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巷口,祁浩轩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却费力抬起手帮她擦去眼泪。
再然后画面一转,定格在这个雪夜。
他们离得好近,呼吸纠缠着难舍难分,那道低哑的声音贴在耳边,气息滚烫,他告诉自己别哭,他来带她回家。
可只有一瞬,这些记忆突然飞速离她远去,她挣扎着想挽留却什么都留不住,最后只能沉入无边的海底。
滴——
海面重新回归平静。
祁安挣扎着从梦里惊醒,入眼是完全陌生的场景,空荡的小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还亮着,光线昏昏暗暗,窗外的雪下得更凶。
额头好烫,四肢像是被拆卸过,浑身上下哪哪都是疼的,祁安咬紧牙关,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坐起。
门忽然被打开,陈泽野身上还是那件黑色卫衣,他半蹲在她面前:“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祁安没接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间里开了暖气,温度并不低,但陈泽野的脸色依旧难看,带着浸透了风雪的寒意,额前的碎发也因为沾了雪被打湿,乱七八糟地黏在一起。
她猛然意识到,为了找自己,陈泽野在外面吹了整晚的冷风。
“怎么了?”察觉到她脸色不对,陈泽野以为她是难受得厉害,手背贴上她面颊,安排得井井有条,“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毛巾什么的这里都有,出来吃完药就上床睡觉,要是再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雪粒劈里啪啦砸上玻璃窗,揪着被角的手松开,祁安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冰凉渗透掌心,下面藏着的脉搏都变得微弱。
“陈泽野。”她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难以言说的痛,“你今晚在外面找了我多久?”
眸光微暗,陈泽野反应过来什么,含糊地改口:“没有多久。”
“你不知道冷吗?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呢?你真以为自己是铁人不会生病吗?”
“那你呢?”陈泽野反问她,“祁安,你真的看不出来我有多担心你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句话祁安并没听进去,还停留在刚刚那个梦里,就像是当头一棒,她隐隐约约意识到命运太喜欢和她开玩笑,那些她曾经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心脏再一次开始绞痛,祁安移开视线不去看他,用平静的声线说着最倔强的话:“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陈泽野皱起眉:“什么意思?”
“我说。”祁安深吸了一口气,“你以后别再管我了。”
“最近一段时间你也很累,先好好休息吧,我——”
陈泽野直接打断,语气很冷:“就这么为我着想?”
祁安被这句话噎住,呼吸开始发紧。
“祁安。”陈泽野抬起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和我闹脾气,如果这样能让你心情好一点,那你怎么闹我都能受着,但身体是你自己的。”
“我现在不想和你吵这些,你先去乖乖洗澡。”
“我没闹脾气。”祁安仰起脸看他,“陈泽野,今晚你吹得冷风比我多。”
舌尖抵在牙关上,陈泽野不想继续和她讨论这个话题,拽上她手臂想把人从床上抱下来,但祁安却不动,挣扎着向后和他对抗。
陈泽野只能用更大的力气,但又担心会弄疼她,放低语气和她商量:“安安你听话,行不行?”
祁安少有情绪失控的情况,这一刻却爆发出全部的力气,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扯着沙哑的嗓子朝他喊:“陈泽野我叫你别管我你听不懂吗?”
“你知道吗?我爸爸是我害死的,我弟弟也是因为我死掉的。”眼眶硬生生逼出一道血红,这些难受她憋了太久,哭得喘不上气,“所有和我沾上关系的人都会变得很倒霉,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和钱舒荣通完电话后,她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了很久,脑海中反反复
复想的都是祁俊良临走前的模样。
深埋在心里的伤疤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痊愈,反而溃烂得更严重。
真的太痛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想再活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跟着爸爸一起去死。
她安安静静地走到马路中央,放任自己闭上眼睛,等待着所有痛苦中止,可就在死神降临的前一秒,陈泽野的面孔出现在脑海中。
尖锐的鸣笛声刺穿梦境,她被一双无形的手从命运边界拉回。
一瞬的爆发后,祁安再没有半分力气,她承受不住地重新蜷缩回床上,抱着腿埋下头,指尖深深扎进掌心里,像是个破碎掉的布娃娃,低声啜泣:“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我,他们都不会离开。”
“陈泽野,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敢再去赌了。”
陈泽野的心像是被狠狠踩在了地上,他弓身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把人摁在自己怀里:“安安。”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怪你。”他温柔擦掉她睫毛上的泪痕,语气温柔,“你不要去钻牛角尖,也不要自责。”
“爸爸和弟弟肯定不想看见你现在这个模样,他们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
“还有。”他手臂收紧,额头和她相抵,“不管你会给我带来什么,倒霉也好,幸运也好,我都认了,我心甘情愿。”
“我就是想对你好,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明白了么?”
第37章 最好
那年初雪来得实在太晚, 卡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连带着那个夜晚都叫人一辈子没法忘怀。
墙上的灯多开了一盏,暖黄光线温馨澄澈, 陈泽野翻出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得更高。
棉服被脱下来放在一旁, 祁安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毛衣,黑发凌乱散在脑后, 眼睫沾染的水汽还没消,眼尾带着难以察觉的红,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像是丛林里受了伤的小动物。
陈泽野心疼得喘不上气, 呼吸紧了又紧,他过去双手捧住那张巴掌大的脸,温热指腹在发肿的眼皮上摁了摁,哑着嗓子叫她:“安安。”
“咱们先不哭了, 好不好?”
祁安吸了吸鼻子, 没什么力气地点头。
掌心上移, 陈泽野用手给她试温,额头好烫,脸颊耳后隐隐约约也在烧, 但藏在被子里的手臂却一片沁凉。
陈泽野半蹲下身子, 掀眼和她对视, 语气哄着就像在和小朋友讲道理:“安安,你现在得先去洗个澡,把身上的寒气去一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然会很难受。”
祁安这次很听话, 不哭也不闹, 很小声地说好。
陈泽野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嗯了声夸奖:“好乖。”
不舍得让她再乱动, 他弓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祁安眼睫发颤,胳膊没什么安全感地环住他脖子,脸颊有些依赖地贴在他胸口的位置。
浴室里的灯比外头亮,衬得皮肤更白更病态,陈泽野怕她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腾出一只手覆在她眼睛上。
睫毛勾勒描绘掌心纹路,比羽毛拂过还轻,刺激着埋在皮肤下面的神经,喉咙开始发痒,手臂受不住力气的收紧。
过了半分钟他才松开,将人很轻地放在洗手台,双手扶住她肩膀,拇指顺着额角下滑拨开垂散的发,低声嘱咐:“往左边开是热水,毛巾什么的都在,干净的衣服也给你准备好了。”
“听话啊安安。”他俯身把人圈在怀里抱了抱,下巴蹭过她发顶,“进去洗澡吧。”
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走,祁安伸手扯了下他衣角,琥珀色的眸子压低,里面情绪复杂难猜。
陈泽野以为她还在怕,又耐心地折回身到她面前,勾着她手指,额头相抵保证:“安安你别怕,我不走。”
“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你喊我就行。”
祁安迟缓地摇摇头,喉咙不太明显开始发痛,说话的声音更低:“不是这个。”
“你要不要——”她抬手在陈泽野的额头上试了下,温度倒是不烫,但还是很在意,“晚上你也吹了好久的冷风,会感冒的。”
“我没事。”陈泽野反托住她掌心,唇角带笑让她放松,“我身体素质比你好,这点冷不会怎么样的。”
祁安抿着唇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他,陈泽野明白她开始犯倔,指腹在她手腕内侧轻蹭两下,松口:“隔壁还有一个小浴室,我晚点也去冲个热水澡。”
“保证不会感冒。”
“这下行了吗?”
紧绷的弧度松下,祁安勉强同意。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陈泽野等在门口不动,客厅的灯没有开,窗外霓虹浸雪,他半边身子陷进阴影,白墙上留下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
黑色卫衣下摆皱着堆在腰腹,手机屏幕的光刻入眼底,指尖上下划动,夜太深雪太大,全市的外送服务都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时间他也不好意思麻烦江驰逸再来跑一趟,陈泽野低声骂了句脏话,切换到地图软件,好在楼下几十米之外就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里面的人他放心不下,但吃药也不能再拖延,陈泽野抓起外套急急忙忙往外走。
三分钟不到的时间,门锁重新被拧开,陈泽野没来得及换鞋,脸色忽然一变。
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就站在玄关处,头发湿漉漉披在身前,大概是刚洗过澡的原因,身上水汽很重,眼睛也更红了。
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他的黑色卫衣,长度堪堪遮到大腿,下面是他的运动短裤,她人本来就瘦,抽绳系到最紧才勉强挂住。
再往下是两条纤细笔直的腿,肤色白到晃眼,像是剥了壳的荔枝。
陈泽野额角重重跳了下,青筋突起,喉结不自觉滚动,用力咬紧牙根才克制住。
她脸上的情绪太明显,陈泽野几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祁安唇角往下压,袖口处的一小块布料硌在指腹上,她闷闷开口:“我在里面听见关门的声音了。”
“是我不好。”本来说好在外面陪着她的,陈泽野伸手贴上她的脸,手指在耳垂上揉了揉,把另一只手上的塑料袋给她看,“外卖都停了,我下楼去给你买药了。”
“现在还冷吗?”
祁安摇摇头。
刚在外面沾过冷气,陈泽野没敢去抱她,把人牵着回到卧室,重新塞回被子里。
这次没忘记和她报备行踪:“我去给你倒水,回来吃药。
祁安听懂话松开手,陈泽野不怎么安心地又多看了几眼才转身往客厅走。
水温调到不太烫,陈泽野端着玻璃杯回去,突然想起来什么疏漏。
祁安总是嫌药苦不喜欢吃,所以每次吃药的时候,他都会提前给她准备好糖。
包括之前不在黎北那几天,钟思琦往她手里塞的糖,都是陈泽野提前叮嘱好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他没来得及弄。
手摸进口袋里,陈泽野只找到两颗可乐汽水糖。
可祁安不喜欢吃这个。
浅灰色地板上落下一道颀长身影,陈泽野走到窗前,低下眸,凌厉的下颌收紧,语气有些抱歉:“对不起啊安安。”
祁安眼睛很懵地眨了下,问他:“怎么了?”
陈泽野没说什么,把水杯和药递到她嘴边:“可能有点苦,忍一忍。”
“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祁安仰头一口气喝光,细眉不受控制皱起,陈泽野看得揪心,没忍住伸手在她眉宇间点了点,似乎是想要帮她抚平。
残留在舌尖上的苦涩还没消,祁安伸手推了推他,催促:“你也快去洗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泽野知道自己不答应她肯定又要闹,眼眸顿了下说好,让她乖乖在床上别乱动。
药劲来得没有那么快,脑
袋昏昏沉沉还在发闷,被子拉到很高,祁安缩在温暖当中。
刚刚用过他的沐浴露,又穿着他的衣服,身上哪哪都是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柑橘调,带着一点冷冽,就像他在身边陪着一样,不用怕也不用逃。
总之很有安全感。
身上一点点暖起来,祁安从外套口袋里找出摔在地上的手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充上电。
没有坏,还能用。
老房子里的信号没那么好,加载速度也慢,最上面的灰色圆圈转了好久才有新消息弹出来。
红点上的数字让祁安发愣。
傍晚17:05.
【Abyss:作业写完没。】
【Abyss:写完有奖励。】
傍晚18:20.
【Abyss:人呢?】
【Abyss:怎么不说话?】
晚上18:30.
【Abyss:安安?】
【Abyss:回句话。】
【语音电话未应答。】
晚上18:50.
【Abyss:电话打不通,没去奶茶店兼职,家里也没人。】
【Abyss:你去哪了?】
指尖一直向下划,陈泽野断断续续给她打了二十多通电话,目光定格上最后一条消息,是在找到她十分钟前发出来的。
【Abyss:到底在哪呢安安?】
【Abyss:你别吓我行吗?】
心脏倏地被戳破一个小口,酸胀混着晦涩向外涌,陈泽野对她到底有多好,她自己都不敢去想。
偏偏还有人觉得不够,将他的在意继续暴露。
【钟思琦:安安,你去哪了?】
【钟思琦:要是看见消息你就回我一下。】
【钟思琦:你是和陈泽野闹矛盾了吗?】
【钟思琦:生气也先放一放吧,他联系不上你,人都要急疯了。】
……
陈泽野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待太久,随便冲了几下就从浴室里面出来,黑发半干不干滴着水,顺着脖颈蜿蜒下滑藏进衣领里。
推门进去,看见女孩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想什么呢?”他把滑落一半的被子重新给她扯回去,“不睡觉?”
“陈泽野。”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祁安仰脸看他,“你给我发了好多消息。”
陈泽野嗯了下,唇角若有若无勾起弧度,语气不太在意:“才看见啊。”
“对不起啊。”祁安声音越来越小,没什么底气,“我……”
“没有怪你。”陈泽野陪着她在床边坐下,两道视线交融,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他双眼皮褶皱深了点,眸光很专注地放在她身上,“所以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如果非要说。”想了会儿,他继续,“你最对不起我的,就是没好好照顾自己。”
32/95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