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没打算跟她父亲告状。
他并不想替老板管女儿，他来这里不是来替人管孩子的。
拿薪水也并不代表要完全听命于人，他只是谋一份职位，并不是卖身。
他只想毕业后继续深耕他热爱的领域，让多年的研究能够有所发挥，这会让他充实，有价值感，觉得自己的生命是饱满的。
但是……
他的目光往棠初那里转了一圈，她又是为什么？
今天的棠初卸掉了以前那种夸张的妆容，露出白净的巴掌小脸儿。
眉眼耷着，唇瓣小弧轻抿，看起来纯良乖巧。
虽然鬼点子很多，也明显能看出她不服气，但每天依旧按部就班地来上班，来听他差遣，甚至连他为了打发她给她布置的写检讨任务都会去做。
棠初抬头，正对上陆砚书探询的视线。在怀疑她？
她将手上的信笺一扬：“我可没摸鱼啊，你看，我在写检讨书呢。”
陆砚书扫过去，确实，已经写了十几行了。
棠初见陆砚书质疑神情隐隐加深，立马补充一句：“你可不能瞎给我爸打小报告。”
“如果我告状，会怎么样？”陆砚书突然问。
“会停了我的薪水。”棠初正色道，“那我这班不白上了。”
陆砚书认真审视着棠初，第一次正经与她交流：“你为什么会来上班？”
棠初白眼一翻：“我不是说了么，因为我要领工资啊。”
“你缺钱？”
“缺！”棠初斩钉截铁，“我需要一大笔钱。”
想想她那个资本家爸爸可真黑呀，连自己女儿都要扒皮，留学回来就断了她所有的信用卡。也怪她留学时太挥霍没留后手，导致手上没几个钱了，名下又没有可以套现的不动产，因为之前纸醉金迷的时候她那一根筋的脑子根本没想过偷偷置产业。
导致现在只能这么耗着慢慢攒钱，不然她干嘛要来受他的气。
“为什么需要钱？”陆砚书问。
“哎呀我今天是捅了问题的窝了么，你怎么问题这么多。不告诉你，免得你使坏，耽误我的大事。”
棠初说完也摸出一副降噪耳机，往头上一戴就埋头继续她的检讨书工程。
就你有降噪耳机？我也有。
我还不是嫌你吵，哼。
其实她连耳机开关都没开，只为找回之前失去的场子。
人在屋檐下，面子不能丢。
但陆砚书似乎也不是喜欢纠缠的人，没再听见他说话了。
过了十多分钟，他出门去了。
接下来一上午的时间，都只有棠初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
她没有其他任务，翻翻视频，看看综艺，最后实在无聊了，居然觉得写检讨书似乎也挺好玩的。
就这么刷刷刷写下来，坏事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好久。
突然，视野里密密麻麻的字上方出现了一截白皙修长的指节，打了个轻微的响指。
棠初眉心下意识一跳。
抬头，对上陆砚书的面庞。
神色还是冷冰冰的，但说出的话却饱含人情。
“去吃饭吧。”
？
棠初以为自己听错了，资本家陆扒皮会主动让她去吃饭？那天不还把她留下来写检讨么？
“不饿？那就继续——”
“饿了饿了饿了，再饿就成盒了。”棠初见好就收，怕他下一秒反悔急忙收拾东西。
拎包起身时，她看到陆砚书又坐进了办公椅，推了下鼠标打开熄屏的电脑，看起来准备继续工作了。
她知道他有时候忙起来就直接边工作边吃盒饭，今天估计也打算这样了。
其实说起来，陆砚书虽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但对自己也挺心狠的。
一副天天向上、志存高远的模样，估计他的志向并不止于当太后，应该是立志要与太阳肩并肩。
晚上九点，陆砚书从公司出来。
忙碌了一整天，脑子有些闷，他打算走一条远路回去，吹吹风。
经过一家高档连锁蛋糕坊时，不经意间往里一扫，视线蓦地定格。
透过操作间的玻璃窗，居然看到棠初在里面。
她端端正正地穿着制服、带了厨师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看起来跟另一位师傅在交谈着什么，那位师傅对着蛋糕的侧面指了两下，像是在布置什么任务。
然后棠初就拿起了工具，在面前的那个蛋糕弯下身，神情认真专注地照做。
陆砚书脚步滞住，眉头蹙起。
她竟然还打了两份工？
是有多缺钱？
夜幕落下，棠初才从蛋糕坊里出来，站了几个小时，累得腰酸背疼。
一边捶着腰，一边掏出手机打车。
今天太辛苦了，就不去坐地铁了。反正省下个十几二十块的，也干不成她那件大事。
不过辛苦归辛苦，心里是愉悦的。
不像，在办公室的时候……
想到明天还得一早去公司，要这样在陆砚书手下干一年，真的是头疼。
不行，她得找机会跑去跟爸爸哭哭，说之前谈好的工资不行，那时候没加上应付那黑面老少年的精神损失费。
回到家，保姆迎了上来，为她接过包。
棠初见母亲坐在沙发上，张着双臂跑过去扑进她怀里：“妈！”
“哎，宝贝儿。今天回来这么晚，饿了么？”
“嗯，好饿~”
“我让张嫂给你做饭去，你等一会。饿了就先吃点水果，啊。”
棠初拿了个草莓放嘴里，含含糊糊问：“爸呢？”
“在会客厅那边呢。”棠母走向厨房，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跟人谈事，你别去打扰。”
“哦。”
不去就不是棠初了。
棠母前脚刚走，她就从沙发上蹦起来。
她得好好跟父亲倒倒苦水，顺便聊聊加薪的事。
会客厅与客厅以一个长廊相连，中间只有一架玻璃屏风隔断，并不设门墙。
走近后，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的只言片语。
“…目前是按计划进行，他应该不知情……”
“只能用这个法子，不然窟窿……”
“…高薪不是白拿的……”
……
棠初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她向来都是横冲直撞的，直接喊了一声：“爸。”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一会，两声急促的步伐，棠建南的身影从屏风后出现。
他的脸色很差，脸上的阴沉神情让棠初一怔。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棠建南一声怒斥：“谁让你到这边来的？！”
棠初吓了一跳。
父亲很少这么严厉地训斥她，尤其是，在她还没犯什么错的时候。
“爸，我......”棠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东西都学会了么，整天在外面东游西逛的。”
“我没有啊，我白天去了公司的。”棠初争辩了一句。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回家是因为在公司太用功了。陆砚书这人不喜欢背地打报告，不代表我没有其他渠道了解你的表现。”不等棠初开口，棠建南警告她，“而且，如果以陆砚书的性子，我都还能从他口中听到你一个不字，你就别想拿到一分钱！”
说完他就挥挥手，让棠初走开，他们有正事要谈。
棠初失落落地回到客厅，一头栽进沙发里，长吁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陆砚书一来到办公室，破天荒地看到棠初竟然已经到了。
他看了眼腕表，提前半小时。
棠初人到了，魂还没到，此刻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盯着他手上那杯咖啡：“我能喝么？我好困。”
“你晚上做了什么？”他问。
他确定，她不至于加班写检讨。
“忙我自己的大事。”
棠初没详细解释，说完又眼巴巴地盯着他那杯咖啡。
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陆砚书把手上那杯刚买的咖啡递给了她。
他喝咖啡不喜欢加糖，一点糖都没加。
棠初喝了一口就龇牙咧嘴。
陆砚书问：“苦么？”
“苦！”棠初没好气，“跟我的命一样苦。”
“……”
第4章 送礼
陆砚书直接去了研发中心，一上午都没在办公室。
棠初龇牙咧嘴地喝着咖啡，顺便摸鱼在手机上跟江庭月倒苦水。
她转述了父亲的话，还把陆砚书让她写检讨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江庭月闲着也是闲着，积极地给她出主意，说得想办法让陆砚书扭转对她的印象，把他拉拢过来，才能给她说好话，涨工资，发奖金。
棠初愁眉苦脸：【那我要怎么才能拉拢他啊~~~】
陆砚书这种人清高的读书人最难相处了。
虽然像她父亲说的，他不会背地里说人坏话，但想让他背地里说人好话，更不可能。
江庭月那边思考了两分钟：【你这说白了不就是职场么，拿出对待上司的态度对他不就行了。要不，你给他送点礼？】
棠初：【送礼？】
江庭月：【对，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棠初对着屏幕点了点头，是有些道理，可送什么呢？
送钱？他现在薪水比她高多了。
送东西？但是选什么好呢？
脑子里溜了一圈后，棠初很快有了个主意——她打算送补品。
下班回到家后，她就去地下储藏室偷偷翻找出了早被父母遗忘的一棵千年老参。
对，这人这么老派，一定喜欢老的东西！
第二天一到办公室，棠初就将包装好的人参礼盒端端正正地放到了陆砚书的办公桌上，一脸堆满笑意：“陆博，您每天这么拼命工作太辛苦啦。一点小东西给您补补身子，不成敬意。”
陆砚书视线从屏幕移过来，在那礼盒上淡淡扫了一眼：“谢谢，但不必了。”
“如果嫌麻烦的话，我可以帮你炖好啊。”然后趁热泼你身上，棠初心想。
陆砚书：“那你再帮我喝了吧。”
“……”
说完，陆砚书拿着一份资料起身出去了。
果然，这人就是个榆木疙瘩，油盐不进。
棠初抱着那礼盒坐到自己工位上，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可能搞错方向了。
这类清高知识分子喜好的东西不在于名不名贵，而在于投其所好。
他这样的读书人应该不会喜欢山珍海味，得换点儿高雅的。
这样想着，棠初趁着中午午休溜去了附近的市场。
这里算是全城的商品汇集地，里面店铺林立，种类繁多。
她边走边东张西望地逛了一圈，视线突然定格在其中一家卖十字绣的店铺。
一眼就看到正中央挂着一个超大尺寸的画框。
小碎步走近细看——
这配色，这构图，这图案，这题字......真是哪哪都对那黑面老少年的胃口。
这副画上就写着他的名字！
“小姑娘，喜欢这副啊？”店主见她在门口盯了许久，赶忙上前招揽生意。
棠初指着问：“这副画，送人合适么？”
“小姑娘有眼光啊！这画卖得可好了，就过年那会儿，两天卖出去十五副，还有人专门来定。”
“是么？”棠初心里窃喜。
“送长辈，送公婆，送老师，他们肯定喜欢。”
“好，那就这幅了。能送货上门吧？”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棠初才匆匆从外面回到公司，后面还跟了两个工人，哼哧哼哧地抬着一个巨大的画框，在她的示意下一路抬到了陆砚书的办公室。
进门的时候画框边角“哐”的一声磕了一下，引起了陆砚书的注意。
他从文件中抬头，看到门口的架势，下意识皱了下眉。
那副画外面罩了层红绸子，是棠初专门搭上的，就是为了揭开的时候给陆砚书一个惊喜。
她可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她要让他亲自揭开。
“陆博，我今天饭后消食去旁边那个市场转了一圈，你猜怎么的，我居然看到一副特别符合您的气质的十字绣！”棠初笑得很谄媚地凑过去，在他还没开口拒绝前又抢先道，“不过别误会，这个不贵，没几个钱，纯粹就是一份心意。”
说完她就示意后面两个工人抬到陆砚书办公桌面前来。
三个人站成一溜，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陆砚书不知道棠初在搞什么，但终究没有拂她的面子，起身走出办公桌后面，一把扯开了那个红绸。
里面露出一副硕大的十字绣。
绽放的大朵大朵牡丹花色彩斑斓的红，还有两只蝴蝶在旁边飞舞，正中写着四个大字——花开富贵。
陆砚书盯着那副画，唇线抿得平直，眉头微蹙。
“不、不好看么？”棠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怎么效果跟她想的不一样？
陆砚书沉默良久，几经动唇，最终还是说：“好看。”
算了，审美本来就是主观的东西。
棠初窃喜，他果然喜欢这种大红大绿又大俗大雅的东西！
这次算是送对了。
棠初喜滋滋了一整天，但一直到下班的时候，都没见陆砚书把那副画挂上。
难道是偷偷搬到家里独自欣赏去了？
她一边思忖着，趁着陆砚书去实验室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到处寻找，最终发现那副十字绣被堆放在后面仓库的一处角落里，还用那块红绸子重新遮上了。
棠初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一阵失落又不解：花开富贵，这都吸引不到你？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棠初再次进行了反思。
想来想去，觉得这次的失败之处在于送的东西不实用，陆砚书这种典型理工科直男的性子，应该很看重物品的应用性。
她下次得送个他能用得上的东西。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棠初跟江庭月约了去旁边商圈的美食城吃饭。
吃完回公司的路上，路过一片摆在外面的小吃区，两人被诱人的香味儿引着，各买了份章鱼小丸子，边吃边聊。
棠初跟她讲述了送十字绣的失败经历，倾吐了自己的烦恼，说昨晚上冥思苦想想不到还能送什么。
江庭月咽下嘴里那颗丸子：“那你要不把范围扩大，比如不一定是实物嘛，送他个什么服务啦、体验啦之类的。”
体验？唔，好像有点道理……棠初顺着这个思路开始思考。
周围一片嘈杂，今天搞活动的商家很多，纷纷雇了人穿着人形玩偶，在人行道两边派发传单拉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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