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惊叹道:“你这也太客气了吧,你把村里的菜都收走,已经帮了大家大忙了,这怎么还这么客气呢。”
钟菱笑道:“应该的,也是要写写大家对我和我爹的照顾。”
村里的孩子们倒是热情,一口一个“小钟姐姐”的凑了上来。
这些东西就交给了阿宝和柱子去分,钟菱裹紧了斗篷,领着阿旭和宋昭昭去寻钟大柱了。
……
就在钟菱被围在赤北村村民中间的时候。
小食肆门口。
陆青押着钟笙,特意赶早来给钟菱赔礼道歉。
昨日进宫后,钟笙被皇帝警告了一通,要听陆统领指挥安排。
而后又被祁珩明里暗里的提醒了一下,钟菱是他惹不起的人。
这一流水线下来,加上陆青的武力镇压,钟笙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当陆青提出给小食肆道歉的时候,原本并不情愿的钟笙想到了自己没能吃上的那顿饭,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你不是说……小钟姑娘明日才歇业吗?”
陆青看向祁珩,叹了口气。
祁珩抱着手臂,面色凝重的将小食肆大门上贴着的闭店告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他喃喃道:“不应该啊……”
第74章
赤北村的小院已经和钟菱记忆里大不相同了。
小院后面的那一大块靠着山的地, 是属于村子的。
皇帝给的那一笔拨款,其中的大半就花在了买这块地上了。
钟大柱原本的屋子也进行的拆除扩建。
之前钟菱住的柴房,变成了厢房。
而祁珩暂住的小棚子, 也被扩建成了一排仓库。
若不是认识院中间的那棵树, 钟菱还真是觉得自己走错了。
大半的院子里堆着一些砖块和废料。连着堆成半屋高的雪堆, 看起来格外的紧凑拥挤。
村里的壮年人来回的在前后屋搬运着东西。他们衣衫单薄,呼出的气和额头的汗都在极低的室温下冒着白气, 让眼前的画面看起来朦胧模糊了许多。
跟在这些人最后的董姨拿着一叠纸, 她喃喃着什么,一抬头,便猝不及防的和钟菱对上视线。
“菱菱?!”
董姨嗓门不小, 她这一声, 屋里便争先恐后的跑出来三五个壮汉, 将钟菱一行围得严严实实。
这群中年人的眼里迸发着光亮, 满脸期待和欢喜。
真诚的叫人忍不住动容。
这些都是钟大柱的战友们。
“这就是菱菱啊!”
“真漂亮啊, 可真像……钟大哥。”
“是啊是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钟菱能感受到这些叔叔伯伯们满腔诚挚的关爱, 但她根本没有办法插进去话。
宋昭昭和阿旭也同样得到了热切的关心。
最后还是董姨出手, 把他们都扒拉开,拉着宋昭昭的手就往屋里走去。
边走还没忘了回头呵斥道:“你看你们有没有一点做长辈的样子, 就这样叫孩子们在外面吹风?”
那挡在路中间的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赔着笑,让出了路来。
“董姐说的是。”
没等钟菱反应过来,他们往她身边一站, 就这样夹道将钟菱送进了屋内。
钟大柱正在和一个中年男子并肩站在窗边, 说着什么。
雪光折射,落在他的身上, 勾勒出格外硬朗的脸颊弧度。
钟菱被那清冷光亮晃了一下眼。
恍惚之间,风雪模糊了钟大柱脸上的皱纹。
她仿佛看见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看到了立于方阵的最前方,带着一身凛然傲气的那个钟大柱。
“怎么过来了?”
钟大柱低沉的声音将钟菱唤回了神。
她笑道:“快过年了,来探望下大家,顺便带昭昭和阿旭去挖笋。”
站在钟大柱一旁的中年男人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钟菱。
“这就是那小闺女?”
“嗯。”钟大柱点头,朝着钟菱介绍到:“中军校尉孙阳平,你喊他一声孙叔就好。”
钟菱朗声喊人,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红包。
她刚想推脱,就听见钟大柱问道:“去哪里挖笋?需要陪你吗?”
“隔壁村的寺庙,之前的桂花就是在那里摘的。”
钟大柱这段时间忙着安顿同袍的事情,都没怎么和钟菱相处的。
眼看着这边的事情都要收尾了,倒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这这几个孩子。
他透过窗,隔着细小的雪花,望了一眼仓库里的小竹筐。
簌簌飘扬的洁白碎雪从眼底飘过,却突然就叫他萌生了退意。
罢了,他少了条手臂。帮不上忙不说,怕是还会扰了孩子们的兴致。
细微的惆怅攀上钟大柱的肩头,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路上注意安全。”
……
钟菱背着给怀舒准备的东西,领着阿旭和宋昭昭往隔壁村去了。
钟大柱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轻快背影,像是定格在窗前一般,与山川积雪融为了一体。
“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她真相吗?”
孙阳平垂手立在他身侧:“她早晚会知道的。”
钟大柱没有说话,他的视线顺着钟菱离去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再过一段时间吧。”
事到如今,钟大柱也不得不承认,他已经陷在拥有一个女儿的梦境里了。
他不舍得亲手去打破这个美好的梦境。
钟大柱自己也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物质上没能给予钟菱什么,甚至在没能得到皇帝的帮助前,是钟菱掏钱,补贴了赤北军将士们在京城落脚生活的费用。
而精神上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还冷漠的怀疑过钟菱的目的,将她推开过。
维持这段感情的,是钟菱单方面坚信,钟大柱是她的生父。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他如今能在雪天里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用被手臂上的旧伤折磨。能和曾经的同袍们再相见,甚至开始着手重建赤北军。
这些事情,若是没有钟菱,根本不会实现。
钟大柱根本不敢去想,若是钟菱知道真相之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想失去这个“女儿”。
……
怀舒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锄头,领着他们上了后山。
山上覆盖着积雪,怀舒细细讲述了一下如何根据竹鞭的位置来找冬笋,又示范了一下要怎么挖。
在嘱咐完他们千万不能只刨一个笋头,要在周围挖掉足够多的土,确定笋身大部分完整后,才能把笋拔出来。
阿旭和宋昭昭一人提着把锄头,找竹鞭去了。
而钟菱拄着锄头,有些失神地盯着那个刚刚被怀舒师父挖出来的新鲜笋子。
怀舒温润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你说,冬笋和春笋的区别在哪里?”
“大概……”钟菱缓缓抬头:“春笋在春天挖,冬笋在冬天挖?”
她的回答让怀舒哈哈大笑了起来。
竹叶微颤,落下阵阵飞雪。
原本兴致很高的钟菱,从赤北军的热闹中抽身,步入这静谧无人的山林。
空荡和孤寂悄然将她包围。
山下有一片热闹团圆,而怀舒师父与青灯常伴。
钟菱将皇帝想要光复赤北军的事情,细细和怀舒说了。
怀舒听完了一整个事情的起源经过,他面色依旧平静。
“这是好事。”
“那您!”钟菱猛地仰起头来,看向怀舒:“您……打算回到赤北军吗?”
她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眼眸之中甚至荡漾开水光,看向怀舒的目光满怀着期盼。
怀舒原本并不打算真面回答这个问题的,但是看着眼前的钟菱,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被盯着心底发烫,苦笑了一声,小声地提醒道:“你忘了吗?我已经出家了。”
就在这时,竹林的那一边,传来一声少年的欢呼雀跃。
钟菱和怀舒齐齐转头看去。
估计是阿旭找到了竹子,他蹦了一下,招呼了宋昭昭一起来帮忙。
看着少年欢快的背影,钟菱抿了抿嘴唇。
“那您多下山走走好吗?”
怀舒轻笑了一声。
他的心里原本是平静没有波澜的,突然就叫钟菱的这句话,勾起了一些念想来了。
这小姑娘的父亲,还是他的老搭档呢。
重建赤北军这个活,不好干。但是有老搭档在的话,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或许,也是该去看看他们的。
“那开春之后,我去你的小食肆,好吗?”怀舒温和地笑着:“给你送春天挖的春笋。”
和钟大柱的沉默和自暴自弃一样,怀舒的微笑和安于寂寞,是他用来消化所经历的苦难,排解他心中积郁的方式。
能解这道铃的,只有他自己。
但或许赤北军的同袍们,可以解一半。
所以钟菱想尽办法的,想要把怀舒从这深山中拽出来。
出家了?
出家了也没关系,赤北军的将士们不会介意昔日的战友变成武僧的。
快到了中午的时候,天色逐渐阴沉。
积雪本就能吸收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山林之中,雪花落下的簌簌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阿旭和宋昭昭只寻得了两株笋,却忙得满头大汗,身上也沾了不少的泥水。
这来都来了,怀舒也不可能叫他们就带着两株笋走。
他前几日挖的笋子还堆在厨房,给三人的箩筐装的满满当当的。
钟菱在是寺院门口千叮咛万嘱咐,在怀舒师父再三保证自己会下山去小食肆找她之后,才和他挥手道别。
……
这些冬笋,在经过一刻多钟的人工搬运后,直接被送进了厨房。
钟菱在京城里买了烧鸡,被阿宝送过来了。
她思来想去,索性炖了一锅茶叶蛋,又开始烧油焖笋。
油焖笋的灵魂便是浓油赤酱。
冬笋本就鲜甜,和糖、酱在大量油的调和下逐渐交融,浸润在咕嘟冒着小泡的酱汁里。逐渐从原本的洁白,染上了酱色。
笋尖脆嫩,还能吃出层层薄翼。中段又微韧耐嚼,各有风味。
入口便是酱汁的咸香,随着咀嚼的动作,竹笋的清香才逐渐蔓延开来。虽然用了很多油,却一点也不叫人觉得腻。
这菜一上桌,便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这些赤北军的将士和家眷们,嘴上一个劲夸着钟菱,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慢。愣是在饭桌上,展现出了一场筷子间的明争暗斗。
甚至钟菱自己都只吃了一口,再想伸筷子的时候,没有赶上最后一轮争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双筷子,夹走了最后一点油焖笋。
可谁知,那筷子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后落在了她的碗里。
钟菱惊喜地抬头,恰好和钟大柱对上目光。
“谢谢爹!”
“快吃吧。”
这顿饭吃的热闹,就连平时在小食肆里只吃半碗饭的钟菱,都吃下了一整碗。
这导致,在别人中午去休息的时候。钟菱还慢悠悠的绕着院子兜圈子消食。
她在雪地上踩出了很大一个圈。
等到钟菱自己发现这个圈的时候,她突然就起了兴致,准备再沿着这个圈,再踩得更严实点。
但行至后山方向时,有两串突兀的脚印,横穿过钟菱的大圈。
沿着后山的小径看去,钟菱隐约看见钟大柱的一角衣袖。
她有些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
钟大柱似乎在和别人说话,他的声音低沉,钟菱听不太真切。
于是她又往前迈了几步。
这一次,因为距离足够近的缘故,她听见钟大柱说:
“樊城是一定要去的,得把她亲爹给安葬下去。”
第75章
樊城?亲爹?
钟菱满脸的疑惑, 就在她准备上前询问时,交谈声戛然而止。
察觉到身后有人,孙阳平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面色凌厉, 迅速往前跨了一步, 挡在了钟大柱身前,朝着钟菱的方向厉声喝道:“谁?”
被突然抓包了的钟菱身形一僵, 只得迈步上前。
“爹, 孙叔。”似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又解释了一句:“我瞧着这边好像有人,就上来看看。”
见是钟菱, 孙阳平的脸色瞬间就舒缓了下来。
“是菱菱啊。我和你爹正在商量去樊城的事情呢。”
“要去樊城?”
对樊城, 钟菱的记忆里, 只有那倾盆的大雨, 满地的鲜血, 还有那用生命挡在她面前的、还没来得及知道姓名的哥哥姐姐们。
“重建赤北军,得先去找那些兄弟们。”
钟菱了然。
樊城一役后, 赤北军自此散了。
如今要重建, 自然也不能忘记了那些留在樊城的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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