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了？”苏染凑过去看洛洛。
沐星垂转了转怀里的洛洛，给苏染看他的腿，那里有一道刀伤，血已经结了，上面敷着捣碎的绿色药草，不知是什么。
“大概是那些人捉他时受的伤，他也不说，现在烧起来了。”
洛洛听见他们说话，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看苏染，居然对苏染笑笑，“我没事。”说完又昏睡过去。
隔壁房门也开了，闻倾走出来，看见沐星垂，并不吃惊。他耳聪目明，大概刚刚在屋里就听得清清楚楚。
闻倾过来看了看洛洛的腿，眉头微皱，“这敷的是什么？”
“龙芽叶。”沐星垂坦然道，“我身上的药路上刚好都送人了，这附近荒凉，也没别的。”
闻倾点点头，自怀中取了两个小瓶，倒出一白一黄两颗药丸。
沐星垂接过闻了闻，也没问闻倾，就把白丸直接送进洛洛嘴里，随手把黄丸捻碎，将药粉抹在洛洛的伤口上。口中道，“你这安雪丸和百宝丹做得很地道，都是我家乡的做法。”
闻倾没有接话，回头扬声道，“白衍师兄。”
白衍正在忙着安排弟子们怎么打地铺睡觉，听见闻倾叫他，立刻出来，就看到沐星垂怀里烧得满脸通红的洛洛。
“用过药了？”白衍也不问这是谁，直接问闻倾。
闻倾点点头，“能不能想法给这孩子腾张床？”
苏染举手，“我和青叶那里空，我们可以打地铺。”
闻倾看了一眼沐星垂，立刻一票否决。沐星垂肯定会守着洛洛，留在苏染她们两个的房里不方便。
白衍办事极利落，转眼就让弟子们腾了一张空床出来。
洛洛服了药，就安稳睡了。
次日一早，大家乱着起床洗漱，苏染跨过横七竖八的地铺去看洛洛。洛洛已经醒了，小脸白白净净，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苏染。
苏染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了。闻倾出手给药，当然是稳的。
“夜里烧就退了。”沐星垂坐在床边，也摸摸洛洛，神态带着点疲倦，看上去应该是在洛洛床边随便凑合了一晚上。
他也不认识这小男孩，却对他极好。大概因为大家都是雪灵狐吧。苏染对他心生好感，“我们一会儿就走了，你们今晚就能有地方好好睡一觉。”
洛洛立刻就不干了，“姐姐，我今天也要走。”
烧刚退就想走，苏染好奇，“你一个小孩儿，一个人到处乱跑，还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洛洛见屋里再没别人，直接说，“回家啊，回七丹谷。姐姐，你就是昨晚那只傻乎乎的雪灵狐吧？”
沐星垂知道苏染是明夷山弟子，此事非同小可，立刻阻止洛洛，“小声。”
苏染只顾瞪大眼睛，“为什么说我傻乎乎？”
洛洛嗤笑道，“我听见星垂哥哥一直都在对你喊，让你把人引到山涧东边的山石旁边，那里有机关，要小心，触发机关时趴在地上就没事了。我还以为你听见了，才把他们引过去，结果你进去以后就傻乎乎站在那儿，怎么跟你喊‘趴在地上’你都不听，你差点就被射中你知道吗？”
和闻倾昨晚说的一样。难道闻倾是真的能听懂雪灵狐的话？
苏染分辩，“我从小是孤儿，被人养大，从没去过七丹谷，雪灵狐的事也有好多都不知道，雪灵狐语听不懂有什么奇怪？”
沐星垂却沉思片刻，“你没去过七丹谷？可是你的那个朋友闻倾，他用的丹药却完全就是我们七丹谷雪灵狐的做法，我还以为是你教的。”
苏染奇道，“雪灵狐有自己的丹药的做法？”
对面一大一小两只一起用无语的眼神看着她。
“咱们雪灵狐最擅长的就是丹药，每个人都是从小学起，背药方能把你背死你知道吗？”洛洛几乎忘了控制音量，声音里都是羡慕嫉妒，“你不在谷里长大，不用背这个，你也太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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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倾：老婆的母语，当然是必修课，怎么会听不懂。
第58章 狐语
洛洛和沐星垂一直让苏染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 好像离家多年，重新又遇到了故乡来的亲人。
苏染一早晨都泡在他们房里。
苏染有无数关于雪灵狐的问题想问，被白衍叫了好几次才下楼吃早饭，早饭时仍然和他们挤在一桌。
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直接问雪灵狐的事, 苏染就东绕西绕地打听西边的风土人情，尤其是雪灵狐的故乡七丹谷。
沐星垂即使在雪灵狐中，相貌应该也是出类拔萃的, 吃早饭时人人都在盯着他瞧。他仿佛是早已被人这么看习惯了，并不在意，默默地吃东西。
闻倾和南裴有事，坐在另一桌, 也在望向这边。
闻倾远远地看着苏染。平时只有苏染一个人时并不太觉得, 现在她和沐星垂洛洛坐在一起，就能看出他们三个的长法其实都是一个流派，一样的雪肤明眸, 放在一起宛如一家人一般。只是苏染皮, 晒多了，比沐星垂白得发蓝的肤色稍微暖了一些，眼神欢快活泼一点。
苏染和洛洛一直在不停地小声嘁嘁喳喳, 沐星垂在旁边听着，偶尔才插一句。三个人看起来和谐无比, 赏心悦目。
白衍也看了一会儿, 走过来, 先问了问洛洛的情况, 接着建议，“两位也是向西？前面很远都不一定再有市镇，这孩子烧刚退还没全好，不如我们搭伴走，御剑带着他，赶路能快一点。”
沐星垂立刻明白他的好心，答道，“我们也是御剑，不过这里荒凉，不麻烦的话，确实想和你们搭伴一起走。”
白衍与他客气两句，转身回座，入座前，遥遥对闻倾微微一笑，怎么看怎么都有点挑衅的意思。
闻倾无语。
南裴用手撑住额头挡着脸，忍笑忍到抽搐，“白衍可真有意思，为了给你找别扭，不惜给自己找别扭。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可以交个朋友。”
闻倾淡淡道，“你去找他啊。苏染连攻受都给你们安排好了。”
南裴好奇，“谁攻？”仔细看看闻倾的表情，“不会吧？”
南裴出离愤怒了，又不敢大声，“我只想问你们苏染一个技术问题，我还虚期，他化神期，他怎么攻？”
闻倾觉得心情好多了。
大家吃完早饭，乱着收拾出发，白衍和少洪在客栈外面点人头。
苏染打好包袱，拿着下楼，看见闻倾没走，靠在楼梯扶手上等人。看见到苏染下来了，做了个一起走的手势。
还有好几级楼梯时，苏染就直接不管不顾往下一蹦，闻倾伸手把她接住。
苏染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乱找，“星垂和洛洛呢？咱们一起走。”
“星垂？”闻倾脸上瞬间结了层薄冰，冷冷道，“他没有姓吗？”
“没有。”星垂刚好也从楼上下来，表情认真，“沐是我那天随便说的，我确实就叫星垂。”。
闻倾，“……”
看魔尊大人吃瘪，苏染心中暗爽，愉快地拉着闻倾的袖子，一起出去御剑。
苏染心想，星垂身上并没有剑，不知他打算怎么御，然后就看见，他在腰间一抽，抽出一把锻造得薄软而韧的乌金剑，剑身极窄，不到两指。原来被他藏在腰带的夹层里。
一行人在天上飞时，苏染和闻倾三心二意地聊了一会儿，又开始四下里找人。
“闻倾，我去去就来。”苏染把剑在空中一兜，转了个方向。
闻倾一把拉住她，“去哪？”
“我想去找洛洛他们。”苏染并没打算瞒他，诚恳道，“现在大家互相离得远，我想再好好问问他们雪灵狐的事，顺便跟他们学一学雪灵狐怎么说话。身为一只雪灵狐，却不会说狐狸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反正现在要飞一整天，有的是时间。”
闻倾不动声色，“所以你打算一边飞一边在天上跟他们学狐狸叫？也不怕别人听见？”
什么狐狸叫，那个叫雪灵狐语好吗。
苏染想想，“大家都离得这么远，风又大，叫小点声应该没事吧？”又打算走。
闻倾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一样，“雪灵狐的话有什么难的。我来教你。”
你真的会？苏染表示怀疑。
看见她不放心的表情，闻倾道，“不信？你先学着，晚上再去问洛洛他们我教得对不对不就好了？”
有闻倾教，当然好过还不算太熟的星垂和洛洛。苏染痛快答应。
两个人刻意飞得离大家更远些，真的就从最简单的词开始，小声学了起来。
学了一会儿，闻倾看见苏染表情怪异，莫名其妙，“怎么了？”
苏染郑重道，“闻倾，我说了你别生气……你叫得好像小狗啊。”
闻倾脸红，“我又没长着狐狸的嗓子。你凑合着吧。”又继续教。
这件事过于魔幻。
魔尊大人，在天上，学小狗叫。
又教了一会儿，苏染实在撑不出，肃穆道，“闻倾，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让我先笑一会儿。”
话未说完，就是一大串哈哈哈哈。
闻倾，“……”
傍晚时，白衍先飞到前面探路，找到一处村落，借宿在村子里的人家里。
白衍钱给得很足，几户人家在院子里帮他们摆上桌子，凑了几大桌菜，西边民风豪迈，多以牛羊肉为主，重用香料，辛辣味厚，吃了一路的凉水干粮，这一顿大家吃得心满意足，洛洛一个人就干掉一整只小羊腿。
饭后又有此地特产的一种蜜瓜，甜美可口，清香扑鼻，大家都在院子里坐着吃瓜聊天，不舍得去睡。
苏染吃着瓜，忽然看见闻倾站起来，对这边笑了一下，双手比了个手势，就离座走了。
“青叶，我去去就来。”苏染放下手中的瓜。
天都黑了，还去哪？青叶刚想反对，一眼看见闻倾走出院门，随即挥挥手，“去吧去吧。师兄找不着你的话，我帮你说。”
苏染先回屋拿了点东西，出了院门，离开村子。天已经黑了，树木虽有，并不密，前面不见闻倾的人影。
苏染走了好长一段路，四处找闻倾，怎么都找不到。
周围只有黑色的树影，状如鬼怪，四下里一片荒凉。
黑暗中，有一种不真实感，苏染只觉得自己像一缕旷野中的游魂，心中莫名其妙慌了起来。
一种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蔓延开来，好像在不知什么时候曾经有过，一样的黑暗，一样的荒凉，一样的孤魂般游荡，一样的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人。
苏染按了按腰间的剑，心中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可怕的，而且闻倾那么大一个人，功夫又极高，怎么会丢。可是那种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正忐忑间，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从背后伸了过来，苏染被人拦腰揽住，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一瞬间，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他又藏起来整人。不过没关系，只要最后出来就好。
身后那人低声笑道，“小狐狸，猜一猜，这次是谁逮住你了？”
苏染贴在他身上，觉得无比心安，忽然脑抽，小声顺口接道，“不是死，是爱。”
身后的人闻言停顿了片刻，放开苏染。
苏染回过头，借着一点点星光，看到闻倾脸上的表情居然有点不自然。
苏染一阵心虚，他不会是听懂了吧？他应该没有理由听懂啊。
苏染退后一步，立刻转移话题，秀出腰间一对青蜂，“看，我还带上了这个。”
闻倾刚刚出门前对苏染做了个双持青蜂的手势。
“真机灵。”闻倾随口赞道。
这些天一有空，闻倾就趁无人时教苏染青蜂。苏染终于明白为什么闻倾要她先练好炙灱了。闻倾教她的，是双手双持青蜂，一手用寒霜，一手用炙灱。
一般化神期的弟子，都会专攻冰火中的一种，很少有人两种都精通，苏染本来对闻倾的这种练法没什么把握，可是却发现廿十册子的后半部分，讲的也是冰火兼修，而且气脉运行，竟然也是左右手分开，一冰一火，顿时信心大增。
寒霜与炙灱远战，闻倾又教了苏染近身的双持剑术，配合翻空步法，姿态蹁跹。
左手的寒霜和右手的炙灱一冰一火，流星链一般飞出去，苏染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好看，因为自从开始用青蜂起，闻倾就常常看着她出神，直到苏染出声叫他，才想起继续教她剑法。
两个人练了一会儿，苏染担心太晚了白衍他们会出来找，一再催促，闻倾只得跟她回去。
荒野中极黑，天半阴着，星光黯淡，闻倾没提御剑的事，两人就慢慢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起往回走。
前路茫茫，四下里一片昏暗。
看苏染脚下踉跄了一下，闻倾伸手握住她的手，“小心。”
闻倾的手又大又暖，苏染安心地握着，放心地跟着他，可是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
“闻倾，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闻倾拉着她看看四周，坦然道，“没有啊。”
又走了一会儿，苏染看着周围多出来的一大片摇曳的沙柳的黑影，笃定道，“闻倾，刚才来时没有看过这些东西，我们绝对是走错了。”
闻倾看她一眼，忽然停步不走了。
苏染不解地回头看他。
“跟我多呆一会儿都不行？就那么急着回去？”闻倾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闻倾在夜幕中身形高大，容颜俊美，苏染却忽然觉得他可怜巴巴，好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金毛。
苏染一时冲动，上前两步，扶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在他的唇角轻轻碰了碰。
闻倾好像被人忽然施了定身术般，一双极亮的眸子注视着苏染，一动不动。
苏染面色如常，从怀里摸出一颗灵石，一言不发，塞进闻倾的手中，重新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掌，牵着他向正确的方向走去。
闻倾任由她拉着，低头看了看手心中在黑暗中发着微光的灵石，这次没有拒绝，默默地贴身收进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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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那欢乐的岁月、哀伤的岁月－－
我自己的年华，把一片片黑影接连着
掠过我的身。紧接着，我就觉察
（我哭了）我背后正有个神秘的黑影
在移动，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发，
往后拉，还有一声吆喝（我只是在挣扎）：
“这回是谁逮住了你？猜！”“死，”我答话。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
——勃郎宁夫人《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
第59章 钥匙
早饭时, 闻倾即使又没和苏染坐在一起，心情看起来也极好，南裴纳闷，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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