把那当做梦境,那亲身经历过的疼痛,这一次,无比真实地袭来,疼得林娇捂着胸口,面色苍白。
裴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马上蹲下来查看:“娇娇?”
在看到林娇苍白的面色,他的心在一瞬间也跟着一起揪了起来。
男人转头就厉声吩咐:“快叫大夫!”
那是向来处变不惊的他,第一次露出慌乱又恐惧的神情,甚至那原本是嘶吼的声音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裴景没怕过什么的,唯独怕怀里的这具娇躯有什么闪失。
直到现在,他一闭眼,依旧可以看到那个在自己怀里变得冰冷的身体,依旧能感受到当时的绝望心情。
没成亲之前,他只要想到这个,就会成宿地睡不着觉,非得在国公府附近的酒楼里,看到那个晌午了才懒洋洋外出的身影,才会安心。
“娇娇,”他知道林娇是忧虑伤心过度,只能小心地安慰着,“不用担心,我们明日就去看看秦姑娘好不好?”
林娇看着眼前慌乱急切的男子,想说好,想安慰他不用担心,却因为心口的疼痛发不出声音。
昏迷前的那一刻,她只记住了男人仿佛下一刻就要落泪的眼睛。
***
大夫来看过后,只说是林娇心气不足,又悲伤过度才会如此。
下人都退下后,只留着裴景看着床上那小娇娇熟睡的面容。
良久,他俯下身,将一侧的耳朵贴到了女人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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