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四爷,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孩子,别难过,谁都不能与你争,谁都不能。”
老妇人不知何时走到了逸娴身边,将她身上仅有的蒙古棉袍,覆在她瘦削的肩上。
“这都是命..这都是命...”逸娴捂着嘴角,无助呜咽着。
“不,额娘能替你改一回命,也能改第二回 ,第三回,直到额娘死为止。”
逸娴摇头,压根没理会这老妇人说的话,一个愿意与亲身女儿骨肉分离的母亲,能有几分亲情在?
她踉踉跄跄的回了另外一间狭小的木屋里,枯坐在地面上一整夜。
隔壁屋内,时不时传出乌拉那拉素娴的哭声,和四爷温柔的哄着她的声音,四爷甚至还为她唱着不知名的蒙语牧歌。
短短三个月不到,她就丢了四爷。一整晚,四爷都不曾离开素娴半步。
逸娴睁着眼,直等到天将即白,木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四爷一瘸一拐的朝她走来。
“娴儿,素娴为了爷吃尽苦头,爷亏欠她太多太多,爷..不能抛下她不管不顾。”
“好。”
逸娴并未追问乌拉那拉素娴对四爷,到底付出过什么,她只挤出一丝笑意,郑重点头应允。
“娴儿,你别这样,能不能为了爷,大度些,爷这辈子只会有你和她二人在身边,断不会再有旁的女子,她的地位定不会越过你。”
“我知道,谢谢爷。”逸娴往墙角缩了缩,避开四爷靠近她的手。
“娴儿...”胤禛的语气中带着罕有的哀求之意。
“爷没有碰过她,没有得到你的应允,绝不会碰旁的女子,你放心。”
“爷可以碰,碰所有女子,我都无条件应允。”逸娴忙点头示意。
胤禛语塞,他深知福晋在说气话,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哄着她。
此时隔壁屋里,倏然传出数声凄厉惨叫,逸娴眼睁睁看着四爷转头就冲出了屋子。
她苦笑着摇头,笑着笑着,眼泪忍不住潸然而下。
她扶着墙角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腿脚,缓缓走出木屋,来到四爷所在的木屋门口。
隔着虚掩着的门,她看见四爷正亲手替女主挽发梳洗。
“孩子...”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低呼,逸娴惊得转身,就见老妇人端着食盒,站在她身后。
逸娴退到一旁,老妇人将那食盒提进了屋内。
逸娴尴尬的站在门口,看四爷搀扶着女主,坐在桌边,温柔的端起一碗粥。
那老妇人则站在四爷身后,正目光怨毒的盯着女主,嘴角还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老妇人为何忽然会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逸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要吃!”她疾步冲进屋内,抬手将四爷手里的热粥,打落在地。
滚烫的粥溅满她的衣袍,逸娴浑身抖如筛糠,愣愣站在四爷面前。
胤禛满脸错愕看着福晋,最后眸中渐渐露出失望和愤怒之色。
“苏培盛!试毒!”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入内,用避毒牌测试散落一地的粥,没过一会,原本银色的避毒牌,瞬间变得漆黑。
“大胆!”
四爷暴喝一声,两个暗卫就将老妇人擒下,按在地上。
“额娘,怎么是你..不..不可能,我额娘不可能会杀我?”
逸娴满眼愧疚,看着女主窝在四爷怀里,哭的肝肠寸断。
“你这白眼狼,养你这么多年尚未孝敬我,就上赶着给人做妾,侮辱门楣,留着你何用,不若下地狱陪你阿玛!”
“呜呜呜..额娘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为何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您对我总是如此冷淡,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杀!”
“四哥哥不要。”女主泪眼婆娑抚着四爷的脸求情。
见四爷对老妇人动了杀意,逸娴匆忙挡在老妇人面前。
“且慢!”
“福晋,别为奴才求情,的确是奴才起了歹念,与您无关。奴才求求您别插手此事!来啊,你们快杀了我,快杀了我啊!”
老妇人抱着福晋的脚,不住的求死。
“杀了!”
“我说了别动!”逸娴随手从暗卫手里夺过刀,挡在老妇面前。
“娴儿,你为何要护着这恶毒的老虔婆!”胤禛怒不可遏,他不明白福晋为何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他。
“因为,她才是我亲额娘,我与乌拉那拉素娴同年同日所出,我亲额娘将我们二人掉包,我是假的...哈哈哈哈..我是假货..全部都是假的..假的..”
逸娴崩溃的痛哭流涕,将不能需宣之于口的秘密统统说了出来。
此刻她浑身畅快极了,就像回光返照似的满面红光。
“别说了!娴儿!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老妇人哑着嗓子,抱着女儿的腿,痛哭流涕。
“我早就知道我是假的,我都是骗你的,哈哈哈..我早就知道...”
逸娴已是泪流满面,绝望喃喃着。
“不,她不是我女儿,她真的不是。”那老妇人忽然大喝一声,径直撞向逸娴垂落的刀锋上。
只听噗呲一声,逸娴的衣袍瞬间溅满鲜血,她喘着粗气,已然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她颤颤巍巍俯身,将脖子都被割断一半的亲额娘抱在怀里。
“额娘...呜呜呜..我只有你了,为何你也不要我了...”她终是抱着额娘的尸首,满脸都是血泪。
她无助抱起额娘,却压根抱不动,只能咬牙拖着额娘的尸首,缓缓往门外走去。
苏培盛有些哽咽的帮福晋将老妇人的尸首抱起来,跟在福晋身后。
第48章 第48章
◎迷情◎
他心酸看着福晋正用手里的刀, 一下下的,艰难的在雪地里那株覆满霜雪的枣树下刨坑。
苏培盛想要上前去帮忙,却被福晋一把推开。
“乌拉那拉逸娴!你这个贱人,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乌拉那拉素娴回想起小时候受尽欺凌, 她的额娘和阿玛从不护着她,反而对她冷漠到旁人都说她并非他们的亲生女。
难怪他们对她如此冷漠, 甚至完全漠视, 原来,她竟真不是他们所出。
这个贱人明明早就知道, 却心安理得, 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享受着四哥哥的爱,可这些本就是她的。
“贱人, 你这个贱人!”愤怒至极的乌拉那拉素娴,伸手疯狂捶打着还在挖坑的贱妇。
她才捶没两下,就被人攥着手腕, 乌拉那拉素娴转头, 竟见四哥哥寒着脸攥着她的手。
她顿时觉得委屈的直掉泪。
除了初遇那段时间,四哥哥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她已然许久没见过他这种冰冷彻骨的眼神。
她心中愈发幽怨,转头看向假货的眼神, 满是怨毒,为什么她还有脸活着?为何四哥哥不杀了她?
“四哥哥,若你爱我, 就杀了这贱人, 可好?”
她站在那许久, 可并未得到四哥哥的允诺,良久之后,四哥哥终于开口了。
“苏培盛,送那拉格格回屋。”
听见格格两个字,乌拉那拉素娴登时崩溃的痛哭流涕。
“什么格格?我才是福晋,四哥哥,我才是四福晋!这些本就属于我!”
乌拉那拉氏素娴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那拉格格,奴才伺候您回去歇息。”
苏培盛不由分说,将那拉格格连搀带拽的带回屋内。
逸娴麻木的挖着冻土,她知道四爷在她身后,只是她此刻已然没了颜面,再见他。
“四阿哥,我虽是假的..我虽卑劣不堪,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求您网开一面,不要迁怒于孩子们,至于我,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边哭边无助求饶。
“我以为她死了,我早些年曾派人悄悄去打听过,听说她死在了关外,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自私的想留住你,明知道你不会属于我..明知道我是如此肮脏的人..我该死..我该死...呜呜呜..”
逸娴抱着剑,蜷缩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胤禛心间抽痛,下意识伸手想要抱抱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谎言,他伸出的手,终是无奈收回。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他,甚至连她的身份,都是弥天大谎。
她心机深沉,竟不动声色,彻底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甚至到此时此刻,他心中最关心之事,竟然是在担心她被冻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爱上了个什么样的女子!
胤禛有些许茫然,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女人。
见她肩上都是残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让人取来铁锹,与她在风雪中,一道掩埋这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
直到雪落千山,惟余莽莽,木屋内再次传来熟悉的惊呼声,胤禛拔腿朝屋内狂奔。
逸娴心如死灰,拖着满身疲惫,在苏培盛的搀扶下,回到杂物间休息。
她蜷缩在角落,无助的抱着自己,可周身只有彻骨寒冷。
也不知过去多久,木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逸娴抬眸,竟看见素娴站在门口,她手里还提着个包袱。
“姐姐,天寒地冻,这是我的衣衫,你且将就披上御寒。”
乌拉那拉素娴款款走到假货面前,打开包袱,将包袱里头一件蒙古袍甩到她脸上。
又将压在蟒袍之下的一件皇子蟒袍,径直甩到那贱妇身上。
“贱妇,你若还有良心,想要真心忏悔,你知道该怎么做!你若死了,我定不会动你的杂种半分,否则..我定让你们母子四人活的生不如死。”
乌拉那拉素娴压低嗓音,咬牙切齿的瞪着那贱妇。
“好~”
逸娴捡起那件属于四爷的皇子蟒袍,从容换上,又自顾自将自己的头发绑成男子辫穗。
她朝着女主曲膝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抱歉,是我害了你。”
门外苏培盛和暗卫们,已然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女主是医女,想必她已经用计将所有人都迷倒。
透过半掩的门,她最后凝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四爷。
“等一等,你必须写下诀别信,将迷晕众人的罪名一并担下,每一个字,都必须按照我说的写!”
女主已然捧来笔墨纸砚,压根容不得她拒绝,逸娴苦笑点头,接过纸笔。
“四爷,我自知罪孽深重,可蝼蚁尚且偷生,我不想呆在通辽城与你一道作困兽之斗,不对叛军举报你,已然是我最大的仁慈,抱歉,最后我还是卑鄙的用药物迷晕了众人,珍重,诀别。”
逸娴按照女主所说,颤着手,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诀别信。
从未如此艰难,她甚至痛苦的握不住毛笔,只能用双手握紧笔杆。
写到最后几个字,她的笔迹已然凌乱不堪,辛酸的宛若跪在纸上爬行。
写完最后一笔之后,她捂着心口,噗的一声,一口鲜血落在雪中,显得尤为惊悚和刺目。
她将蒙古袍罩在蟒袍之外,跨上女主为她准备好的枣红小马。
她无力地趴在马背上,朝着茫茫雪原中逃窜。
行出许久,她脱掉御寒的蒙古袍,露出象征皇子的蟒袍。
只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奔袭,她心中只想着远些,再远些,只要距四爷越远,他就越安全。
斗转星移间,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只知道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无数箭矢擦过她的耳畔呼啸而过。
直到小红马被乱箭射死,她颓然跌入雪中,取出匕首,径直戳进心窝里。
可才戳进一小截,她的手腕就被一双遒劲的手攥紧,匕首再难前行半分。
她微微张嘴,正要咬舌自尽,可眼前一黑,还未看清楚靠近之人的长相,就被一掌打晕。
四周围都是萧萧马鸣和牧歌声,逸娴只觉得后劲剧痛。
她幽幽睁开眼,竟见自己身处一处异常奢华的帐篷内。
她面前站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眉目舒朗,剑眉星目的异域少年。
她眼前一黑,自己竟然被叛军生擒,沦为俘虏。
那少年手里正拿着一封红笺,红笺上的花纹很熟悉,逸娴登时目眦欲裂,捂着心口朝少年伸出手。
“还..还给我..求.你..”她哑着嗓子祈求道。
“嘁,你这女人着实奇怪,逃跑还带着合离文书,沦为下堂妇,竟还舍生忘死,替他赴死。”
少年不住摇头,这女人着实怪,他心中懊恼,没成想,他还是被大清皇子用金蝉脱壳之计摆了一道。
见那虚弱的女人还在地上忍痛爬向他,少年眉峰蹙起。
他迅速取来纸笔,将那封奇怪的和离书誊抄一份,这才将原件扔到那女子的面前。
逸娴将和离书藏在怀里,吃痛的仰躺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
大清军营内,与准噶尔之战勉强告捷,大清虽胜,但却是伤亡惨重的惨胜。
康熙爷的御驾,已然开拔启程回京,留下大阿哥和四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等诸皇子殿后。
休战协议谈判早已接近尾声。
此时五阿哥胤琪拿着一封书信,忧心忡忡的来到四哥的正红旗营帐。
才踏入营帐内,迎面袭来一股浓重的酒气。
“奴才给五阿哥请安。”苏培盛愁眉苦脸的给五阿哥请安。
“哎,四哥怎么又喝上了,你且将这封和离书交给四哥,这是今儿从准噶尔和谈使节那投来的信,我瞧着这信极为古怪..你..”
胤琪话还没说完,只感觉手中一空,四哥醉眼迷离,不知何时已然将信抢到手里。
“五弟,准噶尔使节都说了什么?”胤禛语气中带压抑的焦急。
“准噶尔和谈使节说..四哥你不是男人,让女人穿着皇子衣衫,害的他们在冰天雪地狂奔三日..那女人身上只有这封和离书,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忠奴..”
“什么意思?”
胤禛已然被五弟的话惊醒,她..她不是不愿与他同甘共苦,她不是逃了吗?为何又会为他引开追兵。
“我也不知..”五阿哥被四哥摇着肩膀,眼冒金星。
“哦。”胤禛失魂落魄呢喃道。
“四哥,若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五阿哥见四哥神神叨叨的样子,登时吓得匆忙逃离。
“爷,奴才一路随着福晋千里迢迢来寻爷,从未见过福晋身上藏着什么迷药。”
“不管她是谁,她都是小阿哥们的亲额娘,是奴才的主子,呜呜..”
“福晋即便十恶不赦,但却从未害过爷,她若眷恋富贵荣华,当初就不会拼死也要假死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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