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风吹得飘摇,茶壶里的茶水汩汩沸腾,安静了好一会儿,余归晚终于又将目光投向了她。
秦雪不自觉地挺直了背,眼巴巴地看着余归晚,期待能从她没有表情的脸颊中捕捉到一丝转机。
“秦小姐,我希望你清楚,无论你在这件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都和我无关。我今天让你进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你,彻彻底底断了这个念想……”
一字一句犹如一根根钢针,将秦雪心中幻想悉数戳破,余归晚的脸颊在她眼中渐渐模糊,她后面说的话,她也听不清了,她缓缓低下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抬起头时,脸色发青,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余……余阿姨,真的……不关我的事……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和家里闹翻了,我生在这种家庭是我的过错?”
“当然不是你的错!”余归晚抬起下巴,盛气凌人:“生在这种家庭是你的底气,也是你的资本,你的张狂、骄纵,你的无忧无忧、肆无忌惮都是你家庭给你的底气!”
秦雪噎住。
余归晚沉声道:“你之所以有这种嚣张跋扈的脾气,正是因为你有一个心狠手辣的父亲!以前你追着云川跑,我懒得管,因为我知道,你和云川不会有结果,可现在,莫名奇妙竟然将老嵇牵涉了进来,真是荒谬至极!我告诉你,从此以后,你连追求云川的权利都没有,连靠近他和他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秦雪睁大了眼睛,眼泪在眼眶坠坠欲落,她的胸口急剧起伏,脸色由青白涨得通红:“阿姨,您知道吗?以前,我和小川明明都在美国,却在巴黎相识,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间,我想,对于小川来说也同样是……”
“够了!”余归晚冷声道:“我没兴趣听你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情情爱爱,如果那段时间对他来说是开心的,那么后来你带给他的痛苦就会让他后悔莫及!”
“不!你不懂!”秦雪双手捂住耳朵,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呐喊:“你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否认别人的感情?你有什么立场?你懂什么?!小川亲口对我说过,他爱我……”
“那都是在你把蛋糕摔在他身上之前!”余归晚厉声道:“那一次对他而言意义重大的庆功会,你穿着晚礼服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把蛋糕摔在了他身上!目空一切的你,当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亲人也在旁边!”
秦雪喉咙哽住了,她微微昂起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用力拍下,巨大的悲郁挥舞着大旗将她掩盖:“对,是我错了!要一直提醒我这是我的错处吗……”
“都是她!都怪她!”秦雪似一阵旋风扯起尤清和的衣领:“余阿姨,这个人才是心如蛇蝎,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明明身在巨摩,明明是小川的女朋友,可她干了什么?她狙击巨摩,狙击枫威……她无情无义,根本就是没有心!”
尤清和早已汗水泠泠,掰开秦雪的手,颤声道:“余阿姨,这是我无法饶恕的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全部媒体承认是我干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余归晚一双秋目紧紧看着她:“尤小姐,你很不错,第一次看到你,我便知道你表面安顺,实际是个野心勃勃的性子,只是没想到,我家这种条件,也只不过是你的跳板而已。”
尤清和摇头轻吁:“不,您错了,我是突逢变故,我有我的追求,困苦挣扎之际,也几次三番向嵇总求助过,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路,注定要我一个人孤独行走。”
余归晚嘴角一挑,流出鄙夷之意:“任何事情只要有了合适的借口,就会心安理得。”
她一怔,随即苦笑:“您觉得我心安理得吗?我在睡不着的时候后悔过,在事情无法控制的时候后悔过,在任何时候我都可能会被后悔而折磨,可如果重来一次,或许,我依然这样做。”
“呵……”余归晚一声闷哼:“所以我一开始对你的印象就是对的,知道你会给云川带来麻烦,那么,你可以做到离我们家远远的,再也不要纠缠云川吗……”
尤清和一丝骄傲一闪而过:“我已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亦不打算挽回,总不能……总不能一意孤行后,伤害了许多人,又拍拍屁股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所以,这不是您的要求,也无关是否经您提醒,您也无法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回应的如此干脆,余归晚倒是生出一丝讶异:“原来你不爱他?”
尤清和看了秦雪一眼,心里面突然变得空空如也,她叹息道:“有些爱是追寻,有些爱是放手。”
余归晚眸中浓雾聚起,又逐渐散去,她竟也疲惫起来:“那你们都走吧。”
尤清和转身向门边走去,秦雪无声地哭泣:“尤清和!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你这个人,我恨你!我恨你!我好恨好恨你啊!”
余归晚向楼上走去:“刘姐,送客!”
刘姨早就看不惯,拿着扫把将秦雪轰出门去,“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好恨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挫骨扬灰!我好恨你啊!好恨……好恨……”
天旋地转,秦雪眼前一黑,硬生生摔倒在台阶上,连疼痛的感觉都消失了,她趴在地上不想起,一双纤弱的手用力托着她的手臂,拖着向车子走去:“晕倒在这里只会让人看不起,要晕倒,也得晕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就算脆弱崩溃,也没必要展示在别人眼前。”
“我恨你!”她狠狠骂道。
“我知道了,你给我闭嘴。”
第98章
车子被尤清和开回上海, 在小区里停下来,下了车,手用力一甩,车门“啪”一声关上了, 巨大的声响惊得秦雪一震, 她停住哭泣, 抹开眼泪,向外望去, 硬邦邦的水泥路, 毫无设计感的水泥高楼,这是哪里?她也下了车, 见尤清和向一栋单元楼走去,她气极:“姓尤的!你没把我送回去?车子开到了你自己家?你要不要脸?”
尤清和未回头,进了单元楼里,电梯旁倚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他似笑非笑:“回来了?玩得爽不爽?”
她瞟了他一眼, 按下电梯键,目视前方,安静地等待电梯。
十多秒后, 电梯门开了,尤清和一脚踏入电梯里,手肘被人猛地握住:“我也是这几日才知道,原来我连做你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她抬起眉毛, 显得十分讶异:“原来秦先生是一直把我当朋友的吗?”
他嘴角微扬:“我把你当成一个贫穷的小妞, 走了贵人运后, 也逐渐开始骄傲起来。”
“那秦先生不也是一直用居高临下的眼光来审视我吗?”
“一直都是。”
“那不就对了?你也没把我当朋友, 只不过忍受不了被你一直俯视的人摆了一道, 技不如人,难道还要怪别人?”
他握着她手臂的手渐渐松开:“可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尤小姐是一位可相交的朋友。”
她不为所动:“有的时候?有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在你散发怜悯之心的时候?还是觉得生活平顺得无聊,想找找乐子的时候?”
秦雨哈哈大笑:“就像此时,你不畏强权的时候。”
尤清和胸腔一动,笑出声来:“强弩之末,枫威集团现在也算强权?”
秦雨笑不出来了:“商业帝国风雨飘摇,总有起落。”
她耸耸肩:“那该如何起来呢?”
“你知不知道你很幸运?”
尤清和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当然幸运,还没到30岁,就赚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以我一人之力,就将枫威集团置于危险之境……”
“能赚钱也要有命花才行啊。”秦雨靠近她,低声说道:“你以为这个钱是这么好赚的吗?如果不是老许,我想,你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微微一震。
“是我有求于老许,作为交换条件,暂时放了你一马,让你多活几天。”秦雨的笑容又从他脸上展露出来,竟无一丝一毫的阴沉。
尤清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胸口被他填满了石块,拖得人直直下坠。
“我回去了。”她跨进电梯里。
秦雨站在电梯口冲她挥了挥手:“慢走不送,有空去老许家吃饭。”
回到家,她站在客厅中央,细细打量这间屋子,宜家买来的简易电视柜、茶几、床铺、桌子,以性价比高著称的某品牌的电视机,厨房里一人量的小冰箱……这个曾经在这偌大城市里给她一缕安慰的小家,再也无法填补她内心的空荡了。
简单收拾了行李,她拿上银行卡取了一些现金,打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五星酒店办理入住,随后,去营业厅补了电话卡,买了新手机,电话卡插入手机的那一刻,无数个电话与短信都弹了出来,她统统忽视掉,将第一个电话打给房产中介,表明了两个意思,一是将闵行郊区的房子卖出去,二是让中介在陆家嘴物色一所高级住宅,她会全款付清。
这对房产中介来说无疑是天下掉馅儿饼的大单,惊喜之余,在电话那头拍了胸脯保证,一个星期之内就会给她办理好。
尤清和却是兴致索然,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蜷缩在酒店大床上,陷入昏睡。
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是黑的,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时间,她竟睡了两个白天一个夜晚,此时已是第二个夜晚的凌晨两点半,肚子饿得咕咕地叫,她叫了几份外卖,几瓶啤酒。
在等待外卖的过程中,将手机里的未接电话未读翻阅了一遍,果然都是一些毫无价值的关心与质问,只有一条许知行的信息,一眼扫去,寥寥几字,她未点开。
在酒店里虚度几日,连房门都没出去,对外界的消息都是来自手机,配合省委调查完毕后的嵇云川,既没有事先沟通,也没有提前预警,在重回巨摩的第一时间公开发布对枫威的全面收购计划,来势凶猛,再无可逆!
深夜里,尤清和把网站上巨摩收购枫威的新闻翻来覆去地看,忽然,手机闪进一条消息,是方薇子发来的:清和,在嵇云川爸爸被调查的时候,趁巨摩股价大跌,我在最低点倾囊而入,现在看来,我赌对了!我们的资产几乎翻了一番!
尤清和一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拿着手机房卡就出了门,乘出租车到了方薇子楼下,刚按下门禁键,”啪“一声,单元门就被打开了,尤清和上了楼,方薇子靠在门边等着,笑眯眯道:“说起来,我还得多谢秦老爷子,不是他闹这一出,我哪能轻轻松松赚个十七八个亿?”
尤清和沉声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之前怎么没对我说?”
方薇子嗤笑一声:“对你说?呵,我和一个失恋后头脑不清醒的女人有啥好说的。”
进了屋,日光灯一照,尤清的脸色苍白无色,脸颊蜡黄干瘪,方薇子讶道:“你不是吧?我也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能把你吓成这样?”
尤清和坐在沙发上,眉心紧缩。
方薇子“呵呵”了两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是不买入,岂不是在金融业白白混了这么多年?”
见尤清和还是一言不发,她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递给她:“不是吧?不就是在巨摩身上赚了点钱嘛,这个钱我不赚,别人也会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尤清和怔怔接过啤酒,拉开了瓶口,喝了一口。
方薇子干巴巴道:“这事儿是我做的,嵇云川想怪你也怪不上……”
尤清和一抬眼:“你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枫威让巨摩股价震荡,而巨摩又是动真格地要收购枫威,俩虎相斗……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收购枫威?”
方薇子一震:“怎么做?”
“巨摩打压枫威股价,而秦老爷子必定不会让廉价筹码白白送到嵇云川手里……”尤清和脑中转得飞快:“明天,先把巨摩的股份全部抛了,等到枫威被巨摩打压到低点的时候,我们再一次全仓而入!”
方薇子眼睛越睁越大:“被巨摩打压的枫威,已经是各个机构乃至散户之间的弃儿,除了枫威自己,巨摩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来争抢筹码……”
“枫威目前市值不过四五百亿,我相信巨摩的收购计划会在后期正式进行。”
方薇子接口道:“市值四五百亿有什么用?市值而已,我们放点消息,让枫威市值腰斩甚至变成三分之一也不是不可能。”
“打他个措施不及,我们40亿也能玩一玩了。哪怕巨摩现在要抢枫威的便宜筹码,也绝对不会比我们的40亿多。”
“这一局,我们几乎没有风险。”
俩人对望一眼,身体里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兴奋。
周一,本来股票市场上的机构和散户还心存侥幸,枫威是巨摩的股东之一,那么即使被巨摩反收购,未来股价或许还有高升的机会,而正在此关键时刻,嵇云川再次委托媒体发了声明,表示枫威集团已经损害公司利益,将通过一系列手段回购枫威集团在巨摩的股份,把枫威集团踢出巨摩股东之列!
一时间,金融市场上掀起狂风巨浪,恐慌情绪日益增长,机构与游资、股民将手中的枫威筹码不计成本地抛售,这些便宜筹码被巨摩与枫威争相抢购,枫威毫无准备,节节败退。
枫湾别墅里,秦望东对着秦雨吼得脸红脖子粗:“废物,你怎么办事的?短短几天之内,就被巨摩抢了我们百分之三的股份!这样下去,我们还搞什么!把枫威直接送给他嵇云川好了!”
“爸……”
“还好意思叫我爸?这种废物哪能做我秦望东的儿子!”
胡晓洁走上前来:“已经成这样了,发脾气有什么用?被人抢了百分之三过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好好筹划接下来怎么办才是重要的啊!”
“明天市场上的筹码有多少我们收多少!”秦望东咬牙道:“一个子儿都不能流到外面去。”
秦雨做了一个深呼吸:“还……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秦望东阴沉着脸:“说!”
“有一个来自太平洋小岛上的奇怪买家,趁这次枫威股价混乱,收购了百分之一的股份。”
“百分之一?”
“不多不少,正好百分之一,”
胡晓洁心下一阵发麻:“如果他想从中赚钱,为何只要百分之一?如果……对枫威没兴趣,为何偏偏要买下这几百万股?”
秦望东憋着一口气:“会不会是嵇云川的另一个账户?”
“不会,巨摩既然已经开始公开收购枫威,就没必要……”
心脏砰砰跳了几下,秦望东哑声道:“给我盯好了。”
“好啦好啦!”胡晓洁抚了抚秦望东的背:“好久没看到易南易北了,我早就约了易融集团的易总和易夫人明天晚上吃饭,把小雪小雨两个孩子都叫上?”
秦望东摆头:“小雪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炸弹,你叫她做什么?还怕我秦家出的丑不够多?”
“好好好,不叫小雪就是了,小雨总是要去的吧?他和易南感情越来越好了,我们商量着把婚事提早定了,枫威集团现在状况不好,免得夜长梦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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