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海走到那拉氏面前,眸中觊觎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滚开!”
孙德海用脏手, 在她脸颊上摸来摸去, 逸娴气得抬手甩开。
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无耻的摩挲着她手腕上的肌肤。
“四阿哥, 您别以为普天之下就您最聪明绝顶, 方才您与那拉氏眉来眼去, 我可都看在眼里。”
孙德海极为机敏,最善于察言观色, 连苏培盛,都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得意门生。
焉能不善于观察人心?
“四阿哥,您若实在不喜欢那拉氏, 那就将她交给我, 我们好歹主仆一场,你放心, 我定帮你把这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三日后,您到此处替那拉氏收尸即可。”
孙德海说着, 竟然将手指伸向那拉氏的衣襟内。
“够了!你想要什么?”
听见四爷一声怒喝,逸娴暗道不妙,四爷素来沉稳, 怎么今日如此沉不住气。
孙德海压下眉间得意, 四阿哥的反应, 果然如他所料。
他们差点就错过那拉氏这条大鱼。
“遥想当年,我在紫禁城里,为四阿哥鞍前马后,只不过玩了个小宫女而已,你竟然狠心将我逐出紫禁城。”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沦为街头,孤苦无依,差点死在破庙里。”
“这样吧,四阿哥,您先纡尊降贵,给我磕三个响头道歉,我们再谈其它。”
“放肆!”
面对如羞辱,胤禛登时勃然大怒。
可他的怒意,却在看见孙德海那畜生,将手放在福晋胸前之时,顿时止住。
“四爷您千万别信这背信弃义的畜生说的谎言!”
苏培盛指着孙德海的鼻子谩骂道。
“小苏子,这就是你学的尊师之道?其实,师傅我啊,有时候也是一言九鼎的君子,比如现在,我的确想杀了那拉氏。”
孙德海伸手钳住四福晋的脖子,歪了歪头,做出个拧断脖子的动作。
逸娴情绪并未有任何波动,四爷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上当。
耳畔倏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逸娴抬眸就看见四爷竟然撩起袍角,正屈膝跪在孙德海面前。
“四爷!你别上当,他肯定是在戏弄你!”
她的下巴被孙德海扼紧,疼得直抽气。
逸娴缩起脖子,正在此时,四爷的眼神,忽然朝左边微乎其微的闪了闪。
逸娴匆忙往左偏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逸娴转身就见孙德海躺在地上抽搐,他眉心涌出一股血腥。
“快跑,清狗有火铳!”
忽然有人高喊一声。
周围的土匪们纷纷四散逃开。
只不过方才那句清狗,已然将他们的真实身份暴露。
这些人明面上落草为寇,实则,却是反清复明的余孽。
“传令,杀无赦!”
逸娴循声望去,就见四爷满脸怒容,额间青筋暴起。
她心下骇然,从未见过四爷如此暴戾。
两方人马重新陷入厮杀,逸娴站在乱军之中,有些许茫然无措。
“娴儿!”
四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护紧。
“走,这些人并非寻常土匪,定会纠结反贼伺机报复。”
胤禛心中暗道不妙,他这几日为情所困,失了心智。
此时才发现这些土匪方才对仗之时,过于溃不成军,定是有圈套。
而他这个大清四皇子,就是这些人最终的目标。
侍卫们都在想方设法困住追兵。
跟在他们身后的护卫,时不时传来惨叫声和刀剑交汇碰撞之声。
跨过一条浅溪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呼啸风声。
数道羽箭落在他们脚边。
“娴儿!”
四爷忽然惊呼一声,伸手将她拽进怀里。
不消片刻又传来一阵厮杀之声。
四爷牵着逸娴窜进密林内,往南边官道奔逃。
一路上,逸娴攥紧四爷的手,拔腿狂奔。
二人躲入一片松林之时,四爷的脚步忽然顿住,她的手被四爷骤然甩来。
“娴儿,你先走。”
“要走一起走!”
逸娴伸手要牵四爷的手,可他却将手背到身后,不让她牵。
逸娴正纳闷四爷对她的态度,为何忽然又变得冷淡,却撞见四爷微不可闻的皱眉。
他难受的厉害之时,就会忍不住皱眉抿唇不语。
她匆忙仔细检查四爷周身,果然在他身后肩胛处,发现插着两支羽箭。
他右脚,还被一个捕兽夹困住。
“无妨!”胤禛随手将羽箭拔出。
“爷为什么总是不听劝,我送你的软猬甲哪去了?”
“小伤,不碍事。”
胤禛嘴角牵起笑意,笑得云淡风轻。
逸娴用帕子捂着四爷的伤口,帕子都被鲜血染透了。
心中抽疼,他定是因为方才替她挡箭才受的伤。
箭头都已然穿过肩胛骨,可四爷却依旧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见四爷疼得直冒冷汗,还在笑着安慰她,逸娴急的直掉泪。
追兵就在身后,她匆忙俯身去解那捕兽夹。
可才轻轻拉扯一下,那捕兽夹竟忽然收紧,逸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但见那捕兽夹锋利的尖齿,已然嵌入四爷的脚踝。
这捕兽夹极为特别,有数个活扣环环相扣。
只要稍一拉扯,捕兽夹就会收紧,将猎物的腿夹断。
逸娴将剑柄楔入捕兽夹间隙,让四爷缓口气。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不要用这种悲悯的眼神同情爷,这样会让爷觉得自己很可怜。”
逸娴咬着嘴唇,她都急哭了,四爷还在用激将法逼迫她离开。
她此刻心急如焚,想不到办法去解那捕兽夹。
为什么她总这么没用,她急的眼泪止不住落下。
“别哭。”
胤禛本想伸手去擦福晋的眼泪。
可手上满是血污,他忍着不去触碰她的脸。
只缱绻伸出食指,在心爱之人眉间,点下一颗血色朱砂痣。
他不信那些山野杂谈。
但却无比希望,用心头血在心爱之人眉间点下朱砂痣,来世还能相遇的传说,是真的。
“娴儿,快走,别回头,也别等我,若遇到对的人,早些嫁给他。”
胤禛将手上染血的扳指褪下,放在娴儿掌心。
“这是爷提前给你的新婚贺礼。”
就在二人互诉衷肠之时,翠翘的声音不合时宜传来。
“福晋,您没事吧!!”
“贼寇都已经被诛杀,您和四爷可以放心出来了!”
翠翘是故意的,从前是她不懂事,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如今她定尽忠职守,帮着福晋院尽快脱离四阿哥魔掌。
姗姗来迟的苏培盛,气得只翻白眼,恨不得冲上前,堵着翠翘那聒噪丫头的嘴巴。
好好地暧昧气氛,都被这傻丫头给搅黄了。
“苏培盛,让人来给四阿哥解开捕兽夹。”
逸娴将四爷给的新婚贺礼,攥在手心,起身离开。
方才她差一点点再次迷失自己。
手里攥着的扳指膈的发烫,逸娴加快脚步,飞也似的逃离。
是夜,苏培盛再次前来客栈找她。
“呜呜呜,福晋,四阿哥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内喝闷酒,连身上的伤,都不让太医诊治。”
“方才奴才进去之时,见四阿哥已经在发烧,却依旧抱着酒坛子豪饮,奴才怕极了,只能来找福晋。”
“苏公公,请叫我邬娘子。”
“咳,好的福晋,奴才知道了。”
逸娴:.....
她得尽快让孙嬷嬷准备出海的事情。
她郁郁寡欢跟着苏培盛来到驿站。
苏培盛只将她领到房门前,就退到了一旁。
指尖触上门环,逸娴犹豫许久,终是伸手将房门推开半扇。
一股浓烈的酒气顿时扑面而来。
房内有些许凌乱,大大小小的空酒坛子,散落在地上。
她一脚跨入房内,环顾四周,竟在桌角边,看见四爷坐在地上,正抱着酒坛在豪饮。
他的肩上,还楔着断箭头。
他身上松石蓝的衣衫,已然被断箭渗出的血,染红一大片。
逸娴俯身,盘腿坐在四爷面前。
离得近些,才发现他脸上胡渣横生,眼中布满血丝。
她夺过四爷手里的酒坛子,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苏培盛,让太医进来疗伤。”
“苏培盛!谁准你自作主张!”
四爷怒喝着,夺过地上的空酒坛砸在地上。
碎裂瓷片蹦的到处都是,逸娴忽然吃痛的捂着脸颊。
“娴儿!”
逸娴抬眸就见四爷,有些慌乱的扑到她面前。
“太医,速给福晋看诊。”
逸娴抿紧嘴角笑意,她终于发现,四爷的确很容易被她左右情绪。
“诓你的。”
闻言,四爷顿时绷紧脸,冷哼一声。
太医杵在原地,茫然不知到底该为哪一位主子看诊。
逸娴抬眸看向太医: “替四阿哥疗伤。”
“都滚!”
已然蹲下的太医,被四爷一句呵斥,吓得跌坐在地。
“太医莫怕,有我在呢,你放心替四阿哥疗伤。”
逸娴抱着手臂,盘腿坐在四爷面前。
那太医看了看福晋,又看了看四阿哥,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听谁的命令。
似乎,好像,四阿哥有些惧内...
太医审时度势,于是走到四阿哥身边,就要替他疗伤。
见四爷乖乖让太医查看伤口,还委屈巴巴的盯着她。
逸娴没忍住灿笑出声。
她盯着太医帮四爷处理伤口,直到四爷肩上缠好白纱布,她才长舒一口气。
盘腿坐着有些酥麻,逸娴起身,转身正要坐到玫瑰凳上,手腕却又被攥紧。
四爷攥着她的手腕,默不作声看着她。
他并未开口说话,只沉默看着她,眸中蕴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氤氲泪光。
他眼神湿漉漉,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逸娴还是头一回在四爷脸上,看见他这副委屈无辜的神情。
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颊。
苏培盛憋着笑,不敢抬头继续看四爷。
天晓得四爷板着脸,被福晋掐脸颊,有多好笑。
“都下去。”
胤禛脑门上顶着一只作怪的手,一板一眼的说道。
苏培盛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猫着腰匆忙逃离。
等到房内只剩下二人,逸娴鼓足勇气,牵起四爷的手。
“我想与爷说说体己话。”
“好。”
就在此时,小太监恩普忽而站在门边,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绝色佳人。
“四爷,湖广总督献上两名瘦马,他人在外头候着,四爷可要瞧瞧?”
刚从偏厅内,端来茶盏的苏培盛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他才往恩普身边跑出两步,就见一方砚台从屋内飞出,径直砸在恩普脑门上。
“滚!”
恩普登时血流如注,他捂着脑门上的血窟窿,眸中怨毒之色,一闪而逝。
苏培盛一手端着茶盏,一手将这蠢材拽到角落。
“你小子,你怎么总是犯浑,没点眼力见!”
“哼,师傅是怕我学的太多,夺了您的宠吧。”
恩普捂着脑门,咬牙离开。
苏培盛满脸错愕,若非这小子曾救过他的命,像他那种朽木,最多只能当个洒扫太监。
房内,胤禛已然察觉到福晋明显的疏离。
逸娴将手从四爷掌中挣脱,背到身后。
可他却绕到她身后,倔强的再次牵起她的手不松开。
“四爷,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南洋,有生之年,都不回来了。”
四爷攥着她的手,骤然松开。
他久久未说话,只沉默颔首,示意他知道了。
良久之后,他哑着嗓音说了句珍重。
逸娴微笑点头。
“那我先走了。”
“嗯。”四爷并未转身,只低低的应了一句。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四爷。”
逸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嗯?”
“那日,你明知道是骗局,为何要跪?”
“筹码太重,爷输不起。”
逸娴哑然,原来筹码是她,所以四爷不敢赌。
她眼神躲闪,不敢再回应四爷。
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爷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女子多翘楚,等回去后,你选个更好的。”
逸娴哽咽道。
四爷没了她,将来还有女主。
“不必。”
四爷目光灼灼看向她,她心虚垂眸,不敢再逗留。
……
第二日一早,春嬷嬷将已然准备好的行李,都塞回柜子里。
翠翘一头雾水:“嬷嬷,为何咱不带行李?”
“除了生离死别,没人能拆散四爷和福晋,福晋走不成。”
春嬷嬷胸有成竹说道。
二人提着小包袱去找甲板上找福晋。
春嬷嬷拖延半个时辰之久,这才慢慢吞吞的让船夫起锚。
船才行出岸边没多久,忽而看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春嬷嬷认出那马车,是四爷的朱轮,于是满怀期待看向福晋。
“福晋..”
可春嬷嬷话还没说完,就被福晋打断。
“嬷嬷。我不想再回头。”
逸娴面色冷然,转身入了船舱。
耳畔传来一阵噗通落水声。
甲板上的众人纷纷惊呼,逸娴惊得冲出船舱。
就见四爷竟跃入水中,一只手举出水面,姿势怪异的朝他们游过来。
“福晋,四爷身上还有伤呢,不若让船靠近些?”
春嬷嬷见福晋在发呆,就知道福晋默许了,于是匆忙让船靠近四爷。
离得近些,她才发现四爷举出水面的那只手,竟然攥着个香囊。
那香囊颜色款式极为熟悉,竟是她亲手做的那个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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