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公子扭头一看,一领五彩绚烂的鸾丝裘被随意地丢着,绕在了靴子上。
“允儿,你穿了半天,怎么还是没穿上?”锦袍公子笑道,抬头去看。
帐里并没有人。
锦袍公子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允儿这张这半个月来睡熟睡惯的床今日仿佛有点不同。
贴着脸的地方凉凉的,又有点湿滑。
他低头看去,身下铺着的并不是平素雪白柔滑的细缎,而是一张半透明的奇怪东西。
颜色微黄,触感滑腻,端端正正铺在身下,最上面稍窄,上面三个大洞,上二下一。
锦袍公子盯了这东西一会儿,忽然全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这是一张人皮。
锦袍公子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爬下床。小楼里传来一声声不成人声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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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香气浓郁醉人,不远处扈城最大的成衣铺子里,阿尝百无聊赖。
季玄退后打量了阿尝全身上下一遍,还缺点儿什么呢?
阿尝已经基本呈放弃状态,只把自己当成个人形布偶,随便他玩。
两人在十三坊接了新的案子,说凡间扈州的樨香坞闹妖怪。要进樨香坞这种销金窟,势必要先好好打扮一下。
季玄虽然全身素白,可衣服做工精雅,本来也不是凡间的普通面料,看上去即知非富即贵。阿尝身上这套简单的素衣却肯定是不行的,又舍不得浪费灵力变化一身出来,只好找家铺子现买一套。
阿尝百无聊赖,季玄却兴致勃勃,把老板支使得团团转,给阿尝换了一身又一身,哪套都不太满意。
季玄忽然想到,“阿尝,你以前腰间是悬着剑的?”
“是。”
“为什么现在改用软鞭了?”季玄话一问出口,就已经立刻明白了,心想,这是被抽了鞭子,自己也开始练鞭子,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找我报仇雪恨吧。
阿尝一笑,没有回答。
季玄心想,果然是。
“这个还不行吗?”阿尝又换了件藏青色玄纹领口滚了白缎边的外袍,细腰上束了一掌多宽一条同色半透腰带,上面绣着木樨花暗纹,发髻用白玉冠绾着,窄袖轻靴,仍是练武之人的打扮,面孔莹白,眼神清澈明亮,俊俏无匹。
“差不多,这套看着有点像了。”季玄审视了一番,评价道。
阿尝心道,像什么?像谁?仙君这是在惦记谁,非要把别人打扮成那样,看着过过干瘾?这身明明是男装,难道看上的是个少年?
想到男装,阿尝哀嚎一声。
“怎么了?”季玄不解。
阿尝痛苦地从怀中拿出从斗舅那里拿来的牡阳簪,举到季玄面前,“忘了插上这个,插上后衣服尺寸就不对,还得再换。”
季玄微微一笑,从阿尝手里抽出簪子,放进自己怀中收起来,“不必用这个了。”
阿尝奇怪,“可是我们不是要去青楼吗?”
就算穿着男装,阿尝也一望而知是个女子,这样就去逛青楼不奇怪吗?
季玄胸有成竹,“没关系。到了你就知道了。”
-
樨香坞不愧是扈城最大的销金窟,从下到上都很见过市面。季玄流水般将银子一路赏下去,得到的待遇仍旧不咸不淡。
樨香坞里面亭台楼阁,层层叠叠,阿尝与季玄两个人进去后,只被让进第一进,里面是个茶楼般的所在。
茶水点心倒是十分精致,一堂人都在悠哉悠哉地吃茶聊天,只有跑堂端着茶点急匆匆穿梭来去,并不见有樨香坞中的姑娘坐陪。正中间一张台子,竟然真的有个说书先生在说书。
阿尝认真听了几句,说的居然是前朝蛮夷北犯,越州将士以死殉城的故事,端的是慷慨激昂,让阿尝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这青楼,实在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隔壁桌是一胖一瘦两位,全身金碧辉煌,上上下下都写着“有钱”两个字,说话不是扈城本地的口音。
两人也没在听精忠报国,正在聊天,只听胖子对瘦子说,“这樨香坞,架子可大了,先得常来这里吃茶,常常花些小钱,吃熟了,慢慢才能往里面一进走,才有资格送大钱给人家。”
阿尝刚刚瞥到一眼跑堂的跟季玄收钱,知道这里的茶点价格是外面的十倍不止。心想,真是有人有钱没处花,上赶着给人家送钱,人家还摆出一副懒得要的嘴脸。大家若是都长长志气,臭着不理他们,看他们还怎么做生意,最后还不是要反过来跪着求你。
两人的位置靠窗,阿尝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
时不时有人进樨香坞,走到里面一进门前停下,不知给门口的人看了个什么东西,就被放进去了。
阿尝起身对季玄道,“我去去就回。”
楼下的人川流不息,不少人纷纷向里走,人群中一个蓝衣公子衣饰精致,比别人身量也稍高些,鼻高眼深,十分醒目。
阿尝心想,就是你了,笑眯眯走过去。
路过那位蓝衣公子身边时,仿佛脚下微微一绊,朝那人的方向稍微倾了倾,转瞬即离。
那蓝衣公子却吓了一跳,伸手去托阿尝的腰,“你没事吧?”
阿尝心中恼怒,心想,来逛窑子的果然都举止轻薄,没有好人。退开两步道,“没事。”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了。
阿尝绕了一圈,回到茶楼里,一样样把斩获的东西摊给季玄看。
季玄看了一眼,挑出其中一块牌子,那黑色的牌子似金似玉,打着黑金络子,上面雕了个“樨”字。
“应该就是这个了。”季玄笑道,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还有厚厚一叠银票,“你偷人家这些东西做什么?”
阿尝喝口茶,“谁让他动手动脚。”把剩下的东西都收进怀里。
季玄刚才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笑道,“只许你偷人家,不许人家扶你一把,没见过这么霸道的。”站起来道,“走吧,去试试。”
樨香坞里面一层门口守着两个打手模样的人,身型壮硕,一看就是练家子,待人却恭谨有礼,一个个放人进去。
季玄带着阿尝走到门口,不动声色地将那块黑色的牌子拿给他们看。
其中一个打手双手接过,翻来翻去仔细看了一遍,恭恭敬敬将牌子还给季玄,后退半步,给季玄让出路来。
阿尝松一口气,跟着季玄进了门,就听到另一个打手上前问,“公子,今天是打算簪花,勾文,还是放牙兑?”
簪花?勾文,放牙兑?这都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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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这个副本里,青楼里都是公子,不
第43章 木樨2
季玄脸上纹丝未动, 淡淡道, “放牙兑。”
阿尝知道他在一脸平静地胡说八道, 心中狂笑, 这是三个选项里选了个最长的吗?
那打手微微一怔,随即恭敬一辑,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好奇神色, 偷偷多看了季玄好几眼,从旁边拿过一根几股捻在一起的粗粗的金色丝线,告了罪, 伸手拴在季玄手腕上打了个结。
第二进院落里小桥流水, 典雅别致。沿着清浅迂回的溪流,随意摆着矮几,宛如文人雅士曲水流觞的布局。此时天色尚早,人不算太多,都在聊天吃酒, 尚有许多空位。
院子四周是围成一圈的两层小楼,上面也设了雅座。正前方一个高台,上面有几个长发飘飘, 轻袍缓带的乐师,正在弹琴吹笛,远远望过去, 风姿绰约, 宛若谪仙。
季玄随意扫了一眼, 打算带着阿尝找个没人的矮几坐下, 旁边有个跑堂的模样的人一眼看见季玄手腕上拴的金色丝线,走过来深施一礼,道,“公子,请跟我来。”
跑堂的引两人上了旁边的楼梯,找到一个二楼倚栏的雅座,请季玄和阿尝坐下,又问,“公子可要先点个人?还有好一段时候呢。”
阿尝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点个人什么的还好懂,什么事还有好一段时候?
只见季玄点头道,“好。”
跑堂又看了眼阿尝,“这位姑娘也要吗?”
季玄瞥阿尝一眼道,“她就不必了。”
片刻后就有人送上精致酒菜。阿尝边吃边东张西望,不知架子端得如此之大的樨香坞,里面的姑娘会是什么天姿绝色?
正想着,身后有一人清越婉转的声音传来,“瑾儿见过公子……”
阿尝回头一看,一个清秀男子站在那里,面如敷粉,眉目含情,长发披着,柔软如云,体态弱不禁风,穿了件轻软的橘黄色长衫,衣服上绣着银色的桃花瓣,那些花瓣上面少,下面多,至衣服下摆处,已经有无数花瓣碎碎密密叠在一起,宛如层层鱼鳞。
瑾儿已经把目光转到阿尝身上,把后半句补完,“……和姑娘。”
阿尝默了默。男的。
这樨香坞里原来都是小倌。
怪不得从进门到现在,阿尝就没见到一个青楼姑娘。
季玄对瑾儿微微一笑,“坐。”
瑾儿的目光已经在阿尝和季玄之间转了好几圈,像是在琢磨这一男一女一起逛樨香坞,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听到季玄说话,就紧挨着季玄坐下,随手帮季玄斟了一杯酒。
季玄接过饮了,似笑非笑看着阿尝,“想要?让他坐过去陪你?”
阿尝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季玄对瑾儿道,“我妹妹,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瑾儿仿佛松了一口气,连忙伸手帮阿尝把酒满上,问季玄道,“以前好像没见过公子。”不着痕迹地坐得近了些,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不去。
阿尝在对面看得好笑,心想,季玄君,以你这个长相,不知是过来嫖人的还是被人嫖的。
季玄含糊道,“我不常来。”然后从瑾儿的家乡年纪开始问起,又一步步套问樨香坞里的情况。
阿尝没耐烦听季玄又开始惯例地查人家祖宗十八代,左顾右盼。
忽然看见跑堂的领着三个人上楼,就在不远处的邻座坐下,为首的就是刚才被偷得一干二净的蓝衣公子。
他不是连牌子都没了么?怎么还能进得来?
那蓝衣公子已经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眼看见阿尝,向阿尝微微颔首。
阿尝向他点点头,不再看他,心想,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东西是被谁偷了。
季玄在对面一边和瑾儿闲聊,一边已经看到阿尝与蓝衣公子打招呼,随口问瑾儿,“听说最近樨香坞死了几个人?”
瑾儿低声笑道,“这种火坑,哪个月不死几个人?也没什么稀奇。”等于什么都没说。
正说着,有人送上来一小锅热腾腾下面还点着火的雉鸡什锦炖锅,瑾儿坐在外侧,唯恐被烫到,站起来给跑堂的让出位置。再坐下时,不知怎么,在椅子上一绊,就扑在季玄怀里。
季玄手一抬,已经把他身子稳住,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立刻推开他,低头道,“你还好吧?”
瑾儿许久才慢悠悠坐起来,笑道,“没事,多谢公子。”
阿尝看他们两个忽然莫名其妙就暧昧起来,虽然知道季玄是在逢场作戏,仍然被一股邪火烧得眼皮直跳,站起来道,“我去去就回。”转身下楼。
楼下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到处都是长相秀美打扮妖娆的男子在陪客人饮酒调笑,多数的举止都比季玄与瑾儿不堪。
阿尝心想,当初与仙界那群纨绔子弟一起玩,也算是见多识广,更不用说还跟摩冥这么一位作风豪迈百无禁忌的鬼君一起混了那么多年。可是不知为什么,就只觉得季玄和瑾儿刺眼。
一定是因为季玄看起来过于超凡脱俗,所以他做这种事才看着那么别扭。
阿尝心想,一定是这样。
阿尝正在四处乱逛,忽然肩上被人一拍,回头一看,那个蓝衣公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下来。
他对阿尝微微一笑,“姑娘,银票就算初次见面,送给你了,其他东西能不能还我?”
“什么银票?”原来他知道。阿尝立刻打算装傻到底。我死不承认,你能怎样?
蓝衣公子笑了一声,忽然出手如电,抓向阿尝衣襟。
他居然打算自己来拿?可是瞎子也能看出来阿尝是个女的。好好说也许还会给你,竟然敢这样直接动手?
阿尝大怒,刚才在季玄那里烧的一把邪火正没处发泄,轻巧地一侧身,顺手扯住蓝衣公子的手臂,把他向前轻轻一带,手肘击向他的后心。
蓝衣公子没想到阿尝身手如此好,愣了一下,弯腰勘勘避过,回身反扭阿尝的胳膊。阿尝的手泥鳅一样滑出来,顺势去击他面门,却又被他躲开。
还好这边有两株低矮的花树遮掩,没人看见。阿尝不想引人注意,用的都是手上的小巧功夫。那蓝衣公子居然存的也是一样的心思,两人默不作声,对着拆招,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阿尝烦躁起来,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早晚被人看见。一只手悄悄摸了软鞭在手,背在身后,趁蓝衣公子一不留神,握鞭柄轻轻向他敲过去。
这鞭子不是俗物,鞭柄还没碰到,带起来的厉风已经击中他的脑袋,蓝衣公子疑惑地看了阿尝一眼,晃了晃,倒下去了。
阿尝没想真的伤人,用的力道不重,可也够他晕一晚上了。
阿尝将他搀到附近一张矮几旁放下,让他伏在几上,拍拍手溜达回二楼。
瑾儿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只是眼风仍黏腻在季玄身上,看阿尝回来,并不太在意,将已经温好的一盅酒递到季玄面前。
季玄自己没手一样,偏头就着瑾儿手中随便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尝,“去哪了?”
阿尝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脸色发青,“随便逛逛。刚才有人来找我追债,被我敲晕了。”
季玄立刻看了一眼隔壁桌,那个蓝衣公子还没回来。
季玄道,“你脸色不好,刚送上来的热汤,你要不要喝点?”
不待阿尝回答,就转头吩咐道,“瑾儿,给我妹妹也盛一盅。”
瑾儿点头道好,给阿尝盛了一盅汤递过去,又再盛一盅,捧到季玄面前,“公子,你也趁热喝点,”忽然温柔一笑,“这是党参鹿髓汤,生精壮阳。”
阿尝很忍了忍,才抑制住把手里这盅汤泼出去的冲动,咬着牙露出一个笑容,对季玄道,“哥哥,我们一会儿还有事要办,要是在这里贪欢无度耽误了正事,当心父亲打死你。”
季玄但笑不语,低头喝盅里的汤。
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上楼来,后面跟着个小厮,挨桌寒暄,所过之处,各桌都掏了银票出来。一会儿就转到季玄与阿尝面前。
“这位公子眼生,请问怎么称呼?”管事殷勤地寒暄。
“在下姓季。”季玄道。
瑾儿与管事的极熟,打趣他道,“蔡总管,您老人家又来要钱了?”
蔡总管一脸笑容,“什么要钱。各位公子肯赏光来放牙兑,我是过来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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