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菱一把攥住林听岚的手腕,将她往后推了两步,让阿旭刚好可以接住她。
“你信我,你踏出这扇门,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是我的身份特殊,我一定能够活着回来的。”
辰安侯世子听到这话时,脸色微微一变。
他很清楚陈王的计划。陈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一旦他们将林听岚押出来,就会直接往陈王府送去。
巡检司甚至已经伪造好林听岚的意外死亡的文书了。
虽然钟菱漏算了一步,被陈王算计到了。
但她确实也足够了解陈王。
钟菱也没闲着,她环顾了一圈小食肆众人。
面色平静,但一开口,就隐隐透着一股悲壮感。
“韩师傅,芸姐,后厨就交给你们了。不管我在不在,小食肆都要开着。”
“阿旭、昭昭,你们要把店里照看好。”
“韩姨,麻烦你多看着点孩子们。”
她最后看向止不住颤抖的林听岚,她嘴角扯出一丝笑,小声问道:“你相信温谨言吗?”
林听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强忍着泪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他,所以,你好好呆在小食肆里,等他拿了状元后,让他来救我。”
她就这样把希望这样寄托在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身上。
这份信任和希望,让林听岚的眼泪瞬间就滚落了下来。
钟菱此时已经分不出神来安慰她了,因为她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钟菱缓缓回头,就看见那个去报信的小厮,脚步匆忙、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
他朝着辰安侯世子点了点头。
钟菱轻笑了一声,朝着辰安侯世子道:“容我再和妹妹交代一句话。”
不知为何,明明是他们来逮捕人。
钟菱却反客为主一般,控制住了现场的混乱。
辰安侯世子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怪异。
“昭昭,来。”
钟菱朝着宋昭昭招手,她的目光在柜台后晃了晃,示意道:“二狗哥催着要账本呢,等他回来,你第一时间把账本给他送过去。”
宋昭昭只是呆了一瞬,随后坚定地朝着钟菱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钟菱欣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便毫不犹豫地扭头,朝着辰安侯世子道:“走吧。”
语气冷淡平静地,先是简单地出一趟门。
一点也不像是被缉拿的犯人。
辰安侯世子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考虑到陈王还在等着,便也没有继续发难,指挥着差役将钟菱押走了。
从始至终,钟菱都挺直着脊背,一直到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她都不曾回头。
小食肆里沉默了片刻,还是阿旭最先反应过来,撒腿就往后院跑去。
“阿旭!你去干什么!”
“我去赤北村,师父回来,就能救姐姐的!”
宋昭昭闻言一拐脚步,就朝着店外跑去。
“那我去找锦绣姐姐!”
……
如同钟菱预想的那样,她没有被送去陈王府,而是被关押进了京城府狱之中。
像陈王这样,自恃强大的人,总喜欢玩弄弱小。
而在陈王眼中,钟菱就是那一个弱小的存在。
像林听岚那样的姑娘,陈王只想着把她从云端拽下来,看她跌落凡尘。
但是面对钟菱时,就会让人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来。
不到最后关头,陈王还是很有兴趣看钟菱整出什么花样来的。
而钟菱赌的,就是陈王的轻视。
既然前世的林听岚能坚持到最后一刻,那她也一定可以的。
更何况,这相当于“看守所”性质的牢房,比她上辈子住的天牢,条件可要好太多了。
虽然狭窄阴暗,但起码稻草堆没有发出浓郁的臭味,也没有大只的蟑螂在灵活的乱窜。
进了牢房之后,钟菱澎湃起伏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比起面对无限的未知,起码她现在暂时保下了林听岚,将陈王的目光,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钟菱抖了抖稻草,勉强腾出能躺下的位置。
陈王一时半会不回来的,他要刹一刹钟菱的锐气后,才会和她谈条件。、
而钟菱很清楚,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接下来,就看她埋下的雷,哪一个先炸开了。
至于睡牢房,只要不把钟菱拉出来上刑,她一点也不担心。
毕竟前世天牢的半个月,也不是白住的。
就在钟菱枕着稻草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时。
贡院里。
祁珩刚从一个年轻书生面前经过,他侧目看了眼他的卷子,暗自点了点头。
今日天气阴沉,因此早早就在每个书生的案边,点上了蜡烛。
而就在祁珩转身的一瞬间,那书生桌上点着的烛台突然熄灭了。
祁珩抬眼,对视上了书生惊愕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一瞬的心慌。
第93章
钟菱是在饭菜的香味里慢慢醒来的。
虽然身下的稻草有些硌人, 但这烤鸡的香味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睁开眼之前,钟菱恍惚以为自己还身处于小食肆的后厨里。
“你终于醒了啊。”
这声音和香味一样地熟悉,钟菱睡眼朦胧地抬起目光, 看了过去。
隔着粗壮的木栏杆, 许久不见的苏锦绣正坐在小板凳上, 和钟菱平视。
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和衰败阴沉的牢狱格格不入的硕大鸡腿,鸡腿被烤得焦香四溢, 表皮焦脆, 鲜嫩汁水随着撕扯的动作而飞溅出来。
光是看着,钟菱都能猜到,这个鸡腿在烤到一半的时候, 刷了一层她留在厨房里的厚厚的蜜汁酱。
钟菱揉了揉眼睛, 含糊道:“你怎么来了?”
一双筷子压在饭盒上, 穿过木栏杆, 递到了钟菱面前。
苏锦绣咽下了嘴里的肉, 随意地抬手擦了把嘴角。
“昭昭来找我,说你被抓走了。我叫他们待在店里别乱走动, 花了点钱进来给你送饭。”
钟菱低头开饭盒的动作一顿, 她敏锐地抬头,迅速抓住了重点:“花了点钱?”
“这是你应该关注的地方吗?”
钟菱低垂着眼眸, 她抿了抿嘴唇,将手里的饭盒往前举了举。
一个硕大的鸡腿霸占了一半的盘子,而另一半的盘子空空荡荡,只有盘底留下两抹浅褐色的酱汁。
“那你是不是吃我鸡腿了?”
苏锦绣有些心虚地别开目光, 将吃到一半的鸡腿藏到身后, 抬手擦了擦嘴角。
钟菱哈哈大笑,她盘坐在地上, 将碟子摆在面前,准备开始吃饭。
虽然条件简陋,甚至有些狼狈,但钟菱眉眼舒展,从容地像是在自己家里。
“你真的一点也不慌啊。”
“慌什么。”钟菱夹了一筷子的白菜塞进嘴里,这白菜一定是出自韩师傅手里,看似平淡无奇、味道寡淡,但实际上用切的细碎的火腿调味,让这白菜吃起来鲜美无比。
“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能看谁动作更快了。”
会试明天就结束了,等温谨言出来后,钟菱相信他一定会接手过小食肆的事务,并且照看得很好的。
而祁珩还需要在贡院里留一段时间,等他出来后,拿到钟菱留在小食肆里的那本写着陈王所有罪证的账本。
以他如今的在朝中的地位和敏感程度,应该是会第一时间展开行动。
而钟大柱这边,虽然钟菱没说,但阿旭是一定会去赤北村,想办法找钟大柱的。
但是樊城路远且难走,一来一回少说也需要一周的时间。
钟菱其实没指望钟大柱能来救她,毕竟和陈王以权势压人,最好的反击方式其实不是武力,而是同样以权势为手段,予以反击。
而且,站在钟菱的视角。
她不舍得钟大柱为她冲锋陷阵,这太危险了。她也不忍心叫半生颠簸,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父亲,如今还要为她操劳。
所以,钟菱其实还是把最大的希望押在了祁珩身上。
毕竟温谨言还要参加接下来的殿试后,才有可能成为状元。
而陈王不会给他们这么多时间的。
见钟菱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不像是被抓进来,反而像是来做客的样子。
苏锦绣稍稍松了口气,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直吊着的心,可算是缓缓地落下了。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店里的大家也能稍微放下心来了。”
苏锦绣还没有进过牢房,她有些好奇地抓起一把地上的稻草。轻轻在手里捻了捻后,又松开手,任由稻草轻飘飘的从指尖落下。
钟菱随口应道:“陈王把我关在这里,就是想叫我害怕,才好拿捏我。我要是自己就慌了神,岂不是如了他的愿了?”
“陈王明显是有备而来。小食肆的大家在一起整理了一下后,才发现京城里根本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连没有权职,但能够面圣的钟笙都不在京城了。”
“嗯?陆青也不在吗?”
“运河中段有洪涝,陆青带着禁军去监工了。”苏锦绣托着下巴,撇了撇嘴:“我怀疑陈王就是故意趁着这段时间大家都忙,才出手的。”
钟菱失神地咬着筷子,没有说话。
苏锦绣握住拦在二人中间的,粗壮的木杆。她看向钟菱,目光认真:“所以你不要掉以轻心。不过他们没有阻止我进来给你送饭,你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要转告大家的,都告诉我。”
钟菱缓缓抬头,朗声应道:“好。”
虽然得到了陈王的默许,但苏锦绣也不能和钟菱待太久。
当衙役走过来催促的时候,钟菱刚吃完最后一口饭,正站起身来,将盒饭递过栏杆,交给苏锦绣。
许是她起身的动作有些太大,拉扯到了哪里,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跌落进了稻草里。
正伸手接过筷子的苏锦绣低垂了一瞬眼眸,刚好瞥见了抛落轨迹。
她蹲下身,捡起了一方小小的印章。
“啊。”
在看清她手上的印章后,钟菱一惊,忙在身上摸索了起来。
“这是我爹给我的印章,我从小就带着。”她从衣裳里扯出一根断掉的红绳,有些无奈道:“我是有买新络子的,但是没时间去拿。”
钟菱将断掉的红绳收拢进衣袖,朝着苏锦绣道:“帮我保管一下吧,我怕在这里会弄丢了。”
苏锦绣扭头看了一眼衙役,见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这才放心地将印章收好,提起食盒准备离开。
她已经迈出了两步,却又扭过头,颇为不放心的嘱咐道:“外面我会帮忙想办法的,你记得,凡是都要以你自己的安全为优先。”
这样的话,祁珩也对她说过。
钟菱心尖一暖,她微微笑着,认真点头应下。
苏锦绣走后,钟菱原地踱步了两圈,只是这单人牢房实在狭窄,刚迈出两步便碰到墙壁了。她只好揉着肚子,躺回了稻草床上。
在结结实实补了一个觉之后,又饱餐一顿后。
此时的钟菱格外的精神,没有一点困意。
牢房狭小昏暗,睡觉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此时清醒着,倒是觉得有些压抑。
钟菱枕着自己的手,盯着低矮的天花板,有些失神。
不知从何而来冰冰冷冷的发霉腐败的味道,轻飘飘的攀上钟菱的衣裳。
事情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完全超出钟菱的控制范围了。
主要是陈王这个变量,实在是太不可控了。
削藩的政策,似乎比上一世早了很多。陈王若是真的被逼急了,发起疯来,钟菱设下的屏障,根本不可能拦住他。
虽然钟菱似乎有一点背景在身上,但对上陈王这种级别的权贵,还是很被动的。
钟菱很清楚,她如今能吃饱喝足躺在这里,是因为陈王起了兴致,想要逗弄她一番。
若是什么时候他突然就不想玩了,她的下场不会比前世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钟菱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以一种颇为自闭的状态,怔怔地盯着墙壁。
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倒映着凹凸不平的灰暗墙面。
长睫毛微微颤抖,眼底有扬起风雪,有冷光浮动。
只有彻底除掉陈王,才能彻底绝了后患。
……
苏锦绣刚踏进小食肆的后门,便被早已侯在门口的阿旭堵住了路。
她将饭盒交给韩师傅,安慰道:“小钟的状态挺好的。”
韩师傅忙打开食盒,在看见被吃得干干净净,见了底的盘子后,他才猛地松了口气,眼眶微红的朝着韩姨喃喃道:“都吃了,都吃了。”
和狱中神态自若的钟菱比起来,小食肆里的人,是一个赛过一个地失魂落魄。
所有人的动作之间都完全没有了生机,行尸走肉一般,沉重压抑的叫苏锦绣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尤其是林听岚。
她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愁容满面,像是被暴雨打湿的梨花,温柔又脆弱,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吹散在枝头,但依旧坚韧充满生机。
苏锦绣知道钟菱是为了林听岚而自愿被抓走后,便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充满江南韵味的女子几眼。
虽然钟菱开食肆,但她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唯利是图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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